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日子,我无论站着、躺着、睡着、醒着、脑子里总是想着传福音的事,我不放弃任何一个传福音的机会。
我亲切地向田地里的农妇打招呼,帮他们拔大葱、摘辣椒、割草……,尽可能地与他们打成一片,并借机会向他们传福音、讲道。那时,他们都满口答应要上教会来,可是到时候没有一个人履行诺言。所以主日礼拜时仍然只有我们一家人和村里的孩子们。
有一天,我到国民住宅区(外国援助建起的民房)去探访时,遇见人们在地里拔稗子,出于传福音的心愿,我走过去帮助他们。他们教我如何区分稻子和稗子,长的稍高一些的是稗子。我连连点头,跃跃欲试。按他们讲的我拔了一把,高兴地拿给他们看。
“唉呀,那可不是稗子,是粘稻子呀!”
大家都笑了起来。
“不是说出有头的都是稗子吗!”
在我眼里看来,它们都长得差不多。
“那好吧,既然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给大家唱歌解闷吧。”
于是,我站在田埂上敞开了喉咙。
“哎哟,哈利路亚大婶,没想到你唱得这么好听。”
对面葱地里锄地的老太太笑着和我搭了话。
我顺水推舟。
“好听的话,今晚到帐篷来吧,我们一起尽情地歌唱。”
“好,我回家的路上去你那儿。”
“上次您也说要来的,可没来哟。”
“今晚我一定去。”
就这样,她们五个人约好晚上一定到我们帐篷教会来。那天正好是礼拜三,我在国民住宅区的几户人家里传了福音后,抱着欢欣的期待,迫不及待地跑到佛光洞派出所给尚道洞的赵老师挂了电话。
“赵教师,今天晚上你能不能过来讲道啊?”
“讲道?”
“是啊,我今天传了一整天的福音,今晚应该做第一场敬拜了。”
“有几个人要来?”
“五个人。”
“噢,太棒了。收获不小,我一定去哈利路亚。”
“最好七点以前到。”
“是。”
从尚道洞到佛光洞要倒好几趟车,花费两小时的时间。当时赵教师为了去留学在宣教士家准备功课呢。我觉得自己请了一位奋兴布道家,因而买来大麦做了一锅香喷喷的饭。然后在帐篷里放置了一个苹果箱子,在上边盖上一个布单,当做讲台。石油灯里也灌满了石油。
还不到六点,赵教师满头大汗,兴冲冲地赶到了。我们在一起吃过晚饭后,欢欢喜喜地做好了礼拜的准备。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然而,八点已过,却不见一个人影。我走出帐篷向坡下望去也看不到一个人。天越来越黑,开始下雨了。
“不是说有五个人要来吗?怎么一个也不来呢?”
赵教师焦躁地说。
“是啊,怎么这么慢呢?快要来了吧。大家都很晚下工。再等一会儿吧。我们一边唱诗一边等吧。”
可是唱了半个小时也不见人来。我心急如焚。一想到让正在争分夺秒废寝忘食学习的赵教师扑空,我有些坐立不安。
“已经过了八点半了。”
我们只好放弃等待。
“那我们先开始礼拜吧。礼拜当中他们也许会来。孩子们,都过来吧,做礼拜了。”
等圣惠、圣水、圣光坐稳了以后,我就对赵教师说:“赵教师,你就站在讲台前领会吧,家庭礼拜也是礼拜嘛!”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那要来的五个人却一个也不来……”
“这不是有五个人了吗?”
“什么?”
“你一个,我一个,还有三个孩子……”
“家里人怎么能算呢?”
“她们的确说过要来。我去帮助锄地的人、看孩子的人、拎水的人,都说过要来的,她们不来,叫我有什么办法?看样子我的祷告还不够。事已至此,我们自己做礼拜吧。”
“好吧。”
赵教师显得很失望,可是为了不难为我,就主领了礼拜。我们五个人同心合意地唱起了合编赞美诗二五四章。我伤心难过,心绪全无,可是一想如果我没有情绪地坐在那里,赵教师就更没有心情了,所以我振作起来尽力大声唱了诗。赞美结束后,赵教师把圣经挨近石油灯,大声朗读了马可福音十六章十七节的经文。
“信的人必有神迹随着他们,就是奉我的名赶鬼,说新方言:手按病人,病人就必好的。相信吗?相信的人说阿们吧。”
“阿——们。”
是一声有气无力的回应。
“我们一起做祷告吧。主啊,这个村子里有这么多人口,可是今晚一个人也没有来。我在异象当中望着有三十名、六十名、一百名的人。主的话语教导我们,会照着我们的信心给予成全。此时此刻我们相信佛光洞三十户人家全部归向主耶稣,也相信那对面国民住宅区的二十多户人家也都加入教会。更相信邻村的人也会归向主。奉主耶稣的名祷告。阿们。”
起初后悔放下那么多事跑过来的赵教师,讲起道来却大有能力和魅力。
“我们的主耶稣到这世上败坏了魔鬼的工作,医治了十二年来患血漏的女人,让死去的拉撒路复活,并且到处医病赶鬼。此时此刻,也在我们当中做那美好的善工。相信活着的耶稣基督吗?”
此刻,我不仅没有喊“阿们”的气力,连勇气也消失了,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这时,赵教师大声疾呼道:
“相信的人说阿们吧”
“怎么这么有气无力?信的人的神迹是奉主的名赶鬼,先赶走让我们灰心丧志的鬼吧。”
讲道正火热的时候,帐篷顶上集结的一粒粒水珠开始掉了下来。外面下小雨,里面却下起了大雨。
(糟糕,帐篷漏了。)
这时,一粒豆大的水珠“啪”地落在赵教师的衣袖上,渗出一个大大的菊花样,开始有更多的水珠落下来了。孩子就是孩子,他们蹦来蹦去,兴致盎然地左躲右闪。
就在这时,白天在葱地锄草的驼背老大娘手上拎着簸箕,满脚泥巴地走进了帐篷。
“哈利路亚大婶,我来了。”
我惊喜地叫起来,竟然忘了现在正在讲道。
“唉哟,大娘,说来就来了,这么大的雨也来了。”
“只能怪你的嗓门儿太好了,我是来听你唱歌的。”
“您快请这边坐吧,大娘,那位先生正在讲有意思的话,先听他讲完再唱怎么样。”
“那我得回去,我饿了。”
“稍等一会儿就结束了。结束后听一首歌再走嘛。”
总算让老太太安定下来了。赵教师重新开始了证道。面对这五个人赵教师讲的嗓音还是那么高,好象不只是五个人,而是五十个人。不料,没过多久,他突然中断了讲道合上了圣经。
“妈妈,我这就回去了,我走了。”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哎,赵教师,证道没完,上哪儿去啊?”
赵教师停下脚步,“霍”地转过身神情悲哀地对我说:“您看看,这个场面还能讲下去吗?”
听到这话我才发现,两个大孩子正专心致志地看着篷顶掉下来的水珠子,圣光干脆趴下来睡大觉,而那位大娘坐在那摇摇欲坠地打着鼾。我在听道的时候,也只顾想自己的心事,全没注意这让人伤心的场面。
(可是,再怎么样也不能中断讲道啊!)
我一回头,赵教师已不见了踪影。我愣住了,泪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我走向讲台说:
“好了,我们唱一首赞美诗,用主祷文结束礼拜吧。”我克制住自己,平静地结束了帐篷教会的第一场礼拜。
可是,那位大娘还在打呼噜。我走过去叫醒了她。
“啊—睡得真香啊!饿着肚子锄地,又挨了雨浇,浑身都发冷啊。”
“大娘您这一打盹,伤了那位先生的心,他走了。”
“什么?先生走了?”
“他可是为大娘您来的,可是您老却睡着了。”
“那我也走吧。”
“天这么黑,路又滑,我送您回去吧。”
我让孩子们先回家,自己拎着石油灯送老大娘回了家。然后我又回到帐篷开始了祷告。刚开始我没有开辟教会,如今既然开始了也得有些起色和发展,可是我的工作如遭旱灾的土地一样毫无苗头。
“主啊,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蹉跎了黄金岁月后,又来到了这里。可是招人来却没有人来,如此寂寞、孤单、我该怎么办?失去了丈夫、财物、时间、孤儿院,如今我一无所有。为什么我的人生有这么多的挫折呢?”
附近传来了狐狸的嚎叫声,在这静谧的夜色中,更显得阴森恐怖。
“我身上是不是还有没偿还的罪债啊?”魔鬼在我心中控告起来了。可是圣灵安慰了我,让我做了悔改的祷告。
“主啊,求祢饶恕女儿灰心、埋怨的过犯。我相信通过今晚赵镛基教师的口赐下来的话,我也在异象当中望见了三十名、六十名、一百名的人,从邻村和国民住宅区涌过来,也相信上帝会按着我的信心成全我。”
一直祷告到信心涌出,爱主的心满溢,我再度找回了平安。我把一条条草袋子卷了起来,靠立在帐篷一角,这些都是用钱买来的,被雨水淋湿烂掉了就太可惜了。
熄了灯后走出帐篷时,天空漆黑一片,冰凉的细雨还在绵绵地下着。我一步一步摸索着走下了坡。头发上因雨水集成了水露,脸上因泪水结成了露珠。
回到了家,不懂事的孩子们盖着军毯,枕着枕头,香甜地睡着了。我坐在孩子们身边一整夜都用方言做了祷告。圣经上记载连不义的官,也因寡妇不住的祈求而为她伸冤了,我也要用祷告来摇动天上的宝座。
从那时起我养成了坐着睡觉的习惯。有一天圣光对我说:“妈妈你怎么睡鹤觉呀?”
“什么叫鹤觉呀?”
“唉呀,那个鹤不是用一条腿支撑着身子睡觉吧?妈你天天坐着睡,这不就是鹤觉吗?”
所以孩子们动不动就劝我不要睡鹤觉,要躺下来好好地睡。可是从那以后的十多年间,上帝一直让我用这种祷告的姿势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