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美國留學的七年(1920-1927) (11) 入瘋人院接受神的特殊造就(1927)
    新生的我以主的話為至寶,覺得自己的聖經舊了,在二月十七日那一天,我走出校門去賣一本新的聖經及一支自來水筆。回神學院途中,踫上一個天使般的小孩,蹲在路中央寫“Rest”(安息,休息之意),再走幾步,又遇見另一個可愛的孩子在地上寫“Rest”這個字,我仍不在意地向前走,第三次又見另一個兒童寫最後一個“Rest”,不得不引起我的思索,這時已到神學院門口。突然校門關起來,院長說為體貼我精神欠佳,要我住在離院很遠的靜室去休息,調養身體。話雖慈和,卻是一道命令。我心想這是個好機會,休息一禮拜,可以多讀聖經,以後精神飽滿,多作主工。我表示絕對服從命令,但要求進宿舍拿幾樣日用品及衣服。院長非但不許可,反而催促我加快速度跟一個人走,到了一所有名的精神病院BloomingdaleHospital(百花谷醫院),此院規模宏大,共分七宅。我一進院,被領到第四宅X號病房,顯然院長早已和醫院事先聯系好了。

    第二天醫生先是抽血化驗,後盤問身世,看精神病是否由遺傳而來。醫生講一個簡短故事,讓我听後寫出。我一字無誤地寫出。我對醫生說︰“往日我曾譯過道德經一厚冊,著有英國孤兒院史記和耶利米注釋等,由書中可以見我思想的全部,看看其中是否缺乏系統的破綻,使人懷疑我有精神病。”醫生听了默然不語,吩咐我臥床休養。我從鏡子看到自己面黃肌瘦,想起三個孩子都在地上寫著“Rest”,豈不是奉神差遣向我作住院的預告?

    一九二七年三月二十七日︰晨起與神相會,讀可8:32-38,神的眼光應當成為我們的眼光。為福音當努力失掉“自己”。讀路21:13-27,完全信靠神是唯一抵抗撒但的軍裝。讀羅15:27-33,16:2-7,當記得走這條道路不是孤單的,這條道路是經過許多先聖用血和淚鋪成的。被聖靈引導讀救主釘十架的一段,不禁淚下,望神教我學習背負十架,提醒自己永不能離開神,當永遠信靠他。

    一九二七年三月二十八日︰昨夜由聖靈教導消化馬太福音11章25-30節。讀後思想十字架的救恩,之後安睡。夢中再研究聖經,用繪圖方法很有滋味。早上刷牙後,謙然獻上早禱,念主禱文。上午八點聖靈降臨,由馬太福音6:30念到11章。研究聖經後,出去散步,心中充滿神的愛與喜樂。有神的同在,無所怕矣。

    一九二七年三月二十九日︰這一天五次禱告,晨、午、三點、六點、十點。與神更熟悉,對舊約的價值亦明白,信心增進。

    一九二七年三月三十日︰昨夜二點十分到三點三十七分讀完約翰福音,何等快樂!神的愛在十字架上表現出來,他永不離開我,後來被迫臥床。但一小時後,又起來住在主的愛里,神把我個人的欲望投到太平洋海底埋葬矣!神勸我不可灰心,繼續前進。

    我蒙神指示用四十種不同的方法讀完聖經四十遍,不是咬文嚼字地讀,如用“愛”或“信”、“義”字來把全部聖經貫通起來讀,如饑似渴地讀經。幸而當時給我吃的是最有滋補的食物,否則體力不足。

    我初進精神病院,是住第四宅。二月二十八日搬到第六宅住了一禮拜,又搬進第二宅。由于住不同的病房,認識各種不同的病人,使我從每個病人身上得到神要我學的功課。

    入院初,醫生應許我住四十天院即可。但是時間一天天過去,一直不讓我出院,我肉體的軟弱與敗壞顯出來了,開口大發牢騷,與醫生辯論,結果反而激起醫生生氣,竟把我鎖進第七宅。那里住的都是整天打架罵人的武瘋子。有一個瘋人,是個財主,一到晚上大哭,說出自己曾犯的罪,曾和姑姑犯過**,咬自己的指頭。醫生來了,用橡皮塞在他口里,一到天亮又好好的。一到晚上,又鬧起來。我問他為什麼這樣?他說“我在地獄里被火焚燒,極其難受,所以呼喊,咬自己的指頭。”主指示我,人死後在地獄里永遠追想自己生前所犯過的種種罪惡,越想越痛苦。

    我在五月九日──國恥紀念日,想起遠隔重洋的祖國,流下了傷心的淚,苦苦求醫生讓我移住第三宅。

    六月二十三日下午,看見監護我的青年打盹睡覺,認為是自己逃走的大好機會。跳下涼台,拔腳偷跑出二、三里外,藏在麥田中。不料被一只警犬發現,被院方像押解強盜似的送進可怕的第七宅。武瘋子們不是高呼狂歌,就是跳腳踏板咒罵人,心靈被騷擾得無片刻安寧。

    一天晚上,撒但工作,回想過去所得的榮譽已化為塵煙。過去我有一百多個朋友,每月會收到五十多封信,現在誰還敢理瘋子,想以自殺了結自己的一生。正在這時听到上面的聲音︰“小子!你是我寶血所贖回的,怎麼可以隨意輕生?”我回答說︰“主啊!卑微的我,生無見天日的一天,欲圖報而無從,生不如死,所以自殺。”主繼續對我說︰“萬事互相效力,叫愛神的人得益處。你若能忍耐,經過一百九十三天的苦難,就知道怎樣背起十字架跟我走各各他順服之路了。”眼前一團黑暗不見了,主的榮光四面照著我。

    過了一個星期,我懇求醫生讓我移住第六宅,聲明逃走不是由于神經錯亂,乃為天性好動不好靜,不得已才偷跑,醫生答應了。又過些天,護士竟然答應代我傳達書信。我立刻寫了一封信給中國駐美公使,報告自己被美國人無理拘留在精神病院中,喪失一切行動與言論上的自由,再三請公使按法律代我與美國政府交涉。

    一九二七年八月三十日,我最知己的美國朋友(根據賴恩融先生寫的“JohnSong”一書中,說此人是Dr.RollinWalker)從歐洲回美國,登陸後得知我已進了精神病院,立刻趕到紐約的醫院來看我。他听完我哭訴種種情況後,安慰我一番,就去見神學院院長,由他簽名保我出院。神學院長正接到中國政府通電調查,焦急萬分,走投無路,忽得有人來擔保解圍,當然答應。我當天就恢復了自由。從二月十七日入院到八月三十日出院,不多不少正好是一百九十三天,同時也是我重生二百天的紀念日。神的應許一句也不落空。

    (附︰日記中有主僕人寫的一篇短文,題目是“科學、歷史與宗教”,此文可算為主僕人留美七年的總結。中文寫道︰"憶高小畢業時,我目空一世。中學時期,我目空一國。大學時期,我目空一校。碩士時期,我空一己。到博士時期,則空空如也,恨早不自謙也。在哲理中學,我各科都是最優等。在大學時期,我學冠三百人以上。在攻讀碩士、博士時期,我各科亦最優等,我非不苦學也。初到美國,只有六元美金,以後一切都自給,得三個學位,得兩個最優等榮譽獎章,費時五年六個月。

    我作農工兩星期,電機工一夏,刈草工一夏,屋工一夏,緶工一夏,此外雜工數十種。初到美國以作工為恥,今則以為榮也。工作中所得之經驗助我研究科學也。攻碩士期間,我不注重交際,後我極重交際,如倡萬國學生討論會、種族和合會、鄉村布道團、童子會,所得之經驗乃學識之實驗也。工作之經驗、組織之經驗與歷年苦學之經驗合以得科學研究法之鑰匙。

    得博士後,我有作助教之機會,因得時間精研歷史、哲學。此時我屢有無神觀念。用科學方法研究歷史,初無趣味,後列中外史比較之,始悟無神說之不正。重讀科學及歷史,悟科學之學理可變之為宗教學理也。但對宗教,仍未入門。我乃排除一切引誘,入美國紐約協和神學院研究心理學,宗教史及各種宗教信仰,始悟宗教與歷史是二而一,一而二矣!又悟歷史之總括與耶穌一生之事跡兩相符合。宗教、歷史、科學是三而一,一而三矣!因悟科學研究法之妙用矣!我融會貫通之日,亦即我受難之日。

    在精神病院近七個月中,我得遍覽歷史學、經濟學、社會變遷史,我始終不信自己有精神病也。但我之觀念變矣,基督即我之生命,歷史即我之師,科學即我研究之工具。我乃已死之生人。就世界與我而言,我只有四個主義︰(1)實行主義,(2)神愛主義,(3)無己主義,(4)空世主義。人以我為痴亦可,以我為狂亦可,以我患精神病亦可。”)

    回憶這難忘的一百九十三天,精神病院是神為我預備的特殊神學院。當時我曾錯怪神讓我吃苦太甚,後來知道我進精神病院時,美國正鬧大水災,溺死民眾極多,神給我創造良好的機會,讓我有許多時間讀聖經,我理當為此向神獻上感謝與贊美才對。這一百九十三天實在是我生命史上最寶貴的一頁。

    出院後,Dr.RollinWalker很誠懇地請我到他的家鄉辛城(Cincinnati)休息一個月,神學院院長把我的行李、雜物都送還我。在這期間,一位牧師請我到他家里吃飯,他請我彈琴,旁邊坐著一個又聾又瞎又啞的三不全女子。我彈完了,牧師請這位三不全女子彈琴,她竟然將我彈過的調再彈出來,彈的和我彈的不僅完全一樣,而且彈的很好,這件事對我有很好的靈訓︰作神的忠心僕人,眼楮要完全不看世界的財利,耳朵不听人的譏刺和辱罵。人罵我,諷刺我時,我不還口。惟有這雙手要作神要我作的工。現在活著的,不再是我,乃是基督在我里面活著。

    一九二七年十月四日,我淚別了患難知友,到西雅圖Seattle搭海輪回國。十月十一日離開美國。回想自己一九二○年二月十一日離家到一九二七年二月十一日重生,恰好七年。自重生日到離美返華日恰好八個月。這七年八個月的經過與將來事工的關系,人豈能設想!

    (附︰主僕人在一九三四年十一月三日在廈門鼓浪嶼領會講道記錄中寫道︰我在船上,見我同胞抽大煙、賭錢。又听見一個外國人說︰“中國人比狗還不如。”我听了這句話,跑到自己房里,流淚禱告︰“神啊!求你救我的同胞,”我把我所得的博士的金鑰拋在海中,我立志,死也要在中國傳道,只要我的同胞得救,就是死,我也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