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祝圣诞音乐崇拜会在浦江教堂举行。说它是教堂,其实名不符实,因为地面上没有一幢房屋属于教堂,更没有高高耸立的鲜红十字架为标记。但是,穿着节日盛装的男男女女都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这个方向在居民区的一栋15层高楼底下,一个只向地面开了一个洞口的地下室。洞口挂着一块牌子,上面赫然写着:“紧急隐蔽处”几个大字,老百姓称它为“防空洞”。而在进入防空洞的人们心中,这儿另有一个名字叫“浦江聚会点”,大家都亲切地称它为我们的教会。
地下室与地面的房屋结构相对应,走下楼梯有二十多间屋子,这时都挤满了人。从踏进洞口的一刻起,就被浓浓的节日气氛所包围。圣诞树上挂满了各种象征着圣诞礼物的五彩挂件,迷你彩灯在松柏丛中欢快地跳动。鲜红的十字架悬挂在紫红幕布的前面,在灯光映射下更显鲜亮夺目。每个房间都坐满了人,每个房间的大彩电正播放着主会场圣台上唱诗班激情演唱的赞美诗。一眼望去,雪白的圣衣将他们装扮得像一群天使,象征着十字架的红色飘带垂在胸前像一束捧着的玫瑰。他们每个人都微笑地看着前面的指挥,发出的赞美歌声时而轻柔得像小桥流水,时而又激昂如千军万马。说停时一声裂帛,然后寂静无声;曲终的延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远,似风似雨,几不可辨。人们沉浸在颂赞救主的豪情满怀中,休憩在主爱如丝的溪水边、青草地上。人们这时仿佛都来到天国,躺卧在主爱温馨的怀抱中,完全忘却了地面上凄厉的阴沉和怒吼的北风。
演出结束了。半天,人们似在睡梦中惊醒,站起来高歌《普世欢腾歌》:
普世欢腾!救主下降,大地接他君王
惟愿众心,预备地方,诸天万物歌唱……
有人在掩面哭泣,那是感恩的泪花,是幸福的泪花,是生命的泪花。人们带着依恋往外走去,不时回头看看圣台上鲜红的十字架。兄弟教会唱诗班前来观摩的肢体纷纷围住从更衣室出来的同工,热烈握手表示真诚的祝贺。他们难以相信眼前这些大多头发花白的老人在台上所表现出的满腔激情,更难置信这些人在进入诗班时连简谱都不认识。
“但是你们却演唱了四声部的高难度歌曲,而且声情并茂、十分和谐。”他们由衷地称赞。
“要说技巧是谈不上的,我们是土八路打退鬼子兵,靠的是一腔热血,一颗爱主的心”指挥欧阳春说,“你们不知道,他们在家里一句一句地抠,排练时一遍一遍地合,硬是靠时间堆砌成了高楼大厦。”
“本来唱诗班就不同于社会上的合唱团,献给神的歌曲不仅需要演唱技巧,更需要一颗爱主的真诚的心,”观摩者说。
“但是,如果一点技巧都不讲,与会众一样唱,这诗班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本堂的男低音姜弟兄说,“给我们提些意见吧,指出不足才是对我们真正的关心。”
“你们的指挥是内行,无需要我们说。不过,你们的音响倒是差了点,出来的声音干涩,有条件添置一套好音响效果会更好。”
“关于音响——”欧阳的妻子倩雪刚想解释,被丈夫回头叮了一眼,把话咽了回去。
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把欧阳拉过一边,悄悄地问:“听说你这是最后一次指挥,过完圣诞节就卸甲归田了?”
欧阳微笑着说:“你从哪儿听说?这可是我的秘密呀。”
女子说:“那就是真的了?”
“也许。”
“到我们那里去吧,我们有车接送你。”
“谢谢。我身体不好,恐怕不能胜任了。”
欧阳回头,发现有一道阴冷的眼光从旁边像箭一样射过来。他还注意到,这个人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而且脸色阴霾。这时拎起挎包,悄悄地从人丛中挤出去,消失在过道的转弯处。欧阳春没有漏看他回头时嘴角露出那鄙夷的一撇。
他叫冷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