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拘入濰縣集中營的人數約有一千五百,離營的先後須依姓氏的字母為序,我們的姓以M為首,被排于後期,須等待數星期之久。
我二弟的華語流利!戰時居要職,官階中校(隸屬英國情報局。譯者注)與一將軍奉派來本營接見所有的英籍俘虜數百人,每日忙碌異常。我僅找到一個機會在傍晚與他稍作談話。第二天,他和其它代表必須離營,前赴重慶,俟他公畢返回,將與我們見面再作長談。我為著弟弟在戰時立功而自豪,當然切盼他早日回來。
可怖的事發生了!代表團的飛機在航赴重慶途中失事,乘客無一幸免。(該機自西安起飛,引擎發生故障,墜毀于秦嶺深山中。譯者注)
朋友中暫時對我隱瞞了那噩耗,直到我們離開集中營到了青島,完成下一步的計劃後,才告知了我。
日軍撤離煙台後,已被共軍佔領,我們已不準再回到煙台,故不得不在青島暫等。漸漸地,希望幻滅了。等待去煙台的還有其它幾家人。
次女生病入醫院,達十二周之久,經過禱告,仰望和她自己的掙扎與決心,日漸有起色。接著,最小的女兒染白喉,我就陪她一同入院。及至她們先後出院,小女兒又患了盲腸炎,經割治,不久就康復了。
駐青島的英領事勸告一切英籍人士應該離開中國。煙台的家既歸不得,我們的健康情況又很壞,遂決定搭乘“澳洲皇後”離開中國。同船有一些是各地集中營被釋的人,其余的是奉調回國的英軍。我們的兩兒子本已先我們離開了青島。老大彼得先去澳洲,在一家水果園找到了工作。老二捷美去了甦格蘭。我們其余的人決意到甦格蘭去找老二。
十一月間(應為一九四六年。譯者注),抵英國港口時適逢一個陰暗的下午。我們感到失落了一切,是無家可歸的一群。直到我們見了捷美,才得到鼓勵和安慰。
我丈夫到處尋覓工作,總是踫壁,說是年齡已老。可是他剛進五十呢。
我們終于搬進了難民營。飽嘗乏味的集體生活之後我們十分渴望有自己的家,有工作,自食其力,也好裨益他人。看來,只有具經驗的職業工人才容易找工作。
听說一家專門供應工廠飯食的廚房需要一名廚師,它距難民營不遠,步行可達,我試前往應征。我雖無作廚師的經驗,但求職心切,已不慮及其它。經試工後,短期即能應付裕如。加上三名助手,我們供應著六十多名工人的飯食。我們的烹調法新穎,使他們的胃口大開。這些知識和技術乃是神給我儲備的。
我丈夫只偶爾做些臨時工作。一天,他見報紙上登載著伯金翰城一家安老院招請管理員的廣告。我丈夫希望我出面前去一談,要點是須確知職務的範圍,承擔些什麼事務和責任,我遂同意前去。一見那古老式的建築,對它先有了好感,及至我和住院的老人見面談話以後,深信我夫婦服務于此必能達到使住院的老人稱心如意的境地。負責人問我能否擔任廚房里燒煮的工作,因為原有的廚師即將離職,在新舊交替時我可以隨時接做。我最近給工人做飯的經驗,將有助于未來的工作,故自忖必可勝任愉快,唯仍待我丈夫來決定。
閑話少敘。雙方議妥。我們帶著兩個女兒一起搬進安老院。
工作是很稱心、順利的。我們想盡所有辦法使院中的老人快樂。提倡日常生活上的情趣和發展各人的僻好都應當列作首要︰寫故事、作詩詞、彈鋼琴、劈園地種花卉贈送朋友,舉辦音樂晚會,藉以各施其能。有時,我司琴,大家一同唱詩歌,為最愉快的一刻。有人會做形狀古怪的玩具,她就發動大家各做些特殊花式的物品,利用展出的機會就地出賣。老人們無分男女,不拘年齡,從其所好,充分擴展自己的才能,方可將生活調節得豐富美滿。
我們在大家志趣相投、和諧的環境中度過了十年時光,不幸我至愛的丈夫忽罹血栓病瘁然逝世。事出突然,我對失去了這位大半生中彼此患難與共的伴侶感到震驚。尤其在近十年來,我兩人朝夕相處,形影不離,更使我的悲傷加深。
安老院希望我繼續工作下去,唯我感到這整個環境無時不使我回憶過去十年的情景,每令我不堪自恃。我終決心離開,所等待的是後繼我兩人工作的人選。
此後,對我來說,一切都大變了。可是我必須堅強起來,給孩子們樹立一個好榜樣。
我丈夫是一位心口如一,可資信賴的人,他的態度從容和藹,在一切事上總為他人著想。
我租妥一處小房,搬了進去。里面可說凌亂不堪。孩子們力助整修工作,使我得享舒適。
寫此文時,(約為一九七一年。譯者注)兩女兒已經結婚了,我現有孫輩和外孫十四個,三女、十一男,其中有四個住在我不遠處。中國朋友一定會說我的福氣很大,因為孫輩中男的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