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韦廉斯来阿贝吉诺文几个月后的一个礼拜天,玛利发现他在主日学的课堂上使用一本新《圣经》。玛利羡慕地盯着它,希望能够仔细瞧瞧那崭新的白色书页,摸摸那光滑的新封面。韦廉斯注意到她的眼光。
“这是一本新《圣经》。”他带着一种沉静的骄傲说。
他早已发现玛利对《圣经》的热爱了。下课以后,等其他学生走了,他把《圣经》递给玛利。
“你可以看看,是全新的。查尔斯先生收到一批新的代售书时,为我留下了这一本。我为了买它攒了两年钱。威尔士《圣经》真是很贵。”
玛利用手轻轻摩挲着书的包边。听路易斯.韦廉斯提到他为这本《圣经》攒了两年钱,她不由发出一声轻叹:“我已经省了六年了,可还是没攒够。”
“六年!”韦廉斯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
“没错,是六年,”玛利感叹道,“一点一点地攒。”她带着一种乐观的决心,加了一句:“我会继续攒下去,直到攒够的那一天。”
然后她向韦廉斯讲述了一些她攒钱的法子,他带着极大的兴趣仔细倾听着。任何下了决心的努力都能在他心中唤起一种热情。
“你现在离目标不是太远了,”他鼓励她,“坚持下去,神会供应的。”
几个月以后,玛利拿了些针线活儿还给农夫伊万斯太太,她的好朋友付给她的钱是她所预计的两倍。伊万斯太太心里想,是加快实现玛利梦想的时候了。玛利一接到钱就说,“这笔钱够给这些年的积攒划个句号了。”
伊万斯太太一听高兴极了:“你终于攒够钱买《圣经》了,我的小玛利!哎,我真高兴这个句号是由我来划的,可以这样说吧?这么多年,我一直满怀希望,也为你祷告,这一天终于来了。”
“谢谢您,谢谢您,夫人,”玛利嚷道,“我得赶紧跑回家去告诉爸爸妈妈!”她可不是跑,而是飞着掠过山路。她脸上的快乐感染了途中每一个碰见她的人,熟人也好,生人也好,他们都微笑着向她打招呼。终于,她拉起门闩,冲进家里。
“妈!爸!我终于攒够钱了!伊万斯太太付的钱比我预计的要多,我的钱够了!”玛利的声音因为兴奋,提高了好几度。
“感谢神!”琼斯太太说。
雅各把椅子往后一挪,伸开双臂,玛利一头扎向他:
“哦,爸爸,我实在是太高兴,太高兴了。”
“这一天终于来了。”雅各说,“六年的工作和等待啊!赞美神!我勇敢的小姑娘!”
玛利头靠在爸爸的肩膀上,坐了一会儿。虽然她从来没有把这些年的努力当作负担,但结束的这一刻,她还是有一种轻松和自由的感觉。不过,很快,她的心思又开始运转起来。
“现在我有钱了,爸爸。该去哪儿买《圣经》呢?在兰非罕歌尔和阿贝吉诺文都买不到。”
“我们是得想想这个问题,”雅各回答道,“多去问一下。我想我们的牧师威廉.胡也许最清楚你该怎样做。明天去问他吧。”
于是玛利第二天去了牧师住的邻村,问他有什么建议。
“没有,”他说,“在这个地区没有《圣经》可买,而且它们似乎是越来越罕见了。小玛利,我想唯一一个可能有《圣经》的人,是巴拉的汤姆斯.查尔斯牧师。就是他也不一定有。我们威尔士人买不到用自己语言写的《圣经》,这简直就是这个国家的羞耻。”
玛利沮丧地告别了牧师。在路上,她碰见了路易斯.韦廉斯。
“晚上好,玛利.琼斯。”他向她打招呼。
她已经不是他班上的学生,但他还是很关心她。她的聪明和稳重对他有强烈的吸引力。
“看上去你好像遇见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我希望家里没出什么事。”
“哦,没有,韦廉斯先生,”玛利回答道,“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事实正相反,我已经攒够买《圣经》的钱了。”
“好啊!”韦廉斯先生赞叹道:“好极了!”
“但现在我糊涂了,”玛利继续说,“我的钱够了,但我不知道到哪里才能买到《圣经》。我刚刚去见了胡牧师,他说可以买到《圣经》的最近的地方是巴拉,从查尔斯牧师那里。”
“那就去巴拉买。”路易斯催促道,“一分钟也别耽搁,玛利,因为对它的需求太大。我是好几个月以前从查尔斯先生手里买到这本《圣经》的。”
“巴拉离这里很远,对吗?”玛利问,“你怎样买到你的《圣经》的?”
“我走的。只是二十五哩罢了。我礼拜六出发,礼拜天清早回来。正好赶上主日学。”
“谢谢你,韦廉斯先生。我会跟我父母谈谈。”
玛利的心让这个新计划搅得兴奋不已,回家就跟父母说:
“我必须去巴拉。查尔斯先生肯定会有一本《圣经》剩下的。如果这样的话,那一本就是我的。”
“走路去巴拉!”琼斯太太惊叫起来,“玛利,太远了,而且那是一片陌生的荒野。你一个人去,我会很担心的。”
“我不是一个人去,”玛利热切地说,“耶稣曾说过:‘我永远与你同在-祂会一路与我同行的。妈,爸,我知道我在做应该作的事。”
雅各严肃地说:“是的,玛利,你这么多年一直蒙神引导,我觉得这是神对你的旨意,祂会保护你的。”他转向琼斯太太,“我们必须让她去,莫莉,否则我们会发现自己是在与神作对,那会是一件很不幸的事。何况我们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就这样,玛利开始为她的旅程做准备。一想到要独自步行去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地方,会见查尔斯先生,一个对她来说是伟大的名人的人,她的心就跳得很厉害。但她的目标从来没有动摇过,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就要付诸行动。
出发的前一天,她跑到瑞丝太太的家,告诉她这个伟大的计划。“我想知道你能不能把你那个漂亮的提包借给我。”玛利说,“我得带些吃的上路,还有妈**钱包,装上我的宝贝钱,也要放在里边。我还得背上我的鞋子:如果我一路上都穿着它,它会磨坏的。”
“当然可以了,”老妇人说,“你替我拾了这么些年的柴,使我免受了不少背痛之苦。喏,拿着。神祝福你,保佑你平安回来。”
“带着我的《圣经》回来。”玛利说着,眼睛闪耀着希望的光。
第二天早晨,玛利一大早就起床了,洗好脸,穿好衣服,用梳子仔细地梳好她那又浓又密的头发。难道这不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吗?父母已经在楼下的起居室里摆好了早餐,吃完以后,全家一起跪下,为玛利这趟行程祈求祝福和保护。然后,玛利轻轻地吻别了父母,背上包,把靴子挂在肩膀上,赤脚走进了恬静的春天早晨。
轻快地走在路旁柔软的青草地上,玛利可以听见一只画眉鸟在一棵树上婉转歌唱。兔子们没料到会有人这么早上路,坐起来,看着她,然后又蹦蹦跳跳地跑进它们的洞穴。群山在晨光中看上去很柔和,很友好。玛利仰头注视着宽阔的山坡和石头遍布的峭壁。
它们看上去像在保护我呢,她想,似乎是它们知道我是在独自走一段漫长的征程,所以在照看我。
这时《诗篇》第一二一首涌上她的心头。
“我要向山举目,我的帮助从哪里来?”她唱了出来,“就把这当作今天的诗篇吧,这很切合我的情形呢。‘我的帮助从造天地的耶和华而来。祂必不叫你的脚摇动,保护你的必不打盹-一想到这些话语,我就感到安全、快乐。‘保护你的是耶和华,耶和华在你右边荫庇你;白日太阳必不伤你,夜间月亮必不害你。耶和华要保护你免受一切的灾害,祂要保护你的性命;你出你入,耶和华要保护你,从今时直到永远-”
玛利加快了脚步,口里重复道:“‘耶和华要保护你免受一切的灾害!-哈,我去买我的《圣经》!我是真的,真的上路去买我的《圣经》了!我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开头时道路还很熟悉,她觉得离家还很近。很快,她就踏进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地区。万物都隐藏在群山中,偶尔能看见一幢孤零零的农舍,或是一个牧羊人,和他的狗,立在卡德.爱德瑞斯高高的山坡上,剩下的,就只有她在空旷的天地间移动了。当她爬上山脊时,山道变宽了,她得在巨大的石头上攀援。有时,路让落下来的石头堵住了,她不得不绕上一个大圈子。她在里面兜着,最后终于成功了。她走到一座山的峭壁边,俯首看着下面的山谷。
那是一片陡直的峭壁。她站在光秃秃的山脊上,四下张望,突然觉得无比的孤独。在她的脚下,一层又一层的山岭向四处蔓延开去。世界看上去大极了,她则好渺小。霎那之间,超乎她的能力的困难在她面前狰狞而现,一阵疼痛揪住了她的心。在遥远的地方,有个市镇叫巴拉。她已经走了好远了,她还要走多远?在旅途的尽头,等待着她的是什么样的命运呢?她呆呆地站着,动弹不得,第一次成了怀疑的猎物。她再一次眺望群山,和在她旁边和背后延伸开去的无尽山峦。
“我要向山举目,我的帮助从造天地的耶和华而来。”慢慢地她又恢复了勇气,群山似乎给了她帮助,那正是她所祈祷的。于是她勇气百倍地迈步踏向山谷。
现在路容易走多了,一条道路顺山边盘旋而下,直通一片树林。然后,树林又让路给耕地,越来越多的农场出现了。在她的右边,有一幢很小的房子。玛利看见人烟,精神就高昂起来。
好几哩路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走过了。快到中午时,一座不大不小的城镇出现在眼前。一个老人正在路旁修整篱笆,向玛利道了早安。玛利向他回了礼,然后问道:“请问,那是什么城哪?”
老农夫回答道:“那个啊,是多尔格利。”
“哦,多尔格利离巴拉远吗?”
“远着呢,”老农夫笑了起来,“很远。你是去巴拉吗?”
“是。”
“那你最好加快脚步,”老农夫建议道,“你还有好几哩路要走。”
玛利谢过他,继续前行。这时她看见一扇大门,通向一块草地。
“我要进去,坐在草地上,”她想,“吃点东西。”
她走进大门,看见篱笆旁有一处有遮盖的地方,四周环绕着美丽的群山。“我可以边吃东西,边抬头看山。”
于是她坐下休息,吃午餐,边欣赏秀丽的景色。她发现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小溪,打着旋儿,冲过干净的石头。她捧着溪中的水喝了,又用水洗了脸和手。休息够了,倦意消除了,就继续赶路。
现在已是下午,太阳热辣辣的,路上又满是灰尘。玛利感到赤裸的双脚又酸又累,她越走越吃力。
走了很久,她看见一个女人站在一家农舍花园里,越过篱笆,和善地看着她。
“夫人,这儿离巴拉还很远吗?”玛利问。
“是啊,还有很长一段路呢。你是去巴拉吗,孩子?你看上去又热又累,快到那张凳子上坐下,休息一会儿,我给你拿些酸奶来。”
“谢谢您,夫人,”玛利感激地说,然后坐了下来。好心的女人走进屋去,用一只彩色的壶盛了些酸奶,还拿来一只杯子。那杯酸奶是玛利喝过的最美味的饮品,因为她这一辈子从来没这样累这样渴过。
“你从很远的地方来吗,孩子?”好心的女人问,“我好像没见过你。”
“我是从很远的兰非罕歌尔来的,靠近阿贝吉诺文。你说巴拉还在好几哩以外,我想我最好是快快赶路。非常感谢您,给我喝这样好的酸奶。”
“好啊,”女人表示同意,“你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那里。”
玛利又快步出发了。女人说要她在天黑之前赶到巴拉,让她有些心急。在这样陌生的地方夜行,可不同于在家跑那熟悉的夜路。树影越来越长了。然后玛利看见一个少女,坐在一个小农舍的门口吃晚饭。玛利问她:“这儿离巴拉还远吗?”
“不太远了,”少女说,“下山就到了。你走了很远的路吗?厨房里太热,所以我把晚饭搬到这里来吃。来与我一起吃吧。我相信你一定很饿了。”
“谢谢你,我是很饿了,而且很累。我是今天从阿贝吉诺文来的。”
农夫的女儿惊叫起来:“那么远啊!你一定很善于走路。来,多吃一块奶酪。”
“没错,我是好善于走路,这趟旅行很愉快。”
但她并没有解释是什么使得这样的长途跋涉这么愉快。
“我们从来不出去走走,“少女说,“在农场成天就是工作,工作,再工作。”
玛利平静地说:“我工作得也很辛苦。”
“美根,”从厨房里传来了一个声音,“你还没有吃完哪?还是你准备在那儿坐一个晚上?”
“妈妈在叫我了,”少女说,“我得进去了。你离巴拉已经不是太远了。晚安。”
“晚安,非常谢谢你。”玛利说完,带着一颗愉快的心又上路了。
玛利走下山坡时,巴拉城里已经有灯光在闪烁。她看见在微弱的灯光里柔和荡漾的湖光,真是美极了。玛利进了小城的第一件事,是要找到兰非罕歌尔的牧师介绍给她的卫理公会的牧师,他说这位牧师一定会尽一切力量帮助她。
“请问大卫.爱德华牧师住在哪儿?”玛利见有一位妇人正从一幢房子里出来,赶紧去问。
妇人回答:“我正好要往那儿去,我带你去吧。”
威尔士人总是很愿意为陌生人指路,即使需要岔过他们自己的路,也在所不惜。玛利和她的新朋友顺着街道一路走一路聊,很快妇人指着街道对面的一幢房子说:“那就是了。”玛利向她道谢,她辞道:“没什么,不用谢。晚安。”
玛利敲了敲爱德华牧师家的门,牧师自己应声出来了。这么晚了还有访客,他感到有些奇怪。玛利告诉他,是胡牧师介绍她来找他的。于是他请她进来,带着浓厚的兴趣听她讲完自己的故事。
“你一定要去见查尔斯先生,”他说,“不过今晚太晚了。我明天一早就带你去见他,他起得很早,因为他一向都是位忙碌的绅士。我敢肯定,他一定会为你尽力的。你今晚就睡在这儿,我太太会为你铺好床。你得吃些东西,我知道你十分需要休息。”
爱德华太太马上把她带到客房。为自己的平安旅途作了一个简短的谢恩祷告以后,玛利倒在床上,舒展开乏透了的四肢。一整天都陪伴她的那首诗又重回她的心中,她默默地重复道:“保护你的必不打盹。是啊,我是安全的。我明天就会得到我的《圣经》了。”
带着这个念头,她很快微笑着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