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二年一個晚上——那大約是十二月中旬的時候,因我剛加入的利趣門醫藥學會,不久前才舉行過一年一度的聖誕舞會——我閑在客廳里讀著“生活”雜志。雜志上盡是火雞和火腿的商標名稱的廣告,而且每個一頁就跳出一個歡天喜地的聖誕老人,所以我漫不經心地翻著,突然,我的手指僵住了。
眼前這頁雜志上繪著一座巨大的球形結構,它被剖開來展示其中的人和機器,里頭有一個活動的吊鉤懸在鋼梁上,有渦輪機、一具大圓形槽、梯子、小甬道,在地下的角落有間小控制室。
我的心直往喉嚨上跳,不是由于這些東西顯出了未來的模式,而是由于那種確認自己早就看過這些建築的肯定感。絕不是最近看到的,不知怎麼說,似乎是幾年以前見過的!我凝視著這幅圖畫,但卻看到了這些東西的實體,我曾在這怪異的內部徘徊過呢,也看過這架梯子,望過那座大水槽?
但是……我不可能瞧過吧!急急地看一下正文,我知道自己的記憶搞錯了︰
上周原子能委員會揭開秘密之紗,準許生活雜志的畫家繪制了美國第二座原子潛水艇引擎原型的部分細節,以及容納此引擎的奇怪屋子。本座建築先進在紐約州斯科納塔第附近蓋建中,將成為世上最大的人造球型,是價值二百萬美金、高二百二十五尺的鋼架殼。
報道上繼續說,為防止可能發生的放射性污染,科學家將在球體內建造潛水艇引擎,然後把它沉入大水槽去試驗。迷惑中,我將雜志擱在膝上,因為我雖如此肯定自己曾看過整個實驗程序,但我卻從未到過斯克納塔第啊!何況我所勾起的記憶乃屬于過去,而它卻是新近才建造的呢。我以前看見那東西時,它早已完成而在使用中了,雖然當時我對它一點概念也沒有——
忽然我記起來了,那是地球時間一九四三年,當時我站在一所仿佛校園的沉靜地區里,其中居住著一些深思著的靈魂,像修道士一般裹在長袍中,那時我凝視著巨大球形的建築物,漫步在復雜的設備之間……
到底那是什麼地方?到底它是借何種神秘的途徑,竟能與今日世界的生活、思想互相連通——連通于這種我正坐著、瑪格麗特在廳上听電話、而聖誕卡片排滿壁爐架的一九五二年的世界中?我並沒一直思索這事,倒是在揣測著,哲學家所說的話對嗎?——他們說,有些概念似乎是從“一個不知名的地方”,瞬間,撒落在廣闊的世界各地!
我自己對超塵世領域的探索,越來越謹慎。若基督一直做我的向導,那麼這事倒無可畏懼,但自從得著脫離身體的經歷以來——九年前的事了——我踫見很多過渡著迷于“靈”的世界的人,最後,他們似乎連萬靈之靈的神亦視而不見了。
坐在客廳的那晚,我確知時候到了,我需要比目前更公開地談論自己與基督相遇的經驗。如果我們實在是邁入了原子能時代,卻依然不認識創造這種時代的力量,那麼,僅在幾十年之間我們就會毀滅自己和地球。這件事若單靠專職的牧師們來疾呼是不夠的,我認為每個經驗到神的人都有責任呼吁!這準又是 所定下的時候︰因為我一向是拙口笨舌的人,現在竟然對著青年團體、俱樂部、教會、以及任何願意听的人,宣揚信息說,神就是愛,除此之外都是地獄。
就職業而言,當然我確知這種舉動必要毀了自己︰無疑地,我失去許多不願信任“宗教狂”的病人。奇怪的是,那些我最害怕會被他們嘲諷的人,往往是最容易接納我的人。記得我申請到維金尼亞大學醫院擔任精神病醫生時,在職的一位朋友勸我不要提及我的經歷,因為他不知道別人會怎樣想。第一位與我會談的竟是威爾佛醫生,他是精神病醫學系的精神分析與分析心理療法的教授,是維金尼亞心理分析界的頂尖人物之一。
我前腳才踏進他的辦公室,威爾佛醫生就劈頭說一句話︰“喔,李齊醫生,我曉得你認為自己遇見過基督。”
頓時,我望著自己在維金尼亞大學就職的機會飄出了窗外。威爾佛醫生是接受佛洛伊德分析觀念的猶太人,而今他率直地發出了一個問題,等著我回答。在暗中,我一如往常般地仰望耶穌︰“主,我現在說什麼好呢?”
“凡在人面前不認我的,我在我天上的父面前,也必不認他。”這些話仿佛听得見一般地出現了。
于是我對威爾佛醫生說︰“我無法否認在德州巴克利營,發生在我身上那件事的真實性,如同大數的掃羅無法否認他在大馬士革路上的經歷一樣。”
我成為精神病醫生的機會就這麼泡湯了,我想。數周之後,在大驚訝中,我接獲一紙通知說我已被審核人員一致接受了。過了幾年,威爾佛醫生與我成為好朋友,他這才告訴我說,當時那番特別的談話實在是攸關大局呢!“此處所有人都知道,你宣稱自己有過脫離身體的經歷,倘若你曾有一秒鐘對我假裝沒有這回事,我會將你貶為高度缺乏安全感的人,並且很可能是個情緒紊亂、無法分別事實與幻覺的人。”
當然,在診室中,我為了持守忠實的精神病醫生的職責,我極少提及個人對神的觀點,除非相當有必要,像遇到胡烈德•歐文的例子時,我才會破例地撇開職業上所要求我保持的沉默。
“你知道為什麼我每天早晨要提前到辦公室?”有一天,我們在討論德州經歷對我生活的影響,我問著胡烈德︰“為什麼要比其他醫生和工作人員還提早到達?因為我總是利用這段時間,為今天我要見到的每一位病人禱告;我相信耶穌為我們每個人都設計了應辦事項清單和時間表,所以我祈求能借著 的幫助,讓病人和我一同來發現它們。”
若耶穌給胡烈德•歐文在世的時間不是數十年,而只是幾星期,“那是因為 知道你能在幾星期中完成你的任務。你能夠饒恕別人,也能接受別人的饒恕,更可以叫自己從一些癖好和憤怒中掙脫而獲得自由——只要是你不想帶進充滿光之國度的一切包袱,你都可以甩掉!”
當然我是不知道胡烈德在心底深處轉些什麼念頭。這正是精神病醫學的極限,頂多只能探討病人願意講出來的部分。但我知道,在一九七七年五月九日進我辦公室赴最後一次診療的這個人,已經和前年十二月中我初次遇見的那個人迥然不同了。肉體上,當然他是比以前更衰弱了,甚至需要一位鄰居載他過來,而且在會談的時間里,他從頭到尾一直躺在黃色沙發上。然而他在喘息間所講出來的話題,在眼神中所流露出的平安、或是幽默,使我充滿了喜樂。
他一直和以前的雇主爭執著,希望他的醫療帳單能夠歸入公司的保健系統,為此事我也填了不少單子。這周他接到最後的裁決通知,宣判他的要求被拒絕,因為他辭職時並未預先通知對方。
“你知道嗎?”他告訴我說︰“他們是對的。當初我辭職是因為我憤怒極了,一心想給他們找麻煩的。誰知現在只剩下我一人麻煩纏身。”
他笑了起來卻被一聲咳嗽打住,但我覺得那笑聲听來真美,因為這是由衷而發的真笑,絲毫沒有摻雜一點愁苦在其中。“就象我們以前所讀的,對不對,醫生?‘人種的是什麼,收的也是什麼。’如果我早一點懂得這道理,那麼失去了保險也就算不得什麼了。”
“現在我晚上常常睡不著,但我干什麼你知道嗎?”他接著說︰“我為那些上班的家伙們禱告——希望這公司有個好年頭,生意茂盛、利潤多得出乎意料!”
當然,沒有人能夠臆測另一個人死後的事情,但五月二十四日,當那同一位鄰居以電話告訴我胡烈德•歐文去世的消息時,至少,我是毫無困難地體會了他離世那刻的奇異轉變。那種耀眼的光,那種心中深知自己順利地完成了功課的喜樂……
神忙著在塑造一類懂得如何去愛的人們。我相信這世界的命運如何,全決定于我們是否努力地成長——然而如今剩余的光陰不多了。至于,我們會在下一個世界里看到什麼呢?在此我深信,將來我們會發現什麼,這必是取決于我們在今世如何好好地完成彼此相愛的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