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兹芙德(1854~1930年)——跟牛说话的女孩/科学教育家
生物学是什么?不是一大堆专有名词的堆叠:什么叶绿素、核糖核酸、粒腺体……不是一些争议性理论的架构:什么进化论、酵素论、荷尔蒙论……更不是冷冰冰的生物逻辑:什么细胞核、细胞、器官、组织、个体、族群到生态。
哦,天啊!这些冰冷的东西扼杀了多少学生学习生物学的喜悦;剥夺了——欣赏野地里一朵小花的自由;迷惑了——生命被上帝创造的尊严与意义。
那么生物学是什么?是听——三月的早晨红肚腹的知更鸟在草地上的微鸣;是看——秋天的枫叶给沉默大地染上的鲜红;是想——六月里的白头翁为何在榆树顶上默默地沉思;是闻——微微的春风带来针叶林的松香;是一种永不止息的单纯——对小蝴蝶问道:『是谁为你的翅膀织上亮丽的镶边?』
几百年来,科学家们为生物的问题争论不休,挖出更多的骨头,扭曲了更多的DNA。
一九一一年,波兹芙德女士起来呼吁:『请给我们学生物的小孩留下一杯干净的凉水吧!』
革新了世界儿童科学教育的观念。
因此,今天我们能在一些儿童科学书籍上,除了学问之外,还找到另外一个东西,那就是『趣味』。
〖跟牛说话的女孩〗
『孩子的妈啊,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女儿?』
『你说说看啊!』
『女儿好像是天生的动物管理员,家里的猪啊、鸡啊、马啊、羊啊,一到她手上都变得服服贴贴。连那只刚被阉的公牛,本来脾气很不好的,但是我看到小女儿在公牛的耳边轻声细语后,牛竟乖乖地吃起苜蓿草(alfalfa)了。』
『是啊!我也注意到,在冬天时小女儿会把苹果盖在泥碳上下过冬,到了夏天苹果都还能吃;而且她总是知道森林里的哪棵枫叶树糖最甜;她在田里种的蔬菜又大又好吃。』
『你看我们小女儿是不是有一点点天才。』
『是有一点点不同,不过她才十三岁,仍是个小女孩。』
这个天生会照顾牛羊与花草的女孩,就是安娜·波兹芙德(AnnaBotsford)。后来成了二十世纪初期儿童科学教育的改革家。
〖奥图冈上的小屋〗
一八五四年九月一日,波兹芙德生于美国纽约州的奥图(Otto)小村。那可能是美国东部人迹最为罕至的村庄之一。当时刚结束南北战争。
波兹芙德的父母厌恶战争,决定远离都市,搬到文明边缘的荒野,成立一个能自给自足的『拓荒家庭』。她的父母做了个水车,将水引到农场灌溉,种小麦、玉米,养各种家畜。由于一家人互相帮忙,彼此相爱,才能度过荒野上许多孤独无援的日子。
波兹芙德的父母都是非常敬虔的基督徒。她后来回忆道:『家庭是什么呢?是一个彼此帮助的地方,是一个无所不谈的所在;是一个品格成长的园地;是孕育对上帝之认识的摇篮。』一个基督徒因着对上帝的爱与信心,而执着于爱是人际关系中最重要的,进而去关照周围的动物与植物,这种次序是早期动、植物保护者的信念与体验。这与现代许多人自称是动物的保护者,把猫狗抱得像心肝宝贝,却对父母怒目相待,有天渊之别。
〖买书的热情〗
波兹芙德愈关照农场的动、植物,就愈觉得需要更多的认识、管理它们。她每天需要走很远的路去上学,对生物的喜爱使她总觉得老师上课怎么教得那么少,课本似乎也太薄了一点。她把所有的零用钱,与暑假在别的农场打工的钱全部存起来。十四岁时,父亲有次问她:『你有这些钱要做什么呢?』她坚定的答道:『买书,我需要买很多书。』从此她父亲立下心志,要倾家里仅存的积蓄送这个女儿去念第一流的大学。
波兹芙德把少女的热情,放在书本上,同学们都号称她是『修女』——一天到晚不是跟动、植物在一起,就是与书本在一起,将来怎么嫁得出去?
〖把科学转换为艺术〗
一八七五年波兹芙德进入康乃尔大学生物系。她一下子就发现自己在生物学的知识与经验,已经超过一般的学生,甚至连大学老师对她也有几分佩服。
由于高分太容易拿,她做了一个特殊的决定,就是同时兼修『美术系』的学位,藉着动、植物的素描与版画,可以增加生物科学与一般读者沟通的管道:她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一天会成为科学教育家。她说道:『很多科学家的一生,就是去挖凿一个比别人挖得更深的水井,却忘了小孩子们所需要的只是用汤匙舀起来的一匙水。』
不久她认识了康斯托克(Comstock),两人基于对信仰共同的执着与生物学的热爱,成为很好的朋友。成熟婚姻里的爱情经常是来自男女双方深厚「友情」的延伸,绝非以男欢女爱的「**」为基础。两人交往五年后,康斯托克一天问她:『如果有一天,我要写一本最有人情味的生物学课本,那你……』波兹芙德坚定地看着她未来的先生说:『那我就为那本课本画上最可爱的插图。』
两人婚后不久,康斯托克到华盛顿,担任美国农业部的首席昆虫专家。波兹芙德就跟着去做丈夫的助手。她一生没有刻意要去做一些伟大的事,只是做本分的事,没想到伟大却尾随而来。
当时有许多农夫寄信到农业部,问一些疑难杂症,又有些孩子寄信来问些『只有小孩子才想得出的可爱问题』,例如像『袋鼠掉到水里后,前面的袋子会不会湿?』『蜜蜂的巢为什么是六角形而不是四角形?』『鲨鱼一天到晚吃别的鱼,为什么不用刷牙?』这些问题,农业部向来是『存档处理』,波兹芙德一来,她认为回复这些问题是很重要的,于是编了一份『大自然科学通讯』(NatureStudyNewsletter),回答这些别人不想回答的问题。
没想到这份刊物深受许多小孩的喜好,因为正规的课本不会回答这些怪里怪气的问题。波兹芙德回答问题的方式非常活泼风趣,是出于她心中深处对于大自然的喜爱。她认为大自然不但能供人『使用』,而且处处带着上帝设计的艺术与美感,给人多一份欣赏与感恩。
〖知更鸟、猫与蚯蚓〗
不过自然界也存在着残酷,例如动物彼此相吞噬,有人为此心里不安,认为吃肉不妥当,吃素比较好。波兹芙德写道:『在我家的草地上,猫会捕食知更鸟,知更鸟吃蚯蚓,蚯蚓吃掉下来的腐叶:这是生态里的食物链。要猫只吃蔬菜好吗?如果我们定吃鸟的猫有罪,把猫除掉,那不出几年知更鸟就泛滥成灾。生物界有生物界的秩序与法则,禁止野猫吃知更鸟,反而破坏了生物界的秩序与平衡。
因此人在管理大自然时,需要知道这些法则,才能维持生物界的秩序与平衡:人关怀各种动、植物,也有权吃动、植物。』
波兹芙德在一九一一年出版《自然研究手册》(HandbookofNaturestudy)影响了后来的科学教育,使教育更有人情味与趣味。这本书提供了另一种角度去教育大自然科学,不是先提到生物学的理论或是实用性的价值,而是先教读者如何观察,并如何从观察中找出结论的书。这本书有另一个特点,是所有生物书籍所没有的,就是有很多短诗,非常引人深思,例如提到杂草时:
谁说大麦田里的小草,
是外来的侵略者?
也许这片原野大地,
本来就是属于各种杂草的领域;
人类所特意种植的大麦,
才是大地的入侵者。
这里没有教人怎么消灭杂草的有机农药味,却充满了起初上帝创造万物时,看万物是为美好的欣悦,与分享的期待。
〖杰克叔叔信箱〗
波兹芙德晚年,为了帮助孩子能够体会大自然的美与精细,在一个富有果农的经济支持下,推动全国中小学要有菜园或花园,供学生多一分亲近大地、亲手种植耕作的机会,并且成立『杰克叔叔(UncleJack)信箱』,回答学生们在自己种植中所发现的问题。一下子美国成立了二千个以上的『学生农场』,培育了成千上万喜欢大自然的中小学生。
迄今美国有全世界最好的『大自然科学教育、农产生产与生态环境的保护意识』。这不是一朝一夕产生的,也不是少数几个大人物登高一呼就可以产生的。而是像波兹芙德一样,长期本着对上帝的感恩,与对生物科学的喜爱,把这些种子撒出去,撒在全国小孩的心田上,等二十年、三十年后,才可以看到的成果。
一九二三年,她当选美国最杰出的十二名女性之一。在一九三O年八月二十四日病逝之前,她与丈夫合写了二本书——《昆虫生活》(InsectLife,1897)及《六只脚走路的方法》(WaysoftheSixFooted,1903)——都是非常有趣的生物学课本。她给生物学留下一角纯真的园地,让纯真的人去赞赏、去感谢、去体会上帝创造的意义。
谁说生物学不能当作文艺来写作呢?
参考书目:
AnnaBotsfordComstock,1991,HandbookofNatureStudy,ComstockPublishingCo.
作者附记:
十年前当我还在美国加州大学念书的时候,有一天下午考完试后身体疲乏、头脑空虚,我到图书馆想找金庸的《倚天屠龙记》或《射雕英雄传》看,填塞一点大考后的满足需要。谁知道几册武侠小说都被借走。自己像只无聊的狗,在书堆中绕来绕去,无意中在书架上拿出一本波兹芙德的《自然研究手册》(HandbookofNatureStudy)。没想到翻了几页就停不下来,我从来没有想到生物学可以写得这么有趣!比金庸的武侠小说更吸引人。那天我几乎忘了吃晚饭。
十多年来,金庸的小说我从来不看第二遍,而这本《自然研究手册》却是我一看再看的书。只可惜这本巨着没有中译本,奉劝学弟、妹们学好英文,可以增加许多看好书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