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在周间 第十章 闲话家常的服事
    怜恤人的人有福了

    十亿年翻腾不止的浪花,

    极具毁灭力的骤变和约拿暴风雨

    使不施与、不宽宥的花岗石

    变成这片麻木不仁的海岸:

    在怜恤之浪潮一波波的冲刷下,

    摆脱了城市的水泥。

    未被定罪、赤着双脚地,

    我一对踝子骨深陷在爱萨提居岛的沙滩里,

    醒察到饶富怜悯的设计,

    以枕头造型的沙丘为图案。

    兰和鸥掠过水面,

    以精确的队形热诚地参与

    我在海滨的神圣孤寂,

    它们边喂食边飞翔地挪移著,

    模糊的退潮与涨潮线

    把关切从死亡中划分出来。

    在我青少年的那段期间,牧师常到我们家,在短暂而尴尬的停顿后,他总是说:「今天你「灵魂』的状况如何?」他总是特别强调灵魂(Soul)这个字。我从不多说什麽,我被吓到了。在这个问题提出之后,那些年间,生活里充满的思想和经验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当然我知道,倘若我真想讨论「灵魂」的问题,可以去找他。但我是不会去的。我宁可和一个不会把从篮球代表队被除名的感受当作世俗虚荣心甩开的人打交道:宁可和一个不会用地狱之火的恫喝抨击我这个对刚从加州搬来的女孩玛妮·史密特有好感的人打交道。

    后来我学到,牧会工作的服事层面指的是擅长处理日常事务,牧会生活的本质是要留意、投入并了解会友每天生活的内容——购物、销售、拜访、会面、送往迎来。此外还要应付危机事件:生产与过世、悔改与委身、洗礼与圣餐、绝望与庆贺。既然这些事也发生在会友的生活中,因此也是牧会工作的内容,但却非每日工作事项。

    大多数人在大多时候并非都处于危机之中,倘若牧会工作是要在实际的生活环境中展现福音,并培养信心的生活,则必须学习一件事;套用小说家威廉·戈尔丁(WilliamGolding)的话就是[日常宇宙」,亦即在家、在生活的日常事务理,送小孩上学,决定晚餐吃什麽,处理同事每天单调的低声抱怨,观看晚间新闻,在咖啡时间闲话家常。

    闲话家常:就是没有特别说些什么,不必用逻辑思考或下明智的决定,更不必正确无误的了解。是不带命令、不施压力、打气式的嘈杂交谈。那是去除压力的声音,是不著边际的谈话,仅在表达当时的情况而已。我的老牧师拒绝(或无能力)参与这类谈话,事实上是暗示,我大部分的生活是活在不够属灵的光景,我的大部分经历是「属世」的,偶尔才有称得上「属灵」的时刻。

    我从未对老牧师惯常的问话有任何质疑,直到自己当了牧师,才发现这样的方式,使我和大部分正发生在会众生活中的事没有关联,也使我缺乏一个谈话背景,以致无法聊到在平凡无奇的真实生活中,当遇上迷雾重重、细雨霏霏时,如何凭信心而行。

    对日常生活没有耐心

    在热烈讨论赎罪论和半开玩笑地预测要来的小联盟球季之间作选择,我不曾犹豫,且每次都会选择赎罪的话题。倘若在一屋子的人里面,有人提到末日审判的问题,我很快就会进入深入的讨论。但若谈话内容涉及本地汽车商有放射状轮胎大减价时,我的注意力就慢慢不集中了,我会一边无意义的点头、低声咕哝,一边寻找脱身的方法,好转去参加一个比较有迫切需要的灵魂会议。当我全心投入救恩和永恒的伟大信息时,还有什么时间可以闲话家常呢?当我「口中有火」时,又何必要管天气和政治这类没有条理的闲话呢?

    我知道自己并非惟一老是对闲话家常既无耐心、又心不在焉的牧师,也知道并不只有我老是在强调护教和辅导这类重要课题的优先性,并把没有耐心合理化。

    这样的合理化似乎有理。牧师既已花了那麽多的时间钻研「堕落前神选说」supralapsarianism),当然在谈到职棒匹兹堡海盗队的话题时,会觉得是浪费时间。「要爱惜光阴!」既有大量知识贮存在我们的脑细胞内,那些关于包心菜娃娃玩具的闲聊,和我们可搭不上一点关系!倘若有一点机会可以决定讨论项目,难道我们没有责任使话题具有属灵意义吗?倘若我们不能订定讨论内容,但是按著呼召和训练装备,难道我们没有责任把话题带回人的心灵方面吗?

    在我读大学和神学院时期所敬重的人中间,普遍流行著这种掌控谈话内容的习惯,而我深受影响。这些人的信念是,倘若自己够敏锐,每个谈话都可以转变为见证,在飞机上的闲聊,可以转化为针对灵魂追寻永恒的谈话;和加油站服务人员的短暂交谈,可使对方的心向「基督的话语」敞开。

    这类谈话方式,没有可供闲话家常的空间——所有的闲话家常都被导引成重大的话题:耶稣、救恩、灵魂的状况。

    闲话家常:牧会的艺术

    无论这种语言上的策略在某些见证实例中是何等适切(我想确有这样的例子),但是若拿来作为牧会工作上的习惯,则是错误的。倘若强逼并操控会众使用我们的术语说话、依据我们所讨论的话题来回应,就表示我们没有认真看待会众其实是处在平凡的日常生活中。

    牧师也不可能晓得主正容许恩典的绿芽在这些会众生活的后院里成长,倘若避开闲话家常,则恰恰是放弃了自己受命工作的领域。大部分会众,其大多时候的生活是置身于简单的例行事务中,而不是在危机中,或在紧急事件的剃刀边缘度过的。闲话家常是自然的语言,倘若牧师轻忽这种语言,就是轻忽大部分人大多时候所作的事,而福音也就被曲解了。

    「主啊,我何等厌恶重大的议题!」是我从鲁益师(C.S.Lewis)的信件中抄录下来提醒自己的句子。鲁益师用这句话来回应自负的夸耀,就是只从大标题——喧嚷的大题目中——来看事情。鲁益师警告说,这种鼻孔朝天式的自大,反而无法留意到家常和鲜有人知的事,因此也错过了真实生活中一大半的丰富经验。

    既然牧师经常投身于重大真理,且是伟大奥秘之事的管家,就尤其需要培养话语上的谦卑。谦卑意味著保持接近地面(表土)、群众、日常生活及一切发生在地上的事。

    我不希望被人误解:牧师的谈话不应如同排水沟的水围绕在肤浅的陈腔滥调上,而是要单单在人身边,留心谈话的内容,以对待重大事件的认真态度来看日常琐事。有些洞见只会在谈笑风生中得到,有些则只在不著边际的闲聊中获得。

    这就牵涉到艺术了。艺术意味著我们使自己置身于巧遇中、不同场合中,既不卑屈也不勉强,而是满有创造力。我们不是要尝试使事情发生,而是成为正在发生之事的一部分:既不掌控,也不将之交由我们职务的尊严来决定。

    当牧师相信圣灵已「预先」在所有的会面和谈话中时,才能把这样的艺术发挥得更好。耶稣当年因为把小孩抱在怀中而造成其追随者讶异与反感,如果有人说,耶稣今日也会拥抱我们的闲话家常,你会认为是夸大之词吗?我不认为。

    牧师周复一周地登上西乃山的讲台,是希望以令人信服并带著权威的「巧妙雷声」(爱默生的话),来宣扬福音。而当牧师下到平原,进入会众中间时,所需要的巧工则是不同的,那就是闲话家常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