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楠在**和民政科同志的帮助下,顺利地与马文魁办完离婚手续。分到夫妻共同财产一万元,医药费和赔偿费三千元,共计两万三千元。马文魁见到妻子,满脸愧疚,连连道歉,还自骂自己不是人,是畜生,活该报应。在付款的时侯,还想多给两千元,被晓楠扔了回去。晓楠没有原谅他,他也灰溜溜地走了。
晓楠离完婚,住在家里,也不想去卫生队上班,让父亲去请了一个月的长假。卫生队领导知道她小腿骨折,行走不便;又受了这么大打击,情绪需要调整,也就批准了,算为病假。可是,晓楠心里并没有高兴。一个自杀过的人,自有她特别的思虑,一般人无法体验。就是她父母也不理解,既然一直盼望离婚,现在如心所愿,应该开心起来,为什么还是不开心呢?他们不了解,这种“如心所愿”是个什么所愿?是无奈的所愿,是心碎的所愿。既然心已受伤,还能完全痊愈、就像没有受伤一样吗?伤痛的记忆是难以抹去的,日日月月,岁岁年年,即使到老。快乐人的欢笑只能牵引起悲情人的痛苦。她在家住了几天,觉得眼前所见,尽是伤心。她也无法再去面对卫生队过去的同事,她的自尊心已受到无法弥补的戕害。她开始想念那个温馨的蒙古包,那些蒙古包里住着的善良的人。她觉得唯有那里她还有一颗完整的心,她还能被人所爱,自己也能爱别人。她向父母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母亲一向懦弱,虽说女儿安全回来,看着她整天闷闷不乐,心里也很忧愁。天天为女儿祷告,求神保佑她,带领她,让她尽快走出这个阴影。现在听说她要走,心里实在不是滋味。赵大勇听说,沉思了半天,说:
“我理解你的心情,最好是暂时换个环境。但是,你和那些蒙古人才认识几天,缺乏相互的了解和感情基础。你有困难,他们心善,同情你,帮助你。如果作长期打算,恐怕也是不合适的。他们自己的儿女大了、成家了,都要分开住,你长期与他们挤在一起行吗?蒙古包就那么小一间屋,你一个女孩子方便吗?”
晓楠想想也有道理,可是……
“我看这样,我有一个中学同学,自小一起长大,在上海开了一家狗不理包子店。上次我回家遇见他,还约我到上海去帮他。我给他打个电话,你就到他那里去,暂时住几个月,待心情好了再回来。”
“好,我去。”晓楠立即回答。
“你不是还认识许多上海支边青年么?他们大多已经回去,好像还有两三个没有走。你去找找他们,要几个上海人的电话,万一遇到什么急难,还可以请他们搭一把手。”母亲说。
“找这些人?”父亲对上海支边青年一向印象不好,觉得他们自私、小器。“不过,也有很讲义气的,我来想想。”
“不用想了。既然你那个同学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就应该相信他。如果信不过他,就不用去了。”晓楠谈自己的看法:“那些上海人,平时就没有什么交往,仅仅是认识,他能帮你什么忙呢?帮忙是要付出的,不肯付出叫什么帮忙?再说了,到上海又不是去国外,不行买张火车票就回来了,现在交通这么方便,担什么心呢?”
赵大勇想想女儿的说法也对,万一不行,买张火车票不就回来了吗?有什么可担心的。事情就这样定了。赵大勇找到同学留下的电话号码,到队上的公用电话打长途去了。
过了一会儿回来,说联系上了,他欢迎你去。问什么时侯动身?买好车票后把车次、车箱号、座位等告诉他,他去车站接你。如果有差错,还可以直接给他通电话,万无一失。
晓楠积极为南下做准备。买了些出门穿戴的衣履和日用品,买了一个旅行用的滑轮箱。她有一万多元,路上不安全,只带两千元,剩下的寄放在父母这里。父亲也要给她钱,她无论如何不肯要,知道父母并不宽裕,兴许还没有她的多呢。她买了些礼物,准备去蒙古包和大叔大婶们告个别。但是,讨厌的腿还没有好。她不愿去卫生队,不想见那些人。她相信,就按牧民的方法医治一定会好,现在就好了许多。还要等多久呢?不过,有了这个盼望,以前的愁绪少了许多。脸色也开朗了,与父母也有说有笑了。白天父母上班去,她就在家里看电视,看书。拄着拐杖还能帮妈妈做个饭,到下班时间就等着他们回来。饭在电饭煲里,热的;菜也炒好了,怕它凉,放在蒸锅里,下面有热水保温。有时吃面条,就把水烧开,等他们回来后再下,几分钟就可以吃饭。这是近两年来过得最舒心的日子,爸爸妈妈也非常开心。
上海是国际大都市,这几年发展很快。特别是浦东开发以来,几乎一年一个样。又过了一个月,赵晓楠的脚已完全恢复,启程到上海之前,先去三棵树蒙古包住了两天,跟大叔大婶们告了别,就来到了上海。
父亲的同学叫季浩东,天津包子铺开在乍浦路小吃一条街,两开间门面,楼上楼下,有15张条桌,60个座位。2个师傅,4个服务员,一个打杂。他的包子保持了天津特色,皮薄,汁多,味道鲜美。价格还便宜,因此生意很好。晓楠去了以后,没有安排特别的工种,让她先玩玩,熟悉熟悉环境,中午店里忙时招呼招呼客人。她称老板为季叔叔,老板娘为阿姨。他们在附近租了一室一厅,征求晓楠意见,住客厅或住店里都行。晓楠选择了住店里,免得大家不方便。於是在后楼库房腾出一个角,摆了一张床,晚上住宿兼看店。老板说,有情况给家里打电话,他马上就会过来处理。
第二天下午,店里休息时间,季叔叔带她出去转转,看看上海。乍浦路离外滩很近,两人溜溜达达就到了。晓楠一下看到这么多高楼大厦,心中惊叹不已。当初到乌鲁木齐念书,是她第一次走出戈壁滩。看到这么多高楼、这么多人,就已经是赞叹不已。想不到同在一个地球,农村与城市竟有这么大的差别。现在来到上海,来到外滩,乌鲁木齐又比它大大逊色了。
季叔叔说:“上海是国际大都市,在旧社会被称为冒险家的乐园。它是我国的经济中心,北京是我国的**中心,这两个城市在建筑风格上有着迥然差异。你看沿江的这些建筑,被称为万国建筑博览群,都透着一股子洋味。解放前这里是英国和法国的租界。这些建筑,雍容华贵,是财富的象征,也是受侵略的象征。繁华的背后隐含着伤心和耻辱。外滩是上海的缩影,到上海而不到外滩,就算没有到过上海了。”
晓楠听着介绍,抬头再看看这些宏伟的建筑,似乎听到了黄浦江上隆隆的炮声,看到了“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招牌。一个受尽人间屈辱的心灵里不觉冒出一股子凉气。这时听到黄浦江上过往轮船拉响的汽笛声,赶紧跨上台阶,跑到江边凭栏眺望来往的船只。
啊!从陆地深处来的她看见滔滔江水,滚滚波浪,心胸豁然开朗。尤其往北看与长江的连接处,水天一色,无边无垠。江面上大小船只来来往往,你追我赶,新疆人怕一辈子也看不到,想象不出。大海,大海是什么样子?
晓楠对季叔叔说,她想打个电话,把所见所闻告诉父母,也好让他们放心。季叔叔说回家打,他家的电话开通了国内长途,可以直接拨到畜牧队。
回家后,晓楠真的给家里打了个电话。遥遥千万里,两地一线通。当母女各自听到日夜思念的声音时,双方都无语凝噎。晓楠告诉她这里一切都很好,叔叔和阿姨对她很关心,请他们放心。他也说了季叔叔带她去外滩玩,见到了大海和轮船。(其实是黄浦江)总之,过去的一切犹如一场恶梦,现在开始新的生活,相信明天会比今天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