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这样一个婆婆,已经使我伤痕累累。没有想到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还真的没有说错。我的丈夫竟是与婆婆一样的个性,一样的德行,真使我雪上加霜。如果说婆婆对我的伤害还在肌肤,丈夫对我的伤害就在心灵。心在滴血,灵在哭泣,哭泣啊!”梦岚又开始伤心地诉说。
也许是听说了我在婆婆家受的委屈,当医院建造职工宿舍时,给我分了一套两室一厅的住房。我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心想总算跳出火坑,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应该说,单位分房子,做父母的都会为子女高兴。可是,当我们从婆婆那儿搬家的时候,她却在院子里烧纸,嘴里还说:“我买了几刀纸送送你们,你们一路走好。”帮我们搬家的人听了,摇头撇嘴地说,没有见过这样的婆婆。
我们搬到新家,我就想把父亲接来同住。就对明杰说:当初结婚的时候,我们有过约定。我母亲早逝,父亲一人拖着我们姐弟两人,吃了不少苦。将来我们要孝顺他,有条件的话接来同住,你当初是同意的。他说,我是答应过,现在也不赖帐,你去接吧。可是父亲怕拖累我们,还不愿意来。过了一年,老家房子塌了,没有办法了,就搬到姐姐家去。可是她家住五楼,父亲腿脚不好,上下困难。我姐就决定将五楼的房子与别人一楼的对换,然后利用院子专门为父亲盖一间,作长期打算。姐就与我商量,让父亲在我那里先住两个月,让她把这些事情都办完,再把父亲接回去,我当然满口答应。不要说两个月,就是长住,我也是愿意的。我把姐姐的想法对明杰说了,他倒也同意,问我住哪儿呀?我说反正女儿还小,让她跟我们住吧。把女儿的房间腾出来,暂时克服一下。他说那好吧,到时我去接他。等到我父亲真要来的那天,明杰早早就走了,说先回去一趟,然后再去车站,反正老人要下午才到。我在家里等着,等等不来,等等不来,看看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难道晚点了?路上出什么事了?正在盘算要不要去车站看看,只见老人一个人蹒跚着上楼了。我问他:怎么一个人来了,明杰呢?他说没有看见,他是一路问讯才摸到这里的。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他回来了。板着个脸,一句话也不说,父亲上前招呼他也不理,径自走到卧室去,把门关上。搞得父亲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我进去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饭好了,叫他吃饭,他也不吃。我当着父亲的面,又不能和他吵。一吵架,父亲肯定不住了。等我们吃完,他才出来吃。说:“以后你们吃你们的,不要管我。我要吃我自己弄。”我问他:“你是怎么了?刚才出去还是好好的,回来发什么神经?”他回答说:“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明白。”再问他,什么也不说了。我安排父亲在女儿房间住下,父亲不安地问我:女婿是怎么啦,不愿意我来吗?我只好说:不是的,是为单位里的事,我俩呛呛了,正对我生气呢,与你无关的。父亲叹了一口气说:“要不是老家房子塌了,你姐房子换了,院子里的新屋还没有盖起来,我也不会给你添麻烦的。现在没有地方去了,只好暂时委屈你了。”我听了真想哭,像小时候那样,在外面受了欺负,回来趴在父亲怀里哭一场。可是,现在我连哭的权利都没有。我哭了,父亲心里不是更要难受吗?我只能强装笑颜,安慰他一番。出得屋来,憋着一肚子气,还不能去和他吵架。女儿从学校回来,见大人生气,也是悄悄的,吃完饭自己去做作业,做完作业乖乖地去睡了。
第二天,他下班回来,居然买了一口锅,自己做饭吃。或者自己在厂里吃好了再回来。总之,从此不和我们在一起吃饭。我父亲整日闷闷不乐,一天不说三句话,干熬着。有一天,我下班回来,看见父亲躺在床上,在暗暗地掉泪。你说我心里是什么滋味?我除了撒谎,编理由来安慰父亲,还能做什么?就这样,在我这里住了一个月,姐姐来看望父亲,见状把父亲带走了,我扑在姐姐怀里痛哭了一场。
父亲到了姐姐家,发现姐姐的儿子不见了。再三盘问下,才知道前不久在上学的路上,出车祸死了。姐姐怕老人受刺激,没敢告诉我,所以连我也不知道。父亲郁郁寡欢,在新屋里住了不到半年就去世了。你说我这个悔呀,肠子都悔青了。如果父亲快快活活地住在我这里,如果父亲不去姐姐家,不知道外孙的死讯,他会那么早去世吗?他是郁闷而死,受气而死。我对明杰那个恨,说什么也不跟他过了。事情闹到双方领导出面调解,他才说出原委。原来他去接我父亲那天,回了一次家,我那个恶婆婆挑拨说:老头家的房子塌了,女儿家住五楼,老头腿脚不便,不肯去住。他们就商量着到你们家来,让你们养老送终,来了就不走了。明杰说:不是吧,梦岚说是临时住一下,她姐姐把房子盖好就来接回去的。老太说:你也太老实了,竟然相信他们的鬼话。老太就教他的儿子,怎样把老头气走。於是就有了那一个月的表现。他认为我欺骗了他而生气,也为了达到老娘教他的目的而故意发难。他承认自己错了,求我原谅。女儿见我们真要离婚,抱住我的腿哭,要求我原谅爸爸,不要使她失去一个完整的家。领导也做工作,说要加强教育,并撤销他当年评先进的资格。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事情虽然过去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却再也恢复不到从前了。他对我父亲所做的伤天害理的阴影始终伴随着我。那一年,他也真的没有评上先进,同事对他的所作所为,背后议论纷纷。他对此也是耿耿于怀,对我从此非常冷淡。既然对我冷淡,就经常跑回他娘那里,星期天也很少在家过。
就这样凑合过了一年。有一天,我整理书橱,不小心将一摞书掉在地上,从书中飘出一张纸。我捡起来一看,竟是村里那个小萍给他写的情书。开头称呼他为亲爱的明杰哥,里面内容尽是些怎样想他,心里怎样爱他,看得我心里发颤,手脚冰凉,半天才缓过神来。仔细想了一下:这时候跟他闹离婚,女儿还会受到伤害。还是暂时忍耐一下,待女儿长大些,能理解我了再说。我就把这封信就藏了起来,是将来离婚的一个证据。
“那,他知道吗?”我问。
“知道什么?”
“知道这封信落在你手里。”
“不知道。好像他忘了有这回事,从未提起过。我也不会去问他,好让他有所准备,再编一个故事。”梦岚说。
“上个月,我腰间盘突出患病,去医院看病他不陪我去,还是教会的一个姐妹送我去的。回来后躺在床上不能动,他还是照常出去打牌。医生要求每天三次擦药,他不给我擦;中午吃饭,他要是不回来,我连饭都吃不上。有天中午都过了一点钟,还不见他回来,饿得我心里发慌。前面说过,在月子里落下这个病,一饿就心慌。没办法,我给住在城里的一个姐妹打电话,她接到电话就来了。按门铃,没有人给她开门,她进不来。我没有办法,慢慢地下了床,在地上趴,爬到门口给她开了门。姐妹进门后,气得直跺脚,说没有见过这样的男人,妻子病成这样还出去打牌,心里还有没有你这个人?要是真有大病怎么办?要这样的男人有什么用?她的话一下提醒我,跟这样的男人过,我图个什么呀?气也能把你气死!还不如一个人过清净。反正现在女儿也大了,教会的弟兄姐妹比亲人还可靠,我还顾虑什么呢?病好后,我就正式向他提出了离婚。
“他作什么反应?”我问。
“什么反应也没有,不说话。白天还是出去打牌,晚上回来睡沙发。”
“不问你为什么要离婚?也不和你吵?”
“不问,也不闹,就当没有我这个人。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一肚子的坏水,也不知道他想些什么。”
“我可以跟他谈谈吗?”我得先征求她同意,否则,容易产生误会。
“跟他有什么好谈的?他也未必理你。”
“你不是要离婚吗?我帮你。”我说。
她没想到我会这样说,因为一开始她就认为,我是来劝导的,基督徒不允许离婚。所以她才说了这么多要离婚的理由,好让我支持她。我痛快地说愿意帮她,使她觉得这支持也来得太快,有点难以置信。她喜出望外,连说两遍谢谢。我说,先不要说谢,我跟他谈谈,看他到底心里想些什么?为什么你提离婚他无动于衷,不说同意也不说反对?如果他坚持不离,你也是很难离掉的。
“那你就跟他谈吧,告诉他,他不同意也不要紧,我可以向法院起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