腓立比书三1~11
距离地中海东岸不远之处,座落在富庶肥沃平原中的大数城,在保罗的时代,是个商业、宗教、文化的中心,兴盛而繁荣。平原北方耸立著终年积雪的托鲁斯(Taurus)山脉,其溶雪源源供应流经大数城的西德奴斯(Cydnus)河充沛的水量,其「游注入大海,可通航大商船,将东、西方的财富连抵夹岸林立的码头,换购此地盛产的羊毛。牧羊在大数城郊的山坡地是常见的景观。此外,人数城也是从地中海通往中亚、小亚丙亚之弗吕家、迦帕多家之商道的必经之地。
大约在主后四年,耶稣还是童子,于大数城的犹太人集中地区,有一婴孩诞生了。这孩子长大后,将因他特殊的一生及言论,使大数扬名后世,且给人的宗教信念带来新的动力。在接受割礼时,这孩子获得双重的命名,家人叫他扫罗,在官方和学术上,他的正式名字则是保罗。
生长于大城市,在这少年的心灵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他的早年生涯与主的成长环境截然不同。主耶稣生长在高地的小村落,远离市尘的繁嚣。他喜爱在山野间布道,也常从大自然引喻取譬。保罗生长在繁华的都市,触目尽是熙攘的街道、热闹的市集,接触的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商贾、学者、游客。在耳濡目染之下,这位少年无形中已被塑造成宽广包容的性格,擅长于从各方面去透视解析人生,也深入了解士农工商、各行各业人士的思想与生活习惯。对他而言,凡涉及人生的事都不陌生也不奇怪。他热爱都市生活的繁复扰嚷,也喜欢从其动态的生趣里撷取人生的比喻。
他具有纯粹的希伯来血统,「是希伯来人所生的希伯来人。」父母双方的谱系都是纯粹的希伯来人,未曾掺杂任何外邦人的血液。他的父亲必然是个有地位的贵人,否则不可能取得人人羡慕的罗马公民权。虽然他不住在巴勒斯丁,却没有变成希腊化的犹太人,而和住在圣城的希伯来人一样正统。也许他是个十分严厉的父亲,否则他儿子日后不会想到要提醒作父亲的不可惹孩子的气,以免他们丧失了志气。保罗的母亲虽名不见经传,但必然也和撒母耳、施洗约翰、耶稣的母亲一样贤淑慈柔、教子有方。他也许在保罗幼年即过世,否则他不会对鲁孚的母亲那么敬爱,称他为自己的母亲(罗十六13)。
在家中他们常用的语言可能是希伯来语,否则保罗不会对希伯来文圣经那么熟悉,常常引经据典,多方阐释。在往大马色的路上,主耶稣也是用希伯来语对他说话。后来在耶路撒冷营楼的台阶上,保罗也是用希伯来话向群众作见证。对他而言,耶路撒冷比雅典或罗马更美丽;亚伯拉罕、大卫、以赛亚比「伊里亚德」里的英雄更伟大崇高。想到自己属于披拣选的族裔,是神头生的儿子,承继长子的名分、荣耀、永约的应许、服事神的特权、律法的权限,他的脉膊就兴奋地悸动。不管别人在他眼前夸示多高贵的出身与财富,他都觉得自己的祖先更高贵,自己的血统更纯正。从他那一支派,曾产生以色列的第一位君主,而自己的小名就是根据扫罗王命名的。
保罗的早年教育是非常宗教化的。「我是法利赛人,也是法利赛人的子孙。」今天在我们看来,「法利赛」等于是骄傲和假冒伪善的同义词;但是在那个时代,法利赛人代表某些犹太人的高贵传统,是冷漠逆流的中流砥柱。例如:撒都该人的怀疑论调,既不相信灵的存在,也不信看不见的灵界;法利赛人则坚守死人复活、来生的信仰。从罗马吹袭来的堕落靡烂的道德风气,亦弥漫耶路撒冷;而法利赛人则始终坚持清高的理想及圣洁的生活。他们随身携带的经匣,至少证明他们对圣经的虔信;按时呈上的什一奉献,则代表他们对律法的顺从;他们的祷告也许有卖弄夸示上嫌,但亦足以显示他们里面的信心。
保罗的父亲就是个典型的法利赛人,他的家规充满强烈、严苛的宗教色彩,而少年时的保罗所吸收的也是这些传统的思想,其生活言行均恪守法利赛人的仪节。他很庆幸自己从小就习练这些宗教的繁文缛节,「第八天受割礼」。从小就与,神的约有分,不像其他改信者到了成年才皈依犹太教。
他的外在生活严谨。就律法的义而言,他的生活言行是无可指摘的。他自认未曾违反任何道德津或仪节。虽然犹太的律法师在摩西的律法上大作文章,附加许多微未的枝节,衍生了各种诡辩曲解,但保罗总极其严谨地策励自己去钻研遵守。他认为踏进外邦人的门槛是耻辱的罪;离开市集或街坊,必立刻洗手,以免沾染未受割礼者的污秽。遵照教导,他每周禁食两次,恪守什一奉献的规定,严守安息日及其他节期的仪式。有一度他曾公然表示:「弟兄们,我在神面前行事为人,都是凭著良心,直到今天。」
这位年轻激进的法利赛人,一心一意要跻身圣徒的地位。他从小就立志要赢得神的恩宠。而从宗教领袖那里他得知:要达到这目标,惟一的途径就是遵从拉比的教训。他决心要攀登险峻的高地,上达荒无人迹的巅峰。也许从一开始他就遭到挫败,「我真是苦啊!」的哀叹,可能早在他成为基督徒之前就已回响在他心中。虽然表而上,他的言行是为人景仰钦佩的楷模,他的心灵却常在挫折交战中碎裂损伤。他知道何为美善,却常常反其道而行;他痛恨自己的动机不单纯、意志太薄弱。他在自己身上看到别的眼睛未能察觉的缺陷;他渴望拥有能力活出绝对圣洁的一天。据拉比说,只要有任何一位以色列人能作到这点,就能使弥赛亚立刻降世。
保罗天生就是古道热肠、赤胆忠诚。在米利都为以弗所教会流泪,最后一次上耶路撒冷伤心欲绝、在书信中感人肺腑的恳求、对朋友的热诚、深情一一一这些都不是成年后锤练出来的修养,而是从小就已存在的真情至性。他对仁爱慈善的心极端敏感;从他对朋友的念念不忘,却对父母兄姊的绝口不提,可见在他作某督徒之后,可能曾遭家人多么绝情的逼迫,甚至断绝亲情手足关系。「我为它已经丢弃万事]一一一在这话后面隐藏何等沉痛的苦衷啊。
激动他去**教会的狂热,很早就在他心中发动了。他曾当众声明说:「我原是犹太人,生在基利家的大数……按著我们祖宗严紧的律法受教,热心事奉神。」事实上,他是比同年龄的犹太人更热心追求,为祖宗遗下的传统人发热心。他对真理的态度绝非不冷不热,或只作表面工夫,把它当修心养性的必要教育,而是投入最深、最炽烈的感情,矢志追寻的。
「我为你的殿心里焦急、如同火烧,」这句话亦适用于保罗。也许在下意识里,他希望藉著大发热心来弥补自身的缺欠,博得神的喜悦。
他从小也许就已熟记申命记第六章第四至九节,及诗篇第一百一十三篇到第一百一十八篇。他的童年大概是这么度过:五岁开始研读圣经;六岁被送到附近拉比所办的学校;十岁开始接受口诵律法的训练;十三岁接受坚信礼,成为律法之子。虽然希腊哲学当时亦盛行于大数,但保罗可能禁止自己去涉猎,因为当时的犹太人即使亡国,离散异邦,对外邦异教的社会文化始终采取毫不妥协的规避态度。到了十五、六岁,他就被送到耶路撒冷,受更高深的教育,以备将来能成为有学问的拉比。显然这是出于父亲的野心一手安排的。对这位少年而言,这也并不为难,因为他有一位出阁的姊姊住在耶路撒冷,他在迦玛列门下受教期间,可借宿姊姊家。他后来自叙道:「我生在基利家的大数,长在这城里,在迦玛列们下,按著我们祖宗严紧的律法受教。」
在此不容遗漏的是,在保罗接受严格宗教教育的同时,他也学了一技之长。犹太人有一句古谚:「不教儿子谋生的技能,等于教他作贼。」每个犹太人都须学一样职业,通常是和父亲一样的。保罗的家族也许一直从事织黑山羊毛粗布的行业,这种布就是有名的基利家布,质料坚韧耐用,适合作匠人的工作服或帐棚。这门手艺的酬劳微薄,就保罗的情形而言,却极适合浪迹天涯的生活方式,工具简单,制作过程亦不复杂,到任何地方都可顺手拈来。
五十年后囚禁在罗马监狱的保罗,有许多安静的时间回忆过往,重估以前认为有利的事情。在他数算早年所珍视的宝贝时,他一一重新标上批注——有损,均是渣滓。「我先前以为与我有益的,我现在因基督都当作有损的。不但如此,我也将万事当作有损的,因我以认识我主基督耶稣为至宝。」
拥有高贵的门第,敬虔的祖先,身为亚伯拉罕的后裔,继承有福的应许,并非等闲之特权,可是保罗却视为有损的。
多年藉著绝对的顺从权威,及小心翼翼所建立的清高声望、美名令誉,并非人人可企及的,可是保罗却视为有损的。
以前在他体内悸动、不曾因怠情、因循苟且而冷淡的奔腾热血,热心事奉神的宗教情操,是何等难能可贵,如今保罗却认为有损。
他的语气是沉著审慎的。年轻人也许浮躁轻狂,但说这话的人却不再年轻,其眉宇闲流露智慧的神采,心胸积累丰富多样的人生经验。他虽沦为阶下囚,却有许多时间静思;有许多机会可衡量比较今昔;过去的困厄与当今的遭遇两相对照,显得微不足道;回忆总是美好的,可是保罗却二度提到他年轻时引以为做的成就、利益,如今均显得毫无价值。
提起栽培他的那些宗教仪文及传统,他的口气并不含丝毫的不敬。从小,犹太教是惟一滋养其宗教本能、为他诠释有关神的一切之媒介。如今他视为不够完全的信仰,至少曾是他往上爬升的进身阶。他不敢忘却神是圣殿的建筑师,他的灵魂曾在教会裒找到荫庇和皈依;神的声音亦回响在先知的豫言中,他的旨意获得成全。有思想的人绝不贬抑他的启蒙师,或轻视他的入们书。这些都为他日后的学习奠立坚实的基础。但即使对这些人们小学心存敬意,他仍不得不慨叹这些先前以为有益的,其实都是有损的。
他下此判语的根据可能有两个来源。一方面,他发现犹太教的献祭,藉著一再重复的仪式,固然可使人记得己罪,却无法将之泯除涤净;他发现这些外的仪式,不管怎么一丝不苟地遵行,仍然不能清洁人的良心;他也发现在犹太教里,没有拯救的能力,或更新坚固灵魂的活泉。就另一方面而言,他却找到更佳美的东西。
就像年轻的艺术家,带著凌云壮志离开家园,在亲友邻人的羡慕眼光中昂首阔步地奔向锦绣前程。乡人均视他为禀赋非凡的才俊,他自己也自视甚高,豫估自己在夺标的竞赛中是个成功的竞争者。他怀著满腔抱负远赴巴黎、米兰、罗马,但月复一月,他的自信心渐渐受到挫伤。在名家们下习艺多年,回到家乡,展开以前习作的成品,却厌恶地立刻合上。这那算得上是艺术品呢?先前以为是杰作,如今在经过一番阅历,重新再评估,却显得多麽幼稚粗陋。
保罗遇见耶稣后的价值观也有截然的改变。在属天异象的荣光照耀下,万事都显得苍白。获得耶稣基督这至宝,以前吸引他的功名都变得无谓。与基督所成就之功相较下,他个人的努力完全徒然。如今他能摆脱属律法的自义,靠著对基督的信,得以在神面前称义,是何等大的释放。以前他一直试图靠克己自制、发奋图强来达到神那无限圣洁的标准,却屡屡挫败;如今放下个人的挣扎,只单纯信靠基督,却得著基督藉顺服以至于死所成就的义。在承认自己无法行出所愿意的善,让老我与基督同死之后,他体尝到主复活的大能。他渴盼一天天更像基督一一一满心感谢地放弃自己的努力,并视先前的利益为渣滓,为要赢得基督,及他所成就的一切恩惠。
昏昧的灵魂忽然惊醒,发现自己在最重要的事上居然犯了这么大的错误,险些就错失了人生最深的意义;以前自定的修身之法,辛苦锤练的性格架构,如今却发现全然是草木禾秕;多年来经营建造的工程,到头来却发现根基不稳,每块砖石都必须拆毁一一一这是何等可怕的经验,足以让一个正值盛年的人瘫痪倒地,三天三夜头昏目眩、目瞪口呆。如果到了晚年才大彻大悟,就将懊悔莫及;万一到了离世以后才发觉真象,那就绝望可悲、万劫不复了。
要知道自己是对或错,只有一种试验方法,就是我们对耶稣基督的态度。如果我们的属灵生活只是在主的外围兜圈子一一即使是钻研基督教教义、为主服事、或专注圣洁生活的原则—一终究会让我们失望落空。相反的,主若是阿拉法,又是俄梅戛;小管我们的信心如何轻弱,只要肯仰望他;认真追求认识主复活的大能、愿意与主一同受苦;以认识基督为至宝,而视万事为有损的一一一我们就能在生命的奥秘中,持守平安的心,也不惧怕白色大宝座的崇高要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