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閱讀 莫泊桑和他的小說藝術觀
  莫泊桑(1850--1893)是法國十九世紀末期現實主義創作作家中的一員。他出生于沒落的貴族家庭,他的父親游手好閑,蕩盡家財,最後在巴黎尋得一份銀行工作,全家遷居巴黎後,父母離異。莫泊桑隨母親回到家鄉諾曼底地區生活。中學畢業,他去巴黎攻讀法律,次年因為普法戰爭爆發,莫泊桑應征入伍。退役後,先後就職海軍部和教育部。

  1880年莫泊桑發表了短篇小說《羊脂球》一舉成名。他自嘲說自己像流星一樣進入了文壇。現實是莫泊桑自幼熱愛文學,從師于福樓拜,經過多年勤奮練習,最終在短篇小說的寫作上取得成就。莫泊桑的老師福樓拜告誡他說︰“才能就是持久的耐性。對于所要表現的東西,要長時間很注意去觀察,以便發現別人沒有寫過的特征。”莫泊桑正是堅持了這樣的教導。他深刻觀察生活,從自己生活的家鄉和身邊人的生活中,提煉素材,寫出了《項鏈》,《我的叔叔于勒》,《老人》,《傘》,《騎馬》等著名短篇。其中一些作品被選為中學語文教材。

  我最早讀過莫泊桑的作品就來自中學語文教材。莫泊桑善于描繪生活中平常人舉止的細枝末節,因此他的作品,讀起來饒有趣味。他往往寥寥數筆,就把人物刻畫的栩栩如生。像《我的叔叔于勒》對家庭成員一系列形態描述,把鄉下庸常人的思想宣泄的淋灕盡致。莫泊桑在運用和再現生活細節的寫作上,投入了大量的心血,這是值得我們學習的,但他從不表達作家思想觀念的寫作理念,往往帶給大眾思考的模糊性。這樣的藝術創作方法完全不同于巴爾扎克,雨果,左拉,司湯達等,他們多運用宏大敘事去激動人心,這種寫作被認為是浪漫現實主義流派。巴爾扎克,司湯達,雨果等人的作品像宏大壁畫,而莫泊桑的作品像小巧的素描。

  在文學的寫作上,莫泊桑精雕細刻,值得肯定,但他對生活缺乏信心,從來沒有塑造過高尚的正面典型,始終被一些評論家認為格調不高。莫泊桑曾在教會學校就讀,後因為受不了其刻板. 苟刻的管理,青春期的逆反情緒高漲,處處與學監作對,後來他為了要出嫁的表姐寫了一首詩,夾在案頭的《聖經》里,不久被學監發現,並觸怒校長,學校以莫泊桑蔑視宗教為名,將他開除。從此,莫泊桑對宗教深含敵意,縱情人間,似乎要和當年的教條刻意作對,特立獨行。因此他也刻意把宗教或信仰排斥于生活之外。莫泊桑鐘情于小說藝術,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法國短篇小說之王,這歸咎于他的勤奮和對藝術的執著追求,也歸功于神的看顧和憐憫,讓他成為繼福樓拜而後的新一代著名現實主義作家。莫泊桑本人,雖取得了寫作上的輝煌成就,因為始終沒有懷抱主的靈命,最後導致自己對生命和人生失望,他生命的後期,生活放蕩,身心不自律,加之遭受梅毒的侵擾,憂郁絕望,在43歲的壯年就離開了人世。

  借著他在小說《漂亮朋友》的一段情節,可以窺見莫泊桑本人的內心世界。莫泊桑的小說雖然不直抒胸臆,但作品中人物的所思所想隱含著作家本人對人生的看法。比如書中的詩人諾爾貝對走向權力輝煌的主人公說︰“既然到頭來萬事皆空,聰明多一點和少一點又有什麼關系?”主人公杜洛華心里覺得很快活,他微笑著說︰“親愛的老師,您有點悲觀。”詩人回答說 ︰“我總是悲觀的,孩子,若干年後,你也會和我一樣悲觀。生活就像一個山坡,眼望著坡頂往上爬,心里會覺得很高興,但一旦登上頂峰,馬上就會發現,下坡的路就在眼前 ,路走完了,死亡也就來了。上坡很慢,但下坡很快。”

  在這里詩人諾爾貝對杜洛華的坦言正是莫泊桑對自己生命後期的預言。在莫泊桑不多的幾部長篇小說中,《漂亮朋友》這部小說,是他最深刻觸及的批判現實主義的一部力作。作品通過報界混混杜洛華的發跡史,描繪了法國當年的社會現實——那些上層人物過著腐敗而墮落的生活,玩弄骯髒的政治交易,他們貪婪的撈取金錢和權力,豢養情婦,制造虛假新聞,迎合高高在上的政客和金融大腕的需要。他們沒有任何是非和罪惡理念,只是不斷的采用下流的欺騙手段,愚弄民眾。毫無疑問,我們可以預見到杜洛華只能懷揣著撒旦的幻想邁向罪的深淵。

  由于莫泊桑秉承福樓拜的創作理念,他深深隱藏起作者自己對事件的觀點,書中沒有任何筆墨痛斥杜洛華,也沒有絲毫跡象表述杜洛華像一位懷揣著撒旦幽靈的魔鬼。作品只傳遞出實現了權力夢的杜洛華自鳴得意,甚至陶醉在有人說自己長得很像凌波圖中救世主而沾沾自喜。這樣的結尾忠實的呈現了莫泊桑所堅持的藝術創作觀。但是顯然,這使讀者對作品所描繪的現實,激不起憎惡,不能在淨化人們靈魂上有積極的意義。這可謂是這種小說藝術觀的局限性。

  有超人的天才份,卻沒有敬虔的心靈,充其量只能停留在忠實的素材描寫,卻不能提升任何心靈的品質,這是莫泊桑的小說令人感到惋惜之處。小說藝術是文學藝術的一個最重要的組成部分,它最能觸動人們的良心和靈魂,尤其在引導大眾的真善美意識上具有無可替代的力量。因此作為藝術家不能推卸自身在思想上所負有的引導職責。為什麼傳之久遠的作品,人們往往會追尋作者個人生活和靈魂訴求。因為他們有權力了解寫作者是否在標榜為藝術而藝術的口號下,卻行著私售毒品之實。現時代寫作小說已經成為一種風尚,一些五花八門,靠色情、凶殺拼湊文字的方式去吸引讀者眼球的寫作者們,是否需要在為藝術而藝術的口號下,先學會敬畏神賜給他們這個表現藝術的權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