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有心尽全力行善的人,已行了善事,纵然他们可能在要实行之前就死去了;可是他们每个有力、欢欣跃动的心灵,却为世界留下一个希望的推力,改善人类的过去。」
史蒂芬逊〈R.L.Stevenson〉
想要定义故事的气氛〈Atmosphere〉,就像想要定义物理课本的大气〈atmosphere〉那样地难;可是气氛对于故事的重要,就像大气对于人类的生命一样。只有把故事里的人物,放在适当的气氛中,才能使他们真正地活出来。而气氛的创造,正是故事编者最困难的一件工作。若只是把故事的外在背景堆砌起来,或是让故事里的人物说些像钦定本圣经所用伊利莎白时代的那种英语,都是不够的。因为圣经人物所生存的那种动人的气氛,绝对迥异于我们这个时代的,即如:约瑟所认识的埃及和耶稣所成长的拿撒勒小城之气氛就大相径庭了。其实人类的本性代代并无甚大的改变,而所经常在变化与改进的只是人类感情与思想的表达。
史密斯博士说:
「以色列人山战的故事,使我们看到一切的景象。悬崖峭壁、旷野豁谷,遍地因被毁而荒芜;只见到处泥沼乱石,加上夏日潺潺的小溪,或是冬日的急湍厚雪。还有树林风吹瑟瑟的响声,以及狂风野火。并有因惶恐来自海面突袭峡谷之风暴的惊鸟,甚或仿佛尚可看见伫立在远山片刻的群鹿若再留意一下这景象中的人物和牲畜,你就能完全地看到那些旧约作者所描写的风光,正如你今天所看到的-遍野的谷物,缀满草原的牲畜,以及在早晨新鲜空气中互相打着招呼的牧人和农夫。狭隘的山垄挤满了羊群,和长列、庄严的骆驼队,以及数群的野牛。在白天,你可看到整个山谷满是前来和旅客搭讪的小孩;到了晚上,山谷间没有一丝的亮光,若你在漆黑中蹒跚走过时,所有的狗都将狂吠起来你还可读到那些足以描绘出东方风景特色的详述,像:被风吹起的糟糠和卷曲的荆棘、扬满街道的尘埃、井旁破碎的水瓶、无人居住的弃屋、以及覆满灰尘的坟墓。」
或者,当你要走进镇里时,也可研究一下同一作者对大马士革市场和商业区所作的描述:
「在许多漫长而漆黑的地道里,昼夜都照射着灯光;而其它所有的也都非常美丽-像古老的胡桃树,棕色的烟草包,地毯,面包店里缀有斑点、黄褐色的大麦饼,茶色的甜肉,金黄色的麦子,来自黑门的雪块,盔甲和鼓起的鞍囊,以及各样的衣服;尤其人们的肤色更是夺目-苍白的镇民,红木色的农夫,面颊呈古钢色的德卢人,灰色的犹太人,和黝黑的黑人。」
话说你虽然已拥有了所谓故事气氛的原始资料,可是你若不能使这些原始资料,经过自己思想和想象的磨坊的加工,就难以充分利用。而且你若只是把它们生硬地搬给读者,也很难使读者对它发生兴趣。因此你须将它穿插在故事的叙述中,使它成为人性的一部分,这样你的故事才能真正地吸引人。马瑞〈WalterdelaMare〉就会借着约瑟兄弟的眼睛,来描绘出古埃及的景象。
「他带着他们经过城内的街道离开,只见到处弥漫着尘埃和热气,还有车马往来的喧啸声。在挤满人群的小巷两侧,有金匠和作草鞋的店铺,也有理发店、饮食店、糕饼店、陶器店以及酒店。有许多不同种族的旅客,挤在街道的每一边。便雅悯惊异地张望着──他注视着埃及人,看见他们穿著有褶的披风,拿着走路用的拐杖,并纹身且戴假发;而妇女们也在下巴、额上画上花纹,还将头发染成蓝色,衣领串上珠子和宝石,更挂上叮当价响的手镯。这一切的景象,他连作梦也不曾见过。」
现在请诸位注意一下马瑞如何使他的故事得到生动、活泼的效果:街道「弥漫着尘埃和热气」,城内「车马往来的喧啸声」,他们被「挤在街道的每一边」。从这些描写中,你仿佛能嗅到热气和尘埃,听到嘈杂的声音,感到群众的拥挤。接着,作者对它一切华丽的形容,并非只是件个枯燥的叙述;乃是要你经由便雅悯的眼睛来发现它的美丽,并同享他的感受。
请再看拜尼在「弟兄扫罗」中的另一种形容,他是利用动作和声音来制造故事的气氛。
骆驼队商的领队发出开拔的命令:「奉上帝的名,愿颂赞归于祂!」
骆驼夫叱着、踢着他们的牲口上路,驴子突然疾走起来,而妇人也抖动着手中的缰绳,于是骡子所系的银铃发出了清脆似微波激荡的叮当声。朝圣者骤然热情地互道珍重:
「上帝啊:『我的心切慕你,如鹿切慕溪水。』」
以上这段短短的描述中,具有极其伟大的技巧。若试着把上文中所作骆驼首先移动,然后驼子,接着才是孤癖的骡子,最后在整个行列都已启程时,朝圣者才互吟别离之诗这样的顺序颠倒,你会发现它将意义全失。所以就是在介绍故事背景时,也须计划好各个事项的次序。
以下这段叙述是取自拜尼的「弟兄扫罗」一书,它可作为另一种情感背景创造的参考。
「扫罗从马镫站了起来,恨恨地向那城市作最后的一瞥-希望这是人生最后的一次。他冷酷地大喊着:「耶路撒冷啊:我若忘记你,」
「有个希望在旅途找个伴儿的撒都该人,也虚伪地附和着说:
「是呀:经上记着说:若不看耶路撒冷过于我所最喜乐的!」
「扫罗怀着敌意地怒视他道:「我的本城?j数,是个大城,是个满有慈悲友善的城市。
「撒都该人望了他一眼,然后无精打采地走开,颤抖着说:「哦!法利赛人!奋锐党人!也许只是个持刀想惹事生非的小伙子罢了!唉,他的样子好可怕啊!忽然又大声地嚷道:「喔,大数是个最美丽、最繁荣的城市,我若说过大数的半句坏话,我就该死!」
「叫卖商人,你清楚大数城吗?」
「他同意地说:「不清楚,不过只要是阁下所出生的城市必是个高贵的城市。喔,定也是很可爱的。他在额上抹了把冷汗,移开了。「哦!好厉害的眼神!想必是个大坏蛋。」
以上你不但能看见而且还能感触到那段情景,现在让我们来观察一下作者如何以简单的方法把握他的效果:值得学习的就是他副词运用之妙,在第一句话,他用「冷酷地」一词来形容扫罗;若以「温柔地」一词来代替,则将完全地改变了那个场合的气氛。撒都该人「虚伪地」附和着,那个副词不仅指出了这个人的特征,还为扫罗怀着「敌意地」怒视他那种紧张的气氛铺下伏笔。虽然作者无意形容扫罗的脸色,可是从撒都该人「无精打采地走开」,颤抖着说:「他的样子好可怕啊!」这段描述里,使我们发现作者是个熟练的作家,因为他以最经济的用字来描写人物,并创造了所谓情感的气氛。总之,这是个极好的例子。
对色彩敏感的人可有效地使用这种方法,可是在应用时却须要非常的谨慎,因为色彩的不调和反会弄巧成拙。不过在创造东方气氛时,灿烂的阳光、生动的正色、以及奢华的排场都是有所助益的,因为故事就发生在其中-这个例子-一个集奢侈和华丽于其中的皇宫里-是我们所要描写的正是像希律这样的人物时,那真是个理想而合适的背景。若是再把身穿骆驼毛的衣服、腰束皮带苦行的施洗约翰放入那样的气氛,则衣饰上强烈的对比,更能显示出他俩个性的冲突。
故事编者要留意的另一点就是智能气氛的表现,任何人若想要熟悉圣经故事,并使那些故事在今天仍然显得那样的真实,就须了解那个时代的政治和社会思想。譬如:我们若未能先了解以赛亚和耶利米当时的亚述及巴比伦对犹太和耶路撒冷有多大的威胁,我们就不能领悟他们故事中的许多意义。我们须能体会到那些正坐在耶路撒冷会议室里诸人的心情,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荒芜的乡村烽火遍起,预示着西拿基立的军队正天天的迫近了;我们还须设法挤进街道上人群当中,跟着他们聆听那些拋弃田园逃难者的故事,以及以赛亚的预言:「你们得救在乎归回安息,你们得力在乎平静安稳。」人在变故之后易成为聪明,灾难过后易得着信心;可是我们在叙述这故事时,须使它笼罩着一种似乎灾难愈来愈大、愈来愈近、而永无止境的气氛之下。
我们还须记得:大部分我们所叙述的故事,当时的社会活动绝不像今天那样的复杂,政治理论也不似今天这样的进步。最近有一本以小说形式所写成摩西的故事,其中提到摩西计划建立一个乌托邦,而这样的想法是只有威尔斯〈H.G.Wells〉或萧伯纳〈BernardShaw〉等人才能想象得出来的。
其实,出埃及记里的社会思想,就像撒母耳和大卫时代那样的原始和单纯;而我们若偏要把今日复杂生活中的难题带入那个时代实在是不正确的。因为我们若这样做的话,我们的故事就会显得不真切了。总之,人性根本是不变的,不过人类的思想却随着时光的移转而扩展;因此正确的智能气氛和外在气氛及忠实的情感气氛,对于故事叙述的生动与否都是同样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