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阅读 九、舞厅新秀
    晓楠半夜未眠,到凌晨两点多才睡着。她毕竟来自偏僻之地,阅历不深,胆识不壮。面对诸多难题,难以作出抉择,她想问问陈文杰。虽然他比她还小两岁,但是在几个月的接触中,觉得陈文杰脑子灵活,见多识广,思想成熟。更为重要的是,他对她真诚地关心。要是没有他的引荐,她不可能去当一名歌手;要是没有他的指导,她纵然嗓子好,不掌握歌唱技巧也上不了台面。为了帮助她,他花费了很多时间和精力。教会了她识谱,教会了她练声和用气,教会了她对歌曲的感情处理,从而使她的歌越唱越好,越来越受观众的欢迎。她感谢他,也越来越离不开他。每上一首新歌,都要在他的指导下练上十几遍甚至几十遍,没有绝对把握不唱。以他的话说,观众都很挑剔,唱砸了造成的影响收不回来。

    她约了陈文杰在散场后到她宿舍去商量一件重要事情,陈文杰欣然答应。於是,两人在舞会结束后来到她暂住的包子店,上了二楼,坐到远离窗户的包厢里。她睡觉在里间的库房,那里只有一张床,一个低平柜,其余都是店里的杂物,实在地方太小。所以每次谈话,教唱,都在外面的包厢里。晓楠给他泡了一杯茶,在他对面坐下。

    “什么事?”文杰喝了一口茶,太烫,放下杯子问。

    “就是你提到的那件事,关于全职在舞厅唱歌的事,我拿不定主意。”晓楠把自己的顾虑讲了一遍。

    “一个人顾虑太多就什么事也做不成。”陈文杰没有直接回答晓楠的问题,想从另一个角度启发她:“我先问你,你为什么从新疆到上海来?是为了给你老爸的这个同学帮忙?是为了当服务员一个月挣几百元辛苦钱?恐怕都不是。包子店老板不需要你帮忙,上海有的是找不到工作的姑娘。当服务员挣几百元钱的工作,在新疆也能找到,至少离家还近些。你为什么到上海来呢?”晓楠没有告诉他自杀、离婚这些饱含伤痛的秘密,只是说出来打工。包子店老板是父亲自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和同学。

    “你是为了多挣一些钱,回去自己开店,这是你以前说的。你在包子店能挣好多钱吗?挣到哪一年能挣够开店的钱呢?

    “但是,如果你在舞厅唱歌,你就可以快快地实现自己的理想。我帮你算一笔账:一天两场,夜场100元,下午场40元,一天140元,一个月就是4200元,还没有算奖金。租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去掉800元,吃饭零花也算800元,还剩2600元,一年可存3万多元。如果你干上三年,就能存到10万元,开个小店绰绰有余。如果你继续在包子店,虽然吃住不要钱,零花总要有一些的,能剩下600元就算不错了。存10万需要13年。”

    晓楠听得**,她根本没有算过这笔账,而现在却清清楚楚地摆在面前。她不能不佩服面前这个小伙子的精明。

    “这还不算。舞厅给乐队的工资有两种形式,一种是工资加奖金,就像我们现在这样;还有一种是提成,一般的比例是15-20%。舞厅现在的收入,夜场300张门票,每张25元是7500元。就算15%提成,也有1125元。下午场人少一些,就算少一半,150人每人10元,收入1500元,乐队提成225元,合计1350元。我们6个人分,平均每人225元。事实上不可能平均分。队长和歌手肯定要多一些。就算250元,你一个月的收入就是7500元。存三年有没有20万呀?只要乐队受欢迎,给舞厅带来更多利润,提成比例还可以提高。”

    “那……舞厅老板能干吗?”

    “舞厅收入一天9000元,一个月27万元。乐队提成15%是4万另500元,你当老板你干不干?”

    晓楠完全被折服,心里无比兴奋,好像这个钱已经拿到了一样。

    “我没有直接回答你的问题,我想,现在也不需要我再回答了吧?没有人只为别人活而不为自己想的,对父母也是一样。相反,你活得好了,钱挣得多了,才更有能力去孝敬他们。没有钱谈孝敬完全是空话。

    “改革开放初期,有些人下海,父母拼死拼活反对。听话的孝子现在还是个给别人打工的穷光蛋,父母也跟着受穷;有主见的,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大老板,车子别墅都有了,把父母接来一同享福,还有保姆伺候他们。你说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尽孝?”

    “好了,我明白了,你帮我找房子,我明天就去辞工。”晓楠兴奋地说。她心中的阴霾已完全消散,眼前是一片蓝盈盈的天。

    时间很晚了,陈文杰要走了,晓楠流露出一丝依恋。抬头看着眼前这个中等个子,四方脸,又眉目清秀的小伙子,这些日子以来对她的帮助,有一种说不出的冲动。然而,对方没有表示,她也不能说什么。她想到自己曾经有过的婚姻生活,有点不寒而栗。满腔的热血瞬间凝结,有泪从眼里渗出,遮挡住视线。陈文杰却是没有看见,道完别,就向楼下走去。晓楠送出门,嘱咐他一路小心,关上卷帘门,回到自己屋里。

    第二天,中午后的休息时间,晓楠把老板叫到楼上包厢,把自己想到舞厅去唱歌的打算告诉了他,果然遭到他的极力反对。反对的理由很简单:舞厅是个大染缸,好人进去学坏了出来。“你没有看见吗?抱的都是别人的老婆,女人袒胸露肩,小姑娘穿超短裙,嘴里还叼着香烟,像什么样子?”

    “你说错了,季叔叔,舞厅里是不让抽烟的。”晓楠笑着说。

    “我反正看见从里面出来的女人,嘴唇像喝了血,嘴上叼着烟。”

    “那是极少数。现在的舞厅里,有许多中老年人,那是为了锻炼身体;大部分是年轻人,是为了放松紧张的工作压力,不全是坏人。”晓楠试图解释:“何况,我又不是去跳舞。是去唱歌,那是工作。”

    “你在这里就不是工作?我没有付你工资?”

    “当然,季叔叔供我吃,供我住,还给我发工资,我非常感激。可是季叔叔,我不打算长期呆在上海,爸爸妈妈都在新疆,我还想回新疆去。在上海打工,尽量多挣点钱,回去开个小店。所以……”

    “他们给你多少钱?”季叔叔问。

    “一个月四千二,还不算奖金。”晓楠说。

    “什么?四千二,还有奖金?我开个包子铺,一个月才能挣多少,你能挣四千二?我不信。晓楠啊,你太年轻,上海人把你卖了你还不知道。”

    “叔叔,这是真的。我已经拿到了。”晓楠有意将他一军。

    “什么?你已经去过了?什么时侯去的,我怎么不知道?”季老板大惊失色,从包厢座位上站了起来。

    晓楠也从对面座位上站起,走过来,拉着季叔叔的胳膊叫他坐下,说:“对不起,季叔叔,坐下说。一个月以前吧,店里来了几个人吃包子,自我介绍说是明月舞厅乐队的,有天夜里路过,听到我在楼上唱歌,觉得我唱得好,就来邀请我加盟他们的乐队。因为一切都未确定,所以没有告诉你。”

    “后来呢?”

    后来?晓楠就把怎么去考察,怎么去试唱,乐队怎样帮助,怎样一炮打响的过程说了一遍。舞厅一天两场,她下了班再去,只能唱半场,到月底老板给了她一千元。乐队的人说,如果全职唱歌,每月至少可拿四千元,这话一点不假。

    “舞厅老板付得起这么高工资?”季老板还是有点不信。

    晓楠把陈文杰给她算的账又给季叔叔算了一遍。接着说:“舞厅一个月收入27万,付给乐队四五万还能付不起呀?乐队可是他的摇钱树。”

    季老板相信了。但他想不通,行业与行业的差别竟然这么大!看来,开个吃食店,起早贪黑,挣的确是辛苦钱。哪像人家,蹦嚓嚓,一年可以蹦出上百万。但是,人家有那个本钱,有那个本事,自己哪有?各人自有各人的命。他转入沉思,想的是晓楠的事,究竟要不要答应?他也转入了两难:不答应吧,自己付不起这么高工资,就耽误了人家;答应吧,万一有个差错,怎么向老同学交代?

    “这样吧,我和你阿姨商量商量再回答你。”季叔叔说。

    “我有一个要求,这事不要跟我爹说。我爹离得远,思想又守旧;我妈胆子小,没见过世面,跟他们是说不清的。心里一着急,说不准还会赶到上海来了。”

    季叔叔笑了,说:“你爹把你托付给我,不给他说是不可能的。不过,我会给他解释,你放心。”

    “那就谢谢叔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