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波伊丢斯
诗一(作者自叹变迁这的境遇)(注)
往昔我沉醉写出欢娱的歌诵,
而今我被迫流泪作悲伤的吟咏;
残破而苍劲的众艺神引导着我的
那怆苦的歌声使我满面泪如泉涌。
只有那些艺神没有任何畏惧,
(注)此括弧内字句为英译者顾不二(W.V.Cooper)所加;以下准此。原着全书体裁概用时及散文分段——抒述;编着今依剑桥司徒德(H.F.Stewart)译本,亦汉译之为新诗体,并押韵脚。
还陪着彳亍的我同上疲倦征途。
文艺曾是我的光辉,忆当年生活优裕,
值今衰老凄凉,它成了我慰安的伴侣。
坎坷的遭际剥夺了我的韵华,
度日如年的我只是烦乱兴嗟;
无情的岁月催白了鬓发有如雪花,
皱纹遍体兮四体枯瘪而痹麻。
死亡是幸福的,若不降临在愉快的岁月,
却等到有人哀鸣向它求乞。
可悲的是:它偏对不幸的人拒绝,
更可厌恶的是它对流泪人不使瞑目。
信赖命运的恩慈是多么无益,
岂不见我今生,正沦入于悲剧?
她巧用云霓轻掩了欺惑,
更使我苟延残喘而偃蹇无息,
诸位,你们还以为我算有福,
那知道沉下的人决不曾能挺立。
说一
(哲学以寓喻的姿态出现出行近于作者)
当我正在静默沉思这些事情,正在把笔记叙这一段伤心的哀诉,我发见了一个像女人的形像,站在我的面前,她的容貌非常庄严,她的眼睛炯炯有光,其神力超过一般常人的眼,她的面色富有生命,她的体力也没有衰颓,虽然她的年龄不小,甚至没有人能想到她的年龄是和我们一样。她那变化的身材颇叫人惊异,有时候她小到和我们一样,在另一个时候,好像她的帽子和天空一样的高;当她把头抬起,与天相接,使人见不着。她的衣裳是用做好的丝线和最精致的手工所做成的,这衣料是她亲手所织的,由她自己的表明,我以后便知道了。这衣裳的光彩,因长久的疏忽,有些退色,好像我们祖先那被烟熏着的面像一般。在下面的边缘,织着希腊文Ⅱ的符号,在上面的边缘,又织着一个θ(注)。在这两个字母当中,标着不同的等级,由这些等级,如同楼梯一般,一个人可以由低级的原理爬到高级的原理。有些人曾用粗笨的手,把她的衣裳一块一块地撕去了。她的右手拿着一些书,左手执着笏。
(注)Ⅱ(读如pi)和θ(读如theta)是希腊字表示“实践的”和“理论的”两部份哲学的头两个字母。
当她看见诗歌的艺神在我的榻前,正在慰藉我的苦诉,她颇为激动,她的目光有力地闪耀,她说:“谁让这引诱人的小丑,接近这个病人?他们对忧愁的人,决没有治疗的良药,却徒然用有毒的甘糖,增加骚人的悲虑。他们用情感的荆棘,阻碍理智结果实的收获:他们不能解放一个人的思想,使它健康,却徒然叫它生病。如果你们指引诱了那没有入门的凡人,我还不致十分着急,因为在那样的人身上,我的劳力没有什么伤损的可能,但这个人受过额勒亚和柏拉图学派的薰陶,你已经协持了他吗?你这勾引人灭亡的女妖!快走罢!把他交给我的艺神来照料和医治。”
她们这一伙人,这样的受了斥责以后,凝视地下,面红耳赤,承认她们的羞辱,便悄然离开了。至于我个人,我的眼睛为泪珠所蒙,认不出那有权威的妇人是谁。我很惊奇,注视地下,在静默中等候,看她怎么办。于是她更加靠近了,坐在我榻的一端:她望着我这忧愁苦闷的脸,然后她用以下一些词句,加非难于内心的苦恼。
诗二
“当心灵何等愚昧地沉入深渊的灾厄,
它自己的真光全已在内部熄灭;
它正在外围的黑暗中豕奔狼夺,
却给尘世的风暴层层卷起忧郁。
这人曾在旷阔的太空中驰绕
翱翔自在兮天路逍遥;
他惯常注视了杲阳的光耀,
又惯常探索皓月的清皎;
他像一个征服者般握住所有
流动的星,用诗歌描摹其轨道。
他更进而探究自然界的原因,
解释了狂风怎样打破海洋的宁静
和那使世界和调旋转的精灵。
他曾寻问为什么恒星
落在西陲而自东方上升;
有何权力在使和暖的三春
蔷薇花朵朵开满大地芳馨,
谁曾赐给秋天以收获丰盈,
到处结成累累葡萄的茂盛;
这一切大自然的奥秘都被说明。
而今他偃卧着失去了心智的明灯,
在重重的锁链下低垂了头颈,
他的面容憔悴而带深忧苦闷,
只看见一片土地野蛮残忍”。
说二
她又说:“现在是医生显身手的时候了,不是诉苦诉怨的时候了。”她于是凝眸注视我,又说:“你是受过我的学问的薰陶那个人吗?你是吃我粮食长大的,直到你成为一个有大丈夫气概的人吗?我在以前拿一种武器给你,使你安全,并使你有不可克服的力量,只是你把它抛弃了。你认识我吗?你为什么不说话呢?你是因怕羞而哑口无言,还是因惊呆而沉默呢?我希望你是怕羞,但我觉得你是为惊呆所制服。”当她察觉我不但是沉默,简直是呆木无言的时候,她把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胸上,独自说着:“没有危险;他是生着沉睡病,凡思想上受欺骗的人,都生这样的病。他暂时忘记了他自己,当他认清了我以后,他将很快地恢复记忆。让我从他的眼前,扫去他那思考毁灭死亡之事的黑云。”她这样说了以后,她把衣折起来,揩干我的眼泪。
诗三
于是黑云被驱走了,阴影也离席,
而我的眼顿时恢复了从前的神力。
从前像那迅暴的西风卷吞天体,
清朗的天空都为层云所蔽,
太阳和星光全已隐藏不出,
整个黑夜笼罩着大地;
但如北风一旦从体拉吉亚仙洞刮起
把那被幽囚的白昼放释,
于是太阳普照,日轮之光射至
我们的眼帘,而为惊叹不置。
说三
(这时作者才有力气向哲学讲话)
愁云就这样散开了。于是我再呼吸,注意认识我医生的容貌。当我转眼注视她的时候,我认识我的护士――哲学――,在最初成年的时候,我即在她的房中生活着。我问她:“美德俱备的大士,你怎么从高高在上的苍天,来到我这放逐凄凉的地方呢?你是不是和我一样,因做了被诬陷的牺牲者,而受困累呵?”
(之后,哲学责他缺少勇气)
她说:“我的学子呵,我应该抛弃你吗?因他们反对我的名,使你受累,我不应该和你共患难吗?哲学决不会让那无辜的人,独行踽踽,而没有同行的伴侣。你想我怕诬陷吗?你想我会被那不幸所恐吓,好像是新的事吗?智慧在无耻的人群中,被危难所困累,你想这是第一次吗?古代在我的小孩柏拉图以前,不是和现在一样,对愚人的残忍,也曾有过猛烈的斗争吗?柏拉图虽然无恙,他的老师苏格拉底,不是和我在他的旁边,战胜了那不公平的死亡吗?在他以后,以彼古罗的信徒,斯多亚派和其他的人,都想尽力夺取他的产业,他们拖着我,不管我的呼喊和挣扎,好像是和我一同打抢一般,他们扯破了我亲手所织的长袍,把它一块一块地夺去,当他们觉得我完全依从了他们,于是他们才离开了。因为在他们当中,可以看得出有我的外表仪态,有些被误引的人,以为他们是穿了我的制服,因此他们当中有许多人因被一群门外汉的错误,而失败了。”
“如果你没有听到阿那察哥拉的被逐国外,没有听到苏格拉底死于服毒,也没有听到哲诺所受的酷刑(注一),但你也许知道加纽、辛尼加、和苏伦奴的处境(注二),他们的名声都不小,而且距现在也不久远。他们被毁灭,是由于他们受了我的教训,因而不赞成恶人的欲望。所以在这生命的海洋中,如果我们四面八方被狂风所袭,你不要认为奇怪,因为反对恶人,是我们当前的主要目的。虽然他们的党羽甚多,但不必重视,因为他们没有领袖,他们不过是到处乱闯,肆意胡闹。如果这一批人对我们加以猛烈地攻击,当敌人忙着抢劫无用的行李的时候,我们的领袖――理智――就把她的兵力,集结在卫城。他们夺取那毫无价值的东西,我们在上面讥笑,决不为这一批疯狂的盗贼所困扰,我们有堡垒防御,这个堡垒不是这一批背叛的愚人所能达到的。”
(注一)阿那察哥拉约于元前四五○年被雅典放逐。苏格拉底于元前三○九年被雅典政府毒死。额勒亚的哲诺约于元前四四○年被额勒亚的暴君刑讯。
(注二)加纽约于公元四○年被加古拉所杀。辛尼加于公元六五年被尼禄帝迫令自杀。苏伦奴于公元六六年被尼禄帝所杀。
诗四
“凡能怡然置生死于度外
而傲然把终局踏在他脚下,
就能正视命运的好或歹,
永得自持而不受其挫败。
汪洋巨海的怒涛澎湃
不足以扰乱令他震骇;
维苏威火山冒烟爆发,
以及摧毁巍峨的高塔
那种奔雷惊电交加,
也不能使他宁静破坏。
对那外强中干的暴君恶霸
我们绝没有理由要恐怕?
因为不存希翼和不怀畏惧,
就必可抵消他们无力的暴怒
但凡恐慌战栗,或有所希图,
他就不能自主而为人奴,
甘心把自卫的盾牌抛去,
而双手为铁链所牢牢捆住。”
说四
她问我:“那些都是你所了解的事吗?它们在你心灵里深深地藏着吗?你是和笨拙的驴子听弹琴一样吗?你为什么哭呢?怎么要流眼泪呢?你应该说话,不要隐瞒内心的秘密。若你希望医生援助你,你就该露出你的伤痕。”
(作者把他在正直公平生活以后所受的痛苦向哲学陈诉。)
于是我,鼓起精神回答她说:“我那残酷悲痛的命运还待重复细述吗?事实摆在这里,不是已够明显吗?这个地方的景况不会叫你有所感触吗?这是你在我家休息处所选择的藏书室吗?这个房间是你常常等候我,和我探讨人与神的哲学的地方吗?当你帮助我探讨宇宙秘密的时候,当你用棒棍指示行星轨道的时候,当你按照宇宙轮廓来陶成我们的习惯和人生的准则的时候,我的情状和容颜,是像现在这个景况吗?这是我们顺从你所收获的报酬吗?你曾藉着柏拉图的口,说过这样的话:如果治国的人,是研究智慧的人,国家必然蒙福(注)。你藉着那同一伟人的口,又教训我们,说国家必须要由哲学家来治理,这是一定的道理,即是说,国家的枢要不应该落到那毫无忌惮和犯罪的公民之手,恐怕他们使好人腐化和毁灭。”
(注)详见柏拉图共和国第五卷。
“自从我在幽静中向你学习了这样的主张,我就进一步到公共的政府方面去应用。你自己和把你印入哲学家心中的上帝,都是我的证人,我只是为求一切好人的公共幸福,才参加了国家机关的职务。因此我与恶人发生无法缓和的剧烈争执,并为保障公道起见,我不顾掌权者的仇恨,坦然无惧地本着良心。”
当康尼嘉古侵犯弱者的产业时我常常当面反对他。特里纠喇是皇帝家事的管理,每逢他开始或已经实行为恶的时候,我是怎样常常以强力攻击他呵!当野蛮的哥特人不断地诬陷可怜的人民,我曾许多次不顾自己权位的危险,去保护这些可怜的人民呵!我敢说从来没有任何人破坏我,使我由义而陷于不义。当我看见我人民的产业被贪婪之徒和国家的租税所毁灭的时候,我内心是和他们同样的痛苦。
在饥荒严重的坎佩尼亚,帝国警卫司令以命令强迫推行了一种不堪忍受的拍卖,使全省受蹂躏的威胁,我为顾全公共的福利起见,尽力和警为司令争持,虽国王知道这一回事,我还是反抗拍卖的执行,终于我的反抗得了胜利。保利努曾经做过执政官,朝廷里一班豺狼想侵吞他的财产,是我从魔爪中把他救了出来的,亚勒比努也曾任执政官,被莫须有的诬陷所压制,我为营救他,而招致奸诈的情报员赛普林的怨恨。你以为我自己是自寻烦恼,足够自苦了吗?但我在被我救援的人们中,应该更安全些,因我爱护正义,在朝廷中,我没有培树任何奥援,可以保障我的安全。但我被放逐,是由于谁的证据呢?一个是巴西流,他以前被解除朝廷的公职,因为债务所逼,就提报告反对我。还有阿披离阿和高登丢,因作恶多端,被国王放逐,他们不服从,逃入圣地,国王知道了,限他们在某日以前,离开拉温那,否则,就要在他们额头上刺字以后,再行驱逐出境。还有比这更严重的事吗?就是正在这一天,他们控告我,他们的控告居然被接收。为什么会如此呢?是我的品德应该受这样的待遇吗?或者是我那预告安排的罪状,替那诬控我的人辩护呢?命运不以此事为耻吗?即令不以无罪的人被诽谤为耻,但至少不以诽谤者的卑鄙为耻吗?然而,你想知道他们所加于我的罪名吗?据他们的控告,“我是求元老院的安全。”这是怎么讲呢?我被控告“不让情报员交出与元老院叛国有关的文件”。
“你作何感想呢?先生呵!恐怕叫你蒙羞,我应该否认这桩事吗?不然,我曾经求元老的安全,也不会中断我这样的企图,我应当承认吗?但阻止情报员之事已停止了。求元老院的安全,是我应该称为罪行吗?其实元老院本身在关于我的法令中,已成立此事为罪状。但那常常自欺的无知,不能改变是非,我也不能服从元老院的命令而隐藏真理,赞同虚伪。我这事是否公道,我让你的和哲学家的判断去决定,我不过是叙述事实的真相,交付历史,使后人明了这一回事而已。”
“他们提出某些捏造的书信,以为我在其中‘希望罗马自由,’我想这没有一说的必要。假如我有自由向情报员索取证据(因为他们的证据在这事上是很有力量的),那些书信的虚伪就可以显露出来。但这有什么用呢?自由毫无希望了。如果我有自由,我就会用加纽的话来回答,加纽被加力古拉皇帝所控告,说他早知道有一桩反对皇帝的阴谋。加纽回答说:‘假如我早知有此一事,你也无法知道。’”在这桩事上,忧愁还没有这么使我麻木,以至于恶人对好人的攻击为怪,只不过以恶人成功为怪。因为行恶的欲望也许是由于我们天然的缺陷,但是恶人的企图在上帝面前胜过了无罪的人,这在我看来,似乎颠倒是非。因此有你自己的一个信徒,曾经很不错地问你,“若有上帝,又那里来的恶呢?若没有上帝,又那里来的善呢?”那些想摧残元老院和整个良善公民的坏人,当然也想把我们一同毁灭,因为他们认为我们是拥护元老院和良善公民的,但元老院的会员也同样待我难道是有理吗?你既然常与我同在,指导我的言行,我想你还记得在味若之地那所发生的事件。当提阿多立克王想完全摧残整个元老院,因而把那加在亚勒比努身上的叛国罪名扩到整个元老院的时候,我是怎样地尽力为元老院辩护,并且完全不顾自己的危险,你还记得吗?你知道我这话是真的,不是表扬自己。因为一个无辜的良心若炫耀自己的功绩而博得名誉的报酬,就不免丧失了其价值。但你知道,我这无罪的人所得的结果如何。不但没有得着道德荣誉的报酬,反而得着不属于我的罪行的惩罚。若是一个人坦白地认罪,难道众法官都是那么残酷,那么意见一致,以致也没有一个能顾到人的心理是容易错误,或至于可怜人类命运的变化无常吗?假如有人说,我有企图焚毁庙宇,将用亵渎的刀谋杀祭司,并且说我有计划屠杀所有的良民,即令如此,在执行判决以前,应该许我出庭辩护,或证明我有罪。但此处我远在五百里以外,没有机会为自己辩护,只因我为元老院太热心,就判我的死刑,没收我的财产。呵!他们正有功,不至于有人以那样的控告,证明他们有罪!
“即令那提报告的人也看到了这桩控案的荣誉,所以他们捏造一些罪行的成分,撒谎说我违背良心,用不光明的手腕去取得政权。但你是隐植在我的内心,把我灵魂里面一切贪图朽坏的东西都屏却了,在你眼睛照察之下没有亵渎罪行的余地。因为你每日把皮他哥拉的格言,灌输到我的思想里,那格言即是‘跟从上帝’”。而且你既把我养成和上帝一般的优美,我也不会寻求那鄙俗不堪的人力支援。况且以我家庭的清白,以我良友的类聚,以我岳父的忠诚——他的政治公共生活,和他个人的良心,是同样的被人尊敬——,这一切都足够使我的犯罪嫌疑,焕然冰释。但是真可耻已极!就是因为你的缘故,他们以为从你身上,找到了我犯罪的根据。在他们看来,我们是共同图谋不轨的,因为我们都是为你的教训的原理所薰陶,而且受了你的生活方式的训练。因此我对你那么敬重,于我毫无利益,这还不够,他们甚至因仇恨我还必要使你自己蒙受肆意的凌辱。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负累加到我的祸堆之上,即世界的判断,不会注意到这事件的是非,只会注意到命运的演变,而且说,只要是实现的,便是天意之所在。所以不幸运的人所首先丧失的,乃是世界的舆论。回忆人家所谈的故事,或者计较他们的意见如何不同,乃是一桩可讨厌的事。我只愿意说这一点:这最后的负累,是不仁的命运所加于我们的,当任何捏造的诬控一旦加到不幸者的头上,人人就认为他们所忍受的一切,都是活该。我所遭遇的并不是人们的厚意,乃是逼迫,我的财产和荣誉,都被剥夺,我的声名也永远沾上了污点。在罪恶丛集的囚牢中,我好像看见许多狂欢的事实。我看见最放荡的人,在那儿计划新的侦探鬼计,我看见诚实正派的人,在知道我那案件的结果以后,因恐惧而晕倒,恶人就全体一致地鼓舞,更加敢于作恶,不怕刑罚,而且还希望因作恶而得报酬,我又看见那无罪的人,不仅他们的安全被劫夺,而且一切为自己申辩的机会,也没有了。所以我可以高声的呼喊着:
诗五
“群星散布宇宙的创造主,
坐在祢永恒的宝座高处,
祢操纵那转旋迅速的干坤
把祢的法则去控制群星。
月后的面色原是苍灰,
却因受了她兄弟的光辉
有时澄圆而傲然显现,
以致别的星光为之逊色而不见;
但当她越接近太阳,
于是也幽暗而无光。
时近黄昏,冷气充塞太虚,
星群在夜色中驰骋疾驱,
一待初升的旭日辉灼,
便卸下了他们以前的铠甲。
当严冬把大地树枝枯瘦,
祢便缩短了冬天的白昼;
当夏季酷暑支撑着骄阳,
祢又变更了清夜的漫长。
祢的权能作了太岁的重镇,
充分地支配着四季的时令,
给北风吹落的树叶残摧
又叫那春天的和风带回。
天狼星煮熟了禾稻和粟米,
牧夫座播散了五谷的种籽;
大自然莫不遵从祢的法则,
所分配的工作没有违背荒辍,
凡经祢所管治安排的一切
无不各完成其目的;
何独不顾人类的行为,
祢站在监护者的高位?
为何让命运的魔掌巨凶
操纵着变化莫定的穷通?
为何让那惩处罪犯的刑杖
偏落到无辜者的头上?
而今败类占据着要津,
倚恃着不公道的命运
擅自将善人的头颈
跺在他们的脚下蹂躏。
美德被禁锢在黑暗的幽牢,
正人君子被诬而受谤难逃。
那些说谎起伪誓的恶徒
并没有逢到儆戒痛苦,
反而扬扬得意,
显出他们的威势,
足能说服那为千万庶民,
所伏拜的君主之心。
啊,祢用爱心覆育大地庶类,
从高高的宝座俯视,
这残破可怜的下界;
苍生绝不是最卑下的造化,
我们却为命运所摆弄颠倒。
监护的主,请祢制止这风暴,
如同祢焚理天界的和平,
使人间一样凛遵这公正权衡。”
说五
(哲学叫他安心)
当我这样悲伤和冗长地叙述的时候,哲学以镇静的神情注视,一点也不为我的陈诉所打动。于是她说:“当我看见你悲痛流泪,我知道你不愉快,而且是在放逐中,在我不知道你放逐多远,直到你说明,我才明白了。可是你离开你的家乡这么遥远,实不是由于被驱逐,乃是你自己在那里浪荡漫游,或者如果你一定要说你是被驱逐,那末,与其说你是被别人驱逐,不如说是被自己驱逐。别人对你不能那样做。如果你回想你那真实的故乡,你当知道,那故乡不是从前的雅典一般,受多头人物的统治,那边只有一个主,一个王,这一个王,是以人民更多,不以他们被放逐为乐。为他的政权所领导,和服从他的正义,乃是极高尚的自由。你不知道本国那神圣的和古老的法律,规定凡有为自己建立居住的地方的人不能被驱逐吗?因为如果他在那保护的城墙以内,就不需怕有人将他放逐。但是任何人如不愿再住在那里,他也不配再在那里住下去了。所以那叫我难过的,不是这地方的景象,乃是你的神情。我所需要的不是你那装有象牙和玻璃的藏书室,乃是你内心的安息处,在这安息处我没有收藏书籍,不过老早我从我的书籍中,在那里收藏了许多思想,能使书的内容富有价值。至如你对国家的服务,你所说的都很实在,不过就你多方面的努力而论,你所说的还不很够。关于你一切的控告,不论真假,你只是陈述众所周知的事实而已。关于情报员的罪行,和邪恶的撒谎,你仅作轻描淡写,这是很对的,因为当群众谈论这一切事情的时候,在他们的嘴里,将有更好和更圆满的收获。你对元老院那不公道的忘恩负义,已猛烈地加以斥责了。你为我的诬陷而悲伤,为我的名誉损失而流泪。末了,你对命运发出愤怒不平的吼声,你觉得命运没有按照你的功过执行赏罚。最后你以诗的灵感祈祷着,希望天上的平安和秩序,也同样地可以建立在世间。然而你为这许多横逆的情感所制服;忧愁,愤懑,和抑郁,把你整个的心灵**了,所以在目前情形之下,不宜以较强烈的方法来医治你。让我们用温和的方法。因为这些不安的情绪,正如同身体上的肿胀一般,要轻轻的以温和方法,治疗患处,等到进步以后,才可以用厉害一点的药方。”
诗六
“当农田被烧灼于阳光剧烈
而形成了蟹状的龟裂,
农人撒下耕地的种籽
毫无收成的希翼,
算是给收获之神所绐,
只好去向橡树求乞。
当农田被凛冽的北风,
吹得那收获无影无踪,
你怎能在树林里的丛芜
采取那紫罗兰的甘果?
即使你喜欢吃葡萄,
也不能在春季用剪刀
把葡萄满枝采回家内;
要等候秋天酒神的恩赉
把这批礼物送到你手。
上帝如此安排了时间先后,
使它们各有适当的美饰;
祂设定了那些自然法则
更不容丝毫紊乱颠倒。
你倘若离开了这轨道
而任意与常规相左,
就会遭受不良的后果。”
说六
她继续说:“你愿首先让我问你几个小问题,来测验你的心理现象,以便明了究竟那一种方法为你的治疗最好?”我回答说:“你要问什么就问什么,我都愿答复。”她于是说:“你想这个宇宙,是被偶然的和盲目的力量所领导吗?或者,你以为是有理性的规律在当中运行呢?”我说:“不然,我决不作如此想;我也不信那样确定的运动,是由于偶然或盲目的力量所能形成。我知道创造宇宙的上帝,监督祂的工作,决不会有那么一天,会迫使我放弃这一种信仰。”
她说:“是这样么?你刚才所呼喊的,是叹息说,只有人类在神的监护中没有分。至于其他一切都为理性所支配,这是你已经固定了信仰。然而好奇怪!你的心境是那么健全,你怎么会病到这个样子,使我非常奇异!但让我们再深一层考察一下,不得不认为你总有一种缺欠。对于宇宙是由上帝所统治这一点,你既不怀疑,你告诉我,你想那样的统治,是凭什么方法呢?”我说:“我不十分明了你这一问题的意义,不知道怎样回答你。”她说:“我觉得你总缺少什么似的,你的铠甲有裂痕,那迷人的痼疾,侵入了你的心灵;这一点是不是我的错觉呢?你知道一切万物所趋向的目的是什么呢?”我说:“我曾经听说过,但忧愁把我的记忆弄迟钝了。”“但你是否知道,宇宙万物的根源,是在那里。”我回说:“是的,万物的根源是上帝。”“你虽然知道万物的开端,岂能不知道万物的归宿吗?但这就是迷惑的途径,这就是它们的权能,它们能够移动一个人的位置,却不能把他连根拔起。”
“但这个问题,我必须问你,你还记得你是一个人吗?”“我怎么能忘记这个呢?”“然则一个人是什么,你能说明吗?”“这还劳你问吗?我知道一个人是有理性和有死的动物,这是我所明了的,而且我承认我自己即是这样的一个动物。”“你知不知道你还是别的呢?”哲学这样问我。“不是别的。”我说。
她说:“现在我知道你的病源,也许是主要的病源。你忘记了你自己是什么。现在我完全弄清楚了你的病状,也知道怎样恢复你的健康。你因忘了自己而被制服,因此你常常为被放逐和财产被没收而悲虑。你不知道万物的目的和归宿,因此你以为无价值而邪恶的人会有权势和幸福。你已经忘记了宇宙是用什么方式统御的,因此你以为命运的好坏,是随便乱撞的。这种意见不但可以引起疾病,还足以引致死亡。但感谢健康的施与者,你的本性还没有完全离开你。为你的生命之火,我们现在还有一线主要的火花,因你对宇宙的统御者有正确的认识,你相信宇宙的统御不是由于盲目和偶然,而是由于神圣的理性。所以不要恐惧。从这一线火花,生命之火仍然可以照到你身上。现在还不是用猛药的时候,当一个人抛弃真理时,他总是采取错误的意见,并掩饰自己。那错误的意见,又滋生迷惘,使真知灼见陷于紊乱,所以我现在用温和镇定的药方减少黑暗的阴霾,好叫那骗人的情感消失,叫你有精力去领会那真光的皎洁。”
诗七
“当灿烂的明星
在深夜的阴瞑,
被黑云所遮蔽,
不能发生光辉。
当狂暴的南风
吹起波涛汹汹;
明朗如昼的水
颠簸泥沙昏靡。
奔流山麓的泉
常遇障碍在前,
横梗当途的石
来自山崖绝壁。
你又何独不是;
要是洞烛真理,
引至光明前路,
就必踏上康衢,
屏除一切欢娱,
抛弃恐慌畏惧,
廓清幻想希图
杜绝忧思愁虑。
倘任那些妖精
统治你的心灵,
必遭重重锁链,
昏迷朦胧莫辨。”
说一
(哲学证明作者的意见和忧愁,在她的一位信徒中是不能认为正当的)
她于是静了一会。但当他静默的时候,是那么审慎,使我的思想不再飘泊了,她于是开始说:“若我完全明了了你那疾病的根源,你因过于留恋已往的好命运而致怅惘憔悴。仅是这一个变化,因着你自己的幻想,而搅乱了你内心的平安。我明了那不自然情况的各种演变。我知道当命运的女妖要尽力欺骗一个人的时候,她是怎样
地对人表示友好,直到她忽然把忧愁制服了他,使他不堪忍受为止。当一个人在没有想到的时候,她就把他丢弃了。如果你回想她的性质,她的方式,或她的功过,你就会感觉得,你对她既无所获得,也无所失去任何可爱的东西。但我想我不必多用力引起你回忆这桩事,因为当命运阿谀你的时候,你往往用激烈的言论责备她,
也用我所传给你的意见去辱骂她。但凡外面的骤然改变,无不在心理上产生一番骚动。你正和别人一样,已经由宁静的心境转入歧途了。现在你可以试试这温和与愉快的水药,这药的功效达入你的体内以后,将来可用更猛烈的药方。试一试这温柔词调的力量,这词调要不离开我的教训,才可以保持它的正轨。同时让我的女仆―
―歌咏的艺术――唱出轻快的或沉重的和音。”
“那使你忧愁和悲痛的,究竟是什么呢?你似乎已经看见什么新的和非寻常的事。但是如果你以为命运对你有什么改变,那你就错了。她的惯技老是这样的。这正是她的本性。它对你正因以变性而保存了她的常性。她在对你微笑,和以虚伪的好运为饵来讽刺你的时候,也正是显出这种性质。你现在发现了这盲目女神的两面面孔。别人对她不明白,但你知道她是很清楚的。假如你欢迎她,你就不妨采用她的方式,而不必诉苦。假如她不忠实,使你恐慌,你可以藐视她,把她抛弃,因为她引诱你,使你毁灭。作为你烦恼根源的她,正应该是你宁静的原因。因为丢弃你的她是靠不住的,没有人敢于自信,说她决不会丢弃他。你认为那终归消逝的幸福,是
值得珍重的吗?那流转无常,得之则喜,失之则悲的好运,是你所爱的吗?好运既不能久留,当她去了以后,所剩下的是凄凉痛苦,像这飘泊无定的好运,不就是那快要到来的痛苦的预兆吗?眼前的事应该不足叫人满意。大凡慎重的人,必定按其结果较量事物。正因为命运好坏的变化,她的威吓既不足以使人惧怕,她的笑容也
不足以使人倾慕。最后,只要你把你的颈项,一次伸进了命运的羁绊,不论有什么事发生,你就不得不以坚定的恒心,在她的领域中,受她的支配。如果你对于你自己所选择的女主人想决定她或去或留的法令,你这样做,是没有理由的,你不忍耐,只能使你那不能改变的运气更恶。正如航行一般,你只能随着风的方向前进,你
不能叫风随着你的意志航行。你把种籽付托耕地,你是不是考量丰年和凶年的互相更迭呢?你既把你自己付托了命运,你就只好服从你主人的支配。你想停住她的转轮吗?愚笨的人呵!如果命运的轮子停住不动,她就不再是命运了。”
诗一
“命运傲慢地手转车轮
像潮水般覆雨翻云,
时使大君失位,时使下厮高升了,
她不顾人的哀号和涕泪纵横,
只肆意运用残忍去愚弄人民;
这就是她的游戏,使其权力彰明,
在一句钟里叫一个人狂欢
忽又悲苦,以炫耀她的强权。”
说二
(哲学表明命运怎样辩护她自己。)
“我将用命运女神自己所常用的话,和你辩论,你可以考虑,看她的要求是否公道。她也许会说:‘喂,你这个人,为什么每天诉苦来控告我呢?我对你有什么不公道呢?我掠夺了你什么东西呢?你可以随便选择一个法官,在他面前和我争辩,究竟你有不有权利享受财产和荣誉。假如你能够证明,财产和荣誉是真属于任何要死
的人,我愿承认你所寻求的一切原是属于你的。当自然叫你从你母亲的怀里出生的时候,你是一个赤裸裸的光人,一无所有,但我接收你到我的怀抱,把许多礼物赐给你,我以我那恩宠的照料,叫你长大成人,并把光荣和我所有的一切都赐给你,这正就是你现在所以对我表示不满。现在我要收回我的手,而你应当感谢,认为你
过去的生活,是由于你借了我的债。你没有理由诉苦,所谓你的损失,实际都不是你自己的。你为什么要责备我呢?我没有什么事对不住你,财产,荣誉,等等一切,都是属于我自己的权利。这些是我的仆人,他们只认识他们自己的主人,他们同我一路来,也同我一路去。我可以大胆地说,你伸诉所损失的一切,若果真是你自
己的,你就不致于损失。世上岂只有我一人不许行使我的合法权力吗?苍天在白昼给我们以灿烂的日光,在夜间又把日光藏起来了。年岁也是如此,时而使大地充满了花果,时而使大地笼罩着乌云。海有杈时而以波平如镜的面向我们微笑,时而以狂风和波浪向我们发怒。有常不变,这本来不是我的路线,那不知足的人,怎么能
勉强地叫我有恒呢?我的力量就藏在无常之中。这即是我所老用的游戏。我转动我的轮子,使它循环不息,我使最低的升到最高,使最高的落到最低。若你愿意,你可以升高,但有一个条件,即是当我的游戏规则要你降下的时候,你不要以为这是不公道。你不知道我的方式吗?你没有听说吕底亚王格罗苏,他虽在不久以前曾使
古列王恐惧,但以后很可怜地被送到火葬的火柴堆上,只不过为天空的雨所救吗?你忘记了尼禄怎样为他的俘虏伯西斯王,洒着同情的热泪吗?在悲剧中哀号哭泣,除开是为了国王的幸福,被命运肆意摧毁了以外,还有什么呢?你在幼年时候,学过古时候的一个比喻吗?在犹皮得神的客厅门前,有一对瓶子,一只盛满了恶,另
一只盛满了善。对于这二者,你岂不是得了更多的善么?我岂是完全离你?我那随时变化的性质,岂不是一种理由,叫你希求更好的事物么?无论如何,不要将你的勇气消失了,你所处的境地既和众人相同,就不要想可以有一种特别的生活方式。’”
诗二
“即使财富之神不停手地
以她的角撒布许多货币,
如在风浪中海里飘泊的泥沙,
或如在晴朗无云的午夜
照耀天空的灿烂明星,
人类还是要哭泣哀鸣。
虽上帝接受了祷告私情,
把黄金荣誉给那些应得的人,
这一切对他们都是虚假,
那无餍的贪心将其一口吞下,
还张口望有更多的吞噬;
有什么马缰或嚼铁可以抑制
那放肆的情欲?一旦得了恩赐
它还是多多益善贪求不止。
人常为着缺乏而吁喘颤抖,
我们岂可以称他为富有?”
说三
(哲学继续辩护命运对作者的待遇)
哲学说:“如果命运在你面前,为她自己这样辩护,恐怕你没有话好说。但假如你有什么理由,可为你的申诉来辩护,你必须说出来。我们将给你机会陈述一切。”于是我回答,“这些辩论,形式很好,语言和歌咏都是甜蜜的,但觉得愉快只不过在听的时候为止。不幸的人对他那不幸的命运,有比这更深的感觉。所以当这声音
停止以后,那根深蒂固的不幸,又沉重地挂在心头。”她说:“就是这样的,因为这不是医治你病的药方,这不过是减轻你的忧愁,以免妨碍治疗。等到时候到来,我愿使用一点药可以深入你的凑理。但你不应该觉得你自己是可怜,你回忆你有多少次,和怎样有好运气呢?”
“我不愿描写,你在丧失父亲时是怎样为许多职位很高的人所照顾,你是怎样的被国家要人所选择,和他们联婚,而更有价值的一点,乃是在你没有和他们成亲以前,他们都很爱你。因为你妻族的隆荣,因为他们的德行,和因为你在儿子身上的享福,谁不承认你是最幸运的呢?大家所知道的事,我不必叙述,不必提及那些甚至
许多老年人所无法享受而你年龄还轻的时候,却已受到的荣誉。我选择一桩你一生最幸运的事。如果一个人的享受能放在好运气的天秤上去衡量,你那最伟大的一日,虽在许多累积的不幸中,能够被遗忘吗?我是指那一日,你两个儿子都当了执政官,一同从你的家里出发,受元老和许多人民热烈的欢迎,当他们两人坐在荣誉的
座位上,你对国王致祝辞,你的才能和雄辩博得不少的光荣。在执政官当中,你坐在荣誉席上,那富丽堂皇的炫耀,只是一个凯旋的将军所值得有的,你使一大群的观众都万二分的兴高采烈。当命运之神这样地宠爱你,她抚爱你如同她自己的宝贝一般,你似乎对她有些夸耀。你所得的恩赏,是她对任何人从来没有赏过的。你还
要和命运之神结账吗?她以仇恨的眼光来看你,这是第一次。假如你幸与不幸的环境,在数量和种类两方面加以考虑,你就当知道你现在还不算是不幸啊。假如你以为你从前的幸福都已消逝,所以现在还是不幸,那末,现在的不幸也同样会消逝的,因此你不能说现在你是在悲惨可怜的境遇。你是初次入世吗?你到此地来,完全
没有准备吗?你完全是一个陌生的人吗?你知道往往在迅速的一小时以内可以毁灭一个人,你以为人类的事物是有常和稳定吗?人生的命运虽不可靠,但人生最后的一天,即是命运的结束。她虽想停留,也不可能。你然则又将怎样说呢?是你以死亡结束她呢?还是她以别离抛弃你呢?”
诗三
“旭日从他那红蔷薇的车室
发出火辉,使一切行星失色。
春时和暖催生了桃李芳菲,
伴随了树下的绚美蔷薇,
但一阵狂风吹来,
顿使得群花容颜憔悴。
海不扬波兮水光潋漪,
一旦朔风怒号,波涛四起。
世上这样地倏忽不定,
你怎能信流动的命运。
凡百事物有生必有死,
这是一条铁铸的公例。”
说四
(作者申辩说,愁苦中最大的愁苦,即是快乐的回忆,哲学给他答复。)
我如是回答她说,“百善之长,你所讲的都是真理,我成功太快,发达太早,我不能否认这个事实。但叫我最感觉痛苦的,即是这些过去的回忆。因为从命运之神所受的一切痛苦中,那最大的不幸,即是已经尝过幸运的滋味。”哲学说:“你是正在尝着你那错误希望的果实。你不能公道地归咎于你的生活环境。如果你为命运所
赐幸福的空名所影响,请想一想你所有的那么多而且大的幸福。若你还保有那命运所赐幸福中最珍贵的幸福,若这最珍贵的幸福依旧安全,没有损害,你就不能够责备命运之神,讲她怎样不仁慈。第一,你妻子的父亲,辛玛库现在还是活着,在人们中间,还有谁比他更光荣呢?因为你的价值没有减少,你的生命还如此的有价值
,他正为你的痛苦鸣不平,这个人的智慧和道德,都很优秀。还有,你的妻子还存在,她是一个有德行的女子,她的贞洁更是出类拔萃的,这个妇女是和他的父亲一样。她为你的缘故,尽力挣扎,她是厌恶人生的,但她还是活着。她因思念你,悲伤流泪,只有在这桩事上,我承认你是不幸。你还有两个曾做过执政官的儿子,当
他们在儿童时代,就受了你和你岳父品性的陶冶,他们两人的生活,还是光明的,这用得我再说吗?因为一个人总是想保持生命,你却有比生命更宝贵的存留着,你应该怎样的快乐呢?所以你应当揩**的跟泪。命运之神对你还不算是十分厌恶,她还没有剥夺你一切的幸福。你的锚还是很稳固,因而你现在可以有安慰,对将来
也有希望。”
我说:“但愿那些锚继续稳固;只就它们稳固,我们可以达到航行的目的地,情形怎样变化,可以不管。但你知道我的荣誉,抛去了不少呀。”她回答说:“我们已经有进步了,只要你现在不完全为目前的运气担忧。不过我不能忍受你这样忧愁挂虑地诉苦,以为你的幸福是美中不足。有谁的幸福,那么圆满无缺,都没有纠葛之
处呢?人类的幸福充满了挂虑,既不至于完全,也不能久留不逝。一个人也许有许多的财富,但他的出身和教育又使他羞辱。另一个人是出自名门,但为穷困所迫而不能成名。第三个出身既好,又有好的教育,但因为没有良妻,也感觉人生苦恼。还另有一个人,有快乐的婚姻,但没有儿子,自己的财产,只好由那非亲生的儿子
来继承。再还有一个人,幸有儿女,又因儿女不肖,而悲伤哭泣。所以没有一个人,是满意自己的运气,而有内心的平安。因为无论在那一种情形之下,总有不曾经验过的意外,和已经验过的恐怖。再进一步考虑,那运气最好的人,是最经不起打击的人,除非他们的欲望一样样都满足了,那些人因没有过惯不幸的生活,一旦稍
遇一点小小的挫折就失望了,很小的忧怀可以夺去他们整个的幸福。你想有好些人,如果你把你那剩下的一点点好运气交给他们,他们不会觉得如同在天堂一样的快乐吗?你现在所住的这一个地方,在你以为是一个放逐流亡之地,但在住在这里的人看来已是安乐的家乡。这样看来,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幸,除非你是那么想。同样
,以宁静的心去忍受的一切命运,都是有福的。甚至最有福的人,一旦为不满意的心所累,岂不想改变他的福分么?在甜蜜的人生中,不知道包含了多么辛酸呵!虽然人生的享受,看起来好像是愉快,但它要离开的时候,就不能挽留它。显见人生的幸福,是那么可怜,它既不能和宁静的人永远同在,也不能使一个苦闷的人得着
欢娱。”
这样说来,你必死的人啊!幸福原来是在你的内心,你为什么要到外面去寻找呢?你为错误与无知所困惑。我要简单地把最高幸福的秘密指给你看。你有什么比你自己还更宝贵的东西呢?你一定回答说没有。如果你是你自己的主人翁,那你所具有的,既不是你愿意丧失的,也不是命运之神所能夺去的。但为使你知道幸福决不在
于偶然的机会,请你想一想:若幸福是有理性者的最高之善,而凡能达到幸福。再者,凡有了这种不可靠的幸福的人,或知道它要变化,或不知道。如果不知道,那末,在这种无知的盲目中,有什么幸福呢?如果知道的话,他就非生活在患得患失的恐惧中不可,因此常在恐惧中的人,根本说不上快乐。或者,如果他不以幸福的
丧失为苦,不是由于他觉得那种幸福是没有价值吗?凡能平心静气地忍受其损失的善,必是渺小的善。我很明白,你深信人的灵魂决不朽灭,这个真理在你的心里已经根深蒂固了。显见命运的幸福,是被身体的死亡所约束,你毋须怀疑,假如死亡带去了幸福,整个人类都因必死而陷于悲惨的境地。但我们知道,许多人不仅以死
亡的代价,换取幸福的享乐,而且以忧愁和痛苦去换取。生命的结束既不能使我们不快乐,那末,生命的存在又怎能使我们快乐呢?
诗四
“若有人这样精细思量:
觅一永久平安的地方,
既能抵抗猛烈的风狂,
也不受海洋波涛的冲荡,
他必要离开巍峨的高处,
也不站在浮松的沙土,
因为高山易招致烈风,
泥沙也易溶不能负重。
让他避免运命中的危险,
不为眼前快乐所迷恋;
让他小心谨慎把楼房
建筑在低稳的盘石上,
这样,尽管那狂风怒号,
四海卷起那骇浪惊涛,
你仍有不移动的安宁,
有力量防御你自身;
你可以在安静生活中度过,
你可以嘲笑那高空的暴怒。”
说五
(哲学对人们所重视的事物更小心估定其价值)
她继续说:“第一种理性的治疗已经深入你的内心,我想现在应该用一点较强烈的药剂。即使命运的赐予没有衰减,也没有迅速消逝的话,在那些事物中,有什么东西,可算是真属你的呢?或有什么东西,一经考验以后,不会丧失其价值呢?财富所以有价值,是因为它本身,还是因为与人有关系呢?是黄金的本身,还是它所能
成就的,才是有价值呢?那流通的财富,比那堆存的财富当然更有价值。贪鄙使人怨恨,慷慨的花钱,受人尊敬。那和别人通融的钱,就不能留在一个人的手里。所以金钱对所有人能发生价值,就是因为它和别人流通,不为一人所占有。假如金钱都集中在一个人手里,其余的人就都会穷困。发出一种声音,大家都可以听到,但
你的财富,若不减少,就不能流到别人的手里。当财富一旦流通,那散财人自然要穷困。这些财富是多么苦恼和可怜呵!许多人都无法得着,一个人得着,又要使其他的人贫穷。再想一想那些宝石,它的光彩可以吸引你的目力吗?但它的一切优美,是属于它自己的,不是属于人的。居然有许多人赞美宝石,这使我感觉奇怪。那
既没有生命,也没有特别构造的东西,为什么被有生命和理性的人视为美丽呢?虽然它们是创造者的作品,它们自己的美,再加上装饰,当然也有一种低级的美,不过和你的优美比起来,它们是次等的,决不值得你去欣赏称赞。你欢喜山水风景的美吗?当然哪,因为这是整个美的创造中一部分的美。同样,有时候我们也欢喜波
平如镜的海,我们也赞美天空,列星,和日月。”她说:“这天然的美,那一样和你有关系呢?你敢以那些自然美为自己夸口吗?你自己是不是被春天的花所装饰呢?那秋天丰富的果实,是由于你的滋润呢?你为什么被那空虚的欢喜所迷呢?你为什么把那些身外之物,都看做你自己的好东西呢?按照大自然的创造,那些东西不
是你的,命运也不能把它们当做是你的。大地上的果实固然是为供人生的营养,但若你只想满足你自然的需要,那你就不必要命运的丰富。大自然总是以少量的东西为满足了,如果你强迫寻求更多,那末,你所筹划的不是不使人愉快的,便是有害的。再者,你以为你所着的衣服是美丽的么?假如那衣服的式样真的悦目,我将称
赞衣服的质料,和成衣匠的技巧。你以许多的侍役为快乐吗?假如他们是坏人,他们就成了你家庭中的负累,对于主人是很不利的。假如他们是诚实的,你怎么能够以别人的诚实当为自己的财产呢?可见你视为是你自己财产的一切,都不能算是你的。如果你在那些东西上面,得不着什么美,那末,你若丧失了它们,你何必着愁
,你得了它们,又何必快乐呢?如果它的美是由于它的本性,你又怎能以它为增加你的财富呢?它虽不被你所占有,它的美还可以满足你的心。它不是因为变成了你的财产,于是才有价值,乃是你因为以为它有价值,就硬要把它当做自己的财产。你又何必为追求这些东西,而责备命运呢?我相信你以为多得就可以避免困穷,结
果恰好是相反的。美丽的家具愈多,照料的工夫也愈多,财富增加,需要也增加,这是千真万确的。如一个人的财富,不因炫耀过分,却只按照自己天然的需要,那末,他的需要一定是很有限的。你在别的地方,即在身外寻求你所认为美好之物,是为什么呢?是不是因为你觉得在你内心,完全没有好的东西呢?一切的事真是变
得那么希奇吗?一个动物,本来他的理性称许他有神性的,却不能认识他自己的美,还要占有那些无生命的东西自妆扮吗?别的动物以它们自己内在的所有为满足,但是人们虽然在理智上是类似上帝的,偏要从那最低级的事物上,去餍足自己高级的欲望。你不知道,这是很冒犯你的造物主。上帝是要人类超乎一切万物之上,但
你自己把你那尊贵的地位,丢到最卑下的地方去了。因为既然凡被认为好的东西,总比认它为好的还更有价值,你当然是把你自己估计得更低,因为你以为那毫无价值的东西,也是贵重的,这是必然的结果。人性只因了解自己,才算超乎其他一切,它一旦不认识自己,就比禽兽都不如了。因为不认识自己,这对其他的动物,是
很自然的,但对于人却是大毛病了。你以为不属自己的东西,都可以拿来做装饰,这是何等的荒谬!当然不可以如此。若任何东西因增加的缘故而成为更优美,那优美的称赞,是属于增加的,但不论外面怎样遮饰掩盖,那本物还是坏的。再者,凡对于占有的人有害的东西,我不认为它是好的东西。我没有错吗?你会说不错。但
有许多时候,财富对持有人确实不利,因为有许多卑鄙的人,非常贪婪,以为只有他们是一切黄金宝石的持有人,所以你倘若在平日怕强盗杀伤,却你这一次在路上是囊空如洗,你就可以昂头大笑,用不着怕抢劫了。人类财富的福祉是何等的稀奇啊!你得了财富以后,你的忧虑就开始了。”
诗五
“乐哉太古浑朴的人民
满足于所信靠的野林。
不为腐化的财富所毁灭。
他们很易得橡实充腹,
不饮那加蜜糖的酸酒,
不知把紫色染料饰染丝绸,
他们健康地睡在蒿蓬上,
傍着松荫,喝着泉水清凉。
他们从未曾听过打仗的鼓声,
以仇恨的刀剑染上鲜血斑痕。
为什么该让疯狂应付仇敌?
战胜枉然,流血一无酬益。
怎能叫我们的未季回复
到这种黄金时代的远古!
但人类的贪心燃烧起来,
比伊底纳的烈火还要厉害。
唉,是那一个首先开采
这地下深藏的真珠宝贝?
他付出了的代价
是极度危险可怕!”
说六
“因你不知道真正的荣誉和权能,你就非常重视机关的荣誉和权能,我对于此,有什么话好说呢?政权落在坏人的手里,其过害不是比伊底纳火山喷出的烈火和泛滥横流的洪水还更厉害吗?执政官的权力原系自由的根基,因执政官过分的骄傲,你们的祖先不是想取销执政官的职权吗?我想你一定没有忘记这一桩事,他们那时候
不满意执政官的骄傲,正如你们的祖先在最初因不满意国王的骄傲,而除去了的名号一样。但是如果诚实的人得到了高贵的职位(这样的事很少),他们除尽忠职守以外,还有什么可称赞吗?可见不是道德从做官而得荣誉,乃是做官从道德才有荣誉。但你所寻求的或重视的权力是什么权力呢?世界的生物呵!你不知道你是安置
在什么人的身上吗?如果你在一群鼠中看见一只老鼠对其他的鼠施行权力,你不以这样的景象为好笑么?但是就身体而论,还有比人更软弱的吗?一个很小的蚊虫,不是可以咬或钻进一个人的内部,去毁灭他吗?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施行权利,除非仅对其身体,或身体以下的事物,即财产,此外还真能够做吗?你能对自由的精神
使用法律吗?若是一个人以理性为本质,你能扰乱他内心所特有的宁静吗?有某一个暴君,曾想用酷刑,迫使一个自由人出卖谋杀他的同党,这位受酷刑的哲学家,嚼碎他的舌头,向暴君吐出来(注)。因此暴君所希望发生残暴结果的酷刑,哲学家把它变为崇高勇气的机会。你对别人所作为的一切,别人不会以同样的作为对付
你吗?我们知道惯于杀外国人的布西里,当纥库勒斯来到埃及的时候,是被纥库勒斯所杀。热古路拘囚了许多迦大果的俘虏,他不久又做了他们的阶下囚。你想一想看,一种不能保证其主人不受仇人同样报复的权力是什么样的权力呢?再者,荣誉和权力如果在其本身有真实的价值,它们不会推聚在卑鄙人的身上。因为不是同类
的事不会在一块;大自然不许性质相反的,彼此结合。所以既然有许多荣誉的职位,毫无疑问地为坏人所占据,就可见那些认自己为坏人占据的职位,就其性质而论,也不是优良的。最无忌惮的人得最大的成功,这可以说这些运数的恩赐不能算是好的。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必须想到一桩事实,一个有勇敢行为的人,无疑是勇敢
的,一个天性敏捷的人,必定敏捷。音乐使人爱好音乐,医学使人成为医生,辩才使人成为演说家。各种事物的本性,都是各从其类。不同性质的东西,不会拚做一块,反而会把性质相反的,驱逐出去。对贪得无餍的人,财富不能止他的渴。对私欲旺盛的人,权力也不能使一个人自主。荣誉加在不诚实的人,不仅不能使他得着
荣誉,反而把他的真相露出来,使他更不荣誉。为什么是如此呢?因为我们乐于用错了名字,使名实不符。这些事物的名称被它们的真实性所驳倒;因此财富,权力,和荣誉,都不应当有那种名称。最后,一切运数都是如此,既不值得寻求,也显然无内在的善,因为它不是常和善人在一块,也不会使那些和它同处的人变为良善。”
(注)按:这是关于阿那察哥拉(Anaxagoras)和居比路国王尼苛,克立翁的故事,在元前三三二年。
诗六
“我们知尼禄残暴滋衍,
焚烧罗马屠杀元老院,
杀死胞弟;并手刃生母
而为其鲜血所染污,
两眼瞧着母尸而毫无流泪,
甚至可以判她的尸骸为美丽!
然而他居然是人民的主宰,
这群子民不论男女老少
是为东升西徂的太阳所照,
为寒冷的北斗星所引导,
吹起热沙的南风所号召。
请问:这伟大的权力
能否制止那暴君的残酷?
命运啊,那最不公平的剑
偏加给那具最恶毒的心念!”
说七
于是我说:“你知道,世界的虚荣对我没有多大的影响。但我希望有办事的机会,免得老而未显德行。”
(哲学讨论“名誉”,那高尚心灵的最后毛病。)
她说:“是的,但有一样东西,可迷惑那些虽然本质优美但还没有完全进入道德的最高境界的人:那即是好名和爱受国家的奖誉。你想一想,就可以知道,名誉这样东西,是无足轻重的。天文学家可以告诉你,整个地球的圆周,和天空的面积比较,只当得一个小点。即是说,你把地球和宇宙的圆面比较,地球等于没有面积一般。在宇宙中这么渺小的一块地上面,而按照多利卖(Ptolemy)所证明的,只有四分之一是为我们所知道的生物的住处(注)。如果从这四分之一的地面除去海洋沼泽,和大块的沙漠区域,你就知道剩下可以住人的地方,是何等的狭小。这渺小的空间,是点中之点,你想在这么小的空间扬名吗?在这么小而又小的境界中,名誉
还有什么地位和重要呢?在这狭小的区域里,有各种不同的种旅,语言,风俗,以及生活方式,都彼此不同,而因旅行的困难,语言的复杂,和交通来往的稀少等缘故,各城市的名誉都很难达到他们,人的名誉更不用说。在西色柔的时候,虽罗马共和国在帕提亚民族,和其他民族中,总算是强大的,但西色柔曾承认说罗马的名
声没有越过高加索山。你看,你所希望播扬的名誉,其范围是何等的狭小呵!罗马城的名声所不能达到的地方,罗马人的名誉能够达到吗?还有,各种族的风俗习惯,既不相同,在甲民族所认为值得称赞的,在乙民族甚至认为是应当惩罚的。所以一个人若喜欢受人的称赞,那么,他的名誉在各民族中传播,就不必对他有益。如
果一个人的名声,能够被同国的人所仰慕,在自己的国土以内永垂不朽,他就应该满足了。”
(注)按:多利卖是亚历山大城的数学家,天文学家,和地理学家,本书作者曾译过他的一本着作。
“但是有许多在当代享盛名的人,后来因没有人替他们记载,都湮殁无闻了。即令记载很多,又有什么用处呢?那些记载,因年代久远,也将与着作人一同埋殁。当你想到你的名誉在后代留传,你以为你的名誉,就可以永垂不朽。但如果你一想到时间的无限漫长,在你那经久的名誉中,你能找到什么享乐呢?虽一刻的时间,在
一万年中,只能算是最小的部分,但还有一定的比例,因为两者在时间的距离上,都是有限的。然而一万年,或最大的数字,也不能和无限的永恒来比较。在有限的事物中常有比例可言,但在有限与无限两者之间,就不能比较了。因此不管你名誉的生命是多么长,若把它和无穷尽的永恒比较,就不只算为小,甚至完全化为乌有
了。而且你除开听信一班人的意见,和空洞的谣言以外,你不知道怎样合理的干,于是你那良心上和道德上的优点都抛弃了,你只从别人的空谈中寻求奖赏。一个人曾经以机巧的方式,愚弄一个骄傲浅薄的人。有某人曾经很厉害地攻击另一个人,这个人冒充哲学家,他的目的不是在求真实的道德,乃是为骄傲的名誉,这攻击他
的人要看他能不能以温和忍耐的态度,接受他的攻击,然后才好断定他到底是不是一个哲学家。这个冒充哲学家的人,一时表示忍耐,好像对攻击不甚介意,视同儿戏,但他说:‘你现在该知道我是一个哲学家吗?’于是这位攻击他的人,讽刺地说:‘如果你不发言,一直含默,我会承认你是哲学家。’但我们现在所讲的是伟
大的人物,而且我要问,虽他们以德行寻求荣誉,究竟他们从名誉中得了些什么?在他们的身体消灭以后,他们还有什么呢?若果一个人完全死了——我们的理智不容许我们这样相信——自然完全没有荣誉可言,因为他已无物存在。反之,若心灵摆脱尘世的牢狱以后,还是有知觉和活动,那末,心灵一定是在天国里寻求自由,
断绝一切世界的来往,它以天国为乐,抛弃了一切世俗的事物。”
诗七
“人若一味对名誉寻觅,
贸然认为最高的目的,
就该放眼一看太空无际,
愧与渺小的地球相比;
况虽日增名誉,也不能
在这小圈子里洋溢充盈。
为何骄傲的人要徒然挣扎
从死亡所安排的轭中逃脱?
尽管声誉远扬,四方传诵,
尽管华厦因代代佳话而高耸,
死亡不顾任何伟大的光荣,
贵贱高下一律同受铲平。
名将法布里修的骸骨何存,
布鲁特和刚毅的伽妥无踪,
他们所留下的空名
不过是几个字中。
你们长眠地下而被遗忘;
名誉对你们全不卖账。
假如你认为你生命
可以藉名誉而再振,
一旦悠然的时间来到长
你就遭逢第二次的亡倒。”
说八
她说:“但你不要以为我是和运数作死战的。她对人的欺骗,有时候却有相当的劳绩,我是讲当她揭开了自己的面具以后,宣示她的路线。我所要说的,是一桩奇事,因为这个缘故,我很难以言语形容。我想坏的运数,比好的运数对人更有利益。好的运数是骗人的,表面现着愉快而已,坏的运数却是真实的,当她改变的时候,
她表示了她的无常。一个是欺骗,一个是教导。一个以虚伪的和表面的好东西,来束缚寻乐的人的心灵,一个是叫人明了所谓幸福都是不可靠的,藉以开拓人的思想。你当知道,一个是随风飘荡,流转无常,永远不明了自己;一个是非常清醒,随时准备,应付不幸的遭际。最后,好的运数是以谄媚诱使人离开真实和正直的道路
,坏的运数是以她那弯曲的杖棍,把许多人赶到真实的善境。那不好的运数为你发现了你那忠实朋友的心灵,你想这是在粗鲁的,不仁的,和可怕的恶运中最小的利益吗?运数替你把可靠的和不可靠的朋友分别清楚了,她离开以后,把她的朋友带走了,你的朋友仍然留给你。假如你没有受打击,如你自己所想的以为是幸运,你
用什么货价能够买到这样的利益呢?你已经损失了的财富,用不着去再寻找了。你已经找到了你的朋友,朋友在一切财产中是最宝贵的财产。”
诗八
“公道的宇宙有其常型
使一切变化有条不紊,
万物相反而相成
是一条铁律的永恒;
太阳自它的辉灼金轮
主导那白昼的光明,
它的姊妹接手统临
那金星所带来的黄昏;
胃口旺盛的海洋
约束它自己的波浪
不叫那涯岸陆地损毁――
这一切都为‘爱’所支配。
倘若爱放松了管制,
天地四方变友谊为敌忾,
使和善运行的世界粉碎。
是爱把神圣**订制,
抱合万有作缔约联姻。
倘人类为纯洁的爱心,
如同宇宙般群受导引,
将何等幸福无论!”
说一
当她的歌曲完毕以后,悠扬的声调使我沉醉,倾耳静听,衷心向往。所以没有多久
,我说:“最伟大的愁情安慰者!你那深沉的思想,和甜蜜的歌咏,对我是何等的
鼓励呵!我现在能应付命运的打击,我不再怀疑我的力量了。你曾经告诉我,你有
更厉害的药方,我现在并不恐怕它,反而很想知道它,很恳切地求你告诉我。”她
于是说:“当你很专心注意静听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正在等候你有那样的心情
,或更真确地说,我已为你造成那样的心情。那留下的是苦口的,但对心灵是很甘
甜的。你说你急于想听,若你知道我准备要领你去的地方,你将何等地兴奋呵!”
我问她:“那是什么地方呢?”“那是达到真实的幸福,这幸福也是你的灵魂所梦
想的,但因你的视线被幻想所遮住,就无法看到它的真理。”我又说:“那到底是
一个什么地方,我求你赶快指示我。”她说:“为你的缘故,我愿意告诉你。首先
我愿以语言描写,把理由的形式给你,这形式是你已经知道的,所以当整幅图画描
写完成以后,你可以转眼再看其反面,然后你就会认识完全福分的形式。”
诗一
“农人播种在土地,
首先必清除芦苇,
斩去荆棘和羊齿,
才可能收成倍蓰。
我们尝苦味在先
才更觉蜂蜜甘甜。
在风息雨收之后,
才更显一天星斗。
晨星席卷了夜影,
白昼的骏马驰聘。
往昔你所受的侥幸,
而今把你的头颈
从它的轭下解放出来,
真福就将进至你灵台。”
说二
(哲学于是论最高福善)
她一会儿闭着眼睛,好像是在她内心的深处,有所思索,她于是继续说:“人类因
烦恼繁多,目的纷歧,以致有许多的忧虑;他们由各别的道路前进,只想达到幸福
的目的。所谓善,即是那一旦达到而不会再求什么的。那是一切美好事物的最高点
,包括一切好事物;如果遗漏了任何一种善,就不能称为最高福善,因为还有可追
求的东西。所以幸福成为完全,是由于结合了一切的美善。我已经说过,这是一般
人所共同要求的目的,不过各人的路线不同而已。因为一般人的内心,都有追求真
善的天性,只因走错了路,而误入伪善之门。有些人相信,所谓最大的福善,是在
于什么也不缺乏,所以他们尽力占有丰富的财产。还有人以为真善是在于最获得赞
美,所以他们努力想得到荣誉的地位,而且希望为同国的人民所推崇。有些人坚信
最高福乐,即在具有最高的权力,所以他们希望自己主持行政当局,或者依附当局。还有人以为名誉即是至善,所以他们急于以和平或战争的狡计,争取盛名。有许
多人以喜乐和享受来衡量良善,因为他们最大的关怀即在求沉醉于快乐。还有些人
把美善事物的目的和原因混同颠倒,所以争取财富以为可得权位和快乐,或者争取
权力以为可得隆誉和重金。又如高贵地位和声名洋溢,每被悬为人们欲望及活动的
目标,以为由此可以猎取称誉及骄妻儿女,而乐幸无涯。然而良友佳朋是最可宝贵
而有荣誉之物,与其自运气而来,毋宁由修德而致。此外一切所欲求者,大抵不是
为权,就是为着快乐。再者,肉体方面的善,显然皆可归诸上述错误原因之中。因
为体力和身材似乎使人显得更有能力和更雄伟轩昂。美丽和敏捷似乎容易着名;健
康好像给人快乐,因而这些所以被视为宝贵,是为了追求幸福。因为每一个人最所
渴望的东西,那就是他的至善。但我们已经解释了,所谓至善,即是幸福。所以那
每一个人所最渴望的,他就以为是一种幸福的状态。”
“这样,在你面前有了这些人生幸福的样子:财富,荣誉,权力,赞美,和快乐。
伊璧鸠鲁考虑过这些,认快乐为至善,因为其他各项都不过是增进心理上的享受。
然而回到人类的目的:他们以暗昧的心追求至善,正如一个醉汉,想要回家,但记
不清回家的路线。那些以一无所缺为目的的人,是不是错误了呢?不然,使幸福圆
满,没有比具有一切善良的东西,以至于完全自足,不需要他人之物的,更好的方
法了。还有人以为至善是在于那最值得尊敬的,也不能说他们完全错误。它既然是
差不多大家一致所追求的东西,就不能被认为毫无价值的,或下贱的。而且权力不
算是一样好东西吗?当然是的,那比其他的一切都被认为优越的,能够说是软弱的
,或无力量的吗?或者名声没有价值吗?但凡是最优越的,无疑有最大的名声。不
值得说,幸福没有忧虑或愁苦,而不为不幸和艰难所支配。因为即会在小事上,目
的总不外乎寻找快乐和享受。这就是人类所欲望的,他们之所以追求财富,尊荣的
地位,王国,盛名,和快乐,是因为他们认为一有这些东西,就可以得到满足,而
被人尊敬,而得到权力,盛名,和幸福。可见人们由这些不同的欲望所追求的乃是
‘好’(bonum)而这不外乎由于大自然的力量,因为各人的意见虽彼此不同,但
都是以追求顶好的做他们的目标。”
诗二
“我愿为奏一曲来表明
大自然统治万有的真因,
她怎样用定律维纽
宇宙秩序,怎样用巧手
把那决不会松驰的绳索
系住万物运行而不坠落。
加大果产的雄狮
虽受捕获和拘系,
驯服地吃那给它们的食饵,
也怕那手拿皮鞭的主子;
但一旦鲜血触犯了牙龈,
它们就会怒吼而回复素性,
冲破网罗,而用利爪和血唇
首先撕碎了它们的豢养人。
这豢养人的血流如泻,
就在狮子们的暴怒之下。
鸟在树颠发出诱人的鸣咏,
一旦被捕而关入樊笼,
得到蜂蜜和丰美的饲料;
但假如他飞到笼子的顶杪,
看见了他所心爱的树葱绿,
便用脚踢翻了给他的饵食,
为了树林是他最渴望之地,
只有树林才能引起他歌声美意。
用大力把树枝攀坠,
一松手它就立刻上回。
太阳降落了西边晚景,
但沿了一条不可知的路径
依然回转了他的御驾,
出现在东方光芒四射。
万物都乐于返本还原,
无一可维系勉强的平安,
除非能保一己的始终一贯,
造成一个稳定的循环。”
说三
(哲学表明财富的空虚)
“你们这属世界的生物啊,你们虽没有清明的观念,但不能说全不梦想归原。不管
你思想怎样模糊,总也是把幸福作为目标。你的天性指引你到的是真幸福的目的地
,而你的各种错误所指引你离开的,也就是那目的地。我希望你考虑,人们用这些
方法,到底可不可以达到他们所要达到的目标。假如金钱,和尊荣的地位,以及其
他类似的东西所造成的,无非是‘好’,我们就得承认,凡占有那些东西的人,变
为快乐的人了。但是如果它们不能实现所应许的,若是具有它们的人仍然缺乏某些
好的东西,可见它们不过是虚伪的幸福了。你是在不久的已往,颇有资财,所以你
应当首先答覆我:有了大批的资财,你的内心绝对没有被那不义的观念所引起的烦
恼所困扰吗?”我说:“是的,我不能想起我的内心,从来没有那样的烦恼。”“
是不是因为缺少什么,或者有些东西送到你面前,你不高兴要呢?”我回答说:“
是的。”“然则你所渴想的,是甲物的有,和乙物的无。”“我承认是如此。”她
说:“然则那样的人缺乏了他所渴想的东西。”“他是缺乏。”“但是当他感觉缺
乏,他会知足吗?”我说:“不会。”“然则当你享有很多财富的时候,你仍不知
足呢?”“我真不知足。”她说:“然则财富不能使一个人无缺乏,或知足。从表
面看,好像财富是可以使人满足的,其实不然。还有一点我觉得非常重要:金钱的
本身不能保障它自己不离别它的主人,而走到别人的身边去。”我说:“诚然是如
此。”“不,你不能否认,那更强有力的人,有一天可以夺取他们的财富。法院的
纠纷是怎样来的呢?不是因为人们在他们的财富被暴力或欺骗夺去以后,又想争回
来吗?”我回答说:“是的。”她说:“然则一个人,为保全自己的财富,必须寻
找外援。”我说:“这是不能否认的。”“可见一个人用不着寻找外援,除非他有
可丧失的金钱。”“当然他用不着。”她说:“现在把辩论转过头来,人们所认为
万事皆足的财富,实际上他还是非有人援助不可。然则需要怎样能和财富分开呢?
富人决不觉得饥渴吗?财主的四肢,决不感觉冬天寒冷吗?但你一定会说,‘是的
,不过富人有的是钱,可以满足饥渴的需要,也可以御寒。’财富虽能满足需要,
却不能完全免除需要。因为,纵使所有急需的欲望,所有一连串的要求都被满足,
然而不可填满的需求依然屹在如故。我毋庸说,大自然极容易满足,只有贪婪决不
能满足。因此我要问你,如果财富不能免除需要,甚至还要增加它自己的需要,有
什么理由你认为财富可以使人满足呢?”
诗三
“富人虽从万千金矿
拼命发掘资源充旺,
他贪心所得来的一切
依然不能叫他满足。
他以红海的珍珠装饰自己,
大批耕牛翻种沃肥的土地,
但他一生的忧虑
纠缠着永不离去,
而且在他临死的时辰,
他那不忠实的资财不与他同行。”
说四
(哲学又说明地位崇高的空虚)
我说:“但是荣誉的地位,可以得到别人的恭维和尊重。”
她回答说:“哎!那些职位能使任职的人得到道德免除邪恶吗?我们却常看见他们
不但不能去恶,反而使恶更加显着。所以我们不愿那些职位落到恶人的身上,这就
是嘉路土所以称那在公职上居最高地位的诺纽为‘病的产物。’你知道最高的荣誉
,若加在恶人的头上,是何等大的耻辱吗?假如他们不是因特殊的荣誉着名,还不
致于十分显出他们没有价值。难道有任何危险可引诱你做得苛纳土的同事吗?你知
道他的头脑是一个鲁莽小丑的头脑,而且是一个卑鄙的情报员。当我们知道一个人
不配居高位的时候,我们不能因为他居高位,就认为他有被尊重的价值。但是如果
你知道一个人确有智慧,你不能不认为他是值得尊重,至少值得称为一个智慧家。
因为道德有其特别的价值,是它直接传给凡有道德的人。但既然那从一群俗人中间
所得的荣誉不能产生价值,便可见那些荣誉没有价值之美。
“这里还有值得注意的一点:如果人们因被更多的人轻视,而更无价值,那末,崇
高的地位既显出恶人的不是,就不会使他们受尊重,反而把他们弄得更糟了。而且
这崇高的地位本身也受了惩罚:恶人把坏的性质带到职位上去,使那职位因受了他
们的传染而被污毁。为了使你承认真正的尊重不会来自那虚幻的荣誉,请你想一想
:假若一个在罗马多次做了执政官的人,偶然来到野蛮人的国家,那野蛮人会尊重
他那崇高的地位吗?但是,若高位有其本有的尊严,那么,无论在什么地方,它就
不致于失掉功效,正如火焰不论在何处,都是热的一样。既然高位之被尊重,不是
由于其本身的性质,不过是由于人们之极不可靠的意见,那么,这高位在不认识其
尊严的人当中就不值半文钱了。
“但这不过是就外国人的情形而言。即会在它们的发祥地,在本国人民中间,这些
尊严究竟能维持多久呢?试想当年罗马提督的权势是怎样的伟大,现在徒有一个虚
名,而且对元老院议员阶级的人们,是一个很重的负担。提督在当时是粮食市场的
委员,也成为伟大的人物,现在变成了为人最瞧不起的人物了。我在前面已经说过
,凡没有真美的东西,时而受人恭维,时而失掉了价值,完全是以有关系的人的意
见为转移。那么,既然高位不能使人得尊敬,也可能因恶人的污辱而变坏,可能因
时间演变而结束了光荣,也可能因某民族的鄙视而被估价很低的,我要问你,它们
到底有什么本身的美,或能施给于人的美,值得人们渴慕呢?”
诗四
“尼禄用了推罗的紫色袍
和雪白的玉炫饰自傲,
像他那样残暴和骄奢,
徒然被一般人齿切心椎。
然恶人亦将最不荣誉的职位
赏给那受人敬重的人士。
那种邪魔所赠的褒荣
谁会承认它有光宠?”
说五
(哲学又说王权的空虚)
“王权和王的左右,能使人有势吗?有些人回答说,‘一定的,只要那幸福能维持
永久。’但古代和现代有许多例子证明,恰恰相反,有好些国王的幸福变成灾难。
这是什么权势,甚至连其自身都无法保存!如果国王的权势是幸福的泉源,那么它
一旦失势,就使其幸福随之减少,发生不幸。不管人建的帝国怎样扩张,总还有许
多国家,不是每一个国王所能统制的。所以不论在那一个方向,他那产生快乐的权
势将中止,而它的消灭就使人感觉痛苦,所以每一个国王终不免要不幸比幸福多。
有一个暴君知道他的命运很凶险,他把王位的危机比作头上悬刀的恐怖。权势既不
能涤除忧虑,又不能避免恐怖,那算得什么权势呢?他们都愿过一种没有恐怖的生
活,但他们办不到,他们还要夸耀自己的权势。一个人既不能得着他所希望要得的
,你想那算是一个有权势的人吗?一个人走路高视阔步,表示尊严,后面跟随着许
多仆役,你认为他很有权势吗?他对人民耀武扬威,恐吓人民,其实他自己更怕人
民。因为他要表示自己有权势,他就不得不听命于服事他的人。王位的自身尚且充
满了许多弱点,我更用不着说国王的左右了。不仅是国王的权势丧失以后,他的朋
友也随着失势,即令国王的权位不丧失,也是如此。辛尼加是尼禄王的朋友和老师
,尼禄王强迫他自杀。巴比念是一个很有权的廷臣,任职很久,安多尼努皇帝命令
他的士兵把他杀了。然而他们两个人都愿抛弃自己的权势。辛尼加甚至想把他所有
的财产,交给尼禄,自己愿意退休。但驱使他们趋于毁灭的,正是他们的财产和权
势,他们两个人都不能从心所欲。有权势的人,恐惧权势,那权势有什么可取呢?
想掌权,权不能给你安全,想弃权,又不容许你逃避。朋友既是由势利而来,而不
是由道义结合,这种朋友有什么帮助呢?得意时所得的朋友,即失意时的敌人。有
什么害人的灾难比之亲近的敌人还更厉害呢?”
诗五
“是谁想得真正的权势,
就必须降服他自己,
也不纵情欲作其奴隶。
尽管你傲睨不可一世,
征服全球而远至印度
都在你法律面前栗惧,
尽管那遥遥涂尼岛屿
都服从你的统驭,
若不能屏除忧虑哀诉,
你的权势就小至于无。”
说六
(尘世荣誉和出身高贵的空虚)
“荣名是怎样的骗人,和怎样的卑俗呵!一个悲剧家曾公道地呼喊着:‘名誉呵!
名誉呵!你使许多无价值的人得意洋洋!’因为许多人享大名,是由于群众错误的
意见。还有什么比这更卑鄙的事吗?凡被错误夸奖的人,听到过分的奖誉,自己应
当惭愧。如果是由于自己的劳绩,而得到别人的夸奖,这对于一个智者的良心,并
不会增加快乐。因他权衡自己的快乐,不是根据俗人的议论,而是根据良心上的真
理。如果你视名誉的远扬为美,就必视名誉之不能远扬为丑。但我已经说过,有许
多的地方,不是一个人的名誉所能达到的。所以你认为着名的人,在地球的大部分
中,并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在我看来,所谓众望并不值得一提,因为它不是出自
任何评判,也不是常住不变的。再者,我们知道,所谓出身名贵是何等无用和虚空
的名义!如果是因名望而得光荣,那名望不是属于他自己的,因为出身名贵的光荣
,是由于祖先的功德。若称赞能产生名望,那末,受称赞的人,是那有名望的人。
所以若你自己没有名望,他人的名望不能算是你的光荣。如果出身名贵有什么利益
,我想只有一点,即是住在名人的家庭,必要毫不玷辱祖先的美德。”
诗六
“世上人类都是同一来源,
只有一位万物之父为至尊;
祂使诸天有日月星辰,
祂使地上孕育群伦,
祂把由天上来的灵魂
纳入于我们的人身,
才使成为出身高贵的优种。
为何要嘲笑你们的祖宗?
倘想到上帝是造物主,
大家都不是出身卑污,
除非他自己作卑鄙的事,
有什么人是堕落和可耻。”
说七
(又说明肉欲的虚空)
“关于肉体的快乐,我将怎样说呢?在肉体的欲望中,充满了忧愁,肉欲的满足,
即是悔恨。凡享受肉体快乐的人,将有何等可怕的疾病!何等难受的愁苦!这都是
罪恶的果实!我不知道他们的冲动究能产生什么快乐,但任何人只要一回想他自己
放纵情欲的往事,他一定知道那种快乐的结果,是悲惨凄凉。倘若任何人以为那种
快乐是幸福,那末,旷野的野兽都是有福的,因为它们唯一的目的即是满足肉体的
需要。妻室儿女的快乐也许是最可贵的,但自然界证明,有些人是因有儿女而受苦
楚。这种苦楚是如何厉害,我现在不必说,因为你以前不知道,你现在也没有这样
的忧虑。但关于这桩事,我赞同哲学家优利披得斯的意见,他认为一个在患难中的
人,若没有儿女要快乐些。”
诗七
“世上所有快乐无不是
最有快乐即最受伤刺;
正如蜂分散了蜜而飞走,
却留下她的刺在人心头。”
说八
(所有上述的空虚都实有害)
“这些路线都不是达到幸福的路线,不能引导人达到它们所应许的目的。我要告诉
你,它们所带来的罪恶是什么。你想聚钱吗?你必须使它离开它的主人。你以为有
尊贵的光荣,你就荣耀吗?你必须在赐予荣誉的人的面前跪下,你想在荣誉方面胜
过别人,你必须牺牲自己的自尊心,而贬损自己的地位。你追求权势吗?你对于那
些受你支配的人,无法不依从他们的诡计,而且还要冒许多危险你。寻求名誉吗?
你将在不平的道路中,彷徨飘荡,不能再安居。你希望过一种快乐的生活吗?对这
么卑贱和脆弱的身体,谁不鄙视谁不抛弃这样的奴役呢?那些把肉体的快乐放在第
一位的人,他们的目的是何等的渺小,而且即使可以得着,又是何等的不可靠!你
的身体能够比一只象还更大吗?你的体力能够和一条牛相比吗?你的敏捷能够和一
只老虎相比吗?试看天空的广阔,以及它的力量,和它运行的速度,而不再想到那
些卑贱的事情。天空所有的奇观,还不如那领导天空的计划更为奇妙。不管外面的
光彩是如何的无敌,不管它的动作是如何的迅速,它却比春天的花还更迅速地消逝。据亚里斯多德说,锐敏的眼光能透视物体,假如人具有这官能去观察人体的内部
,则虽外面如亚基表德一般美貌,但其内部不是最丑恶的吗?可见别人觉得你美,
不是由于你的本质,而是由于别人眼睛的错误。无论你怎样羡慕肉体的快乐,你所
称赞的体美,只要发热三天,那如花似玉的美貌即将化为乌有。现在总括地说:这
些东西都不能给予它们所应许的好处,把他们所有的好处集合起来,都无法成为完
全无缺;它们不是达到幸福的道路,也不能使人获得真幸福。”
诗八
“可怜那误入歧途的人
是何等无知而愚蠢!
绿林内找不到黄金,
葡萄树下那有珠珍,
你不会上山顶去捉鱼佐餐,
也不会往大海打猎捕山羊。
人们熟念海水的底穴
有玛瑙珍珠藏在深窟,
也知道在那种海岸
有那种鳞介水族盘桓,
却偏不知道何处找寻
他们真正的最高福幸,
妄在尘世的沉淀
寻觅天上的至善。
我将怎样咒诅这种蠢货?
让他们饱拥荣名和财富,
等在假善中尝遍痛苦,
他们才对真善有觉悟。”
说九
她继续说:“到现在为止,我们所讲的是关于假幸福的形态,如果你了解清楚,我
次一种任务,就是要说明真幸福是什么。”我说:“我知道财富不能使人满足,王
国不一定有权力,高官不一定受尊敬,真名誉与野心无关,真享乐也不是肉体的快
乐。”她问道:“为什么如此,你知道吗?”“我好像是从窄狭的壁缝,观察事物
,我愿意从你多学习一点。”
(哲学开始检讨真幸福)
她说:“理由就在这里,人们错误地把那简单的,和性质上不能分开的,勉强去分
开,把它的真实与完全,变为虚伪与缺陷。你想想,一个绝对没有缺欠的事物,能
够没有权能吗?”我说:“自然不行。”“你没有错,假如任何事物,在任何部分
有缺点,一定需要别的事物的帮助。”我说:“是这样的。”“然则完全的满足与
权势,彼此有同样的性质吗?”“是的,好像是如此。”“那么,这种事物,你想
是可鄙的,还是值得尊敬呢?”“毋庸怀疑,是值得尊敬的。”
“然则让我们把尊敬加在权势和满足之上,认这三项为一项。”“是的,如果我们
要说实话;就必须加在一块。”
她说:“你想这整个是无兴趣,无名誉,还是具有一切光荣和名誉呢?可以这样考
虑:我们已经假定它没有缺乏,它有权势,也值得尊敬,所以它必定不缺乏光荣,
免得在任何方面遭人鄙视。”我说:“不,它必也有光荣。”“所以我们必须把光
荣和以前所讲的那三项,要同等地并列。”“是的,我们必须如此。”“然则那无
缺乏的,具有最大权势的有名誉而受人尊敬的,是不是也是最快乐的呢?”“我不
能想像那不幸的事,可以从任何罅隙钻进到这样的事物来,因此我们必须承认,若
其他的德性存在,它当然是满有幸福的。”“于是我们可以进一层说,虽然完全的
满足,权势,光荣,尊敬,和幸福,有各种不同的名称,但在本质上,却没有差别。对不对呢?”“它们不能有差别。”她说:“这一切天然是一件单一和纯粹的事
物,但卑鄙的人们想把它分割,它原来没有部分的,人们要得一部分,结果既得不
到原来不存在的部分,也得不到他们不追求的全体。”我说:“请告诉我,他们怎
样是这么失败了呢?”她回答说:“有的人只想避穷求富,并不想得权势,他宁愿
隐姓埋名,自甘卑下,甚至连自然的快乐也愿抛弃,深恐损失他已得的财富。但这
样的人既然损失权势,为悲虑所打击,为了地位卑下而降低,声誉也因此而暗淡的
人,连他所追求的满足也不能得到。另外有些人,只寻求权势,他不惜耗散赀财,
他轻视快乐,和没有权势的尊荣,也不重视恭维的价值。你看这样的人所缺乏的东
西不知多少。有时候他是困乏其身,有时候他为忧愁所困扰,因他不能避免这些,
最后连他所最重视的权势也损失了。同样的论据也可以适用到官职,光荣,和快乐。因为这每一项都是彼此相同,任何人若只寻求一项,而不寻求其他各项,结果连
他所求的一项也得不着。”我问:“那是什么道理?”“如果任何人想得这一切,
他即是求幸福的总和。但我们已经表明过,这些事不能供给它们所应许的,他在其
中能找到幸福吗?”“不。”“可见在这些事当中,虽有人以为一项一项能供给他
所寻求的,然而不能求到幸福。”我说:“没有比这更明显的真确了。”“现在你
对假幸福的形态和原因已经明白了,你当注意相反的方向,你很快地就可以知道我
所讲的真幸福。”我说:“这一点虽最盲目的人,也很清楚,当你说明假幸福的原
因时,你老早就指示明白了。如果我没有错误,那末,真幸福能使一个人真的满足
,真的有权势,真的被人尊敬,真的有名誉和快乐。为使你知道,我对于这一问题
有深刻的认识,我要承认,它们既都是属于整个的,凡能产生任何一项的,即是完
全的真快乐。”她说:“哎!我的学子呵!我明白你在这一个意见上是愉快的,但
我还要你加上一项。”
我问:“那是什么呢?”“你想在必朽的人们中,凭什么可以产生那种景况呢?”
“我不相信有,我想你已经表明了,毋庸再行证明。”“那么,这些事对必朽的人
所能贡献的,不过是真善的一些皮相,或不完全的东西,但不能给他真实的与完全
的善。”“不能。”“因你既已知道,什么是真幸福,和什么是假的模仿,你就应
该进一步知道,真幸福要在什么地方才可以得到。”“为了解这一点,我正恳切地
等待。”“事无大小,必须求神的援助,正如柏拉图在他着作迪买乌中所说过,所
以你想我们应该怎样做,才值得发现那至高福善的地方呢?”我说:“要请求那万
有之父的引导,否则任何事业都不能合理地和适宜地开始。”她说:“你很对。”
她于是高声喊着:
诗九
(哲学祈求上帝的导引)
“父啊,祢创造天地万有,
以永久的定律统驭宇宙,
从永恒中祢吩咐时间绵延不绝,
祢屹然不动却使万物运行不息;
没有任何外在原因促动造化,
只有祢内在好心美意无价
使每一受造物都蒙恩雅,
从至高范型而冶成形态。
祢以全美的存心描画
一个与你相同的全美世界,
并吩咐整体中的部分
都达成完全的使命。
祢使自然界原理保持平均,
如冷和热,燥和湿都互相制衡,
因而火不致上炎过速,
也不致为地心吸力拖下慑伏。
祢以灵魂注入心和物的当中,
作为第三者而赋给生命与运动;
这灵魂散布和调于宇宙每一份子,
分作两个循环体系,俨如丝线围系。
于是它经历了低级的生命而回到本身,
并同样使天体各按其轨道而运行。
祢以同样灵感带给诸灵和低级苍生,
充塞那些软弱躯壳以崇高的魂,
使他们在天上人间各能协洽;
并亦按照祢仁慈的**
使他们如同火一般上升,
回到祢宝座显光荣。
父啊,求祢让我们的心灵
能上达至祢庄严的脚凳,
使得窥见仁善的源泉,
和祢清明的慈容会面。
求祢给扫除尘世的层云,
只在祢处有光辉和平安。
凡敬拜祢的人的目的
无不在对祢有清楚的认识;
祢是我们的太初和孳育,
也是我们的道路和归宿。”
说十
(哲学说明至高福善与神之合一)
“因为你已经知道全善与非全善的两种形态,我想现在我应该告诉你,那完全的幸
福,到底是在何处。首先要研究,究竟这一类的善是不是存在着,因为我们不能让
思想的空形式,叫我们迷失事物的真理。但是我们不能否认它的存在,也不能否认
它是一切善的真正根源。因为凡所谓‘不完全’,就是因为它缺少了‘完全’。所
以如果在任何一种事物中,有所谓‘不完全’,那就等于承认在那真事物中,必定
有一个完全的模样。因为假如你拿去了‘完全’,那所谓‘不完全’是从那里来的
,就无从想像了。因为自然界不是从退化的和不完全的模样开始,乃是从完全和理
想开始,以后降下到低级的和软弱的形态。倘使如我们前面所说过的,在好的事物
有某些不可靠和不完全的幸福,就必定也有可靠和完全的幸福。”我说:“是的,
这已十分证明是真确的。”她继续说:“请你考虑下,那完全的幸福究竟在那里?
一般人普遍所承认的观念,证明那为万物之源的上帝,即是善。因为既然没有什么
比上帝还更好,所以毫无疑问,上帝是善。理性告诉我们,上帝是如此之善,就不
能不深信,祂也是完全的善。因为假如不是如此,祂就不能为万物之源,必有比祂
更优美的存在,不但有完全的善,而且比上帝还有更古的起源。因为已经证明了,
一切‘完全’都比‘不完全’早在。所以除非我们把这层系延长到无限,否则,我
们必须承认,最高之神,必是最高的和完全的福善了。但我们已经认定真幸福是完
全的善,也必须认定,真幸福是在上帝当中。”“是的,我承认这一点,这是无法
反驳的。”她说:“我希望你以良心和决心,承认这一个事实,即是我们已经说过
的,最高之神充满了最高之善。”我问:“我应该怎样想法呢?”“你不要以为万
有之父既充满了最高之善,那善是从外面接收而来,你也不要以为具有幸福的上帝
和祂所具有的幸福,是两种不同的存在。因为如果你认为善是从外面接收而来,那
给予善的比接收善的必更优越,但我们已经很正确地说过,上帝在万有中是有最优
越的。再者,如果你以为善是在上帝里面,不过是种类不同,那末,我们既然承认
上帝是万物之源,怎能想像到是谁把这两样不同的种类联系起来呢?最后还有一点
:若甲物与乙物不同,甲物就不能同时为乙物。所以凡在性质上与最高善不同的,
就不能为最高善。但我们不能说上帝不是最高善,因为我们承认了宇宙间没有比上
帝更优越的事物。无论什么事物,都不能比其起源更好,因此我们可以得到一个最
真确的结论,即是那作为万物起源的,其本身是最高善。”我说:“是非常正确的。”“然而你承认最高善即是幸福吗?”“是的。”“然则你必须承认福分即上帝
了。”“我不能否认你所说的,我知道这必与前面的命题相适合。”
她说:“你看,这是否可以更积极地证明:不能有两种不同的最高之善。两种好的
事物若不相同,则甲不能为乙,甲和乙既彼此都不能相包含,而各有缺欠,可见两
者都不是完全的善。而且凡不是完全的,必不能成为最高的,这也是很明显的。若
两者同为最高之善,它们就不能是两样的。那么,我们已经证明,幸福与上帝,同
为最高之善,所以最高之神,必须与最高的幸福连为一体。”我说:“没有比这更
真确的结论,这是理性所证明的,也是上帝所值得的。”
“此外,我要给你一个推理(正如几何学者从已经证明的命题再加上一项论点一般):因为人们得到幸福,必然快乐,福与神是一体的,可见他们的快乐,是由于得
着神性。人们成为公正,是由于得着正义的德性,成为聪明,是由于得着智慧的德
性,所以由同样的推理,人们得着神性,他们可成为神。每一个有福的人都是神,
而且没有什么可以防止许多人成为神,只不过上帝成为神是由于祂的本性,人们成
为神则是由于参预。”我说:“这种演绎或推理,是很好的,和宝贵的。”“是的
,但还有一样比这更好的,理性要我们把它加上在那已经同意了的。”我问:“那
是什么呢?”
“福分好像包含了许多东西:是不是各项东西,合而为一,成为福分,仿佛每一项
是全体的一部,或者当中有某一项为善,具备福的本质,而其他各项不过都和它发
生关系而已,是不是这样呢?”“我盼望你有详细的说明。”她问:“我们不是主
张福即是善吗?”我回答说:“是的,是最高之善。”“你可以把它们全体都归到
这个‘福’字之下。因为无论是完全的满足,最高的权势,尊敬,荣誉,和快乐,
这些都可看为福分。”我问:“然则是什么呢?”“满足,权势,和其他各项,俨
如福分一体的四肢吗?或者它们都对善发生关系,如同四肢对头部一样吗?”“我
知道你提议要研究的是什么,但我正在等候听你的说明。”她说:“我希望你注意
以下的说明:如果这些都是福分一体的四肢,它们将个别地不同。因为所谓‘部分
’,正因为彼此不同才形成一体。但这些都是同一的。所以它们不是四肢,而且这
福好像是由一肢而联合形成一个整体,这是不可能的。”我说:“这是十分确定的
,但我愿闻其详。”“可见其他各项,对于善都有些关系。就是为了这个缘故,为
了把它看做善,所以人们才去求满足,权势和其他各项。我们可以猜想,尊敬,名
誉,和快乐,也都是一样的。善是这一切欲望的原因,也是它们的积和。那在本身
没有实际的,或假装的善,就不会被人寻求。反之,那些本身没有善,不过表面似
乎有善之物,被人当真善寻求罢了。因此,凡所追求的,其根源,原因和总量,即
是所称为‘善’。它们‘善’是欲望的始终的理由。欲求的目的物是主要的,其不
同不过是手段。举一例,一个人为健康的缘故,骑马出游,这不是以行动为目的,
乃是以健康为目的。那么,人们所以寻求每一项事物既都是为了其中的‘善’,可
见目的物正是善的本身,而不是那事物了。我们已经同意,追求别的事物,都无非
为幸福,在这桩事也是一样,渴慕的唯一目的,也是在幸福。因此可见善和福的本
质是相同的。”“我不相信别人有另外的想法。”“但我们已经表明,上帝与真福
是相同的。”“是的。”她说:“所以我们可以得一结论:上帝的本质,即在绝对
的善之中,而不是在别的地方。”
诗十
“凡沉湎于世俗的卑鄙浮尘
而惨被情欲所牢锁的人们,
你们都到这一边来:
这里是解放的自由台,
这里是愉快安宁的乐土,
这里收容一切不幸的男女。
塔古金沙和赫母的富足,
热带印度产的珍珠翠玉,
都不能给心眼以光明,
反而更添盲目的阴影
在地球最深的洞穴,
藏有一切足以赏心悦目,
然而藉荣光运转的诸天
与那毁灭灵魂的黑暗绝缘。
凡能窥见了这真光的,
觉着日光也不免失色。”
说十一
我说:“不错,这有最坚固的根据为之证明。”于是她说:“如果你能发见什么叫
做绝对的善,你还重视这种知识吗?”我说:“倘若我们能藉此而发见上帝同时就
是至善,我将认为那知识是无限的价值。”“假如你能坚持我们所得的结论,我将
以最正确的推理,说明这一点。”我说:“这――结论是可靠的。”她问:“我不
是已经表明过吗?许多人所寻求的,不是完全的善,因为它们彼此不同;它们彼此
既都有缺欠,又怎能产生完全的与绝对的善呢?但当它们联合起来,成为一个法式
,和一个活动,以至于完足,权势,尊敬,荣誉,和快乐,都成为一样的时候,到
那时它们才成为真正的善。除非它们都是一体,它们就不值得成为人们追求的目标。”“这已经证明了,毋须怀疑。”“有些事物,因彼此不同,而不能成为善;但
它们一旦合而为一就成为善,那么,它们之所以成为善,岂不是由于其合而为一吗?”我说:“是的,好像是如此。”“但你会承认,每一种善,是由于参加了善而
成为善,对不对呢?”“我认为是对的。”“这样看来,联合与善乃一物而非二物
,因为凡那相同作用的,必有相同的本质。”“这是不能否认的。”“因为凡能保
持联合的,必能存在,凡不能保持联合的,必会死亡。你相信吗?”我问:“那是
怎样一回事呢?”她说:“以生物而论,身体和精神联合多久,它就生存多久。但
如两者一旦分开,联合瓦解,生物就要死亡,不能再称为生物了。人身也是如此,
把它的四肢百骸联合起来,成一个单一的形式,就成为人的形像。若把身体各部份
分解,不叫它们联合,就立刻不成其为人身了。别物也显然是如此,它们多久作一
个联合的单位,就多久存在着,否则就立刻毁灭。”“当我想到其他的事,我觉得
都是这样。”她于是又问:“照事物的性质而论,有否任何事物,没有自我保存的
欲望,而甘心死亡和毁灭呢?”我说:“没有,凡生物之有意志取舍的本性者,那
有决心保存自己,决不愿趋于毁灭,只要没有外力**他们,每一个生物,无不努
力争存,避免死亡和消灭。但关于草木和一切无生物,我很怀疑,不知道它们怎样。”
她说:“关于这一点,你没有理由怀疑,你知道树木和植物,都是在适宜的地方,
在它们本性不欲速就枯干和毁灭的地方生长。有些生长在平原,有些生长在山上,
有些为沼泽所养,有些为岩石所支持,还有些生长在荒芜的沙土,如果把它们移植
在更好的土壤,反而会凋残。大自然给每种生物以适宜的生存条件,尽力防备他们
毁灭。你也知道,所有的植物,似乎都有口藏在地下,用他们的根,由地下吸收营
养,由木髓和树皮分布他们的力量:木髓是最软的部分,在树木的中心,被保护得
很好,皮在外表,是树木的保护者,它最能忍耐,抵抗一切气候的剥削。再者,大
自然对它们的爱护,是如何的周密,让它们生产种子,繁殖自己;大家都知道,他
们好像一部有规则的机器,不仅存在一时,而且永远地继续繁殖下去。那些没有生
机的物质,也是以同样的方式,求自己的发展。为什么火光因轻而上升,固体的物
质因重而下落?不是因为这些位置和运动是适合于它们每一个吗?还有,每一物体
都保存那于己有益,排除那于己有害的东西,坚硬的物体,如石头,总是保持各部
的硬性,凝固一团,抵抗分解。液体和气体是容易分解的,但**以后,又很容易
合起来;至如火,根本不能割裂。我们现在所讲的,并不是思想的心灵上的有意运
动,乃是自然的本能。比方我们在无意中,消化所吃的食物,无意中在睡时呼吸。
即令普通动物求自我生存,不是由于愿望,而是按照自然的原则。意志在外因压制
之下,有时含有死的观念,这是自然所恐怖的。在另一方面,意志有时对自然的欲
望加以限制,例如有时限制那使死亡的生物可以有绵延不绝的生育功用。可见自我
保存的爱,不是生于理性动物的意志,乃是生于自然的本能。上帝把永久生存的特
权交给生物,使其有本能的欲望,尽量延续自己的生存。因此你没有理由怀疑,万
物的本性都是寻求永远的生存,避免消灭。”
我说:“是的,我现在毫无疑义地承认那以前视为没有把握的意见了。”她继续说
:“凡继续求生存的,必以联合为目的,如没有联合,就没有继续存在的机会。”
“那是真的。”她说:“任何事物,都需要联合。”我也赞成这一说。“我们不是
说过,联合是与善一致的吗?”我说:“是的。”“然则一切事物都需要善,而所
谓善,又是绝对的善,即是大家所寻求的善。”“没有比这更正确的推理了。若不
是万物归于虚无,随意飘流,漫无目的,就必有普遍的目的,而这目的是一切善的
总和。”她说:“我的学子呵!我很快意,现在你的心里已经有了稳固的中心真理。你在不久以前说不了解,现在你已经都明白了吧。”“那是什么来呢?”她说:
“那是万物的最终目的。那目的既是大家所渴望的,而我们既已经同意了认为那是
善,我们就必须承认,善是万物的最终目的。”
诗十一
“如果有人要澈底探求真理,
不愿为错误的道路所迷,
让他寻向内在的明慧,
把飘蓬胡想纳入正轨,
告诉心灵以探索的方向,
正是在它自己的深藏。
然后那埋没在黑云的真理
将放出比太阳更灿烂的光辉
肉体虽每健忘而属物质,
却未将所有灵光从中扑灭。
真理的种子依然存在,
一经点醒便要爆发火花。
当你老师每向你质问,
你本能地有正确的回应,
可见真理的佳种元素
隐藏在你内心的深处
信乎柏拉图的艺神
曾把真言告诉过我们:
各人所学的不是簇新,
只是回忆固有的良能。”
说十二
(哲学表明上帝为着最高福善而统治宇宙)
当她讲完以后,我说:“我十分赞成柏拉图的主张,你把这样的思想提醒我,这是
第二次。第一次因肉体物质上的影响,我已经把它们丢掉了,第二次正是当烦恼压
制我的时候。”她说:“如果你回想我们以前所同意的事,你也会立刻想起你往时
所说不了解的事。”我问:“那是什么?”“是宇宙由何而统治的问题。”“是的
,我要承认我的无知,虽我能预料你所提供的答案,我还是很想听你那更充分的说
明。”她说:“你前一刻承认了宇宙毫无疑问是由上帝所统治。”我说:“我现在
是这样想,而且决不怀疑。我用什么推理得到这个结论,我就会简短地说明。这么
复杂对立的宇宙,若没有一位主宰,化异为同,决不能汇合成为一个法式;当汇合
以后,各种不同的性质,如此纷歧,若没有一位主宰,把它们凝为一体,势必无法
调和,而趋于**。自然界那么固定的秩序,若没有一位以不变应万变的主宰,自
然界将无法保持它的方向,更无法在时间,空间,发展,因果,和属性各方面,运
行不息。那维系万物稳定和运行的永恒主宰,我用一个大家熟习的名称,称之为上
帝。”
于是她说:“你既如此想法,我想不必多劳神使你愉快地再回到你的家了。不过让
我把我们当前的问题,探讨一番。我们不是承认满足是在于福幸,而上帝即是全福
吗?”“我们已经同意了。”“因此祂统御宇宙,不需要外力的帮助,假若祂需要
那样的帮助,祂就没有完全满足了。”我说:“那是必然的。”“然则祂安排一切
,都是靠自己。”“毫无疑义,祂是如此。”“我们已经表明上帝为绝对的善。”
“是的,我还记得。”“那么,既然祂是靠自己安排,而我们已经同意了,祂是绝
对的善。然则祂必以善安排一切,这是舵柄,宇宙之舟,是靠它维系撑持,才没有
瓦解。”我说:“我很以为然,并且我预先已略略知道,你会这样说。”她说:“
我相信你,你现在对真理更加注意。但我正在要说的一点,也是一样明显的。”“
那是什么?”“因为我们可以合理地断定,上帝是以善为舵,驾御万有,而且我已
经表明,万有向善,是由于自然的本能,他们无疑是为自己的意志所领导。他们又
按照自己的意思而趋向于那最高安排者的意志,好像是同意和服从一位舵工,是不
是呢?”我说:“是这样的,倘若这统御不能拯救顺服的人,而成了失意者的桎梏
,这种统御就不会愉快。”“然则为自我保存,就不要反对上帝。”“不要反对。”“我们既已承认了,在幸福的事情上,祂有最高权威,那么反对祂能成么?”“
当然不能。”“然则没有什么意志或权力,可以抵抗最高福善?”“我想没有。”
“那末,以力量来领导,以温和来处理的,无非是最高福善了。”于是我说:“这
些事所给我的愉快,是何等的大!不仅是那些已经证明了的真理,而且你那证明所
讲的话,使我惭愧,我那样的高声夸张,是我的愚蠢。”
“你也许在神话里面,听说过巨人攻击天空的故事。但天的力量把他们**了,这
是他们应得之罪。但你愿意辩驳这些论据吗?也许真理的火花将从那样的磨擦中发
生出来。”我说:“如你所主张的最好。”“上帝是无所不能的,这有人怀疑吗?”“凡健康清醒的人,决不会怀疑。”“然则上帝既无所不能,就没有什么事,祂
办不到。”“没有。”“上帝能为恶吗?”
“不能。”
“那么,恶就不算什么,因为这是在祂的权力以外,而没有什么在祂的权力以外的。”我问:“你是和我开玩笑,把辩论织成迷宫,叫我无法出来吗?这迷宫是进口
出口同作一口,还是你在这时把你的理性,折成一个奇异的圆周,来说明神的单纯
呢?在片刻以前,你从幸福出发,说幸福是最高之善,并且表明,它即是在最高之
神以内。你推论上帝是最高之善,和最圆满的幸福,你又承认,如同赐给一种小小
的礼物,没有人会快乐,除非他是和神相类似。再者,你又说,上帝和幸福两者的
本质,无非是善的形式,而且说,只有大众所寻求的善,才是真善。你也辩证,上
帝是以善的舵,领导宇宙,凡一切被创造的生物,都是以自由意志服从上帝的领导
,也证明没有什么自然的恶,你进行这一切,都不是由外力的援助,乃是内部的证
明,每一项都是由前一项而得到信实。”她回答说:“我不是和你开玩笑,由于上
帝的恩惠,我们已经解决了最重要的事件,就是神的本质的形式,不是和外面混合
的,也没有从外面得到什么。但如帕门尼底斯所说的,‘祂是一个各方面都圆满的
总体。’若你用推理仔细考验,不要向外探索,只要在我们所研究的事物范围以内
去探索,那末,你对于从柏拉图所学的,就不会感觉奇异,他说我们的语言,必须
和我们所谈的题目相类似。”
诗十二
“有幸哉人能达到众善的本源,
有幸哉人能打破尘世的拘牵。
昔有特拉吉亚的骚士丧妻,
神异地唱出他的悼亡时:
使树林跃动,溪水不流,
使凡兽性也变为温柔敦厚,
赤鹿与雄狮,野兔与猎犬为友。
然而这种驯服猛兽的歌声
也无法安慰诗人燃烧的心灵,
他觉得上苍是铁石心肠,
而敢于降至阴间巡访。
他把歌调混曼妙于呐喊,
本着他音乐之母的灵感,
他的无限悲情给他权威铁腕,
他的爱心倍增了他忧愁力量;
他的哀鸣震动了地狱黑夜,
他在冥府的主宰前祷求恩赦。
守门犬的三头蛇尾
为他的歌咏所迷;
那复仇的女神只
为他洒同情之泪;
易克赛的轮轴
不再旋转迅速;
唐他路虽焦渴已久
却不羡面前的溪流;
兀鹰因满意这清唱
停止啄食第丢的心脏。
于是众鬼魂所恐惧的阎王
终于叫出‘我们今已投降,
你带走吧你的新娘;
你赢了用你的歌唱;
但这个礼物的回献,
附带有一个条件:
在她未离这幽狱以前,
你不许看她一眼。’
谁能以条件在情人身上加盖?
爱情比法律遥为伟大!
可怜正在黑夜时辰,
诗人投目他的情人,
霎眼失掉了他爱妻,
也失掉了他自己!
这故事正与你有关系,
你带了幽郁的心地
向上面求光明颁赐。
若是被肉眼所制伏
去注视地下的幽窖,
当他一旦回顾地狱,
立即丧失他应得的天福。”
说一
(他们讨论罪恶在神的世界中的可能性)
哲学夫人以庄严尊重的态度,这样温柔地歌唱着,当她停止的时候,没有完全忘记
内心忧愁的我,打断了她正要往下说的话。我说:“真光的使者,你所说的一切,
到现在为止,都非常明显,在细加玩味的时候,觉着很神奇的,在理论上不能克服
的。我虽为那些不公平的事忧虑而忘记了它们,但你所讲的,并不是我以前不知道
的,不过有一桩事是我忧虑的主因,即是在一个良善的统治者的世界中,应不应该
有恶,或者有恶的存在,而可以不受惩罚。我希望你想一想,单是这桩事是怎样的
希奇。但还有比这更稀奇的,即是:那为非作歹的,飞皇腾达,为善的没有赏赐,
反而被恶人蹂躏,无罪而受刑罚。谁能料到在一位全知全能,一心向善的统治者之
下,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她回答说:“是的,如果真有如你所想的那一回事,那真是最可怕,和最可怪的了。这好像在一个好主人这一所有秩序的房子里,把那最坏的花瓶用上了,而那最贵
重的反而没有用着,摆在那儿弄脏了。然而事实不是如此。倘若我们以前的结论没
有动摇,那末,我们所谈及的上帝将告诉你,善是永有权威的,恶是最卑下的和最
脆弱的,恶决不能逍遥法外,善决不会没有赏赐,荣华是属于善人,灾难是属于恶
者。有很多这样的事,足以止息你的埋怨,并增强你的信念。你现在从我的教训中
,知道真福的形式了。你现在知道真福的所在地:让我们快一点结束那先要说的事
项,我将指示你回家乡的路线。我将使你的思想生翼,叫它高飞,可以屏除你内心
的不安,你可以藉着我的指导,平安地回到你的家乡,我指示你的道路,并要带你
到那边去。”
诗一
“我有翅膀能飞上青天,
当你以这心灵之翼占烛机先,
必将厌恶浮尘而摈除俗世,
飞越太空而拨去云翳,
超越高层雷电所烧沸的热气
而直飞腾至群星的所在地,
步着辉煌太阳的道路,
与古老的土星同行为侣;
循着夜间星辰出现的轨道,
轻裘缓带地信步逍遥;
于是越过最辽远的外围,
坐在那参预神光的高位。
万王之王在这里掌权
统治宇宙,而祂自身不变,
却驱使祂那有翼的兵车,
把百物事物明智地安排。
当你被引导到这地带,
即是你所遗忘了的世界,
你会如梦初觉地惊叹:
‘这是我所生长的光荣家乡,
我将永远留此乐土。’
你如再对所离的尘世回顾,
你将看到那人间所恐惧
一些暴君的背家亡命之徒。”
说二
(哲学证明善是有权威的,恶是无能的)
我喊道:“妙极了!你所应许的事是何等的伟大啊!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实践你的诺
言。你既这样激动了我,请你不要迟疑。”她说:“首先你必须知道,善人永不缺
乏权能,恶人没有任何力量。这两者的证明,彼此都有关系。因为善与恶是相反的
,若承认善有权威,就可见恶是毫无力量。如果恶的软弱和不确实已经证明,那末
,善的力量和确实也就充分证明了。为充分实证我的意见起见,我将把这两条路线
,逐一说明,以使我的辩论确实。”
“人类整个活动是基于两桩事:意志和权力。假如没有意志,一个人对他不想做的
事,就不会去尝试,假如没有权力,虽有意志,也没有用。因此若你见到一个人得
不着他所想得的东西,你就毋须怀疑,知道他一定没有权力达到他所想的东西。”
“这是无疑的。”“假如你见到一个人能够得着他所想得的,你能怀疑他的权力吗?”“不能。”“一个人在有权力作的事上是强壮的,在没有权力作的事上是软弱
的吗?”“对的。”“我们在以前推理中,认为人的所有意志本能,虽所沿的路不
同,但是它们都是热烈地趋向于福祂的,你还记得吗?”“是的,我记得那已经证
明了。”
“福即是善本身,所以大家所寻求之福,即无非在寻求善,你还记得吗?”我说:
“这已牢记在我心中了,我毋须回索。”“可见一般人,不分善恶,都是以同样的
本能追求善,是不是呢?”“是的,这是必然的道理。”“但善之所以为善,是由
于达到了善,这是一定的。”“是的。”“然则善人不是可以实现他们的愿望吗?”我说:“对的,好像是如此。”“如果恶人达到了他们所寻求的善,他们就不是
恶人了。是不是呢?”“他们不是恶人了。”“因为双方都在寻求善,善人得到了
,恶人没有得到,可见善人有权力,恶人没有权力,是不是呢?”“如果有人怀疑
,他不能按照世情判断,也不能依据辩论的结果判断。”她又说:“如果把同一样
的目的物,依天然的本能,放在两个人的面前,一个人用天然的功能,可以达到他
的目的,另一个人不能利用天然的功能,他仅能模仿那个成功的人,他所使用的,
不是天然的功能,所以他不能达到原来的目标。在这桩事上,你认为他们两个人那
一个更能干呢?”“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想多听一点你的意见。”“行走的动作
,是人类一种自然的动作,我想你不会否认的。”“不,我不否认。”“那不是脚
的天然的机能吗?”“是的。”
“假如一个人能以脚行走,而另一个的脚缺乏天然的机能,而以手代脚试试行路,
你想这两个人,那一个是更能干呢?”
“你又给我猜谜!那个能使用天然机能的人,比那个不能使用天然机能的人,当然
更能干,谁能怀疑呢?”她说:“最高善在善人和坏人面前,是同一目标,善人以
道德的天然功能去寻求善,坏人以贪念,即非天然的功能,去寻求善。你想是不是
这样呢?”我说:“诚然是这样的,并且由此而演绎的结果也是如此。因为照我们
已经承认的而论,善人必定是有力量的,恶人必定是软弱无能的。”
她说:“你的预料是不错的,医生总认为这种预料的力量足以表明一种活泼的,可
以抵抗疾病的性质。我觉得你很容易了解,我愿把我的辩论一个一个的加上去。你
看坏人的弱点是何等的大,他们的天然意向所要达到的,甚至驱使他们达到的,都
无法达到。如果他们那伟大和不可克服的天然意向的帮助,被剥夺了,他们怎么办
呢?你想这些人是怎样的无能。他们所寻求的目的,并不平凡,他们所寻求而不能
达到的目的,不是儿戏。他们在最重要的事情上失败了,他们日夜辛苦所经营的,
都是劳而无功。但善人的力量在这方面是很显着的。若一个人步行到最终的终点,
不能再前进了,你一定觉得他是最能行走的一个人;同样,若一个人能把捉住他所
寻求的目的,你也一定觉得他是很能干的人。反面的道理也是如此:恶人是没有力
量的。他们为什么要离开道德,而去为恶呢?是由于不知道善吗?若是这样,还有
什么比无知的盲目更软弱,和更没有力量呢?或者是他们所应该走的道路,自己知
道,只不过他们是为情欲所驱使,而离开了正轨吗?若他们不能和坏的情欲斗争,
就知道他们软弱,无法克制自己。或者是他有意离善向恶呢?若是这样,他们所损
失的,不仅是权力,连生存也完全丧失了。因为凡丢弃了生存者的共同目的的人,
就必不能生存。恶人占人类的多数,我说恶人根本不存在,似乎有些奇怪。但事实
是如此。我不否认恶人是恶,只简直否认他们的存在。
比方,你可以说,死尸是一个死人,但你不能说它是一个人。同样,我虽承认恶人
是坏,我却不能承认他们的存在。凡存在的事物,必保持其适当的地位和性质,如
失掉了它的性质,就同时失掉存在了。你也许说,‘恶人能够为恶,’我不否认这
一层。但为恶的权力不是从力量发生的,乃是由于软弱。他们能够为恶,如果这种
恶是在善人控制之下,就没有什么效力。这种恶的权力,更加可以表明是一种空的
权力。我们同意了,认为恶是乌有,而他们又只能为恶,所以他们是一无所有。”
“这是显而易见的。”
“我要你明白,权力的力量到底是什么。没有多久以前,我们不是说过没有什么比
最高善更有权力吗?”我说:“是的。”“但最高善不能为恶。”“不能。”“有
没有任何人,认为人是万能呢。”我说:“没有,除非他是疯了。”“但人可以为
恶。”我喊道:“希望他们不为恶。”
“然则一个善人能作一切,恶人不能作一切,所以恶人的力量少。还有,我们已经
表明,一切权力都是欲求的对象之一,而一切欲求的对象,都用于善,作为其顶石。但行恶的能力不能归之于善,所以它不能做欲求的对象。不过我们说过,一切权
力都是欲求的对象。所以行恶的权力,根本不算权力。由这些推理看来,善人的权
力,和恶人的无能,是非常明显的。柏拉图的意见是明确的,他以为‘只有智人能
做他一切所想做的事,恶人可以做他所喜欢做的事,但不能如愿以偿。’他们那样
做,是认为可以从快乐中,得到他们所愿得的善,但他们得不着,因为没有恶能达
到福。”
诗二
“你看那些充满了情欲的国王,
高踞御座而紫袍发光,
拥着凶险的目光四射的卫队网;
假如有人在这些骄傲的人身上
揭穿其外表而窥察内心
便知他们都被锁链捆紧。
因为人心这样被贪欲充塞,
或给盛怒狂涛所腐蚀,
或作抑郁忧虑的囚徒,
或为不可靠的希翼所蒙糊。
在这许多暴君重压之下,
你知道一个人还能干么。”
说三
(善与恶都有它们的报应)
“你看见吗?罪恶是怎样的陷入深渊,诚实是何等的荣耀呢?良善的行为决不会没
有报酬,犯罪决逃不了惩罚。我们可以说,每一种行为的报应,即是行为的目的。
比方,在比赛场中,冠军即是赛跑的人所追求的酬报。但我们已经表明过,福与善
本属一物,一切行为都是为之而动。所以善的本身是人类行为所应该归结的报酬。
但善人不能失掉这种酬偿,因为离开了善的人就不能称为善人,因此我们可以说,
好的行为决不会失掉它的报酬。恶人无论怎样暴怒,贤人的花冠决不会丧失,也不
会凋残。坏人的邪恶决不能从好人身上夺去光荣。若一个好人从外面得着光荣,而
感觉快乐,另外一个人,或给予这快乐的人,也可以把它拿走。但因为诚实将以报
酬给每一个好人,只有当好人不再为善时,他才可以没有报酬了。最后,每一种报
酬既都是因为被认为善才被追求的,谁说那有善行的人没有报酬呢?那报酬是什么?当然是最好的和最大的。不要忘记前一次我对你说的那个推理,你要从它推演如
下:既然福与善是一物,可见一切善人正因为是善,才得到了福。但我们同意,承
认福乐的人是神。所以善的报酬是一种不是时间和权力所能消磨的,也不是任何邪
恶所能掩盖的报酬,而这就是在于善人成神了。事实既然如此,任何明智之士决不
致疑于恶人之必受惩罚。善与恶是判然不同,正如赏与罚是彼此相反。赏既归于善
人,罚必归于恶者。所以诚实的本身,即是诚实人的酬报,邪恶的本身,也即是为
恶者的惩罚。凡受惩罚的,自己毫不疑他所受的是恶。所以如果他们愿意评判自己
,他们能认为不受惩罚么?其实他们不仅是沾染了邪恶,而且已为邪恶所渗透了。
那一切恶中最坏的,从善的另一方面去看,就知道罚与恶是常在一块的。在过去不
久的时候,你发现了凡存在的,都是合一的,而且知道善是合一的,可见凡存在的
必属于善。所以凡离开善的,就不能存在,因此恶人失掉了人的本质。他们的人体
的形式仍然证明他们以前是人,只不过因趋向恶,就丧失了人性。但既然只有善能
使人超越人性,亦就只有恶会使人丧失人性,而丢掉尊贵的‘人’的身份。结果是
:凡被恶所变化的人,你不能承认他是‘人’。如果一个凶暴的人和强盗,一心只
想劫夺别人的财产,你可以说他是一只豺狼。另有一个恶毒的人,他的舌头总是继
续不断地忙于诉讼,你可以把他比做猎犬。不是有人欢喜用秘密的狡计,暗中伤人
吗?他像一只狐狸。不是有人跑哮,不能抑制愤怒吗?他的内心和狮子相仿佛。不
是有人无事惊慌逃跑吗?可以把他看做一只鹿。如果一个人愚笨而懒惰,他的生活
不是和驴子一般吗?一个人没有固定的目的,常因幻想而反覆变化,这与鸟雀没有
分别。若有人为污浊的情欲所陷溺,他等于为一只污秽的猪的情欲所征服。因此一
个人如丧失了善,就不成其为人,既不能升为神,就降而为兽。”
诗三
“东风把伊他嘉王的游船
吹送到女神茜彩的岛前,
这女神为太阳所产而宠眷,
用符咒把她的嘉宾迷骗,
她纤手善于使用香草,
把这些来人加以各式改造:
有人的面目变成野猪,
有人像非洲产利爪长牙的狮子,
有人化为狼而嗥鸣呜吁,
有人作绕屋而行却不伤人的老虎。
只剩船长虽为许多危险所困,
却因旅客之神对他表同情,
没有被女神的甘草所欺害;
那些水手都贪饮了毒杯,
现在他们所吃的不是面包
而是橡实和皮壳在猪槽。
一切都变了形态,
人像和语言被败坏,
然而还没变的是内心,
正在为不自然的痛苦而哀鸣。
那女神的手是多么轻盈,
巫术的香草是多么无能,
只可变化人的肢身,
不能变化人的心灵。
人的内部是潜伏着力量
为神所赐而有安全保障。
那败坏道德的东西更毒,
它在心里工作使人沉溺,
它不破坏人的形骸,
却叫灵魂蒙受灾害。”
说四
于是我回答:“我承认恶人虽有人的外形,但内心变了,如同野兽一般。但据我看
,他们不应该有能力用凶恶的计划叫善人腐化。”她说:“他们没有那样的能力,
等一回方便的时候,我将告诉你。但是如果从他们身上夺去了你所承认的能力,那
末,对恶人的惩罚就大大地减轻了。也许有些人不相信,但事实是:恶人的坏主意
若实行了,他们就比不实行更痛苦的,因为若说一个人有为恶的企图,已属可怜,
那么,若再有能力实行作恶,就更可怜了。若他没有作恶的能力,他虽有作恶的念
头,也不中用。所以当你看见有人对于恶有意志有权力和有实行,他必定是三重灾
难的牺牲者,因为那三件事,每一件事都可成为一种不幸。”我说:“是的,我同
意,但我把不得他们能快快去掉那三种灾难之一,即是去掉那为恶的权力。”她说
:“他们会去掉,也许比你所希望的还要快,也比他们自己所想的还更快。在短促
的生命当中,没有什么是那么长久的发生,使不死的心灵能够设想它会长久的等候。有许多次数,他们为恶的奢望和大计划,往往被骤然和意料不到的结果所中断。
这确是对他们的不幸加以限制。”
因为若邪恶使一个人苦恼,那末,他为恶愈久,他受苦必愈多。假如他们不是因死
亡结束了他们的作恶行为,我就认为他们是最苦恼的人了。关于邪恶的不幸,不我
们的结论是真的,所谓永远的灾难是没有止境的。“这是一个奇怪的结论,很不容
易接受。但我知道,这和我们先前所讲的,很是适合。”她说:“你很对,但是当
一个人觉得他不容易接受某结论,他应该指出前提中的错误,或者指明前提与结论
怎样不相符;不然的话,前提既已承认,而又在推理方面来吹毛求疵,就不公道了。我现在要说的,也不见得不奇怪,不过这也是从已经提出的事实出发。”我问:
“那是什么?”她说:“恶人如果因为恶而受惩罚,比不受公平的惩罚,还更有福
些。我不是指那一般人的意见,认为腐败的习惯,因惩罚而可以纠正,因恐惧刑罚
而可以向善,而且可以给别人一个榜样,使别人不致于受责备。但我想一个恶人不
受惩罚,在别的方面必更痛苦,不管刑罚有无纠正的性质,或示范的价值。”“除
了这些以外,还有什么其他的方法呢?”她说:“我们不是认定善人喜乐,恶人痛
苦吗?”“是的。”“如果把善加在恶人的身上,他一定是那纯粹只有恶,而没有
善的恶人,要更有福些吗?”“我想是的。”“如果一个恶人,什么善行也没有,
还恶上加恶,他不是更痛苦吗?他不是那因善而减轻了其不幸的恶人还更要烦恼些
吗?”“当然是这样的。”她说:“所以受了惩罚的恶人,有些好处,因为那刑罚
的本身又是公义又是善。若他们不受惩罚,他们的恶反而加重了,因免罚是不合乎
公义的,即是恶。”我说:“这个我不能否认。”“然则一个恶人不公平地免除刑
罚,比公平地受刑罚还更没有福。可见恶人是应该受刑罚的,他们逃避刑罚是不公
道的。”“没有人能反驳你。”“凡是公道的,即是善。反之,凡不公道的,即是
恶。这也是没有人能够否认的。”
于是我说:“我们所承认的辩论,使我们得着这样的结论。但请告诉我,肉体死了
以后,你不叫灵魂受惩罚吗?”她回答说:“是的,有严重惩罚,我想有些人受苦
刑,有些人受洁净的怜爱。但我现在不讨论这些问题。我的目的是使你知道,你所
埋怨的恶人的权力,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你所埋怨的恶人免除刑罚是错了。其实恶
人逃不了他应得的报偿。而且你所希望早些屏除的他们的情欲,也不能长久存在。
存在愈久,痛苦愈多,如果永远存在,那是最不幸的了。还有,我已经告诉了你,
恶人如不公道地逃避惩罚,比受公道的刑罚还更可怜。当他们被认为没有受惩罚的
时候,他们所受的惩罚还更厉害。”
“当我听到你的辩论的时候,我觉得不错。但如果我想到人们的意见,有谁不以为
你的结论不仅不值得相信的,甚至是不可思议的吗?”她说:“是的,因为人们的
眼睛从来看惯了黑暗,就可不到那真理的光明。他们正像有些鸟一般,他们的眼睛
,在夜间可以看见,到白天就如同瞎了一样。他们不注意自然界的真道,只注意自
己的感情,于是他们以为情欲的自由,与犯罪的免罚,是有福的事。试想一想永恒
律所定立的。如果你的心是追求更好的事,就不需要裁判官给奖,你自己是优秀份
子之一员。如果你的心陷于不义,不要从外面寻找复仇的人,你自己已堕入下界了。这好像你是输流地注视着污秽的人间和天上,于是把你四周的一切都除去了,藉
着眼光的能力,你好像时而在泥涂中,时而在星云里。但人类不注意这些事。然则
我们怎样办呢?我们自己将加入他们如兽一般的人群吗?如果一个人完全失明,甚
至忘记了他从前是不盲的,所以他自以为不缺乏什么,一切都很完全,我们想这样
的盲人能够像我们一样,见到一切吗?还有一点是人们不肯承认的,但也是与上面
的一点同样合理的,即是,凡加害于人的,比那受害的人还更苦恼。”我说:“我
愿听听那理由。”“每一个恶人都应该受刑罚,你不否认这一点吗?”“我不否认。”“有许多理由,可以说恶人是不快乐的,这不是很明显吗?”“是的。”“然
则凡应受惩罚的人,都必苦恼,你不怀疑吗?”“不,我同意。”“假如你现在是
一位审判官,你将惩罚谁呢?惩罚加害于人的人呢?还是惩罚那受害的人呢?”“
我可以不迟疑地说,我要牺牲那为害的人的利益,补偿那受害的人。”“然则那为
害的人,在你看来,不是比受害的人更苦吗?”“那是必然的。”她说:“由这个
和其他类似的原因,可见卑鄙既然使人更苦,那遭逢不幸的,并不是受害人,却是
为害的人。但法庭的发言人有相反的见解。他们想激励审判官同情于那些受重大冤
屈的人,其实他们更应该同情于那为非作歹的人。这些犯罪的人,应该由原告以仁
慈的态度,把他们带到法庭,正如同把病人带到医生面前一般,使那犯罪的疾病,
可藉刑罚而得到医治。在这种处理之下,律师辩护的职业可以完全停止,或者为人
类的利益计,可以改为控告的工作。如果恶人自己有心向善,认为刑罚的痛苦能帮
助他们抛弃罪恶的一切污秽,使他们再获得为善的报酬,他们就不再以之为惩罚,
而且将拒绝律师的援助,把自己充分地信任原告和审判官。这样一来,在贤人当中
没有仇恨的余地。因为除了最愚蠢的人以外,谁会仇恨一个善人呢?同时也没有理
由要仇恨坏人。恶是一种内心的疾病,正如虚弱是身体上的不健康一般。正如一个
身体虚弱的人,不应该被人仇恨,同样凡内心患着比虚弱更厉害的毛病的人,即是
作恶的人,应该受人同情,而不受人逼迫。”
诗四
“为什么世人自寻死地
不惜用双手手刃自己?
你愿求死,死亡在迎候你,
她有翼的马不会停俟。
毒蛇,狮,熊,老虎和野豕,
都各有武器互相吞噬。
岂因他们的生活方式各异,
他们作如此争残的不义?
但这不是仇杀的正当理由。
你问能否公平分配功咎?
对善人应予亲仁,
对恶人应加怜悯。”
说五
(作者对世界的统治还不满意)
我说:“我知道幸运与灾难,在一个人善恶的功过中,是分不开的。但我确实知道
,在一般普遍的命运中,有善有恶,没有一个贤人愿被驱逐,受穷困,和不荣誉,
他所要的是金钱,权势,尊敬,和力量,而且想在自己的城市中安全地荣茂。当统
治者把幸福交给与他发生接触的人民,这是智慧更清楚和更名贵地运行,尤其是当
法律上的监禁捆绑和对恶人其他的刑罚,成了恶人的命运的时候。我很觉得稀奇,
为什么这些债务是那样互相倒换了。把罪人的刑罚施之于善人,而让坏人得着善人
的赏赐,我极盼望你能够解释,我为什么有这不公平的纷乱。如果我能相信凡事都
是由于意外与偶然的混合,我不致如此的惊奇。但现在一想到上帝的领导,又增加
了我的惊异。祂常赐福给善人,施苦给坏人,然另一方面,祂又叫善人受磨折,让
恶人如意满心。我们能找出原因来么?假如不能,这与偶然有什么不同呢?”她回
答说:“如果一个人不知道自然界的秩序和原因,因而认为这一切都是偶然和混乱
的,那不足为奇。但不用疑惑,虽然你不了解世界统治的原因,总不要怀疑,一切
都处理得很对,因为管理宇宙的,是一位贤明的统治者。”
诗五
“人若不知牧夫座的一等恒星,
其轨道和最高的天空甚近,
又看出牧夫座走得那么阻滞,
它的光浸入海中又那么迟,
而在再升起时又那么飞快,
他对上苍的法则能无惊怪?
当圆月忽见暗淡的时候,
黑夜更使它晦暗消瘦,
它所掩蔽了的一群星宿
现在又露出微光娟秀:
于是引起俗人的误想,
他们不断地敲着铜板。
当一阵狂风吹起,
海浪向岸上冲击;
或者一大堆白雪
为温暖日光所溶析――
这都不会引人惊骇,
为了这些原因易于了解。
但有许多我们不识其真因,
时间也不许我们有亲证,
由于这些事不常发出,
因而一般感觉着特别。
只要不为无知所蒙蔽,
就不会有什么古怪奇事。”
说六
我说:“那是真的,但你的职责是解释一切奥秘的根源,和说明那些现在还是疑团
的缘由,所以我求你宣示你的旨意,为我阐发一切,因为这种奇异对我的思想有很
深的激刺。”她含笑地说:“你这一问题是关于事物伟大的,如要求一个充分的答
复,差不多不可能的。若一种疑惑去掉又发生其他无数的疑惑,正如海德拉(
Hydra译者按:希腊神话中的九头怪物)的头一般,疑惑漫无止境,除非以最敏捷
的心机加以限制。因为这里面包含了许多问题,如天命的指示,命运的经历,不能
预知的机遇,神的知识和预定,以及意志自由。你可以看到这些问题是多么重要的。但是你多少了解这些问题,也是你一部分的治疗,虽然我们为很短促的时间所局
限,我还要稍微加以说明。但假如你要享受诗歌的愉快,你必须等候一会,我先将
一些缘由述给你听。”我说:“随你的意思罢。”
(哲学讨论天命与命运)
于是她往下说着,好像从新开始一般。“万物的滋生,一切变化的演进,以及宇宙
间每一种行动和发展,它们的历程,和它们的形态,都是由上帝的不变思想所支配。这不变的思想,由它自己的指挥堡垒,对一切行为加上许多限制。这些限制,就
神的智慧而言,可以称为天命(providentia),但就其所推动和安排之事物的观
点而论,古代人就称它为命运(fatum)。如果心灵对这二者的力量加以考验,就
不难知道它们的区别。天命是安排万物的神意,而且是依属于最高的统治者;命运
是一切变化事物中一部分的秩序,由这一个秩序,天命再将万有归纳在祂自己的秩
序中。万汇虽各纷披甚至无限,天命却一视同仁地容纳。当万物划分到自己‘地位
’,‘形态’,和‘时间’的时候,命运叫它们成为一种有秩序的运动,所以这属
世秩序的发展,无不统一于上帝的预知之中,即为天命。在时间中统一发展的运行
,即为命运。两者虽有不同,但彼此是互相联系。因为由命运所管理的秩序,是从
天命的指导所发出来的。正如一个匠人,他所要制作的东西,已经胸有成竹,他于
是运用他的工作能力,把他所直见的,和呈现于他的心里的,透过时间的秩序,同
样,上帝用天命处置一切要做的事,每一件事是统一的,而且是不变的,而天命所
安排的这些事,再由命运以各种方法和时间去完成。所以无论命运的工作是得助于
服事天命的神灵,或得助于灵魂,或天上星宿的运行,或得助于天使的权力,或其
他英灵的技艺,也无论命运的流行是为以上任何一项所连结,或为全体所连结,总
之,有一桩事是确切不移的,即天命是不变的指导权力,这权力给万物一个范畴,
而命运是一种变化的结合力,是一切事物的属世秩序,这些事物的发生,是由上帝
直接支配。因此凡属于命运的,也属于天命,而命运自己也是属于天命。但有些事
物,虽在天命以下,却又在命运的途径以上。这些事物是固定地安置在主神最近的
地方,在命运活动的轨道以外。若有许多球体绕着同一的轴心旋转,那与中心点最
接近的球体,它的旋转,几乎与轴心的旋转极相类似,而且它自己就好像是一个轴
心,那些在它以外的球体则是绕着它而回旋。那在其他球体以外的球体,轨道更长
,旋转的历程也更远,因为它距离中央的轴心也是更远些。假如它与中心点相连结
,它便为中心点的直接运动所吸引,不再飘流,或离开了。同样,凡与大心相距较
远的事物,更加为命运所束缚,反之,凡与轴心更接近的,就更不受命运的捆绑。
凡靠近高高在上而永恒不变的心灵,就完全脱离了命运的羁绊。命运的变化流行,
对天命固定的指导,正如推理之对智识,生长之对成熟,暂时之对永恒,和圆周之
对中心点。命运的途径推动天空和星宿,并把元素轮流调节,在形式上彼此交换。
这同样的途径,又使那些生而凋谢的万物,因着后嗣与种子的承继,复生生不息。
命运也以因缘不断地连锁,限制人们的行动和幸运,这些因缘既从永恒的天命最初
运行以来,即是不变的。如果指导是依据上帝的智慧,这世界算是统治得最好的。
而且这些因缘的秩序,不会离开正道。这秩序以它自己所具有的不变性,限制万物
的变化,否则万物将飘泊无常。所以这限制在安排宇宙方面,是叫一切向善,不过
因你对宇宙全部的秩序,尚不能充分了解,所以在你看来,好像宇宙一切是凌乱无
秩序。凡一切发生的事物,恶人所行的也在内,没有一项是因‘恶’而生,我们已
充分地证明,恶人也无一不是向善的,只不过因错误而离开了正道;但从至善的中
心所生的真秩序,绝对没有叫任何人堕落,离叛他的根本原则。
“但你会要质问,‘善人有时向荣华,有时逢灾难,恶人有时得着他们所愿望的,
有时也得着他们所不喜欢的,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紊乱呵?’人们真有确切不移
的智慧,断定某人诚实,某人不诚实,果然一点不差吗?不然,在这些事上,人的
判断极不一致,甲所认为值得奖励的人,在乙看来,应该受罚。就让我们姑且假定
,人能分别善人和恶人。他能知道一个人精神内部的情绪,如同医生知道身体的温
度一般吗?为什么甜的东西适合某些人,苦的东西适合另一种人,或者,为什么有
些病人需要温和的药,而另有些病人需要猛烈的药,这对于无知的人,确实也是一
种奇怪难解的事。只有医生不会觉得奇怪,因为他知道健康与疾病的情形。所谓精
神的健康,不就是道德吗?所谓精神的疾病,不就是罪恶吗?上帝是我们心灵的保
护者,和治疗者,除上帝以外,谁是存善去恶的人呢?上帝从祂的天命的了望台,
四周俯视,祂看什么东西适合什么人,就给他所适合的东西。智者所行的,为愚者
所骇异的,这就是命运所行所以显为奇异。若以人的理性所能领悟的去窥测上帝事
功的奥秘,我敢说你所认为最公道最正义的人,在高瞻远瞩的天命看来,就不同了。我们的学友路加努不是告诉了我们吗?那战胜之道就取悦于神明,却不能取悦于
伽妥(Cato)。凡在你意外所行的,是事物的正当秩序,只不过是你的意见是错误
和紊乱的罢。但如果有一个人,他的生活是神与人所共同认为良善的,然而他那心
灵上的力量,必定不很稳固,若一旦他遭逢危难,他可能陷于不义,而不能洁身自
爱,因为他觉得他若洁身自爱,他就无法保全他的好运了。因此贤明的天命,宽恕
一个经不起忧患的人,恐怕他吃亏受苦,叫他受**,是于他没有好处的。另一个
人,在道德上各方面都是完全的,很有良心,而且也很亲近上帝,于是天命认为叫
这样的人遭逢不幸,不合道理,所以天命眷顾他,不叫他受折磨,连身体上的疾病
也没有。有一位贤于我的人讲过,‘道德的力量是培植一个善人的身体。’为防止
邪恶的生长,把最高权力交给一班善人,这是常有的事。对于某些人,天命将善与
恶混合的给他们,却是按照他们心灵的性质。对于某些人,天命让他们受苦,恐怕
他们因过分享福而纵恣,对于另一批人,天命给他们受些艰难,叫他们养成忍耐的
习惯,藉以加强心灵的道德。有些人对能忍受的苦痛过分惧怕,还有些人对不能忍
受的又过分轻视,天命也让这两种人受些挫折,叫他们自己尝试尝试。有些人以光
荣的死换取永久的令名。还有些人因受惩罚却不至于失败,而证明道德是不能被罪
恶所征服。这些事安排得妥善,而且对遭受者有好处的,这还有什么可疑的呢?从
同样的原因,又发生另外一点,就是恶人有时候忧愁,有时候也得着他所要得的。
恶人有忧愁,这没有人惊异,因为大家同意,恶人是应该苦的。他们的受罚,有两
种效用:一方面以恐惧防止别人犯罪,另一方面,对那些犯罪者的生活也可以纠正。反之,他们的快乐,对善人可以证明,他们对这种常赐于恶人的好运气,应该怎
样看法。我觉得还有一桩事,安排得很好。一个人的性质也许非常刚愎和粗鲁,他
缺乏金钱,更容易犯罪,天命为这种人的病,特开了一味财产的药方:他也许知道
,他的良心为罪所污染,于是他一心顾虑他自己的财产,唯恐丧失财产以后将招致
痛苦。因此他将改变他的方式,因怕损失财产而不敢为恶。再者,不配得的好运,
往往叫人毁灭。把惩罚的权利交给某些人,是为要使他们能够彰善瘅恶。在恶人自
己当中不能有一致的意见,正如善人与恶人彼此没有联系一般。而且他的自己的良
知,因罪恶而**,他们自己不能同意,对自己所施的一切,往往自己事后又觉得
不应该做。于是崇高的天命常显示她的奇能,即是,叫坏人使别的坏人变好。有些
人觉得自己感受被恶人倾陷的痛苦,所以对加害于他们的人非常愤恨,他们回转头
来,栽培道德的果实,因为他们不要像他们所愤恨的人一样。只有对神的权力,一
切恶都是善,如藉坏的事物获得好的结果。因为这秩序包含一切事物,即令有少数
离开了秩序中原有的岗位,似乎归入另一种秩序,但那也是秩序,因为在天命的领
域中,没有偶然的事。但我不能以自己像煞是神一样把这一切都表白出来。一个人
也不应该希望以自己的思想,去领会神道整个的一切,或用言语去说明一切,我们
既已知道,上帝是万物的创造者,并指导和处理一切,使它们一同向善,就很够了。上帝促使一切和祂自己的形像一致,祂藉着命运的流行,把所有的恶,从祂的国
境里驱逐出来。假如你注意天命的处置,你就会承认那你又为充满全世界的恶,实
在全然没有地位。现在我知道,你已经为问题所困扰,并且因我们冗长的推理而感
觉疲劳,正等待温柔的歌声,喝一点药水,奋兴一番,然后再深入一层罢。”
诗六
“你试以心智的净洁
留意观察上帝的律法,
看天上群星藉着公平的契约
永保持它们一定的轨则。
太阳旋转着像一团火,
却纵不妨碍月光的道路
熊星长自回旋在宇宙的地极,
不肯随其它星座同沉西侧,
也决不愿把它的火焰沸热
消逝于海洋的波流涛急。
黄昏星宿按着昼夜区分,
预报清静良宵的来临,
晓星又把白日和光明
再度带给人间以佳讯。
互相交结的爱的象征
使它们永永依轨道运行,
把斗争逐出于星宿的国境。
各种元素调和于平等,
湿与燥本相反而相成,
寒和热保持着忠实友情,
火高煽兮物因重而下沉。
同样,百花纷饰在和春,
夏熟嘉禾,秋使果实丰盈,
冬降甘霖而物土滋润。
万物荣昌兮循环四季,
自生至死兮周而复始。
同时造物主高踞穹苍,
统御全世而为万王之王;
万有都自祂而出生成长,
祂作他们的正义纪纲。
祂的权能推动自然一切,
使他们飞速运行不息,
而祂的稳定力
也命令他们立即
停止运动,不许飘荡,
这就是祂的威望。
假如他们所影响的定力
不叫他们回到自己的正则,
他们将与其根源继绝
而纷纷归于毁灭。
这万钧动力的爱
与万有一体同在;
万有都在寻求至善,
终逃不出这个圈环。
倘使爱的动向
和本体所建立的因缘
一去而不复返,
他们都无法生长。”
说七
(哲学表明一切运数无不是善)
她继续说:“你现在知道我们已经说过的一切所引致的结论吗?”我问:“那是什
么呢?”她回说:“一切运数(fortuna)无不是善吓。”我说:“那怎么可能呢?”她说:“要考虑这一点:一切运数不论甘苦,对善人是为了赏其功或磨炼其道
德,对坏人是为了惩其过而纠正其行为;所以一切运数既属公道,或有用,就必同
趋于善。”我说:“是的,这是一种真确的论据,当我想到你所告诉我的天命或命
运,我觉得结论确有稳固的基础。但如果你不见怪,让我们把它列在那些你在不久
以前认为不可思想的结论之中。”她问:“为什么?”“因为运道不好是人们的通
常所说。”“然则你愿让我们和普通一般人的谈话更接近些,免得我们好像是离人
道太远。”我说:“听凭尊意。”“你不想凡是有利益的,都是善吗?”“是的。”“那磨练或纠正的运数,不都是有利益吗?”我说:“我同意。”“然则那就是
善,是不是呢?”“一定是如此。”“这就是那些想立德,而与一切困难奋斗的,
或者想离开罪恶,而走上道德的正轨的人的运数吗?”我说:“那是真的。”“那
奖励善人的好运道是什么呢?多数的人是不是认为不好呢?不,真的,他们认为是
最好的。最后一种运数是艰苦的,是以刑罚防制坏人的,这是不是好的运数呢?”
我说:“不是的,那是人们认为最不幸的。”“我们要小心,免得因跟从普通一般
的意见,而真正得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你的意思是什么?”她说:“就我
们已经承认的而论,那有道德的,或正在修德的人,不论怎样,都完全是善的运数
,而那陷在邪恶中的人的运数是最坏的。”“那是不错的,但谁敢承认呢?”“正
因为这个缘故,一个智者和自己的运数争斗的时候,绝对不应该诉苦,正如一个勇
敢的壮士,不可因听到战争的呼声而感觉厌烦,他们两人所遇的困难,即是他们的
机会,壮士可藉此增加他的光荣,智者可藉此增加自己的智慧。品德(virtus)一
名词的由来,即是如此,因为它是为力量(ivs)所支持,没有为困难所克服。你
正在进德之中,没有因愉快而放纵,也没有因快乐而衰弱,你和运数总算是斗争很
烈的。谨守力量和品德的中道,免得为恶运所累,或为恶运所腐。凡未达到的,或
过分向前的,都藐视幸福,而且他们的劳苦,得不到报酬。你得那一种的运数,可
由你自己任意选择。因为所有艰苦的运数,若不是为立德的,乃是为纠正和惩罚罪
恶的。”
诗七
“亚特鲁斯的儿子为了报复
他胞兄因婚事而受罪的仇隙,
在特罗亚(Troy)城失陷以前,
整整地奋斗了十年。
他丢弃了为父亲的天伦,
把小刀插入他女孩的喉咙,
充作违心的祭司,以血祭风,
使希腊舰队疾驶向敌冲锋。
乌吕斯王心伤他的众同志
在洞口为野蛮的巨人吞噬,
终于使巨人双目失明而疯痴,
他以欢乐代替了从前的暗泪。
名震千古的纥库勒斯(Hercules),
经历了汗血功劳几多次:
他驯服了半人半马的精怪,
从尼米亚产猛狮夺取胜利;
他用巧箭射中斯听法鲁的鸟,
从蟒龙看守的园摘到金苹果;
他拿了三重的锁链
拖走了地狱的守门犬;
他又制服了丢阿米底凶霸,
去喂他所饲畜的野蛮牝马;
他用火把海得拉的毒物烧灭,
拿着亚几鲁斯的角而污其容色;
他**了巨人安迪斯在沙漠,
杀了克迦斯以平伊温得之怒
伊利曼都的封豕吐出口涎
咬着那撑持天空的双肩,
他以笔挺的颈项支柱诸天,
这是他毕生最后的效献。
他于是得恢复天上的地位,
那是他最后功劳的酬赐。
奋勇向前兮领先表率,
你这信懒汉为何要退缩?
当你一旦克服了尘世,
天上明星就全属于你。”
说一
(哲学讨论“偶然”的问题)
她在此处终止了,转变了谈话的放向,处理和解释其他的问题。于是我说:“你的
鼓励是对的,实在不负你的大名和地位。但你刚才所说的,我已由经验知道了,就
是天命和其他的问题是相关连的。我要问你,你是不是承认‘偶然’(casus)是
存在的,究竟所谓偶然是什么?”她回答说:“我甚想履行我所应许的,把回家乡
的路线指示你。但你说的这些事虽然对认识是很便利的,却和我们的路线分离了。
你必须要小心,免得因走叉路而感觉疲困,以致不能坚决地完成这个旅行。”我说
:“没有任何恐惧,我对于这些事很感兴趣,能够知道一些也是好的。你所推论的
每一个观点,一旦有坚定不移的论据,对所推论的结果,自然不必怀疑。”她回答
说:“好,我照着你的意思做去吧。”她于是又开始说:“如果把偶然看为是某种
胡乱势力的结果,而是出于无因,我敢说根本没有这事,它不过是无意义的空名。
上帝既控制一切,使一切都有秩序,还有什么事有胡乱发生的余地吗?从‘无’中
不能生出什么,这句话是真确的,是以往的哲学家所从未否认的,只不过他们没有
把它引用到动因方面,只在物质问题上采用了,把它作为他们一切推理的基础。如
果任何事可无因而发生,即等于生于‘无’。但如果这是不可能的原则就不会有那
我们在前面的定义中所说到的偶然。”我问:“然则没有什么所谓偶然的事么?或
者有些什么事虽其原则不是一般人所知道的,但与这字相称的实事,有没有呢?”
“我的哲学家亚里斯多德,在他的物理学一书中简单地说明了,而且很近乎真理。”我问:“怎样呢?”“若是一个人为了一个目的而做成一桩事,而所发生的不是
由于目的,却是由于其他某种原因,这就叫做‘偶然’。比方一个人为耕种而挖地
,忽然发现地下埋有黄金。人们以为像这一类的事是由于偶然,但不是由‘无’而
生。因为这事有它自己的‘因’,这不曾预料的偶合,看起来好像是一种偶然的事。假如农人不去挖地,或者黄金的原主不把黄金埋在那里,必定无从发现黄金。这
是那好运气的原因,这好运气是这些由于‘因’的巧合,而不是由于行动者的目的。因为埋黄金的人,与耕种的人,都没有发现黄金的目的,我已经说过,这是一种
巧合,恰好一个人挖着那一个埋金的地方。因此我们可以说,偶然是一种曾预料的
结果,这结果是由某些原有其他目的的发出原因而致的。宇宙的秩序依顺序进行,
往往形成各种原因的这种巧合。这程序也是从它的原因——即天命——所发生,并
对万有安排其适当的时间和地点。”
诗一
“底格里斯和幼发拉底两河曲,
同发原在亚基美尼亚山的岩穴
即是当年帕提亚人发箭射击
那追逼他们的敌人所麇集,
这两河虽自一个原头涌出,
却很快分开成为两大流域。
假使它们汇合作一河流,
则分别带下的势必混糅,
去舟将撞破了来舟,
所冲开的树也要碰头,
而那混合的水夹缠纠斗;
可是斜垂的河床出自天佑,
限制了这种偶然的成就,叫水流依各自路线奔走。
可是偶然似乎无束无收,
其实仍按规定的来由。”
说二
(哲学证实自由意志的存在)
我说:“我已经听了你的话,并且赞同你的意见。但在这因果的连锁中,有没有意
志自由的余地呢,或者那命定的枷锁是连我们心意的行动也一同束缚了呢?”她回
答说:“有自由的意志,凡一切有理性的,都有判断的自由。因为凡能运用理智的
人,即有判断的能力,藉以在许多目的物中分别那些是可以追求的,和那些是应当
舍弃的。所以每人只寻求他所愿意的事物,而弃掉他所不愿意的事物。因此凡有理
智的人,就能够有欲求和拒绝的自由。但我不敢说,这种自由在众人中是相等的。
凡神灵与天上的主体,众天使,有更高明的判断力,有沉着的意志,而且有左右欲
求的权能。人的心灵,若与上帝的心灵相感应,就必更加自由,他们的心灵,如果
囿于肉体,自由便减少了,如果他为尘世所陷溺,自由更少了。到了最后的阶段,
当心灵为罪恶所迷,完全脱离了理性的时候,就等于奴隶一般。如心灵的眼目由在
上的真光转移到下面的黑暗,即刻就被无知的层云所蒙蔽,因着败坏的情欲而使心
灵浑浊了,因对情欲让步,而加强自己的奴役,而自己的真自由即在奴役中丧失了。但那照察万有的天使也明了这一切,并按照各事各物所应得的是什么而安排其命
运。”
诗二
“‘祂观察一切,俯听一切’
这句话是诗人荷马的妙舌
歌颂伟大阳光,而它并不能射入
地球的内层和海洋的深仄。
惟独造物主光照大千,
世上无物可阻祂的视线,
虽漆黑的夜不能自掩,
虽浓密的云不能相骗。
她只要把灵眼一瞬,
就明了过去现在未来全景。
只有祂能明察万方,
只有祂配称作真太阳。”
说三
(作者不能将神的预见和人的自由调和)
于是我说:“我又更加陷入疑团和困难中了。”她问:“虽然我已知道你的困难,
但请你告诉我那些疑团和困难是什么?”我说:“在我看来,在上帝普遍的预知和
自由意志之间,确有矛盾。若上帝预定一切,毫无讹误,则天命所认为将发生的事
项,必然会要发生。若天命不仅预知人的行为,而且预知人的计划与愿望,那就没
有意志的自由了。除了上帝的天命所预知的以外,人就不能有另外的行为和意愿。
假如任何事物的发生不必如天命所预定的,那末,所剩下的只是不可靠或无必然性
的‘意见’,不足称之为真确的‘知识’,而这我认为与上帝不相称。而且我不能
赞同某些人所认为能解决这疑难的辩论,他们说天命所预知的不是因此而发生,却
是相反地,因为那些事必将发生,所以才逃不掉上帝的预知。这么一来,所谓的‘
必须’是变为另一方面的:不是所预知的必须发生,而是那将发生的必须被预知的
;好像疑问是:上帝的预知是未来事物必然之因呢,还是未来事物的必然性是那预
知之因;其实我们的困难是:不论那一串原因的形式是什么,上帝所预知的是必定
应验的,尽管这种认识,对未来事物的发生,不一定引起必然性。比方,若一个人
坐下,那个认他为坐着的意见,必须是正确的。相反地,如果认他为坐着的意见是
正确的,这个人必须是坐着的。所以在两方面都有必然性:那个人必须是坐着的,
同时,那个意见也必须是正确的。但他不是因意见正确而坐下,但这意见之所以是
正确的,是因为有坐下的事实在先。那意见之所以是正确的原因,虽是由于别的事
实,但在双方都有‘必然性’。”
“我们对预知与未来的事物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来推论。虽然那些事之被预知,是
因为它们将要发生,而它们不是因被预知而发生,但是那将要发生的事,必定为上
帝所预知,而且那已经被预知的事,必定要发生,仅这一点,就足够破坏意志的自
由了。但是我们说属世事物的发生是永远预知的原因,这是何等的荒唐!以为上帝
所以预知未来的事物,是因为那些事将要发生,这等于主张过去的事,是最高预知
的原因。再者,正如我现在所知道的某一桩事,必定是如此,同样,当我知道某一
桩事将要发生,它也必然会发生。于是凡被预知的,其应验是无可避免的了。最后
,如果一个人的意见与事实不符,他不仅没有认识,而且他的意见也是错误的,与
认识的真理相距很远。因此关于任何未来的事物,如果它的应验不可靠或不是必然
的,怎能够预先知道它会发生呢?因为所谓认识决不能虚伪,同样,认识的对象亦
不能和事实不同。可见认识是不能撒谎的,因为每一事物必须和所认识的一致。然
则上帝怎么能预知不确定的未来事物呢?假如祂所认为必然应验的事,而结果不一
定应验,祂就错误了;然而我们不能那样相信,也不能那么说。如果上帝知道那些
事将会那么发生,也许不会那么发生,那末,这样的预知岂不是不可靠和非绝对的
吗?像这样的预知,与和拉丢藉着狄吕谢的口,所讲的荒谬预言,有什么分别呢?
那预言即是:‘凡我所说的,也许会发生,或者不会发生。’若上帝所预知的是不
必然的,那怎能比人的意见更高明呢?但如果上帝所知的一切都是确切不移的,因
为祂是万物最可靠的根源之故,那末,祂所预知的一定会应验。因此我们知道,人
的意志或行为都没有自由,因为上帝的心灵豪无讹误或欺骗地预知了一切,包括了
一切,控制了一切发生。我们既已承认这一点,就可以想见人的一切行为是何等的
失败。一切奖善罚恶的赏罚,都没有效用。因为人的心灵没有值得赏罚的自由。我
们刚才所认为最公道的,将成为最不公道的,即是惩伪赏诚,因人的诚伪都不是出
乎自己的意志,乃是为必然的程序所束缚。因此善与恶都算不得什么,不过是功过
的混淆而已。而且——也再不能想像什么比这更坏的既然这一切的秩序都是来自天
命,与人的意志全不相于,结果是我们的罪行与德行都是由于万善的根源。因此没
有希望或祈求的余地了:如果我们一切欲望都为枷锁所禁锢,我们还有什么可希望
和祈求呢?这样一来,人与上帝中间唯一的关系,即祈祷的权利,就是被剥夺了。
我们愿来以为,我们在上帝面前谦卑自抑,可得神恩,作为宝贵的赏赐。这是人与
上帝相交接的唯一方式,只有祈祷才能使我们与不可接近的光明相联合。但是假如
我们承认未来的必然性,而且相信祈祷毫无效力,我们有什么方法,能与上帝联合
一气呢?我们怎么能依托祂呢?因此,正如你前一会所唱的歌(参卷四诗六)一样
,人类将与其根源断绝,而永远沉沦。”
诗三
“这破坏爱的和调的原因为谁?
神如何使得发生斗争的两种真理
以致毋宁可各自分离
而永久不能联为一体?
岂在这两者中并无不协调之地,
它们是否彼此永久确切不移?
这想必是心灵为肉体所迷,
不能用奇妙幽光窥透奥秘。
但那寻求真理的欲望烈炽
何由而得洞察那些机微?
是否已知所求的目标何在?
为何对那已知的还再求了解?
如果不知,为何尚要妄采?
谁原追求无知无识的诡怪?
谁能保持这无结果的寻求?
况又何从而发见探究?
即使发见了那些对象?
又如何认知其本质和形相?
人的心灵和至高心灵相见,
是否对全体和局部皆已了然?
人心虽为肉体所蒙蔽,
但对本我应无完全忘记。
特殊部分或有损伤,
大体原理应尚保存。
这样,凡属追求真理的人,
不是整个无知或整个辨认,
他想到在记忆中的大体,
再使用他所见的在那里,
好对他所得保存的
加上他所已经忘记的。”
说四
(哲学企图证明这两种真理可以协调)
她说:“这是关于预知的一个老的控诉,西色柔(Cicero)论预言时曾强调这一点
,你自己也常精细地探索这同样的问题。但你们从来没有人作过详尽而正确的说明。这种模糊不清是由于人的理智不能那么直接如同神的预知。假使预知可以完全了
解,就不会有疑惑了。我愿意把这一点弄清楚,不过首先要说明你的困难。告诉我
,为什么你认为下述解决这问题的方法是失败呢?有人辩论说,预知不能使未来之
事成为必然,所以自由意志并没有受预知的束缚。预知的事实一定要发生,除了这
个事实之外,你还有什么证明未来之事的必然性呢?假如(像你现在所承认的),
预知不必使未来的事物成为必然,那么,事物的自由结果为什么可说是必定的呢?
为辩论的方便,让我们说,根本没有预知罢。那么,就这一点而说,那些为自由意
志所决定的事,是不是受必然性的束缚呢?当然不会啊。其次,让我们假定,预知
是存在的,但不使事物成为必然的,我想同样的自由意志,还是不受影响,还是绝
对存在的。”
“你也许会说:‘预知虽不使未来的事成为必然,但它是表明那事一定会要发生的
一个预兆。’但果如这样,即令没有预知,未来的事还是必然的,因为所谓预兆,
不过是表明所指的事,而不足以叫它发生。因此我们要首先证明,除必然以外,没
有什么事发生,以便知道预知对这种必然作了一个预兆。否则,若没有必然,于是
预知就不会成为那不存在之物的预兆了。凡根据必基于证明的理由,不是基于预兆
或外来的辩论。已经预知将要发生的事,究竟不发生,那能够有这样的事呢?这等
于我们相信天意所预知将要发生的事,而不发生,观察到个性中所显出的共性。智
慧的观点又比理性更高一层,它超然象外,用内心的慧眼察知绝对纯朴中的真性。”
“此处我们考虑的要点即是:较高一层的理解力包括低层的理解力,但低层决不能
升到高层。感觉只能明了物质,相像不能观察普遍的和自然的共性,理性不能认识
绝对的法式,智慧从上俯视下界,认识法式,而且辨别在下界的万有,而它所认识
的真像,只能由它本身认识,不能由那些其他智力所认识。它如理性一般,能认识
普遍的性质,如想像一般,能认识现象,如感觉一般,能认识物质,但智慧的灵机
一动,能用最清楚的概念,认识事物的全体。而且理性在观察普遍性时,并不利用
想像和感觉,却能察知想像和感觉的事物。理性是利用概念来说明普遍的性质;比
方它认人为一个两足而兼有理智的动物。这是一个普遍性的概念,理性虽不凭想像
或感觉来说明,但是还可以作为想像和感觉的对象:这是没有人否认的。想像虽开
始是由感觉倒不认为那些事虽发生了,但在其本性上并没有必然性。我们可以看到
许多在眼前发展的事,比如一个驾御车辆的人,当他控制车辆前进的时候所作的,
和其他的事实。那些事的发生是不是受必然性的支配呢?当然不是的。如果每一项
事都出于强迫,一切美术便都无价值了。那些事在发生时既不受必然性的支配,就
在发生以前也不会有将要发生的必然性。可见有许多事完全不受必然性的控制。因
为我不信有人会说,现在做的事,在未做以前,不是将要作的事。照样这些预知的
事是自由地发生。对未来事物的预知,不足使它们有必然性的,正如对现在事物的
知识也不足使现在发生的事有必然性的一样。但你会说,问题就是在这里:未受必
然性拘束的事,究竟可以被预在知的吗?因为这似乎是矛盾的:你以为它们如果是
被预知的,就一定有必然性,若没有必然性,它们就无从被预知的,而且除非某一
桩事是确实的,就不能对它有认识。如果不一定的事被视为一定,这显见是模糊的
意见,而不是真正的认识。因为你相信,意念若和实质不符,就不是真实的认识。
铸成这错误的原因,是由于每一个人相信他所认识的一切事物,只是根据那些事物
自身的力量和性质,这完全与事实相反。其实每一种被认知的事物,不是根据事物
自身性质,乃是根据认识者自身主观的性质。为叫你容易明白起见,我用一个简单
的比譬:一种圆的物体,可以用视觉和触觉两种方法去认识它。视觉从远处一望,
就藉着该物体的辐射线而认识了它的全貌。触觉是利用手和该物体的周围接触,由
局部的接触而认识该物体的圆性。一个人的自身可由感觉,想像,理性,和智慧生
出各种不同的认识。感觉辨别物质的形状,想像则离开实物,以辨别现象。理性比
想像更进一步,普通地构成现象,但它不是感觉的帮助,单凭想像认识的机能,而
不用感觉认识的机能,可以观察事物。认识一切事物,是凭主观的认识者自己的能
力,而不是以被认识的事物为标准,你知道吗?这是很合理的,因为每一种判断,
都是判断者本身的行为,所以每一个人在判断上所依靠的不是别的,只是他自己的
能力。”
诗四
“往日雅典的斯多亚(Stoicism)
因抱着朦胧的见解,
就相信感觉和想像
只是内心从外物所得的印象;
正如古俗把字写在蜡板上,
认这蜡板原为空白净相
讵不知,假使内心毫无作为,
完全被动地受外物的支配,
像一面镜子般反映外界,
那么,我们的心灵如痴如呆,
怎能有认识一切的能力?
怎能分析事物或辨别事物?
那使分析而指挥综合:
时而与上层的事物相接,
时而与下层的事物相洽,
然后返本归原,去伪存真,
这又是一种什么殊能?
这必须认为强有力的素因,
比仅仅接受外象更有劲。
不过这被动接收是在先,
而复激起内心的灵源;
眼因光兮耳因声,
刺激了心灵的机能。
这时心灵奋起活跃,
凭其内在的固有型式
把外来的印象加以调摄,
使其与固有型式相嵌合。”
说五
(人的悟性既低于神的智慧,就只能努力以求与智慧接近。)
“虽然肉体与外部的接触是影响着感觉器官,肉体的被动也在心灵的自动之先,唤
起了心理的活动,但当肉体的印象被感觉时,内心没有被这印象所支配,反而凭着
自身的力量,把感觉的样态形成。关于感觉的接收既然如此,可见那些不受肉体影
响的事物之知觉,更不会依附外界的物体,却要随着心的活动而行。由于此故,我
们于是对于各种事物得到了各种不同的认识。至于缺少其他认识的单纯感觉,则是
属于不能精巧活动的生物,如海里的贝壳,和其他生长在岩石上的低级生物;想像
乃是属于那些能够活跃的动物,他们能欲求或避免某些东西。但理性只有人类才有
,正如智慧仅属于上帝。所以最高远的认识是那不仅能明了属本身的事物,而且还
能领悟其他各种事物。那么设若感觉与想像要反对理性说,‘理性所领悟的普遍算
不得什么,因为感觉和想像所能认识的,都不是普遍的:因而或者理性的判断是真
的,而感觉所认识的是等于乌有,或者,因为理性知道,有许多事物是感觉和想像
所能领悟的,理性的概念反为无用,因它把感觉所能领悟的个别的物质,看为有普
遍性。’对于这一层,理性可以回答说:‘理性是以普遍的观点,观察感觉和想像
所把捉的事物,但它们不能希望有普遍的认识,因为它们认识的方法,没有超过物
质的现象以外。所以认识问题最好是信赖更坚实和更完全的判断。’假如发生了这
样的辩论,我们这些有理性兼有感觉与想像力的人,应不应该赞成理性的主张呢?
同样,人的理性不认为神的智慧除知道它本身外还能把捉到未来的事物。因为你可
作如下的辩论:‘如果事物的发生是不必然的,它们不能够被预知的;所以没有什
么事是可以预知的,假如可以预知的话,那么没有什么不是出乎必然的。’如果我
们这些有理性的人,能更进一步,有上帝的判断力,我们就必认为人的理性屈服于
上帝心灵之下是应当的,正如感觉和想像应该屈服于理性之下一样。因此,如果可
能的话,让我们把自己提高到最高的智慧。于是理性在那儿能见到它自身所不能见
到的,就是甚至对于不必然发生的事物,也可以有确实的预知,而这样的预知也决
不是像人的意见,乃是最高认识的单纯法式,不为有限所约束。”
诗五
“地球上生物活动的方式
是何等地分歧而差别!
有的是身子扁平而蠕动于尘土,
在地上钻成一条深深的槽路;
有的鼓着翅膀东飞西迎,
有的在树下草地留着蹄痕。
这些不同方式生物的面部
都朝向地下而感觉钝鲁。
唯独人类的头部上向,
身子能均衡挺立轩昂,
对地下作藐视的态度。
如果你不太鄙俗而蠢愚,
这姿势是一个好的人生观:
你的视线是朝上,
你的额头是高扬
你的探索是向着穹苍;
所以你要把你的灵魂
也引到崇高的圣境,
免得身体的挺立上升,
反使心灵俯降至泥尘。”
说六
(哲学说明上帝的智慧是用永恒的心灵遍观万物,而人的理性仅能从暂时的观点察
认万物。)
“我们已经表明过,凡被认识的,其领悟不是按照外物自身的性质,而是按照认识
者主观的性质。现在让我们对神的体性加一番检讨,以便明了究竟祂认识是什么。
凡有理性的,都承认上帝是永恒的,所以我们若探究永恒是什么,便可知道神性及
其认识是怎样。永恒是同时和完全占有的无限生命。如果我们把它和暂时的事物一
比较,就更加清楚了。凡受时间限制的生物,他们的活动都是由过去经过现在而进
入未来。凡在时间中的,没有任何事物能在同一片刻的时候了解一生的全部过程。
他明天还未得到,昨天已经丢掉了。而甚至在今天,他的生活不过是流转变化的一
刹那而已。凡属于时间的一切,正如亚里斯多德所讲的宇宙一般,虽然它没有起点
,也没有终点,虽然它的生命与无限的时间共同开展,但不能把它看为永恒。因为
虽然它的一生能包括无限的时间,却不能包括之于同时;它还没有未来的经验。我
们所谓永恒,则是能完全而且同时了解与占有一个永远的生命,这个生命既包括未
来,也不丢掉过去,这样的生存,必须对自己都是现在,而且使无限变化的时间常
与它同在。柏拉图曾说,宇宙在时间中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但若有人因此以为
被造的宇宙,和造物的主宰同属永恒,这就是一种错误的见解。因为柏拉图所描写
的宇宙的属性,经过无穷的生命,这是一回事,在一时把握永恒生命的全体,又是
另一回事。这显然是上帝心灵所特有的属性。还有,把上帝看做比祂的创造还更古
,不是因祂在时间上更古,却是因祂那属性的纯一。那暂时事物的无穷变化,虽想
摹仿祂那不变的生活,实则它无法摹仿或比拟,反而由不变而沦于变化,而且纯一
的现在陷入于未来和过去的无限历程。因为暂时的情况不能具有完全的和同时发生
的生命,只能与真的永恒同样地永远无止境地存在着,因此它似乎是多少想和它那
不能履行,或不能代表的永恒去竞争,它自己被一刹那的现时所束缚,但因这暂时
的现在含有某种永久之现在的迹象,就使凡具有它的事物,似乎成为它们所摹仿的
真永恒。但因这种摹仿不能长久,所以被无穷尽的时间所淘汰。这样,它以时间的
经过为锁链,来把它所不能一时把握的生命束缚起来。所以为了更真确的形容起见
,让我们跟柏拉图说,上帝是永恒的,宇宙是延续的。既然一切判断都依照自己的
性质去领悟事物,而上帝的永恒却不断地是现在的,祂那越过时间的变化,并包括
过去与未来的无限悠久在一起的认识是直接观察一切事物,俨如那些事物是发生于
现在一般。如果你把上帝分辨万物的预知加以权衡,你就将更正确地认定,上帝的
预知只是对于常住的现在的知识,而不是对未来的预知。所以把上帝的预知看做‘
展望’,比看为‘期望’更加正确,因为它和低级的机能相距遥远,它从巍峨的山
峰上展望一切。人所知道的事物,并不因此而成为必然的,你为什么以为神光所照
的事物,一定是必然发生的呢?因为你能看到现在的事物,是不是你的视觉就把必
然加到它们上面呢?一定不会的。假如我们能够把人的现在与神的现在比较,就可
说,上帝在祂那永恒的现在中看到一切事物,而你只在暂时的现在中看到某些事物。所以神的预知并不改变事物的性质或个性。它在认识中看到事物为现在的,与那
些事物以后要发生的无异。它在分辨中不致于紊乱,它一看就能察知一切,不论是
必然要发生的或否。比方,你在同一个时候,看见一个人在地上行走,如太阳在天
上出来,你在同时看见每一个景象,于是你加以辨别,断定一个是随意的动,另一
个是必然的动。同样,上帝俯瞰万物,并不妨碍它们的本性,不过它们在上帝看来
都是现在,只在时间限制之下才是未来。所以这样的预知不是意见,乃是以真理为
根据的认识。因祂知道那是未来的事,也知道那事不会由必然而发生。或者你在此
处答复,以为凡上帝知道要发生的事,是不得不发生的,而凡不得不发生的事,是
为必然所束缚,这样用‘必然’一名词把我捆住了,我就承认这是最合乎真理的事
,但这真理只是一个神的默想者才能了解。因为我可以答复,某事从神的认识观点
看来,将必然发生,但以事物自己的本性来考验,它好像完全自由,而不受拘束。
所谓必然性有两种:一种是单纯的,比方‘凡人皆有死,’这是一个必然的事实。
另一种必然性是有条件的,比方,若你知道一个人是正在行走,那末,他必是行走
着;因为一个人所认识的,必须与事实相符合,但那有条件的必然性,决不会有这
样单纯的,因为一个随意行走的人不被必然所强迫,只不过他在行走时必定是行走
便了。同样,如果天命预知一桩事当作现在,必定有那么一桩事,不过它自己的本
性没有必然性罢了。上帝在祂的‘现在’中,注视那由自由意志而会发生的未来事
物。因为如果从上帝慧眼的观点来看这些事物,在神的认识中是必然的,反之,就
它们自己而言,还是具有完全的自由。结果凡上帝所预知其必来的,都无疑地定会
发生的,但有些是由于自由意志;而这些虽成为事实却不因此而丧失自己的本性,
即是,在它们发生以前,亦有不发生的可能。你可以问:‘这与它们不被必然拘束
,有什么区别呢?因为无论如何,它们发生是由于必然,是因神的认识。’这区别
是与我刚才说过的太阳出现和人行走的区别一样,这两种动作正在发生时都不得不
发生,但一种在发生以前是被必然所拘束,另一种就没有拘束。作为上帝的现在中
的,当然存在,这是毋庸怀疑的,但有些事物生于必然,另外有些事物是生于自由
意志。所以这可以证明我的说法没有错,我说如果这些事物,从神的认识观点去看
,它们是必然的,但如果从它们自己的观点去看,它们完全自由,绝对不受必然性
的束缚。正如你把感觉所明了的一切,交付理性,就成为普遍的真理,倘若由它自
己观察,就不是普遍的而成为特殊的了。但你又可以说:‘假如我有能力改变我自
己的目的,我将不顾天命,因为我可以改变天命所预知的一切。’我的答复即是:
‘你可以改变你的目的,但因天命的真理知道你是否如此做,以及你用什么方法改
变,天命都知道,所以你不能逃避神的预知。正如你尽管用自由意志作到各种不同
的动作,但你不能避免当前眼睛的一瞥。’你可以说:‘什么?我能以自己的动作
改变神的认识吗?假如我时而选择这一桩事,又时而选择另一桩事,天命也会改变
它的认识吗?’不然,神的慧眼是在一切未来事物之先,把它们叫回来,来到它那
永属现在的认识之中。它不是如你所想像的,在预知的这一变化和那一变化之中,
而随着改变。天命一见即知道你一切的变化,它自己却在各方面都是常住不变的。
上帝都是当作现在而得悉一切并不凭未来事物的发生,却是凭祂自己的纯一。因此
你前一刻所述的困难,已经解决了,就是你所说,我们未来的事物作为上帝认识的
原因与祂的尊严不符。因为这种认识的能力,把一切事物都包括在它那‘现在’的
知觉之中,这认识的能力约束一切事物,它对随后发生的事物,既无所靠,也无所
得。所以人类判断的自由,不受影响。因他们的意志不受必然性的拘束,法律的赏
罚也很公平。上帝是永远预知的监察者,祂那常住和永恒的视察,与我们未来的行
动运行无间,彼此协调,对善旌奖,对恶惩罚。向上帝的希望决非徒然,对祂的祈
祷也决非无效;倘若祈祷合理,上帝必赐答应。所以要离弃邪恶,追从道德,将你
的精神振作起来,把它寄托在正直的希望里,把你的祈祷从尘世奉献于上苍。认真
地说,你行善的责任重大,因为你所行的一切,都是行在无所不见的神圣法官之前。”
书籍简介:
波伊丢斯(AniciusManliusSeverinusBoethius)出身安尼畿(Anicii)名族,约于公元四八〇年生于罗马;三世任执政官要职(父,自身及两子),显赫一时。但偶与当时提阿多立克大王(Theodoric)不睦,被诬陷系帕维亚(Pavia)监狱,终于公元五二四(五)年处死。本书“PhilosophiaeConsolationis”(哲学的安慰)即在其囹圄中所作,由五卷组成。第一卷描述他自己的遭际及愤懑;第二卷悟内心所恋名利及俗世幸福之非;第三卷论真正的最高福善;第四卷讨论恶的问题;第五卷阐明天命,自由,必然,偶然的关系。其用意在以哲学为安心立命之资,而置生死祸福于敝屣。波氏为中世纪初期着名之一希腊学者,曾译出希腊哲学若干种,加以注解,并写成关于神学问题之论文多篇。本所兹仅选此一种,初浼徐庆誉教授自英译本翻为中文,后由章主任偕同编者据剑桥司徒德(H.F.Stewart)拉英对照本(Wm.Heinemann,London,1926)加以校核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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