作者:沐雪冰蕊
归宿
(一)
又是一年秋叶黄。
走进这每每令人神往的地方,紫瑞的心,都会激起一种无可名状的感动。
坐落在城市中心位置的基督教会,右边是新建的一排排矗立的居住楼群,左边是市农业银行家属楼。
教会,座东向西。教会的两扇闪闪发亮的黑色大门,是用细钢精组焊成的。在两扇门平行竖条的中心位置,各有一个圆型图案,圆里是飞翔着的鸽子衔着橄榄枝。门两旁的立柱,由灰色的大理石相砌组成几何图案。门楣上方的三角型造型顶端,矗立着鲜红的十字架。
记得那是十年前的一个初夏。
紫瑞的妈妈,一位和蔼可亲的语文老师,从教会礼拜完毕,走进女儿居住的单位家属院。人还未到,就听见歌声,随着她走路的运动节奏飘了过来。听到妈**歌声,紫瑞连忙从厨房里迎了出来。
阳光,从妈**身后射过来,照在她一头被岁月催白的银发上,微微地泛着红光。
紫瑞看到妈妈兴奋地精神状态,很欣慰的笑着,把一双正在洗菜的湿手,胡乱地在系着的围裙上一擦,从妈妈肩上取下背着的包,跟着妈妈进了厨房对面的屋里。
“妈妈,您刚才唱的什么歌,这么好听?”紫瑞边给妈妈递过水杯边问着。
“好听吧?是赞美诗”。妈妈接着说:
“我教了三十多年的书,也教过无数的歌,我感觉最好听的歌,还就数赞美诗。”
“不仅旋律美,更美的是词,给人一种向往和心灵深处的引导”,
“不信,你自己去听听就知道啦!”
紫瑞明白,这是妈妈说给自己听的。
妈妈为了给紫瑞传福音,已经在紫瑞这里遭到过拒绝。这不,又利用紫瑞喜欢唱歌,做起了事工。
看着妈妈精神状态的转变,紫瑞心里也有很大的触动。
自从父亲在文革中丧生,多年来,在紫瑞的记忆中,妈妈就没有真正高兴过。生活的重担、工作的劳烦、岁月的艰辛都落在了年仅33岁的妈妈身上。所遇到的困窘是可想而知的。记得只有在弟弟结婚的那天里,看到妈妈开心地笑脸,可那笑脸的背后里,又有多少辛酸被悄悄地吞咽。
看到自从妈妈接受福音,心态、精神发生很大改变,紫瑞的心里不是没有思考过。
“瑞儿,下礼拜和妈妈一块儿去教会吧。”妈**话打断了紫瑞的思绪。
紫瑞迟疑了一会儿答应道:“好吧,到时候看有没有什么事,再说。”
很快,一个礼拜就过去了。
“丁铃铃……….”一阵电话铃声。
正在织毛衣的紫瑞,看看客厅里墙上的挂钟,已是晚上9点多钟了,心想是谁啊:“喂!”
“紫瑞,是我,”电话里传来妈**声音。
“怎么了?妈妈,有什么事吗?”紫瑞着急地问。
“明天你们单位不会又加班吧?”妈妈问紫瑞。
“不,妈妈。明天不加班了,我们已经连续一个礼拜都在加夜班啦”紫瑞回答道。
妈妈继续问:“明天你有没有其他什么事啊?”
紫瑞心想妈妈这是怎么了,这么晚了。她担心妈**身体,连忙问:
“妈妈,你身体不舒服吗?有什么事就说啊”
“我身体没事的。你上个礼拜天,答应明天和我去一起去教会的,没忘吧?”
“啊?”紫瑞心里一震,心想妈妈啊,真难为你了。连忙答应:
“好的,我明天和你一起去。妈妈,你好好休息吧。”
挂断妈**电话,紫瑞陷入了沉思中。
对信仰的问题,灵魂的究竟,紫瑞不止在思想上考虑过,也对其探究过。
尽管从小接受的是无神论的教育,但人是由猿猴进化而成的理论,她压根就从未相信过。从感觉和感情上拒绝接受自己是猴子进化的,甚至和老师还辩论过。人究竟有无灵魂;人为什么到这世界上来?这些,从小就是紫瑞的疑问。
文化大革命,像一阵狂风吹来时,学校图书馆里的书,被一堆堆的从书架上胡乱地扔在操场上,等待被焚烧。
紫瑞的妈妈,脸阴的几乎要落雨,双手不停地揉搓着,在屋里来回走着。一会儿坐在桌前叹气,一会儿又起来,站在窗前,望着还在从图书馆里往外搬书的学生们。
紫瑞明白妈妈在想什么,她心疼那些书,那些在她看来是粮食的书。
夜,降临了。
本来准备要立即焚烧的书,有了一夜的继续生存权。
紫瑞和弟弟、妹妹,乘着昏暗的月光,在操场的书堆里翻着、拣着。像是从魔鬼手里夺回自己的东西,又像是小偷在偷别人。矛盾的心理,使他们既兴奋又紧张。
记得好象什么人说过,这世界上,惟有偷书不算为偷窃。
紫瑞他们从操场翻拣来的书,不敢拿回家里,怕妈妈知道会责备。于是,把书就放在学校小操场旁边自己家的厨房里。
其实,打他们刚吃过饭在一起小声嘀咕时,妈妈就已经明白他们要做什么了。这也是他们记忆中,唯一一次妈妈没有责备过的他们的过犯。
也真是奇怪,似乎这偷来的书,不,确切地说,是抢救出来的书,要比买来的书更对人有特殊的吸引力。
也正是这些书,从此奠定了紫瑞他们对人生的思考以及对价值观、宇宙观的与众不同。也正是这些书,从某种意义上改变、影响了他们的人生追求。
“妈妈,我回来了!”一声呼喊,把紫瑞从回忆中惊醒。
是上晚自习的儿子放学了。
(二)
初夏的早晨,阳光格外明媚。
紫瑞沐浴后,换上自己最喜欢的一套裙装。紫色的小花,星星点点的撒在雪白的底色上,又被她亲手裁剪缝制的即合体又简单大方,恰倒好处地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材。一副金边近视眼睛,架在小巧的鼻梁上,衬托出她那幽雅的气质和聪睿。
“阳子,吃完早饭就去宋老师那里,不要迟到。”紫瑞给正在吃饭的儿子说道。
“妈妈,知道了”儿子答应着。
给妈妈打完电话,告诉她在教会门口等她,紫瑞就出门了。
太阳,顽皮地将耀眼的光直刺到紫瑞的脸上、眼上。
说真的,紫瑞除了上、下班、买菜,很少在街上这么走过。
从家属院出来,大约200米左右,便是西门口的街心花园。花园呈三角形,花园的四周用镂花栏杆围起。在花园的三个角上,各有一棵高大的雪松。茂密的草坪上,有被修剪的很好的树木的各种造型。还有更多的花,在阳光下舒展着自己的身姿,吐露着迷人的芬芳。
紫瑞看到它们,不由地放慢脚步,心里有点淡淡地幸福感和自豪感。她喜欢花,从小在花丛里长大,看到花,就有一种进入群体的感觉和融入其中的感受。在她的潜意识里,自己就象是那花的神聚所在,时常有一种花的使命感在心底蕴藏。
紫瑞边走着,在心里默声地哼唱着,脚步也随和着歌的节奏,轻快地疾走着。
正像紫瑞妈妈描述的那样,教会里不仅自然风景使你目不能移,而教会的那种神圣、庄严、肃穆,更使你的心灵为之受震撼。
未进门,两旁侍立的迎宾接待就以亲切热诚的目光送上暖暖的祝福和欢迎:“耶稣爱你”,
“欢迎你来教会”。
看到紫瑞是生面孔,一个小妹妹拉住紫瑞的手:“姐姐,你是第一次来吧?我带你进去”说着就要带紫瑞进去。
早已站在教会门前等候紫瑞的妈妈,看到女儿那种庄重的神情,心里在默默地祈祷,她有点激动,为紫瑞能来到教会,她感谢上帝的垂听和拣选。在几个孩子当中,紫瑞是最听话也是最有思想的一个孩子。她认准的理,谁也不可以使她改变什么。
紫瑞的妈妈对那个小妹妹点点头说:“我带她进去吧”。
迎进门侧面的白色墙壁上,鲜红的大字“天国近了,你们应当悔改。”一种呼招和警戒在抓你的心。
走过罩在前院那茂密的树叶和挂有小果实的大核桃树,穿过花园中的走廊,看到花园里盛开的各种花,像张张笑脸,在阳光下微微点头示意,紫瑞的心里升起一种感恩的情愫。
坐在教堂里的椅子上,一种无可名状的感觉,使得紫瑞不敢抬头张望或盼顾,把头低垂着,静心地悉听着。
一首首的赞美诗,在管风琴的伴奏下,象清泉,又象火,又象风,在洗刷着荒芜的心,更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情感,使眼泪从低垂的眼睑中流出;一种语言,只有灵魂里才有的语言,穿透心扉、骨髓摇撼着、震颤着紫瑞的心。
奇妙,上帝是奇妙!一个僵死的心此时正在复苏,从里向外涌流出一种感动。
起搏了,那颗冰冻的心。上帝的大能,在此刻将那心变为土壤,将一颗永生的种子埋入其中。主题为《完全的救恩》的证道,深深地扎入紫瑞的心底。
原来,我是个罪人;
圣洁,惟有圣洁才可以与主相接;惟有圣洁才可以与主同在;这种圣洁,不止是灵魂里对上帝的态度,而是一种完全的崇拜与信赖,一种完全的交付与依靠;
原来,我是个罪人!在自以为比别人高尚、纯洁的自我陶醉中,骄傲了多少年,矜持了多少年;
原来,人们一直寻找的不死,在这里轻易地被赐给你,并且有人为之献上生命。
记得还小的时候,紫瑞总有问不完的问题。有一个晚上,她突然问爸爸:“人长大了之后会怎么样呢?”
爸爸说:“工作、学习啊”!
“像爸爸这样吗?”紫瑞问,爸爸点点头。
她又问:“然后呢?”
爸爸说:“会变老啊”
紫瑞又问:“再然后呢?”
爸爸说:“最后就会死掉了啊”
紫瑞不明白死是什么,又问:“死了是什么啊?”
爸爸对她说:“死了就是没有了”
她说:“怎么就会没有了呢?这么大一个人”说着边比划着,把两只胳膊伸得好长。
爸爸走到桌子前,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来紫瑞喜欢看的连环画,把包在连环画书上的纸拆开来,用打火机点着了,等纸在砖地上燃烧完了,爸爸把纸灰指给紫瑞说:“那张纸是不是没有了?”紫瑞点点头。
爸爸把纸灰用扫帚扫在一张硬纸贝上,拉着紫瑞的手,来到门前的花园里,用手扒拉开一些土,然后把那些纸灰用土埋了。
站起身来,爸爸两手一拍又向外一平摊,看着紫瑞。聪明的紫瑞马上对爸爸说:“人死了,也会这样被埋掉,是吗?”爸爸点点头。
等进了屋,紫瑞转过身来,对跟在身后的爸爸说:“我不要死!”边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爸爸蹲下身来,把紫瑞抱在怀里,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说:“紫瑞不死,我们的紫瑞不会死!”
是爸爸这句安慰的祝福,还是本来就有的生命注定,紫瑞真的找到了永生的路,找到人生最终的归宿。
幼小的紫瑞,那时只知道想要自己不死,可在不久的几年后,爸爸就死了,死在文革的批斗会上。
今天,牧师讲的不死,是怎样的不死,紫瑞的心在问。
紫瑞从那些抢救出来的书中,读过《新旧约全书》。那时,幼小的她只知道那是一本记录。今天,牧师将一个陌生而又向往的圣洁境地描述给她,将一个期盼而又未曾知晓的启示,深深地敲响在她的心上。她被敲醒,她被唤醒,她在一个被自己长期拒绝的意识形态里,看到了真的希望,听到了真爱的呼唤。
是的,自己在不断地寻求人生的意义,为此,她读过多少世界知名哲学家的书籍,可她不明白,就是这些哲学家,在用一生的时间证明了自己的生命定律后,又自杀在自己的作品前,用生命否定了那些伟大的定律。
而在红色革命教育的背后,她亲眼目睹了红旗下的阴影。
所有的茫然,交织着、撕咬过紫瑞的心。今天,她虽然不是很明白基督救恩的全部,但她感觉到了一种释放,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和一种向往已久的盼望。
(三)
人,在社会中的存在,决定了人对社会的依赖和适应,也促使人去思想、去作出对社会的各种反映。而对社会的态度,对意识流的思考和人自身的行为规范,取决于他的价值观和宇宙观。
人在长期生存的状态中,会形成一种思维、生活的惯性,这种惯性又影响甚至决定他对生活的态度和对生活本身的挑战。因为,当人不明白生命的真正意义或者不明白生存的目的的时候,人总是在一种理性状态里,自以为是地不断地经验着,挣扎着。社会也无不在他的身、心里烙上各种烙印。
对于紫瑞来说,她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也曾经热衷于对社会学的研究。在以往的经历中,她对任何的理论、观点都要去理性地分析、思考,甚至用生活去论证,用先哲们的经验去印证。
对与信仰的问题,是上帝的奇妙,没有使她有过多的思考和认知过程,只是顺应着引导,在基督的理论里,开始了思想的放飞和灵魂里的征战。
上次紫瑞走进教堂,在一种莫名的情感下,有一种力量,促使她怀有一种虔诚、敬畏的心,低下了她那高傲的头。
今天,她走进教堂,抬起头在寻找。在寻找什么,她似乎不很明白,只是在寻找。“啊!”突然,她被惊呆了。随着一声轻轻地“啊”,眼泪,扑唰唰地流了下来。
一个拱门状的造型里,红色的金丝绒上,金色的十字架闪闪发光,十字架下的两旁,是两个带有翅膀的天使。在拱型的两边,分别是火炬型的组灯;组灯的上方,各有两副对称的大型油画,油画上天使在俯视穹苍下的原野;那讲台后面的台阶;那教堂里的立拄,那立拄的颜色以及从教堂窗户里射进来的阳光……
啊,这地方,这景象,使紫瑞僵立在了人行道上。她再没有记起过这地方,可就在今天,在刚才,这地方,这场景,竟和她梦里的一模一样。那是多少年前,是多少年她不记得了,在梦里她到过这地方。
她在荒原上奔跑,有什么在她的身后追赶着她,她看不清楚追赶她的是什么,只看见黑色的轮廓,和听见很恐怖的声音。她拼命地奔跑着,就在她快要被他们追上时,就在她要扑倒的刹那间,一双手,就是一双手,扶起她,牵着她,来到了这个地方。那十字架\那天使\那立拄\那立拄的颜色\阳光,竟和眼前的一模一样。
她惊呆了。她不能不惊。对于紫瑞来说,她所从事的专业和她所持有的观念,她根本就不相信梦会有暗示,或者梦与预言,梦与启示。
然而,今天这一幕,对于她所有以往关于社会学的探究,和她探知的领域里她曾经给过的概念和定义,此时,在这一刻里,被挑战,被宣判。
“姊妹,你坐下来听,好吗?”一个姐妹,从后面走上前来,把她拉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她从震惊中醒过神来。
夜已经很深了,紫瑞没有丝毫地睡意。
她给睡熟的儿子,盖好毛巾被,又轻轻地坐回到藤椅上。
今天教堂里出现的梦境,在她面前不断地反复出现。
她从放在桌子上的背包里,拿出《圣经》来,她不知道她现在想要找的内容在哪里可以找到。
紫瑞读过它,是关于神的;她知道它,曾经为了研究西方文化和宗教信仰而研读过它。今天,一种不属于理性的意识支配着她,她陷入了沉沉地茫然中。她那个长期形成的思维惯性,在今天也被一种力量\一种能力改变了。
她又把拿在手里的《圣经》,放在桌子上。
她推开二楼的阳台门,走到阳台的栏杆旁,侧斜着身子,倚靠在阳台的栏杆上。
初夏的夜,是那么美丽。
紫瑞因为写作,经常会在夜里来到阳台上,仰望夜空,望着漫天灿烂的星光,梳理她烦乱的思绪。
今天,她看见一眨一眨的星星,特别的明亮,在深远的天幕上,像似孩子的眼睛,想要告诉她什么?
“上帝,有你么
我想用手
触摸星的浩瀚
感知宇宙里
你的气息
上帝,你在么
这夜风撩起季节的裙边
安慰我颜面的痴色
我寻不着真理的街边
上帝,你在么
给我你的温度
好织起御寒的衣
送给心的冬季……”
上帝的拣选是奇妙的。以色列民成为上帝的选民,那是出于上帝。
是的,是上帝的奇妙和无形的能力,使得紫瑞开始了与上帝的对话,开始了她寻求真理的跋涉,踏上了她寻找生命永生的路途。
紫瑞感到有些凉,走进屋里,关上阳台门,打开,:"起初神创造天地"
桌上的台灯,一直亮到了天明.
从《创世纪》到《启示录》,从系统神学到默兰顿、奥古斯丁、加尔文,到马丁.路德以及基督教的历史,从夏到冬,从未有过的震撼和对灵魂的挑战,使紫瑞那分固执,在上帝面前,成了一种生命的饥渴。
她停止了手头关于人性思考的论文,她重新审视自己已经建立的价值观和宇宙观,并对其产生了质疑。她所追求和向往的理想化的世界,在她的面前已经为她打开了大门,她要重新标定她的人生坐标。
面对上帝的拯救,面对上帝的应许,她想起了时间深处的那些生命……
(四)
窗外的雪,被凛冽的北风裹卷着,呼啸着,把所有都染成了白色。望着路上稀落的行人,把头缩进大衣里,站在病房窗户前的紫瑞,似乎也被那种寒冷所侵袭,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钼钯检验报告的结果:
报告分析:乳腺肿瘤。
建议:住院手术治疗。
紫瑞,被那种实在不可以忍受的疼痛,折磨了近3个月后,去医院检查,医生给了她这张检验结果报告单。
她把报告单仔细地看了几遍后,放进自己的背包里。
她想打电话告诉他,走进电话亭,在拿起电话的那一刻里,她犹豫了。拿起的电话放下了,又拿起;拿起,又放下……
她虽然不能理解他对自己的背叛,可她还是原谅了他。
如果说大学里的七年,是他们彼此有了更深的了解和认识,那么,工作中的相互支持和关爱,是他们的感情,完全走进一种平等、相爱和不能没有对方的状态里。
在那个金色的十月,他们手挽手走过红地毯,在亲人和朋友的祝福声中,他们的双目,那样深情地凝望着对方,他说:
“爱你,永不变!”她说:
“爱你,到永远。”
可就在儿子丫丫学语时,就在她的课题论文被鉴定通过时,在她被生活和工作完全捆绑时,他的感情流放了。
生命中的必然,是人不能自己的。在生命处于一种理性张扬的时期里,其实,人的心是蒙昧的。这似乎不合乎逻辑思维,但这是事实的根本实质。因为人的有限,决定了人的这种蒙昧和无奈,而往往是愿意在理性中去挣扎,却不承认自己的蒙昧。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可以被他背叛,即使有一万个理由,她都不可以用自己的思维,给出一个说服自己的答案。
是的,他是堕落,堕落在一种环境下,堕落在一种无奈的良知的泯灭里。
他们在烦乱,他们在争论,都想要以自己的理由、理论来说服对方。
终于,在第二年的春天,他们分手了。
那个誓言,成了未响炮弹的灰烬,而她的誓言,在一个圣爱的成全里,她实践了自己的诺言。
紫瑞,把放在电话机上的手抽了回来。
她走进商场,给儿子和妈妈买了些日用品。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的病,她不告诉家里任何人。买好东西后,从幼儿园里接上儿子,去了妈妈那里。她对妈妈说自己要去外地出差,可能需要一些时候才能回来,要妈妈照顾小阳子。
她去单位请了假。给她最好的朋友打了电话:“阿坤,我得去住院了,刚才去单位看你不在。”
电话里传来阿坤的声音:“你早该去看医生了”。
撂下电话,收拾好要带的用品,紫瑞就去了医院。
病房里,面对几个病友痛苦的呻吟和家属沮丧无奈的表情,紫瑞倒显得异常平静。
虽说与钟崎分手,生活中显得冷清和孤单,可在紫瑞的内心里,有说不上的一种刚强,也许是她从小生活中受的磨难和她开朗的性格以及与她受到的教育有关,她的内心始终是丰富的,充满着期盼。对生活的热爱和对理想的执着,使得这个看似文弱的女子,有着非一般的意志和忍耐。
疼痛,使得紫瑞的脸、脖子上沁出了很多汗水,嘴唇也被她咬破了。为了转移这肉体的痛苦,她想作些什么。
她从病房的墙角拿起了拖把,拉开病房门,刚要迈步,阿坤和丈夫天舒站在了面前。
阿坤看见紫瑞,眼泪就流下来了。她一把抱住紫瑞,哽咽着。天舒走上前,从紫瑞的手中接过拖把,把她们从病房门口推了进来。
阿坤和天舒到医院后,去找了紫瑞的主治医生,得知紫瑞是乳腺肿瘤,已经开始扩散。
望着紫瑞消瘦的脸和单薄的身子,阿坤的心好痛。她们都是研究所里的业务骨干,就在紫瑞的疼痛刚开始发作时,实验室从日本进口的气相色谱仪发生了故障,等处理完仪器的事,又是国家级的,对实验室进行检验技术质量资格认定,这一切工作都基本结束后,紫瑞的病,也一直拖到了今天。阿坤真后悔自己什么都依赖紫瑞,什么担子都是紫瑞挑着。
紫瑞扳过阿坤的脸来,抹掉阿坤脸上的泪水说:“干什么呀,我不是还没怎么呢,就这样?”,
“放心,我死不了”。
(未完待续)
(五)
紫瑞说完这些她后悔了。她们俩的举动,惹得病房的病友和家属唏嘘地轻泣着、叹息着。
16床的赵根梅,肺癌晚期。只有19岁的她,对生命是那么地渴望,她说,谁要是可以给她一次重新活过的机会,她要做世界一流的医生,发明一种不死的药,她要找一个爱她的人,她要去世界各地给穷人治病。
11床5岁的楠楠,她得的是淋巴癌。一双大眼睛,在长长的睫毛下,闪动着灵动的光。她天真地跟紫瑞说:阿姨,我不想死,如果死了,我们还会见面吗?
最可怜的是12床的那位大妈。她患的是白血病,这已经是第四次住院了,血色素已经降低到再不可以低了。她已经不可以接受任何一种注射了,血小板的减少,会使她出血不断。她怕自己睡着了再醒不来,不论是白天,或者晚上,她都使自己不停的处于运动状态下。实在困了迷糊一小会儿,告诉我们,等会儿一定要把她叫醒。直到有一天晚上,她实在撑不住,睡着了,从那,她再也没有醒来。
9床的燕子,像她的名字一样美丽。正是如花的年龄,她得的也是白血病。长期的放射性治疗,使她一头漂亮的乌发,留在头皮上的,几乎是可以数得过来的一些短茬。她的男朋友每天来看她,他从下午下班来到晚上走,更多的时候,他们依偎在一起,一句话也不说,让看的人更心酸。紫瑞出院一年后,燕子走了。在追悼会上,燕子的男友哭着给紫瑞说:“姐姐,三年了,我已经陪她去了好多大地方治疗过,还是没救活她”。
就是这些生命,在她们最后的日子里,相互依存,相互鼓励。她们带着她们的梦,带着她们对生命的渴望和遗憾,相继离开了这个世界。一起住在病房里的八条生命,到现在就剩紫瑞了。
有谁能说得清楚生命中的经历,不是必然呢?
那天,窗外的雪依然下着,按例每天早晨查房的医生,站在紫瑞的床边对她说:“15床,你的病比较严重,我们想给你施行手术治疗,你让你的家属来医办室找我。”
紫瑞犹豫了一会儿,和医生商量着说:“医生,我想保守治疗,可以吗?”
医生迟疑了一下,跟紫瑞说:“不过,我的建议最好是手术治疗”。
紫瑞去和谁商量?她从小到大,都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更何况现在这样的情形。保守治疗的药物,吃了两天后,药物反映太严重,医生给她开了放射治疗单,她拿着钼钯拍片去了放射科。
住进医院已经快一个礼拜了,她还没有踏出过这住院部的大门。
放射科在住院大楼外面的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里,门前是冬青树,空旷的四周有几棵柳树,树上的叶子早落光了,枝杈上有一些雪,树干上的褶皱,像是老人的脸,裂开着。
紫瑞沿着那条通往放射科的小路,踩得地上的积雪发出咯吱吱的声响。
进了放射科,她把片子交给一个年轻医生,然后坐在靠窗的一张长椅上。那医生看完片子,站起身来对紫瑞说:“去把病人带来,她患的是乳腺癌,已经开始扩散,得抓紧治疗”。
紫瑞看着医生,慢慢站起身:”我就是病人”
“哦,对不起,我不知道……”医生有些窘迫地对紫瑞解释着。
紫瑞微微地笑了笑,对他说:“没什么的”。
紫瑞平静的神态,消除了医生一些尴尬。他看紫瑞这么年轻,就对她很认真地说:“你还很年轻,最好是采取手术治疗,放射治疗对于你的病情来说,已经不会有很好的效果。”说着,就把片子递给了紫瑞,意思要她离开。
紫瑞那年不到28岁。
癌,已经扩散,意味着什么?
紫瑞从拿到钼钯检验报告单的那天起,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想到过自己会死。似乎这病与自己无关,只是当疼痛发作时,她意识到是自己在痛。就是刚才听到这些话,她还是没有紧张的感觉。
她从放射科出来,把散落下来的长发,用手向后拢了拢。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从阴沉的云层里钻了出来,照在雪上,直刺人的眼睛。看到这么好的阳光,紫瑞没回病房,她直径走出医院,想去外面走走。
“哦,对不起!”她和一个迎面急走过来的人差点撞上,那人对她说着。
“是你,你要去哪里?”迎面过来的正是她的主治医生,他接着说:“正要找你,明天上午给你做手术。回病房去,外面太冷”。说完,曹主任就走开了。
怎么回事?紫瑞心里在问。
手术已经进行了一个多小时了,自麻药从第6颈椎进入身体到现在,紫瑞一直很清醒,她看见医生、护士忙乱着。坐在床头边测量血压的护士,不一会儿问她一下,“好着么?”
她看见主刀的曹主任,在他助手的耳边小声说着什么。接着主任对紫瑞说:“现在,你的胸部包括肋骨上的肌肉已经全部被刮掉,为了做的彻底,我们准备给你把腋下淋巴管结扎,但是,再不可以给你加大麻药的剂量了,因为你的麻药是从颈椎给的,否则,你的大脑会受影响。可能会痛,你得忍住。”
紫瑞轻声回答说:“好的,我会的”。
紫瑞做好了忍受疼痛的准备,她把眼睛闭上,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慢慢地往出呼气,又深深地吸气,又慢慢地呼气。
直到手术全部做完,曹主任喊着紫瑞的名字,告诉她:“好了,做完了。很痛吗?”
紫瑞说:“我没有感觉到痛”。
“哦?”曹主任似乎不相信,又问“没痛,真的?”紫瑞点点头。曹主任的脸被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看见他的眼睛盯着紫瑞,然后,似乎不理解地,轻轻地摇了摇头。
(六)
人在真正混沌未开,而自以为清醒时,人所拥有的实质是可怜与悲哀的。这不仅取决于人的自然属性,更取决与上帝对你所有生命过程的关注和作为,只是这种关注和作为会被人自己的无知和悖逆而视而不见,甚至被人的自我感觉和意识而替代、否定或抹杀,所以决定了人可怜与悲哀的实质,而人会不自觉这种实质的存在。
对于紫瑞来说,当时她不明白身边的一切经过和发生,在她生命中的必然,对于她生命的改变和生命实质的发现,是在所当然的。
紫瑞被送回到病房后,大概有半小时左右,曹主任手里端了一个带盖的白色搪瓷盘子,他来到紫瑞的病床前,把手里的盘子放得很低,打开盖子,给她说:“这就是取出来的东西,你看一下,我们要拿它去做病理分析”。
一块比鹅蛋还要大的青紫色的肉。入院时可以摸得到,还只有蚕豆那么大小,7天,短短的7天它竟疯长了这么大。
她知道,医院受技术条件的制约和影响,做手术是要排队等候的,有时候是要找关系或采取其他手段的。
紫瑞怎么会明白呢。直到多年以后,她和曹主任成为朋友和弟兄时,她才知道事情的经过,才真正明白事物的偶然发生与必然存在的意义与产生的关系,不是她和所有的先哲们以人的理性思考的那些结论。
阿坤每天来给紫瑞送饭,单位知道紫瑞做手术的消息后,就派阿坤照顾紫瑞。
“阿坤,你做了什么?”紫瑞向正在给她盛饭的阿坤问道。
“什么我做了什么,你要说什么?”阿坤不明白紫瑞在说什么。边说着,把盛好的饭递给了紫瑞。
紫瑞:“那我问你,听小丽说,那天是曹主任把给别人安排的手术撤了,换成了我。”
阿坤急了:“姐姐啊,我还想问你那。我还不知道你阿,我就是想怎么着,我敢吗?你知道了,还不得吃了我!”
是的,紫瑞在这方面是有点似乎不近人情。在一次论文鉴定过程中,阿坤给当评委的同学赵岩打招呼,想要他关照紫瑞,可当紫瑞知道后,不仅撤消了论文鉴定申请,还当着那么多同事的面说:“这种行为太恶心”,给阿坤一点情面都没留。可也正因为这些,阿坤也更加敬重她这个朋友和姐姐。可更多的人不理解她,认为她是傻子或疯子。
阿坤边给紫瑞碗里夹菜,一边嘟囔着:“都什么时候了,还死较真”。
紫瑞等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后,对阿坤说:“你以为我会死呀?我还没活够呢,告诉你,我不会死的。”
是宣告吗?对谁的?对这世界,对自己?
送来的病理分析报告:
乳腺腺病,
结论:乳腺癌
阿坤拿着这个报告,眼睛盯着紫瑞,她不想给紫瑞看,可又不能不给她看,站在那里迟疑着。紫瑞早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对阿坤说:
“你给我看不看都一样,不就是癌嘛,何况已经做了手术呢,没什么事的了”。她反而安慰着阿坤。
由于大面积的肌肉被刮去,紫瑞伤口的缝线虽然还没拆,但已经基本愈合了,可是里面有什么东西,会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唧咕唧咕的声音。
曹主任一行查病房时,紫瑞对他讲了这些症状,曹主任对助手说:“这是最担心的状况,大面积的肌肉,如果不及时和表皮生长、粘合,会产生淤血,如果淤血不及时被吸收,就会引起感染。”
他吩咐助手取来一些器械,对已经基本长好的伤口,每间隔一个缝线处把缝线剪拆掉,然后拿起好多敷料,垫在伤口外围,把里面的淤血,从外围向伤口处挤压。发紫的淤血从伤口处向外涌。
“太瘦了”挤完淤血曹主任边说着,边叫人去拿来许多消毒毛巾,压垫在紫瑞的伤口上,然后用绷带紧紧缠裹住紫瑞的胸,紫瑞觉得有点喘不过气。
就这么着,紫瑞从死神的怀抱里,一步一步挣脱了出来。
我自出母胎就被交在你手里。从我母亲生我,你就是我的神。
我在母腹中,你早已看见,我在母腹中,你早已拣选。上帝啊,你的奇妙,谁人能明白,谁人能知晓”?紫瑞想起这些时间深处的生命,和她一起在与死神拥抱时的那些生命,都一个个离开这世界,她感恩于上帝的拣选与救恩临到她。
想起小楠楠的眼睛,想起赵根梅的歌声,紫瑞想对她们说,你们的灵魂在哪里,你们要找的不死的生命我已经摸着了,我好想带你们一起去那应许之地。她在心底里呼唤她们的名字。
她明白了世界间一切的必然,明白了自己硬是在与死神的拥抱中,能够得救的必然和奇妙。她要把这必然告知天下,好使所有的人都来把自己的生命,交与生命的主宰与生命的创造者。虽然,每个生命的肉体都会死去。
她所寻求和探知的理想光景,似乎在她面前开始明朗起来,她感觉到她才真正要开始上路。
(未完待续)
(七)
初秋的天,蓝的广远而极富深邃的魅力。金色的秋叶在微风中,打着盘旋从树上往下落,阳光下显得格外迷人,像蝴蝶翩然翻飞。
教堂里的两层楼里,已经挤坐满了前来礼拜的人,来迟了的人就只好坐在教堂外的花园的低矮的水泥围墙上,围墙上铺垫着姊妹们缝制的小棉垫。
紫瑞站在讲台上,黑色的圣袍和红色的佩带,使得她显得更加纯朴、精神。
每一次的证道,她都会心潮起伏,她仿佛站在海洋里,面对无尽的波涛,把来自远天的爱和力量吸吮着、咀嚼着,又同时传递着、释放着。她似乎听见海的呐喊和低微的喘息,感受得到海的博大与宽厚,体会到海的呼吸与力量。
今天,她证道的题目是《信徒与神的关系》。
喇叭里,时时传来她柔和甜美的声音:
宗教性是外在的;灵性是内在的……
与神真正地交往,是一种看见神的奥秘,用心、用悟性接纳上帝到他们的心里,与神交往。这种交往,不只是停留在感觉上或感情上,而是处于灵魂深处的交往,一种意志的,付诸行为地交往……
人是个有灵魂的活体,除了肉体在世界间的存在状态是上帝的一种作为,人的灵魂也因着上帝的作为,存在于人的生命中。即是肉体生命终结了,灵魂还是存在的。人活着,不单单是只有肉体的生命状态,而实质上更多的生命特征及生命活动,产生和依赖于人的灵魂。
而当信仰成为人生命的一部分时,把信仰融于生命活体,成为人确定的习惯意识,又来使之决定人的行为的时候,才可以检验你的信仰是否纯真、确实可称之为信仰。就像一声鸡叫检验了彼得的坚贞……
而真正有生活的信仰,那就是你是否以基督的爱,作为榜样,履行在你的生活中,去使生命有价值,真正实践爱上帝,爱人如己…
紫瑞用心接受过灵火的锻造,她讲的并非道理,是她自己在经历上帝、与上帝建立关系中神给她的启示。她知道,每一句都是血和泪的搅拌、灵与肉的征战中上帝的带领。
忘不了,那是紫瑞开始去教会的那个秋天,她正感觉到生活在她面前,打开了幸福之门,她拥有了世界上最完美的理想和追求,并正准备为之做出奋斗或献身时,生活似乎一切都在与紫瑞过不去,更大的考验便来临了。这考验,不仅检验了她对信仰的忠贞,更剥离了她灵与肉相互撕杀的外衣,显露出真理的美善来。
那是个周末的傍晚,紫瑞带着阳子去泾河边散步,这是他们母子多年来的习惯。
秋天泾河的水,沿着古老的河道,泛着微微的浑黄,夕阳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望着苍远的河岸,阳子对紫瑞说:“妈妈,你给我唱支歌吧,就唱那支乌克兰民歌《在乌克兰》,好吗?”
紫瑞看着阳子恳切的目光,伸出右手,在阳子的头上抚摸着,一边微笑着,一边用很柔美的声音,放开喉咙唱了起来:
“在乌克兰辽阔的原野上,在那清清的小河旁,长着两棵美丽的白杨,那儿是我们的家乡……”
紫瑞深情并很投入的唱着。阳子不知道已经有多少次听过妈妈唱这首乌克兰民歌了,他是想看妈妈唱歌的样子。妈妈很纯情、很投入,眼光里有一种渴望和天真在闪烁。每当她唱到:“年老父亲忍住了悲伤,他把儿子送上战场,宁死不做奴隶和牛羊,要和敌人血战一场”时,一种淡淡的忧伤随即就会被刚毅的神情代替。
突然,阳子打断妈**歌声:“妈妈,告诉我,爸爸到底怎么了,他在哪里?”
紫瑞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怔在那里。
看着妈妈僵固的表情,阳子补说道:“你总说爸爸出远门了,还说等我长大了告诉我,他到底去了哪里?我已经长大了。”
“好吧,妈妈会告诉你,如果你一定要现在知道的话。但是你不一定能够理解和完全明白,并且你还没有长大,你只有九岁。”看着阳子认真的眼光,紫瑞叹了口气对阳子说。
沉默,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他们沿着河道慢慢往前走着。
紫瑞真不知道给阳子该从哪里说起,她踌躇着。
“大——姐——!阳——子——!”
一阵急促的呼叫声,从他们的身后传来。
等他们听清楚是确实有人在呼喊他们,转过身来时,小妹已经骑着自行车,气喘吁吁地到了他们面前。
“快,大姐,是钟琦的电话,说他要找你”
紫瑞不由得轻轻地皱起了眉头,说:“他找我?找我做什么?”
“他好象很着急,回去再说吧,大姐”,小妹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眼阳子。
阳子诧异的目光,不断地来回在妈妈和小姨的脸上扫来扫去。
“钟琦是谁?妈妈?”阳子似乎从妈妈和小姨的表情里感觉到问题很严肃也很神秘。
紫瑞用两只手捧起儿子的脸,柔声地对他说:“孩子,相信妈妈,我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现在我们要回去。”
“姐,你先骑车走吧,他是从医院里给你打来的电话,你不在,他又打到妈妈这里。”小妹着急地催促着。
自打和钟琦分手,紫瑞就再没有和他联系过。刚开始钟琦倒是来过许多次电话,一听到是钟琦的声音,紫瑞都会一声不吭地挂断电话。后来,他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在楼下放好自行车,紫瑞还没上得楼来,妈妈就已经等在二楼的楼梯口,妈妈对着紫瑞说:“去医院看他吧,他受伤了,伤得很重!”
妈妈声音虽然很轻,但有一种不容分辩的力量,紫瑞还想说什么,但看着妈妈严肃的面孔,她只好对妈妈说:“那阳子就留在你这里了。”
坐在工交车上,紫瑞犹豫起来了。
她想起了钟琦与她分手时冷冷的眼光,想起钟琦和她争论时的无理,他在他们离婚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娶了现在的妻子。现在去看他,上帝啊,这是怎么回事啊?但无论是从情理上还是从道义上来说,他毕竟是阳子的亲生父亲啊。
“住院部站到了,下车的同志,请您拉好扶手,注意安全。”售票员的声音提醒她该下车了。
这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色也暗了下来。
紫瑞直径上了外科住院大楼,楼里走廊的灯很亮。她从护办室找到钟琦的床号,简单询问了解了钟琦的病情,得知他是遇到车祸,已经住院一个礼拜了。
推开病房的门,所有的目光都朝她射来。紫瑞从每一张脸上迅速扫过,她没认出钟琦时,钟琦已开口叫到:“小瑞!”顺着这呼喊声,紫瑞的目光落在那张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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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生命中有些东西是注定的,没有人会知道其中的奥秘,若想要明白这些,那只有去问上帝。
钟琦的父母亲都在成都,他和紫瑞是大学里的同学。
那是学校开学的那一天。
学校接新生的校车,停在离报名处不远的地方。像是一个魔术师,不断的有人从车箱里被吐了出来。等下得车来,往报名处去的时候,个个都是肩背手提的,许多的行囊,压着这些稚嫩的肩膀,更缠累着那些廖廖无几的女生。
紫瑞是最后一个从车里走下来的。她的行囊,除了和其他同学一样的行李、日用品外,又比别人多了一个提琴盒。在这些理科学生堆里,特别的显眼和招人注目。
由于晕车,紫瑞的脸色很苍白,浑身软软的,一点气力都没有。其他的人都已经走远了,她还站在那里没有挪地方,看着那些行李发楞。
“要我帮忙吗?”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紫瑞回过头去看。
一辆崭新的嘉陵牌摩托车,刚好停在紫瑞的身旁。
从车上下来的是个小伙子,个子有1.78米左右高。白皙的皮肤,标准的国字型脸,高而细直的鼻子,很浓的眉毛下,两只眼睛炯炯有神,边问着话,微笑着,眼睛盯看着紫瑞。
紫瑞正愁没办法把这些东西挪个地儿,她连忙应声道:“谢谢,如果您方便的话。”
还没等紫瑞的话语落音,一只手已经伸过来:“认识一下,我叫钟琦,桥梁系的。”
“哦”紫瑞也伸过手去,轻轻地应了声。
“你是哪个系的?”
边问着话,钟琦边把紫瑞的行李往摩托车上架。
“我是机械系的”紫瑞刚说完,钟琦停下了手,走得离紫瑞更近些,对紫瑞说:“天那,你这拉琴的手,怎么学机械?”
紫瑞笑了笑没吭声。
等他们各自注册完毕,紫瑞要往宿舍里搬行李时,钟琦说:“走吧,我好人做到底,你的寝室在哪栋楼?”
“B座,六楼”紫瑞答到。
“啊!你这成心操练我那?呵呵,不过是我自愿的。”钟琦用力盯了紫瑞一眼。
看着钟琦上楼矫健的步子,那么多的行李对他来说,似乎没有什么重量,可紫瑞手里只拎着个提琴盒子和背着自己的小背包,就已经是气喘吁吁的了。
等钟琦把东西都放在六楼的过厅时,紫瑞还在四楼往上吃力的走着。钟琦又返身下来接过紫瑞的琴盒:“你没事吧?”看着紫瑞苍白的脸,钟琦问道。
“没事的,只是晕车来着。”
寝室的门开着,上下八张床分别两边靠墙排开,临窗的两张下铺已经有人住了。
“你可算是到家了,自己收拾把,我走了。”钟琦对紫瑞说。
对钟琦的帮助,紫瑞心里很是感激。眼看到中午了,她对钟琦说:不好意思,让你做得太多,谢谢你!”
“呵呵,不用客气,再见!”说完,钟琦就走了。
开学已经一个多月了。学校组织进行了一次全校规模的外语比赛,说也是巧,大一年级里经过笔试、复赛,最后参加决赛的,就只有紫瑞和钟琦他们两个人了。
决赛那天,钟琦早早来到学校的文化中心,他想熟悉一下决赛环境,让有点兴奋的心情平静下来。
刚走进文化中心的大门,一种优美的旋律强烈的吸引着他。他放慢了脚步,随着音乐声,轻轻地走进中心的演讲台。
一个拉琴的背影,对着他在演讲台前。
从天窗撒射下来的阳光,把这修长、苗条的背影,连同随着拉琴而摆动着的连衣裙,勾勒成一幅美丽的剪影。这身影和这音乐柔和在了一起,给他一种震撼。那柔美、凄婉,似在描述、诉说,又似轻风拂过,更似乎是把他带入一个遥远的传说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这提琴声停了下来。
静,很静。
钟琦看着那背影把琴放下来提在手上,静静地站了片刻,转过身来,拉琴的人眼睛里浸满了泪水。
紫瑞也看见了站在那里的钟琦。沉浸在音乐感动里的他们俩,谁都没有开口。
过了一会儿,还是钟琦先打破这寂静:“紫瑞,是你阿!”钟琦还是在这次的外语比赛中,得知紫瑞的名字的。
紫瑞也没有想到他会在这儿,就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呵呵,上午决赛,有点紧张,想来熟悉一下环境。”钟琦答道。
“哦,对不起,我吵着你没?”紫瑞对着钟琦抱歉地问道。
钟琦走到紫瑞的面前,眼睛盯着紫瑞的面孔端详了好久,直看得紫瑞疑问的眼神在他脸上像要划出问号时,他才问紫瑞:“你刚才拉的是什么乐曲?我好象没听过。”
“是帕格尼尼的第二十一随想曲《小夜曲》,现在还很少有人演奏它。”紫瑞接着说:“我们走吧,离决赛的时间不到一个小时了。”
他们在学校食堂一起吃了早饭,看着紫瑞还提着琴盒,钟琦问:“你要把它带到中心去?”
紫瑞点点头:“来不及送回寝室了。”
“把它交给我,我帮你拎着。”说完,钟琦拉着紫瑞快步向文化中心跑去。
未完待续
(九)
随着紫瑞以总分第六名的成绩,成为英语比赛并列第三名,对于本来女生就稀少的理科大学来说,她同时也成了学校比较受人关注的中心人物。无论是去食堂里吃饭,或是去图书馆看书,身后总有好多眼睛组成的射线,像是要射穿她的肺腑。也有许多男生,有事没事总想找她搭讪几句。然而,面对这一切,紫瑞倒显得很平静,似乎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倒是那场决赛,使本来就对紫瑞好感的钟琦,心里凭添了一种难以说明白的感觉。
那天钟琦抽到决赛的顺序号是2号,紫瑞抽到的是4号。
等钟琦自己演讲完毕,从演讲台上下来时,紫瑞已经去抽演讲的题目了。决赛规定,抽到题目给3分钟准备时间,随即上台,开始演讲。
钟琦已经决赛完毕,可以听下面的演讲,他站在演讲台下靠墙的过道里,等着听后面参赛同学的演讲。
主持人宣布:下面参赛的同学是紫瑞,她演讲的题目是《TheFutureIsNow》(未来就是现在);紫瑞同学,你演讲的时间是5分钟,开始。
站在台上的紫瑞,环顾了演讲厅一周,她看到整个演讲厅座无虚席,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她微微向前欠了一下身体,像是对台下致意,长长的睫毛,也随着眼睛很快地眨了一下。
她用很纯正的英语,流利的阐述着自己的观点。就像是在朗诵一首诗,声调的抑扬顿挫、感情的起伏跌宕,甚至连极短暂的停顿都把握的那么恰倒好处。最后听她说到:
OnedayyouwillchangetheWorld,andnowtheWorldchangesyou.
Thefutureisnow.,Futureisinyouwithmyhand.Wewillcreatehistoryorleadingfuture,alsowillbecomethehistorybyallmeans.
(终有一天你会改变世界,而现在,世界正改变着你。
未来就是现在。未来就在你、我的手中。我们会创造历史或引导未来,也必然会成为历史。)
像是事先训练过的那么精确,等紫瑞说完,时间正好是5分钟。包括研究生院在内的14个决赛选手里,她是唯一一个没有超时或提前结束的。
紫瑞的演讲,深深地打动了钟琦的心。她的思想理念、思维方式以及语言的表述,还有那楚楚动人的仪表,无不给人透露着她的成熟和与众不同。
他感觉得到,他想拥有她。
他走到后台,看着紫瑞从演讲台上走下来,他没敢走近她,他怕自己冲动。就在他听完紫瑞拉《小夜曲》的那时,他就想拥抱她。现在,他更想。
如果说钟琦听完《小夜曲》那时的冲动,更多来自于音乐,那么现在他的冲动,完全是一种着迷,着迷于紫瑞那出奇的平静,着迷于她有那么丰富的内心,着迷于她眼睛里总有的那分纯真,着迷于她那让人难以琢磨的眼神。
像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一样,钟琦仔细地打量着紫瑞。
紫瑞看着钟琦这异样的眼神问他:“你,你怎么了?”
“阿,没,没什么。”钟琦连忙收回像火一样的眼光。
“那我们去看接下来的比赛,好吗”?紫瑞对钟琦说道。
钟琦现在正巴不得和紫瑞能在一起多呆些时候,他跑出去,取来放在临时抽签室里的提琴,拎在手里,笑着对紫瑞说;“走吧”。
他哪里有多少心思放在听演讲上,他不时地用眼睛瞄着站在他侧前方的紫瑞。
那晚,他失眠了。
本来在家里住的好好的,每天到学校也就是不到二十分钟的摩托车路程,可钟琦说什么也要搬到学校里去住,他给父母亲的理由是,节省点时间好好读书,父母亲也就答应了他。
从那以后,课外的业余时间里,哪里有紫瑞的身影,哪里就有一双专注的眼睛在盯着她。紫瑞像是一块超强磁铁,把钟琦牢牢地吸在她身边。除钟琦外,还有一双眼睛,也在对紫瑞虎视眈眈。但更多对她欣赏的人,都怯于紫瑞的矜持,不敢靠前。
钟琦也是何等的聪明,他知道,要想得到她这样优秀、有见地的女子,就得具备要拥有她的资格和非一般的能力,至于将来能否驾驭她,他没敢有过这样的奢望,只是想得到她,他发奋去填充他的知识空白和欠缺,他要以超人的成绩和才干,博得她的芳心,后来事实证明他做到了。他也知道,越是想要得到她,就得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直到大三那年,钟琦眼看有不少的对手,已经开始对紫瑞发起爱情攻势,他那颗焦躁的心,再也按捺不住了。
生命里好多的际遇,有谁可以宣告说:“那是我自己的能力”?而听得最多的一句对命运的无奈感叹就是:“阴差阳错”,有些稍知“天命”的人便对其说成是“造物弄人”。
十
面前这个躺在床塌上的钟琦,不知有多久没有梳理修剪过的头发和胡子,把整个脸遮罩的几乎使紫瑞认不出他来,一只腿被支吊在铁架上。
各样的感情,冲击着紫瑞此时的心。然而,她的善良决定她的柔弱心肠,面对着这个曾经飞蛾扑火般爱过自己的男人,又铁石般绝情离她而去的男人,伫立在病房门口的她,还是迈进了病房的门,走到钟琦面前,坐在他床边的方凳上。
自从他们分手,钟琦也调离了他们同在的科研所,搬走了。他们几乎再也没有见过面。钟琦去幼儿园或是学校看阳子,也是避开紫瑞的。他太了解紫瑞了,他知道,如果给紫瑞看到他,都会多少给紫瑞带来不快和心理伤害。其实,他与紫瑞分手的这么多年里,有谁知道,真正在心理上受伤最重的是他钟琦呢。
在那个酒后失态的夜里,他毁了自己用爱搭建的爱巢,毁了他自己一生的学业和事业,更丢失了他曾经为爱所背负的诺言和他对社会曾立下的雄心壮志。
“钟大所长吗?是我。”
钟琦听出来是她,一个叫嫣然的女子。
钟琦回过头,看了看睡在身边的紫瑞,他压低声音说:“有什么事,等我上班后,给我打电话到我办公室”,对方迟疑了一会说:“也好,不过我还是先给你报喜,我有孩子了,你的”。说完迅速挂断了电话。
钟琦一把掀开被子,腾地从床上跳到地下,又急速回过头来,看了紫瑞一眼,他看看戴在手腕上的表,是上午5点三十分。
此时,天虽没有完全亮,他绕过床头,走到紧靠紫瑞床边小阳子的床前,蹲下身来,盯看着熟睡的孩子,又抬高些头,望着紫瑞,他不知所措地楞在那里。
他爱他们,胜过爱自己的生命。
他为了紫瑞,毕业分配,放弃了留校任教的机会,拒绝了父母亲为他和紫瑞在父亲工作的研究院争取到的聘任邀请。当时,对于他这个全国寥寥无几的以“茅以升奖”获得者的青年桥梁设计的学者来说,平步青云,也是已经很有基础了,然而,所有邀请他的学院和单位,都被他依然决然地拒绝了。就为了紫瑞不离开独自养大她们的母亲这样一理由,钟琦也和自己的父母亲,结下了深深的幽怨,跟随着紫瑞,来到了紫瑞家所在的城市。
其实,在人看来或是用人的理性去理解和认知的经历与经验中,其内在的实质是一种必然注定。可人往往不明白上帝的这些作为以及人认为的这些只是些现象的作为的目的。于是,多少年,多少代,人在这种自己的黑暗中,茫然着自己的一切。
那个酒醉的夜里,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那是全市科研机构的一次大型的联谊会,为了地区科研与经济并轨,也是最早地区间与外向企业进行联合的最初阶段。他们在这联谊会上认识了。
嫣然,一个企业的,当时叫做公关小姐的女子,有着动人的外表和强有力的外交手腕。当她得知钟琦和她是同乡,并且是市里科研所主管业务和经济的所长,她对他的目的,照着她的计划一步步的实施着。
联谊会后,也出于业务间的频繁往来,钟琦更多的出席于她们企业的招待与应酬中,也就是在她和他单独的交往接触时,她那家乡话,会多少牵带起他的思乡情结。也是在那个举盏碰杯,被阿夷奉承淹泡发晕的酒会后,在那个雨夜里,在她对家乡的讲述中,他在她那罪恶的粉末放入他的杯子后,失去了他已经拥有的一切,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钟琦不记得发生过什么,只是觉得她在他面前摇晃着,泪在她的脸上流,看着她说着什么,可听不到她的声音,接着,他什么也不知道了。等第二天他清醒过来,看见自己的上衣遮盖着赤裸的身体,一个人曲蜷在她为他预定的高级包厢的方床上。
现在,她打电话过来,说她有了他的孩子,钟琦知道这是一个阴谋,一个自己已经钻进去的圈套。
他没等紫瑞醒来,轻轻地穿好衣服,走到客厅,呆呆的坐在沙发上。
其实,睡在床上的紫瑞,从电话铃声响起,她就醒了。她以为是研究所里有什么事情发生。可是,钟琦反常的处理态度,使她敏锐地觉察到,这事与单位无关。
她还是像往常一样,一边做早饭,一边收拾好自己和钟琦要带的物件,给小阳子穿戴好。等他们吃完早饭,钟琦照例送阳子去幼儿园,可今天,他第一次没有吻紫瑞和阳子,抱起阳子就出门了。
到今天,直到他钟琦今天独自一个人,躺在这医院里已经整整十九天了,他对他的这场生命中的必然游戏,明明白白,可无力回天般的,被一种不可自制的,想逃脱又不能自己的力量牵引着,走到了今天。他只明白,他给一个连她的母亲都不知道孩子父亲是谁的孩子,在未出生前,和这个还有6个月就要临盆的孩子的母亲,做了名义上的父亲,举行了婚礼。
在常人看来,这一切似乎都不可思议。就着钟琦的智慧,地位,学识,外交,怎么就不可以摆脱一个漂女的圈套,而最终被这漂女又抛甩在这个即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呢?这个看起来很荒唐的故事,就偏偏恶梦般地落在他聪明非凡的钟琦的头上。
(未完待续)
(十一)
钟琦看着坐在他床边的紫瑞,百感交集。他知道,即是他背叛她几千次、几万次,可是在这个城市里,他唯一可以依靠和信赖的还是这个坐在他面前的女子。
他的眼睛盯着紫瑞,比他以往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悔恨、自责和说不清楚的酸楚和悲哀,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牙齿咬的声响和强咽下去的泪水,已经使他的声音开始有点发抖:“小瑞,我……”
还没等钟琦说什么,紫瑞打断了他:“你伤的很厉害吗?很痛吗?她呢?”
听到这句轻声的关切,像是走失太久的游子突然看到母亲,委屈又悔恨、欣喜又不安,哽咽的喉咙铁锁般生锈。
这个曾经那么刚强的男子汉,为他所背负的心理上的重担和灵魂里的折磨,在这时,海啸般的冲击着他很久得不到释放的情感闸门,他把头埋进盖在他身上的被子里。
看着钟琦这么痛苦,紫瑞眼里也擒满泪水。她轻轻地拍着微微颤抖的钟琦:“别,别这样”
等平静下来,钟琦告诉紫蕊,嫣然走了,就在她生下孩子70天,她回了四川。再也没有过消息。
那天早上吃完早饭,钟琦正收拾碗筷,嫣然对他说::“先别收拾了,我有事要告诉你,我要走了,离开这里”。
钟琦很意外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他拉过椅子坐下来,问她:“走?你一个人吗?为什么?那这孩子呢?”
“钟琦,我现在可以明确告诉你,这孩子不是你的。你曾经问我,我没有回答过你。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因为当时我也是实在没有别的什么办法。”她看了一眼钟琦,继续说道:“这孩子如果你想送给别人,或者送她去福利院我都没有意见,但我不可能带她走,这些我都写在这里了。”说着,她转身从写字台的抽屉里,拿出来早已写好的离婚协议,递到钟琦的面前,“你签字吧。”
钟琦缓缓站起身来,盯着眼前这个魔鬼般的女人,热血已经冲到头顶,他的愤怒这时已演化成恨恶,牙齿在他的嘴里几乎要成为碎骨,他扬起手劈脸打在嫣然的脸上。手起如闪电,嫣然还没有反映过来,就已经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就这样,钟琦从那天开始,做了这个被亲生母亲抛弃的孩子的法定监护人。他所遇到的困难和窘迫,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他不敢把他和紫瑞离婚的事,告诉老家的双亲,他更不可以把这孩子带回去让父母帮他照料。他没有理由和勇气去面对父母亲。
暑往寒来,春夏秋冬,钟琦与这个无辜的女孩,相依生存,他为她付出了他能做的一切。
“那孩子现在在哪里?”紫瑞打断钟琦问道。
“小瑞”,钟琦边说着,不由自主地拉过紫瑞的手,眼神还是在那场英语演讲后的眼神,盯看着紫瑞:“对不起,我给她起了你的名字,你,你原谅我”
紫瑞,缓缓抽出被钟琦握住的手,站起身来,她走离开病床。
有多久了,她曾经拥有的那深情又热切的眼神,被无情地辛酸往事,埋葬的太久太久,尘封的已经似乎是千年的冰川。现在这眼神,切开她已经结痂的伤口,重新使她陷入流血的痛苦与惊悸中。
她知道,在这个城市里,他是为她,把生命交付与这片土地,远离故土,现在又落得成这样的惨状境地的。
紫瑞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温情地给还在那里楞楞地看着她的钟琦一个浅浅的甚至觉察不到的微笑。
她拎起放在病床下的脸盆和暖水瓶,走出病房。
紫瑞打来热水,给钟琦洗了头发,又帮钟琦擦洗身子。钟琦一边嘴里拒绝着,又顺从地看着她把自己的伤腿,轻轻地从铁吊架上搬下、抬上。
等给钟琦换好衣服,收拾停当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我得走了,要不末班车都没有了”紫瑞说完,看了眼钟琦就离开了。
北方夏天的夜晚是很美丽的。
紫瑞走出医院,深深地呼了口气。她仰起头,看着密密匝匝的星星,在深蓝深蓝的天幕上,那一闪一闪地,像是孩子调皮的眼睛。看着这深远的天幕,她刚才压抑的心情,似乎轻松了许多。可很快有被脑子里闪过的那摞放在自己写字桌上的信,压的透不过气来。
“上帝啊,我的主,给我力量,给我方向吧!你的孩子该怎么做呢?主啊,我的神,帮我!”紫瑞眼望着天空,心里在呼喊着。
(未完待续)
从医院回来已经很累了,可此时,紫瑞没有一丝睡意。
桌上这些书信,太沉太沉,搅扰着她的心。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然后,把自己深深地绻进沙发里,思绪把她带回那些青春的时光里
太阳把最后一缕金色的光线藏进夜起初的幕帘里,鸟儿也歇息了一天的疲惫,把身子懒散地支棱在树的枝桠上,一切都已经似乎进入梦乡。只有天边的月,是那么明亮,把柔和泼撒下来,把地上的一切,装点地朦朦胧胧、影影绰绰,更给沿路两旁微风中的倒柳凭添了几分妩媚和摇曳。
走在柳树下的紫瑞和凌风,沉浸在兴奋中。他们研究的课题,经过太多次的实验和试运行,就在刚才,终于完满地划上句号。
是啊,将近四年的学习,今天终于要有个交代了。在即将进行的毕业设计中,这可是他们最关键的核心理论奠基,也是他们学院第一次由学员自己独立设计、实验,并且将由国家级的专家来进行评定的课题,这一课题,将填补我国在这一技术领域的空白。
这几年多的时间里,他们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在学院实验楼里度过。这实验楼的灯光,见证了他们攻关小组的勤奋与辛劳,见证了他们的志向和精神,他们的汗水浇灌出了今天的喜悦成果。
7名小组成员,都是机械系从各班中选拔出的学习成绩拔尖,并且在专业上有大胆创新的学生,紫瑞凭着她优异的成绩和过人的吃苦精神,成了小组里唯一的女生,班长凌风是他们的组长。
这三年多里,只要是实验课,紫瑞很少有过空缺,尤其是从大三下半学期成立攻关小组以来,更是风雨无阻。那么,晚上实验后护送紫瑞回寝室,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凌风义不容辞的任务。
多少回,他们一同走过校园这条熟悉的路,多少个夜晚,多少次集体奋斗,他们形影相随。
今晚,凌风像个孩子,异常兴奋。面对着这么皎洁的月光,和着实验成功的喜悦,他似乎从肩头上卸掉了一座大山。他一会儿跳起来,用手拍打路旁树上的枝干,一会儿又单手撑地很快地做个空手翻。快走到女生宿舍楼时,凌风突然转身横站在紫瑞前面,伸开两臂,拦住紫瑞说:“我愿这条路永无尽头。”
紫瑞被这突然的举动像钉子般的钉在那里,她只是楞楞地看着凌风。
看着紫瑞楞楞地神情,凌风不无怜惜地,缓缓地把伸出的双臂收拢回来,他想把紫瑞揽在怀里,可本能地用双手轻轻地捧住她的双肩,他生怕自己的力量弄疼了紫瑞或着这举动惊吓了她。
紫瑞从放在她肩上的微微颤抖的双手,感知到凌风内心的冲动。
她从凌风的眼睛里,看到火在燃烧,虽然月色下有些朦胧。
十三
当情感的河水,冲刷心灵的堤岸时,虽说冷峻是心灵的有效防线,可怎么也抵不过生命中那些起初的感动。
紫蕊何尝不明白凌风的心思呢。虽然他们从未提及或表露过。可七年的校园生活,尤其是攻关小组近三年半时间的日夜奋战中,太多的默契\太多了解,以及奋斗中建立的情感不是简单的同学与朋友或者其他什么。
如果这世界上除了血缘以外还有什么比亲情更紧密\浓烈\纯真的情感,那他们就是。
如果,那天领奖台上主持人的宣告声中走出来了凌风,如果,凌风的父亲不是在那个时候出事,也许,紫瑞的生活完全不是今天这个样子,如果……。
没有那么多的如果,一切都是在应该发生的时候发生……
“同学们,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请<机械工程可视模型>小组上台领奖”!
随着主持人的话音,坐在各处的小组成员相继走上了领奖台。7 位成员到了6位,就缺组长凌风没到。大家都在在向主席台下寻望,大概时间过了半分钟,还不见凌风。
等所有的奖项和议程结束,凌风也没出现。
直到几天后小组总结会上,负责课题的鲁教授,以沉重的语气跟大家说:,一周前,你们的组长,因为父亲出了意外,没有来得及告知大家,那天,直接从校长室由校长送去了车站。
从这以后到毕业的几个月,紫瑞和同学们再也没有凌风的消息。
直到读了这厚厚的一摞信,紫瑞才了解了凌风当年杳无音迅的缘由。
凌风的父亲是河北一家军工企业的爆破专家,在一次实验中,不幸受伤,由于伤势比较严重,被紧急送往北京救治。这一救治就是半年。半年后,他同瘫痪的父亲回到家,而这时的同学们早已是各奔东西了。
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紫瑞的感情城堡被钟琦强大的爱情攻势攻破。
收回记忆的长线,凌风的话又从纸上砸到紫瑞的心上,。
…… “我不知道这些信会不会寄给你,但给你写信,已是我生活里重要的内容。也不知道你的近况,只有后悔是我面对着不会说话的父亲时长存的心境。人生的错过,虽然无奈,不甘心是很难被排遣掉的忠实伙伴”…
“知道你和钟琦结婚的那夜,我就在心里树起了一个墓碑,碑文是:这里长眠着一个孤独的爱,守望已经失去的那个她,时刻呼唤,苍天啊,把她还给我,直到地老天荒,”…
“从北京回来,我和母亲\姐姐就一直照顾着瘫痪的父亲,为此,姐姐也耽搁了个人的终身大事,后来嫁给一个比姐姐大很多岁的人,他愿意和我们一起来照顾父亲。”…
“陆皓工作分配到我们这个城市,是他告诉我我离开学校后的所有一切。你也不会想到,他离婚后现在的爱人就是你的儿时伙伴丽莎,你的一切消息是丽莎带来的”…
第十七封:”知道你和钟琦分手的第一反应:我宁愿爱被永远的埋葬,不想看你受伤。可冷静下来后,爱在我心底呐喊:我要复活!我必复活!”…
第十八封”我伸出左手,以右手把刀支在左手的四个指头上,想以此同你一同体会和承受疼痛与苦难,父亲的轻声呻吟阻止了我这个愚蠢的行为,我被痛晕了,其实因为那痛我早已经倍尝,不过我的痛是情愿的,而你是无辜的”…
第二十一封:”今天大年,你包饺子了吗?父亲吃不了饺子,我用小铁勺给他捣成糊状的喂他。母亲又冲着我唠叨:小子哎,这又添一岁了。她知道她儿子的心,可她也没有办法。
那边下雪了吗?你可千万别摔交啊。
我在想你包的饺子不知道是什么馅的,但一定好吃,你替我多吃点儿,愿新年里,你有好心情”…
第二十三封:”今天,我这里下着大雪,雪太大了。下班回家的路上,我从自行车上摔了下来,不知道哪儿疼,索性就躺在马路上,期盼着有一辆车从我的身体上碾过。
你不想活了?!突然有人在我旁边吼叫。我连忙往起爬,看上去他的年龄和我父亲相仿,我朝家的方向发疯般地吼了声…。。。
第一百一十八封: “今天,我们的梦想终于成了现实。当年我们的模型,今天已成为国际机械行业的最先进应用技术,引入集成化程序后,精确度又提高很多,PDM系统已将被国际采用。这么些年来你虽然未曾亲临研发现场,可我们今天采用的技术就是你当年那些被认为是天方夜潭的大胆构思和设想, 此刻,真想拥抱你,请原谅我。”…
第四百十一封: “4037个日日夜夜,已经给我太多的煎熬,曾经埋葬的爱,被思念早已激活。我已经不能再忍受情感的折磨和思念的痛苦,我要在今天作出我人生中最坚定的决定:我要夺回我的爱!与时间与命运以我骨头里的那些活物!我这就把这么多年来给你的话同我的心一起寄出,即使你会将这些当做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或会给你带去伤害,,我也要坚定地自私到底! ”……
整整411封,封封真切,句句似刀
命运啊,你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在这份原本该得的爱来到的时后,尽管这爱迟到了十年,但她从未向紫瑞停息过;
为什么?为什么就在她抉择是否回应这爱时,而钟琦偏偏这时候出现,又是那般无助和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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