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滿筐 你真的愛我嗎? 黑暗里綻放的花朵
    “讓我一個人清靜吧,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他再一次拒絕了。他回絕了我的探訪,我望著他走回牢房的背影,下定決心明天還到西大門監獄來。

    我家離教會很遠,所以我到離我家很近的新一教會參加黎明禱告會。有一天一大早我正在迫切禱告,主的聲音在內心深處臨到我。問我︰“你可曾探訪過一個牢房里的犯人?”

    我說︰“沒有,但是我探訪過許多病人和窮人。”

    “如果我在監獄里?你會來看我嗎?”

    “當然會,主啊。”我這樣回答著,他的聲音卻沒有再響起。

    那個清晨主的聲音臨到我,而且一整天都在我的心里回響。

    “如果我在監獄里,你會來看我嗎?”

    “噢,是的,主啊。如果你在監獄里,我會來看你,直到世界的地極。”我的心那天一直在忙著。我給一位也參加禱告會的教會姊妹打電話。她是邊太太,外務部長官(國務卿)的夫人。我請她幫助我探訪監獄。

    經過幾個階段的調查,有人介紹我去見西大門監獄的監獄長。

    “你找我有什麼事?”他客氣地問。

    “我只是一個家庭主婦。我只想幫助犯人。你能不能給我找一個沒有親戚,也沒有人探視的犯人,我會像自己的家人那樣照顧他。”

    他听了我的解釋,好像很受感動,他說︰“我要查一下犯人名單,明天通知您。”

    第二天早上,我去了監獄,得到了一個犯人的名字,叫金勛。他由寡母養大。上了京畿高等學校和漢城大學哲學系(就像是在美國上哈佛大學)。年輕時,他知識分子的心引導他對馬克思理論的思想形態產生了興趣。他離開了母親,去了北朝鮮,參加了“新朝鮮”革命活動。以後經過洗腦,受了特務訓練,被送回南韓。後來他被捕,被判終身監禁。

    他的母親為兒子擔憂,孤獨地去世了。從此沒有親屬或探訪者來看他。次日,我準備了豐盛的午飯,放在一個大托盤里,去了監獄。我在探訪者室等著。我的心呼呼地跳,腦子里胡思亂想著。終于,一個又高又瘦的年輕人從拐角的牢門里出來了。他看了我一眼,然後坐在椅子里。他的聲音冷冰冰的︰

    “你為什麼要為我操心。不管你怎麼對我好,都不會改變我的GC主義信念。告訴派你來的政府人員,別在我這里浪費功夫了。”

    他對我的熱飯的反應冷得足夠凍住一個年輕主婦的心。我勇敢地看著他,顫抖的手打開午飯的托盤,對他說︰

    “我不是政府派來的。我對你的意識形態完全沒有興趣。我只是一個帶孩子的普通家庭主婦。我只想幫助任何一個沒有親屬、也無人探視的犯人。就是這樣。”

    他嗤笑我︰“我可不是傻子,被這樣的謊言就騙了。”

    他對午飯托盤看也不看一眼就回了牢房。我把食物交給監獄看守,無奈地走出監獄。

    多次地探訪,多方地禱告,他終于相信了我不是政府派來的。于是他對我的提問有了反應,也開始在等候我探視了。

    一天,他非常嚴肅地問我問題。他稱呼“姐”。

    “姐姐,你什麼都有,有好丈夫,有孩子們,有錢。但是為什麼你到監獄來,受到我這樣的犯人如此的羞辱和嗤笑。請如實地告訴我。”

    我沒有回答。我只是听到了主的聲音並且順從了。這就是全部。我對他說︰“金勛,我來監獄與你分享幸福。”

    “當然了,姐姐,你富有,有錢,有名譽,擁有一切,你可以將你所有的與人分享。可是你怎麼可以與這樣在監獄里的人分享呢。你甚至幫不了我母親。她已經死了。沒有用。毫無辦法!”

    “我可以與你分享食物,衣物,但是我真正願意和你分享的,是比這些物質的東西寶貴上千倍的真正的幸福。”

    “這樣的幸福在世上不會存在。”

    “好哇,咱們就看看這幸福到底存在不存在。”

    深受卡爾•馬克思唯物主義觀念影響的金勛很難想象一位看不見的主的存在,這簡直就像用雞蛋踫石頭。他的世界浸透了紅色GC主義的意識形態,他的心禁閉在全暗之中。

    經過許多次探訪,很長的時間過去了。每次我去看他,我就給他講耶穌,他不情願地听著。然後回到他的牢房去。這就是極限了嗎?我每隔一天看金勛一次。我頻繁的探視漸漸減少了。我又被別的事佔住了。

    我有兩個星期沒去看他了。再去時,看守說,不許探視金勛了。因為患了肺結核,他最近吐血。他已經換了住處,以防止傳染別的犯人。監獄醫生說,他可能只能活一兩天了。我大吃一驚。他說金勛死後會通知我,因為他沒有別的親人。

    我無法轉身回家,我流淚哀求看守再給我一次機會在他死前看看他。雖然這違反了監獄規定,看守終于還是同意了。

    “因為有傳染的可能性,我只能讓你帶口罩手套探視一兩分鐘。”

    我隨著看守走過了長長的牢房,終于我們來到了一個又小又黑的牢房。透過鐵欄在昏暗的電燈下,我看見地板上有一個草墊子。看守打開牢門時催促我要快點出來。

    “噢,我的主啊,求你饒恕我!”

    我掀開草墊子,看見金勛臉色蒼白,毫無生氣地躺在地板上。他面對這個世界,面對人,正在無知無覺中慢慢地走向死亡。他穿的藍色囚衣被自己的血浸透了。我責備自己沒有早些來看他。我哭起來,拉下了口罩和手套。我在地上跪下來,把金勛抱在了我的懷里。

    “金勛,金勛,醒醒吧,睜開你的眼楮,看看你的姐姐。”我搖晃著金勛,哭著叫他。他虛弱地微微睜開了眼楮。

    他說︰“姐姐,我死以前想再見你,哪怕一次。請原諒我的粗魯。……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這是發自內心的告白。他要在死以前請求我原諒,並感謝我的愛。

    “金勛,如果你現在就去了,我以前告訴過你的耶穌那里,你能肯定會去嗎?”

    “不,我不知道。我沒辦法相信你說的。我來,又在虛空中去。”

    我的心在疼,在哭泣。我把他半死的身體抱在懷里,滾在地上。他嘴里流出更多的血,染在我的淺藍色的罩衫上。

    “噢,耶穌啊,我的主,我不能讓金勛可憐的靈魂就這樣走。他在這個世上受盡了苦。這些苦夠了。如果他死後還要受更多的苦,我不能讓他走。主啊,求禰幫助他。我的耶穌啊,請救救金勛的生命。求禰拿去我的命吧。讓我為他生病,為他受苦。和我換生命和健康吧。我毫不後悔。如果我死了,我可以在榮耀的形體中永遠與禰在一起了。請禰救他,拿去我的生命吧。”

    小小的牢房被我的哭聲震動了。我不再是我自己。我單單信靠主,是掌管著金勛的生命和我的生命。是給我責任帶領金勛到的面前。但是我沒有盡職。這是我的錯,我的心都碎了。他一生艱難,二十八年的生活中充滿了苦難。他這麼年輕就要走進永遠的黑暗,我不能讓他走。

    後來我看見金勛的血流到地板上,流到他的囚衣上和我的罩衫上。這和我二十三歲看見過的,那十字架上的釘痕里流下的主的血是相同的。流在地上、衣服上的血同樣是苦難的血。

    我再一次哭著喊︰“主啊,禰也為金勛流血,禰不能讓他這樣地走。求禰,救救他。拿我的生命換吧。”

    我的心疼得厲害,透不過氣來。我意識到為了這罪,主的心疼和痛苦多大多深。我的手上,臉上,衣服上,裙子上都染上了他的血,我背負了金勛的重擔,拼死求神憐憫。

    過了一會兒,我在黑暗中清醒過來,看見金勛恢復了一絲氣力。他動著嘴唇要水喝。我拉急呼繩叫看守。看守和監獄長都來了。看守說我進了牢房,他就看見我的口罩手套都脫了,抱著犯人在哭,于是報告了主管,在牢房外等著。

    當他看見發生在牢房里的一切,一個年輕的家庭主婦抱著一個得了肺結核瀕死的犯人在哭,為此他不得不打破十分鐘探訪的獄規。主管看守打電話叫來監獄醫生。醫生給金勛檢查後,說,金勛的脈搏又回來了,就把他送到監獄醫院去。

    這時我才發現我的衣服被血弄髒了。我給我丈夫的司機打電話,讓他把我的衣服送到監獄來。司機看見我在監獄里,衣服上血跡斑斑的時候,嚇了一大跳。我看著金勛被送到醫院去。我在黃昏的落日里回家。那天的落日很美麗。

    那天,直到深夜,我跪在主的面前。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感恩的熱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是這位主,壓傷的蘆葦他不折斷,將殘的燈火他不熄滅。的愛救了一個靈魂,使他死而復生。我被神在靈里的同在完全折服了。當一個靈魂向永遠的黑暗沉淪之時,我可以感受到主疼痛的心。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監獄醫院。我打開他病室的門,他那張蒼白的臉在等著我,那張臉、那個身體和我昨天看見的不同了。他眼楮里再沒有了空虛和絕望,而是充滿了饒恕、希望和愛。那是一雙美麗的眼楮。

    我走近他的床,他看著我,對我說︰

    “姐姐,我看見了,我與相遇了。就是那個你對我說了這麼久的那一位。”

    金勛終于與主相遇了,肉眼不能見,卻與人同在。在這個被遺棄的人的世界里,沒有人注意這一點。來,愛金勛,也救了他。

    “來到一個堅持只看可見事物的瞎眼人身邊。但是讓我看見真正可見的生活和希望。姐姐,我觸摸了。把我從冰冷的牢房地板上的疾病和黑暗中拯救了出來。”

    金勛的眼楮閃著淚光。是的,主昨天真的來到牢房之中。把一個患病的、被遺忘的靈魂抱在懷里,為這個孤獨無助的年輕人哭泣。就是這樣救了一個靈魂。看他,比世界還寶貴。

    金勛恢復健康以後,回到他原來的牢房,成了一個新造的人。當他從我這里得到了一本厚皮封面的聖經以後,他日夜地尋求主,要認識。他成為牢房中閃亮的光,把的故事講給在黑暗中的同室听。他把從主得到的希望和愛也送給他們。他安慰同牢的朋友,強盜、殺人犯、小偷、流氓,他愛他們。

    他把自己的一份東西分給他們,自己睡在馬桶旁邊。他甘願服侍他們。

    終于監獄看到了他的好行為。他被減刑假釋出獄。終于在國慶獨立日的特赦時獲得了自由。他在服刑期間,帶領了許多同獄犯人信主。有一個同獄犯人是因制造偽鈔入獄的。他信主以後,認了所有的罪,還畫了一幅耶穌在客西馬尼園禱告的畫。我把這幅畫捐給了韓國馬山的另一座監獄。我在韓國期間一直活躍在監獄宣教的事工上。

    金勛在監獄信主以後,他通過神學函授教育學習聖經,同時向同獄的犯人傳講福音,一年要教導三百人。當他們結束了所有的課程時,我出席了他們的畢業典禮,向他們頒發了結業證書,並送給每人一本聖經。金勛獲釋以後又在監獄的外面同許多人分享主的愛。後來他成為韓國漢城一所大教會的牧師。

    我真心地感謝主,用看不見的觸摸使這一切成為可能。自從這件事發生以後,我家來的客人比以前更多了。他們不再只是牧師和神學院的學生,還有過去不曾來過的另一類人。他們是主的朋友,主曾對我說︰“如果我在監獄里,你會來看我嗎?”這些人的名字都叫“恩典”。

    正如主所說︰“罪在哪里顯多,恩典就更顯多了。”他們比其它的人更幸福,他們比其它人更愛主。

    我丈夫有時候和我開玩笑,說︰“競選國會議員吧,你會中選的。”我是個有許多朋友的幸福女人,而最重要的是,這些朋友是主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