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阅读 八、新的起点
    晓楠在上海打工已有三个月,上海的一些繁华地段都已去过。上海人的生活也逐渐习惯。在店里也明确了当服务员的身份,工作很努力。由于特殊的经历,使她对每个客人都很客气,尤其对老年人,服务更加周到。意见簿上,经常有她的表扬信。老板很满意,很高兴。有天下班后对她说:“你很给我面子,使我在你爸爸面前可以交代得过去。如果你表现不好,我还真没法处理呢。”晓楠嘻嘻一笑:“我好吗?我是应该好的,要向你负责对吗?”老板夫妇都很喜欢她。

    然而,每到夜深人静,她的心里就很不平静。往事一幕幕地在脑海中重演,那些噩梦似的生活沉渣泛起,经常会使她从梦中惊醒。她无法使自己忘记,她更不敢想像今后的生活。如今已经26岁,而且是离过婚的人。难道就这样寄人篱下地打工过一辈子?明天,明天在哪里?在上海短短的三个月,使她看到了现代人生活所依靠的就是金钱。有钱人和穷人的生活简直有天壤之别。不像在新疆,没有多少贫富差别。一个生产队里,你家我家都差不多。似乎生活就是这样,世界也是这样。人没有比较,就没有竞争;人没有见过,就没有向往。那样也是过一辈子,在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心中很满意;当知道原来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时,才觉得自己白活了多少年。

    但是,她也看到,当人们为了金钱拼搏的时侯,并不完全靠自己的诚实劳动。出力的人没有钱,有钱的人不出力,他们用脑子,算计别人。因此充满了尔虞我诈,坑蒙拐骗。她想到,像巴音、苏日娜这样的好心人真还不多见。如果她的灾难发生在上海,会有人半夜三更冒着生命危险爬到山上去救她吗?会有人愿意无偿地供养一个从不认识又毫无关系的人吗?恐怕没有,没有!於是她心中产生一种迷茫,一种惶恐,做人应该做什么样的人?

    有一天中午,店里来了五个人,点了四个凉菜,要了五瓶啤酒,还要了几笼包子,就开始吃起来。包子店只卖包子,不炒菜。有人提意见说,光吃包子不尽兴,能喝两口就好了,来的人会更多。后来就增加了酒水和凉菜,却没有改变包子店的性质。老板说,天津狗不理是个品牌,一炒菜就成了小饭店,遮盖了品牌的光辉,反而失去了竞争力。看来做生意脑子是该灵活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有个讲究。

    这五个人边喝边聊,说的都是唱歌的事情。忽然,他们招呼晓楠过去。晓楠走过去,礼貌地问他们还需要些什么?

    “不需要什么了,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五号,”晓楠指着自己的服务胸牌。

    “请不要介意,我们是附近明月歌舞厅的乐队。给你介绍一下:”不等晓楠表态,就自顾自地介绍起来:这位是吉他手,这位弹贝司,他打架子鼓,这位吹萨克斯,我玩电子琴……”

    “他是我们队长。”那个吉他手补充说。

    “是这样,”电子琴继续说下去:“有天我们夜里下班回家,路过你们店,听到里面有人唱歌。当时店门是关的,楼上有灯光,歌声正是从楼上飘下来。我们站在那里,听了很久,觉得你唱得真好。嗓子圆润,音色纯正,有点邓丽君的味道,歌声中还渗透出淡淡的哀怨。这种嗓子现在不多见,不过现在的流行歌曲太有点歇斯底里,听多了就觉得腻味,回头再听你唱的歌就特别清纯、特别感人。我们几个再三打听,才知道你是新来的,与老板是亲戚,晚上住在店里……”

    晓楠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提高了警惕。这时打断他的说话,直接问:“你想说什么?我听不明白。我住哪里跟你们有关系吗?”

    “小姐别误会。明白说了吧,我们乐队缺歌手。发现你这样的人才就爱不择手,想请你与我们合作。我保证,你在歌厅唱歌的收入,要比这里至少高出一倍,甚至更多。而且晚上唱歌,还不影响你白天的工作。你可以打两份工。”

    “我行吗?”晓楠开玩笑似地说。

    “我们是搞音乐的,把一个不行的人请过去,那是砸自己的牌子。我们的脑子进水了?”

    这样一说,晓楠倒是相信了。但她并没有立即答复他们,说让她考虑考虑。电子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说考虑好了给他打电话。只见名片上写着:明月歌舞厅,乐队队长陈文杰,下面还有地址电话。

    五个人喝完啤酒,吃完包子,再次邀请她去唱歌,说完就走了。

    这一晚晓楠没有睡好,翻来覆去想着这件事。事情好像是真的,这些人也不像在骗人。能够打两份工,多赚一些钱有什么不好?钱是今后生活的基础,有了钱,腰杆子就硬。来上海一次,尽量多赚一些钱,回去自己开个店,活出个样子给那些人看看,也给父母脸上争个光,也让蒙古包里的大叔大婶高兴高兴,报答他们的救命之恩。不过,明天晚上先去他们歌舞厅看看再决定。如果是真的,就可以考虑。

    第二天晚上关店以后,稍微打扮一下,就锁上门出去了。因为白天已经看好地址,很容易就找到了明月歌舞厅。闪烁的霓虹灯老远就可以看见。舞厅不大,开在武昌路上,离包子店隔三条马路。25元一张票。本来她可以不用买票,让乐队来接她就可以进去了。为了悄悄地考察,不想让他们知道,就自己买票进去。她从来没有进过舞厅,在乌鲁木齐念卫校时,学生会经常组织舞会,学会了三步、四步一些基本舞步,却没有进过舞厅。因此不免有些拘谨。她选择了一个不为人注意的角落坐下,不为跳舞,只想看看陈文杰的乐队,与介绍的是否相符。是的,他们在台上,各自演奏自己的乐器。有一男一女两名歌手轮流唱歌。有流行歌曲,也有传统歌曲。有些老歌自己也唱过,而流行歌曲大多不会。跳舞的人很多,显得拥挤,说明生意不错。这是个大众舞厅,票价不高。听说好一些的舞厅门票要一二百元,还有人陪舞。这大约就是舞女了,是另外付钱的。突然,有人上前邀请她跳舞,她很窘迫,只好站起来向对方致意,说身体不好,很抱歉。对方回答说“没关系”,潇洒地走了。她却坐不住了,趁一曲迪斯科舞曲,年轻人在舞池中乱蹦的时侯,悄悄地站起来溜了出去。

    她决定答应陈文杰,给他打了电话。不过没有告诉季叔叔,因为她想先试试。晚上下了班再去,不影响工作。她想打两份工。

    舞厅唱歌,对于她不仅是全新的工作,也是全新的生活。陈文杰对她很照顾,利用散场后的休息,给她选定了歌曲,安排了排练,并教她怎样用嗓子,怎样控制气息,何处该轻,何处该婉转。经过将近一个星期的训练,演唱技巧明显提高。这一个星期,大家都很辛苦。本来白天可以训练,但白天晓楠要上班。等晓楠下班有了空闲,陈文杰他们又没有时间。舞厅下班已是十一点,大家都很累了。为了帮助晓楠,陈文杰自愿加班。不能到舞厅去排练,只能在晓楠住处个别教练。有时叫上吉他手同去,为她伴奏;有时就一个人去。他认为,没有绝对把握,不能轻易上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果然,在她第一次出场就获得个满堂彩。她唱的是邓丽君的《甜蜜蜜》,歌词这样唱: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开在春风里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啊~~在梦里

    舒缓的旋律,甜美的歌喉,唱得轻飘飘、软绵绵,听得人心里痒兮兮。一曲过后,满堂喝彩。尤其年轻人,鼓掌声,口哨声此起彼伏。陈文杰不失时机地站起来介绍:

    “她是一位邓派歌手,以缠绵悱恻为其歌唱特点。她是另一家舞厅的台柱,幸亏是我中学同学,为了请她,足足谈了两个月。总算给我面子,答应来这里客串,只唱下半场。请大家多多关照。”

    这样一介绍,她的身价马上提上去。加上她的演唱风格与别人完全迥异,一传十,十传百,居然有人专为听她唱歌而来,舞厅生意一下火爆。只能限额售票,否则就跳不开了。有人提议提高票价来控制人数,老板不同意。老板说:做生意以诚信为本,不能只顾一时一事,要看长远。提高票价,得罪了老顾客;一旦听得腻了,失去吸引力,等发现人来得少了,再把票价调回来,人却不会再回来了。晓楠听了不由得不佩服,再一次感到生意经里学问很大,得好好学习,回去才能开店。

    舞厅分下午场和夜场。下午场两个小时,票价10元;夜场三个小时,票价25元。晓楠白天在包子店,下午场不能唱。夜场也要9点半才能到,只能唱半场。就这样,第一个月老板给了她一千元。陈文杰说,如果她能全部出场,一个月至少三千元。这个数字让晓楠吓了一跳,顶父亲半年的收入。但是,向季叔叔怎么说呢?辞工来这里唱歌,他会同意吗?他会向父母告状吗?新疆巴音乡可是个偏僻的山沟,会把舞厅唱歌的人看作歌女,父母能同意吗?乡里人又会怎么看?离开包子店,她住哪里?

    一千元不多,百元大钞不过十张。可是,在晓楠心里却觉得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今夜注定又要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