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八六七年至一八六八年
    佚名

    我们的神带领我们经过这一切,

    愿我们更是为颂赞他和荣耀他而活

    我们又遇上另一场风暴,

    虽然没有像两年前那场真正的风暴

    要承受风险那么久,

    但我们的生命却遇到更大的危难。

    在一封寄返英国的家书中,戴德生提及只有玛利亚和他共同工作时,才可以令他暂时忘却失去爱女之痛。他们孜孜不倦的工作。或许为了不让爱女的死变得枉然,他们再重新立志,誓要把福音带入中国内陆。

    一八六七年年底,这队初出茅芦,缺乏经验的宣教队,于抵达上海后约一年左右的时间里,他们都先后一一探访过浙江省内的大小城市,也有一位宣教士在南京工作。这些宣教士在不同的中心作工,有些中心所在地距离其它宣教士处,有二十四天路程之遥。

    杭州的教会有王立群作牧师,在其带领下,根基渐稳。王是戴德生的中国助手,曾经随戴氏一家返回英国。到了一八六八年的春天,看情形,戴德生夫妇似乎可以离开杭州的中心,前往其它新领域发展工作去了。

    那些日子里,在中国建立新的宣教中心是有性命之虞的。因为暴乱频频动乱几乎已变成生活的一部分了。所以当戴德生在挑选宣教士时,对于一位只有一条腿,靠着拐杖走路的年轻人,他自然会提及这重要的问题:“假如中国发生动乱,你要逃跑,那你会怎么办?”

    “我没想过要逃跑,”那人平静的回答说,他引用圣经的话又自信地加上一句:“我以为‘瘸腿的必得掳物’。”

    事实上,当这位年轻人被接纳为宣教队的一员后,他在温州建立新中心时,这信心就曾受到考验。暴民冲入他的家,抢走他的一切,包括他的拐杖在内,他们向他叫嚣说:“为什么你不逃跑?”

    “逃跑!”他微笑着回答说:“独脚人可以跑吗,我想知道如何——”他的勇气和友善的态度令那些暴民软化下来了,他们停止捣乱他的家,事件就这样平息了。

    同样的信心亦见诸于童跟福身上。这位身材高大的苏格兰人,是第一位在南京展开工作的宣教士。南京曾是太平天国的首都,居民对战争和洋人都犹有余悸,因此当地官员就传令所有的旅店都不得招待这位外国人住宿。

    幸好,那位鼓楼的主持并没有接到通令,大概没有人会想到他可以接待客人吧,事实上,他也没有可招呼客旅的地方。当又累又沮丧的童跟福来到鼓楼请求收留时,和尚告诉他,鼓楼在晚上是可以供他栖身的,不过在白天,他就得离开,以免惊吓来拜神的人。

    鼓楼确是一处非人居住的地方,童跟福这样记下这段经历:“我们欣然接受招呼,而且安顿下来,不过这里老鼠之多实在超乎我的想象。它们在晚上什么东西都啃。”老鼠的吱吱声,加上定时的敲鼓声,令这位宣教士彻夜难眠。到早上,他就得卷起铺盖,走到街上去度过他的一整天。他会在茶馆及市集传讲福音,同时又学习当地的土话。他写道:“我能讲的不多,但在神的帮助下,我会尽我所能去传讲……”

    最后,一位木匠冒险出租他家楼上一部分地方给童跟福居住。其后,童跟福又说服他,把楼下临街的一个房间也出租;童跟福把这房间改装成一狭长的聚会地点,这就是南京的第一所教会。

    抵达南京后不久,童跟福就把两间在杭州有代表的钱庄的名称告诉戴德生。但其后当一间钱庄倒闭,而另一间亦从南京迁离时,童跟福就没有渠道,可以收到从总部寄来的汇款,来应付他日常的开支和工作。

    童跟福一点也不担心。当他把最后一块银币也用来换成中国币值时,而且这些钱币也很快地用完时,他仍不担忧。他的中国厨子和助手开始感到忧虑了。他们问道:“当钱都花光时,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这位宣教士回答说:“没其它办法,我们还不是要‘倚靠耶和华而行善’,并且‘住在地上,以他的信实为粮’吗!”

    日子一天天过去,戴德生依然没有办法经当地钱庄汇款到南京去。最后,因为挂念着童跟福的需要,他唯有请路惠理乘船沿运河北上,送钱到南京。因为运河水位下降,船在离南京还有一星期的路程就不能前进了。路惠理唯有弃船登岸,用了四天时间,穿过林野,走了六十里艰苦的陆路来到南京。

    而在那时,童跟福真的可谓一文不名;他的厨子虽然连自己的储蓄也拿了出来,但亦都用得精光。那天早上,童跟福依然传道如常,他提醒他那忧心仲仲的伙伴说:

    “让我们仍然‘倚靠耶和华而行善。’他的应许没有改变,我们必‘住在地上,以他的信实为粮。’”

    那天晚上,路惠理对运河的水位何以降得那么低的原因才恍然大悟。因为他走陆路,要比用水路快上几天的时间。当他抵达他同工的家里时,发觉他的壁橱里就如同他的银行户口一样,空空如也。晚上,当童跟福拖着疲倦而又饥饿的身躯,从外面回来时,他的中国助手快跑上前去迎接他。

    “先生,”他喘着气说:“没事了!没事了!。路惠理先生带了钱来,我们可以有一顿丰富的晚餐了!”

    “我今天早上不是告诉过你吗?”童跟福温柔地搭着这人的肩膀说:“信靠永活的神是永不出错的。”

    戴德生并没有单让童跟福他们等年轻的宣教士去面对拓荒工作的挑战,他自己和玛利亚亦如其它内地会的宣教士一样,迎战无数的险阻和困难。

    在杭州逗留了十六个月之后,那里的教会已有五十名受浸的会友。有王立群在那里当牧师,又有麦卡悌和福珍妮从旁协助,戴氏夫妇知道这里的工作可以放心了。所以当春天来到时,他们就收拾行装,带着四个孩子,乘船往南京去,打算与童跟福同工,或沿途有合适机会时,就在另一城市开展新的宣教中心。

    在城内住久了,郊野的景色带给他们无拘无束轻松的感觉。运河两岸桑树连绵,又有桃、李树绽放吐蕊,像新娘子的花球般逗人喜爱。葱绿的山谷是大麦小麦的种植场,正在开花的豌豆和菜豆点缀在其中。运河充满了生气,来来往往的船只吸引着孩子们,就如美丽的田园景色令他们的父母心怀欢畅一样。

    头三个星期,他们和戈夏利这位年轻的宣教士结伴同行,戈夏利刚在闻名的苏州城开展工作。苏州位处镇江和大运河的交汇处,乃重要的交通枢纽。戴德生被这城深深地吸引着,更因它有利的位置,而决定在这里设立一个宣教站。他开始物色合适的房舍,让内地会买下作中心之用。因为讨价还价的手续颇费时,又有感买房子之事要拖上好几个星期的时间,戴德生一家决定先继续沿运河北上。

    在船上生活了两个月之后,戴家终抵达扬州是因马可波罗曾在此任官而名闻遐迩的大城。古老的扬州城内,住了三十六万人口,却没有一个宣教士在那里工作。这里的属灵需要是那么巨大,沉重的负担叫戴德生决定一家人留下来。

    玛利亚写信告诉布迦先生他们抵达扬州的情况:

    “假若你不是也要常常出门,恐怕亦难领会我们在上星期一的感受。请想象我们从一艘船头到船尾都因大雨而不断漏水的船,迁进一间一流的中国旅店的畅快舒适。外子曾见过不少中国旅馆,但都不能与这间相比,何况这旅店还是在扬州城之内呢!”

    好客的店主人,加上围观的大群老百姓,令戴氏夫妇觉得这地是开展工作的好据点。因着当地的府台大人为他们讲好话,所以他们不久就找到一栋房子,可以全家在七月中搬进去。

    当时正是炎夏,酷热难当,他们都希望较凉爽的八月会早点降临,只是他们的家却是访客和病人络绎不绝。一家外国人是容易惹人注意的,更何况戴德生是个大国手呢!玛利亚亦深得当地妇女的欢迎,因为她不但大方得体,而且还讲得一口流利的中国话。不久之后,正如在杭州一样,人们的心扉开始向福音打开。有玛利亚和孩子们同在,他们的工作亦不会引起别人的疑心。

    但他们的成功也不是一帆风顺的。他们同样要面对试炼和反对之声。孩子们都染上了麻疹,而最小的儿子更患上严重的,足以致命的气管炎。戴德生自己亦病了一段时期,差点还认为自己命不久矣。

    夏天,城内一些绅士召开了一次会议,打算和他们作对。他们雇人在城中分发匿名**、诬告洋人作奸犯科,尤其是那些传播“耶稣教”洋人更是罪恶昭彰。

    此后,他们发觉当地人的态度改变了。原本是友善的访客,如今却变成暴民。他们在戴家的房子外聚集叫嚣,百般辱骂那几位宣教士。又到处张贴海报,煽动风潮;多少次的暴乱都是由病得面无人色的戴德生站在家门外,阻挡着祸事发生,他态度平静地一一驳斥那些指控,又告诉那些愤怒的暴民,他们是全无恶意的。

    最后,这场的豪雨令燠热的八月变得凉快起来,而大雨亦驱散了那群暴民。当童跟福和路惠理抵达当地,投入协助时,戴家真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可惜,这欢喜却是转瞬即逝。两位从镇江来,穿着洋服的外国人的出现又再次引起当地人的不安。那些反对戴德生的人看见机不可失,待那两位外国人离开后,又再散布谣言说城中有许多儿童失踪了,他们捏造事实,说有二十四位小童被那些居心不良的外国人拐走了。那些滋事分子到处推波助澜说:“有仇报仇!进攻消灭那些洋人!他们的家财就是我们的了!”

    当一群存心捣乱的暴民集结在宣教中心外面时,戴德生和童跟福就乘着黑夜逃出去,跑到府衙求救。戴德生这样形容当时的情况:

    “假如没有黑夜的掩护,我们根本就不能活着走到衙门求救。门房听见有暴民叫嚣,正准备关上大闸时,我们刚好抵达。因为在门口耽搁了些时间,那些暴民已经追赶上来。那还未关好的大闸给群众一拥而开,结果我们被人拖拖拉拉的扭进了衙门的大厅。假如那大闸已经下锁,相信门房必定不会为我们开门,而我们也就会被暴民抓着,饱受痛殴。”

    在衙门内,戴德生跟他的朋友焦急地等待;远处,则不断传来叫嚣捣乱之声,其它的宣教士,包括玛利亚和孩子们都留在那里,暴民已经集结了八千至一万人。

    最后知府出来了。戴德生请求他去平息暴乱,回复秩序。知府派了三千士兵去驱散人群。

    因担心着其它人的安危,戴德生和童跟福匆匆赶回宣教中心。戴德生写道:

    “……在士兵护送之下,我们回到中心。一路上我们听见人说,宣教中心的洋人都已被杀。我们忧心莫名,唯有求神支持我们,另方面又希望那些都是言过其实的讹传。

    “当我们抵达家门,此情此景真是笔墨难以形容。地下一堆半焦的苇草是有人企图放火烧屋的,一垛墙倒塌了,留下颓垣一片;到处都是翻箱倒柜的痕迹;纸片、信件四散、捣毁了的工具箱、书桌、衣柜、医药器材,和熏坏了的书本残页乱七八糟的散放着,但却人影杳然。”

    经过一番焦急的搜寻后,才发觉那些宣教士和孩子们原来是躲在隔壁。当暴民破门而入,开始纵火烧屋时,他们就爬上屋顶,在黑暗中逃生了。他们当中有人受伤,一位年轻的宣教士头上被石块打伤,伤势相当严重;玛利亚在跳下地面时伤了一条腿;其它人虽亦有损伤瘀肿,生命却幸能保存。戴德生找到他们时,彼此都觉得恍如隔世。

    他们能够生存是个神迹,为免再节外生枝,戴德生于是和众人乘船离开扬州,直至事件被淡忘为止。

    暴乱过后大概是四十八小时左右,他们的船已抵达镇江。玛利亚在信中写道:

    “我们的神带领我们经过这一切,愿我们更是为颁赞他和荣耀他而活。我们又遇上另一场风暴,虽然没有像两年前那场真正的风暴要承受风险那么久,但我们的生命即遇到更大的危难。我相信神是用这次熬炼来彰显他的荣耀,深愿福音因此会被广传……”

    追讨赔偿扬州城的房屋重修费用既费时又艰巨,他们很久都不能返回扬州居住。最后当他们回到扬州时,他们却受到盛大的欢迎。带着感恩的心的戴德生写道:“这件事的结果,是叫我们往内地的工作变得更容易了。”

    其实,令人们不再起疑心的,可能是戴德生一家人的其乐融融,和其它宣教士同舟共济之心。“事实胜于雄辩,”虽然经过一场大风暴后,孩子们仍然回来了,他们的邻居或许要重新评估他们先前对他们的看法,更何况他们听说玛利亚还快分娩呢。

    虽然戴德生他们上一次的离城时是充满惊险恐惧,但在回到扬州城后,玛利亚写给布迦太太的信却是这样说的:

    “神再一次赐给我心所愿的。假如情况许可,我宁愿我的孩子在这个城市、这一间屋、这个房间内出生,而不是在其它地方,包括你那漂亮的房子。在那里我曾受到你亲切的照顾和款待,舒适丰富的预备使我备感温馨。”

    由于在暴乱中受伤的宣教士迅速的复原,加上玛利亚和戴德生的第四个儿子诞生了,都向扬州城的邻居作出有力的见证。结果,那位在他们初到贵境时曾热情接待他们的旅店主人,和在暴乱中仍胆敢理会他们的两个扬州人,都先后接受主耶稣为救主和接受浸礼。

    戴德生和玛利亚都松了一口气,以为扬州事件已经过去和被遗忘了,但是他们却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