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伯拉罕 第一个住进麦比拉洞的人
    创世记二十三4、19

    亚伯拉罕牵着以撒走下摩利亚山后,一共还活了六十余年。记载在创世记第二十三章的事发生之前,这六十年已过了二十余年。二十余年平静的岁月如斗岩中的平谷夹在两章之间,其中所发生的事我们并不知晓。可能年年没什么变化,极少有事故打破单调的平顺。亚伯拉罕的生命之河已越过上游的急湍和险峡,现在则漫衍成浩淼的广川,辽阔、静寂的水面波澜不兴。

    亚伯拉罕寄居的地方穹苍蔚蓝,终年长夏,四季如一;气候的一致恰可用以比拟这位先祖生活的简仆、划一。出入放牧;家中仆从持续不断的出生、婚嫁、死亡;与邻族间偶尔的礼尚往来;特别节庆的献祭一一这些是平静生活中最热闹的片断,与繁琐的现代生活相比,」真有天壤之别。两相比较之下,有什么值得我们自夸的?的确,当时没有铁路、电报、报刊杂志、和不断的新闻交流;但因时间不受琐事切割,人们的生活也许更充实,理想和目标更能实现。

    亚伯拉罕家中每一成员彼此间的关系也许不是我们所能了解的。他们长久生活在一起,彼此作伴。游牧生活的步调使他们有足够的闲暇发展出亲密的个人交往;人与人之间因此同生共死,若丛林中的树枝桠交错,不是人的巧智可以理清的。所以,当一熟悉、亲爱的音容因死亡而消灭时,必留下一永难填补的空白。因此,我们对撒拉的去世——亚伯拉罕六十年余生中最主要的事件——一在这家中所引起的重视,实在不必感到诧异,也不必因圣经将他的死亡和埋葬记述得如此周详而觉不耐烦,因为透过这些记述,我们得以察知二十余年来亚伯拉罕有否任何改变。

    一、首先我们应知察亚伯拉罕的眼泪。「撒拉死在迦南地的基列亚巴,就是希伯仑。」撒拉气绝时,亚伯拉罕似乎不在家,也许在别是巴;但他,马上赶回,「为他哀恸哭号。」这是我们首次读到亚伯拉罕流泪哭泣。当他越过幼发拉底河,永远远离家乡时,我们并未读到他潸然落泪;罗得被俘时,也没有他闻讯泪下的记载;他似乎也未曾以泪濡湿摩利亚的山径。然而,这时撒拉的尸体僵躺在他面前,他的悲伤便决堤而出了。

    不同的到底是什么?「遵行」神的旨意和为其「受苦」的确不一样。只要尚能为神作事,不管是奔波、征战或献祭,我们总可抑住眼泪,坚忍承受一切。繁忙的事务使我们忘记悲愁,但当曲终人散,再也没有什么需要费神的;当只有无言的死尸相伴,不再要求我们什么;最后一件事办完了,最后一朵花插上了,最后的触摸给了——泪水便潸潸而下。

    亚伯拉罕的眼泪并不足奇。百年来,撒拉是他的人生伴侣,且是与幼年的家乡惟一的联系。每当提起他拉和拿鹤,提起迦勒底的吾珥和哈兰,只有他能发出共鸣。百年前同他息难与共,到处飘流的人,还留在身边的,只剩下他。跪在他身旁时,回忆如潮袭来,使他想起两人共有的计划、憧憬、惧怕和喜乐。记忆中,他是年轻娇美的妻子,人生之旅的夥伴,不能生育而苦待夏甲的女人,法老和亚比米勒的俘虏,以撒的慈母;每一桩记忆都足以引发一波眼泪。

    有些人耻笑眼泪,说它代表儒怯,不顺服,原不合基督徒的身分。他们以冷酷和敬虔的自苦劝慰我们,要我们以严峻、无泪的面容接受令人激动的遭遇。这与福音或圣经的精神并不相合。我们固然不接受病态的温情,却也怀疑一个不会落泪的人是否能爱;因为悲伤正是爱的表现一一当人遭遇丧偶,丧亲之痛时,若心中有爱,最自然的表现便是流泪。信仰不会使我们失去人性和自然的感情,它会净化、提升人禀赋中各种天然的情感。耶稣哭了;彼得哭了;当想到他们再也不能见到使徒保罗时,以弗所的信徒抱着他的颈项哭了。基督站在每个哀哭的人身旁说道:「哭吧!小子,哭吧!因我也哭了!」

    眼泪舒解脑中的灼痛,如倾盆大雨舒解带电的积云。眼泪宣泄心中的愁苦,如泛滥的溪流减轻水坝的压力。眼泪供给上天原料以编成灿烂的彩虹。生命可把眼泪化成宝饰,如蚌能因伤痕吐纳成珠。但那哀悼亡者的人,若不需为曾有的残酷或恶言自责,便是有福。目睹丧家站在待埋的棺柩旁痛哭失声,我们难免不明究里。他们的悲伤往往纯粹出于亲情,有时泪中却交织着难言的悔恨:「真希望我不曾这样待他,能把过去的话收回,有机会表达我藏在内心的爱。当时应该竭力控制自己,对他温和、慈爱些。噢!给我一个小时用来解释、认罪、赦免吧!」切勿让同样的悔恨掺和在我们的丧亲之痛中;让那些激荡在我们胸中却常遭压抑的高贵情操能及时表达出来。

    读者中若有人哀痛逾恒,让他记住,那感觉上难以平伏的,必须用意志去平伏;在伤心的事上把自己的意志靠在神这边,祈求神按着他的旨意接纳并调理这件事,须知神为我们所量的地界座落在佳美之处。顺服神的旨意,这是它所有的要求;若神许可,他会平伏你所有旁生的思想,把你全人带进甘心接受的境界。「我的神啊!我乐意遵行你的旨意。」[他虽击杀我,我仍信靠它」(伯十三15,另译)。

    二、其次我们应察知亚伯拉罕的自白。「亚伯拉罕从死人面前起来,对赫人说,我在你们中间是外人,是寄居的,求你们在这里给我一块地,我好埋葬我的死人」(创二十三3~4)。悲伤使人真情流露。一切顺利时,我们将秘密藏里起来;一旦忧愁把遮幔扯开时,内室里的秘密便显露出来。把亚伯拉罕看作伟大、富有的族长,我们便无法识透他内心的想法。他在这地已住了六十二年,此时必不再有初来时那种孤单的感觉,或许已像邻近城邦的王子们一样安居乐业。一切也许如上所料,但当他失去心爱的撒拉时,你却听见他在悲伤中道出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我在你们中间是外人,是寄居的。」

    这句话极值得注意,也是他的后裔从未忘记的。论到应许地时,神藉着摩西对以色列民说:「地不可永卖,因为地是我的,你们在我面前是客旅,是寄居的」(利二十五23)。当大卫和他的百姓豫备为耶和华建造华美的圣殿时,他代表发言说:「我算什么,我的民算什么,竟能如此乐意奉献?因为万物都从你而来,我们把从你而得的献给你。我们在你面前是客旅,是寄居的,与我们列祖一样。我们在世的日子如影儿,不能长存」(代上二十九14一15)。此外,他又在诗篇中恳求:「耶和华阿,求你听我的祷告,留心听我的呼求。我流泪,求你不要静默无声,因为我在你面前是客旅,是寄居的,像我列祖一般」(诗三十九12)。亚伯拉罕的这番话深深镌刻在以色列民心中,以致使徒用它作为民中所有信心伟人的墓志铭:「这些人都是存着信心死的,并没有得着所应许的,却从远处望见,且欢喜迎接,又承认自己在世上是客旅,是寄居的」(来十一13)

    那使亚伯拉罕长年秉持这精神的,是什么呢?惟一的答案是:「要找一个家乡」(来十一14)。这家乡是日头未照过,地上的河流未灌溉过,露水未滋润过的。那是个更美的家乡,就是在天上的;它是一座有根基的城,由神建造、经营;那裹不需太阳或月亮,因为耶和华神和羔羊就是光。自出生地连根拔起之后,亚伯拉罕再也不能生根于任何地上的家乡;他的心灵经常保持觉醒,切切企盼神的圣城,只有在这天家中,像他这样尊贵的灵魂才能遇见自己的同侪,才能获得安息。他拒绝苟安于次好的,所以,神被称为他的神,并不以为耻,因为他已经为他预备了一座城。这么超拔的灵魂真令我们惭愧啊!属灵光景良好时,我们自称是「天上的国民」;但往往与人交谈的内容却不是天国的事,而是日常现实的琐务。我们宣称在寻找一座城,一面却兢兢业业在世人中为自己营谋笃定的地位;扬言视万事为粪土,但一耙在手,拼命攒聚地上财宝,其急切的情态正暴露出信行不一的虚矫。

    三、我们且应察知亚伯拉罕的信心。人们惯于把死人埋在祖坟近旁。前代的坟茔往往成为后代凭吊的遗址。所谓落叶归根,许多民族喜欢回到祖坟所在地安渡晚年。美国人极爱到英国访谒祖先偃躺着的教堂墓园。犹太人年迈后总选择回到巴勒斯坦,以便死后能埋葬在那掩埋着祖先遗骨的乡土中。亚伯拉罕起初也想到远方哈兰的那座坟,其中掩埋着他拉和哈兰。他应把撒拉运到那儿吗?「不!」他想:「那地方再也与我无关了。惟一与我有关的士地,便是目前寄居的这块地。以后我的子孙要生于斯长于斯,由此繁衍出去,像海边的沙,夜空的星。因此,我应该把坟茔——撒拉和我安息的地方一一设立在这地的中心,作为后世子孙聚集的中枢。正如神已豫言的,经过四百年的受苦和煎熬,他们要再回到这里。为了迎接他们日后的归来,我应确保这地的主权;神所豫言的必要成就!」

    何其美好啊!亚伯拉罕因着对这事的信心所采取的行动,以及他拒绝从人,只肯从神的手中接受这地为礼物的结果。邻近地域的众首领一听他的请求,随即奉上他们的坟地让他自由选择,同时特别指出他们当中无人会保留自己的坟地不给像他这么尊大的王子。后来,他托他们为他向琐辖的儿子以弗仑求购田头上的麦比拉洞,以弗仑自愿在同族的人面前将这洞送给他,亚伯拉罕拒绝了。这是神要送给他的礼物,日后也全是他的,这时他却乐意为眼前的使用权付出合宜的价钱,除了他那全能的朋友之外,他不愿从任何人白白接受这地为礼物。

    因此,经过几番礼让的交涉,按着至今仍盛行在东方人中的庄重作法,「于是,麦比拉、幔利前,以弗仑的那块田,和其中的洞,并田间四围的树木,都定准归与亚伯拉罕,乃是他在赫人面前,并城门出入的人面前买妥的,(创二十三17一18)。当时,人的见证与今日的法律文件具有同等的约束力。

    在那里,亚伯拉罕埋葬了撒拉;以撒和以实玛利埋葬了亚伯拉罕;以撒和他的妻子利百加也葬在其中;在那里,雅各埋葬了利亚,约瑟埋葬了他的父亲雅各;直到如今,在回**出于嫉羡的守护下,他们的遗骸仍未受历史变迁和风雨的侵害,依旧安然沉睡在那里,等候着神对亚伯拉罕的应许以更伟大、显赫的规模实现的那日。

    神的应许尚未完全实现。亚伯拉罕的后裔「不过暂时」(赛六十三18)拥有应许地。曾有一段长久的日子,这地为他们的仇敌所盘据;然而,不久神将再次从各地招聚他的选民回到这地。蔑视神的异族再也不能蹂躏那些神圣的古迹;而群山万壑,和巴勒斯坦的牧原,又再度归给神的朋友亚伯拉罕的后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