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蔡素娟
谨推荐「暗室之后」
因为神的灵藉着这本书说话,所以我十分欢喜推荐「暗室之后」给任何地方的基督徒阅读。
这本书见证基督,唯有祂足够拯救这个苦难的时代。此书在这充满罪恶底污臭之世界里,发出信心的芬芳;它并准确的表明,在基督里的信心,足够战胜人生途程中之一切变化和不利的环境。疾病的打击、苦痛的逼迫、和文盲所造的不幸之状态,这一切在主权柄之前,全都望风而逃,好像黑暗在中午的日光下完全消散了一般。
著者使我们感觉到一个民族心弦的颤动,并尽了最大力量,说明基督足够拯救那伟大而有需要的民族。在苦难的洪炉中,蔡小姐发现了锻链心灵的秘诀,在暗室疾病中,她竟找到了世上的光。
愿她在本书中所作的见证,所叙述的工作,和所发出的呼声,得到许多人的阅读和迅速的接受,愿亿万的中国人,阅读此书之后,能寻到那照亮蔡小姐心灵的亮光,这光虽在蔡小姐受苦的暗室中,仍能使她的信心火热。
葛培理博士
[心安草于2006-05-2510:55:18修改此小说]
「暗室之后」访问记
一九六二年六月,余应国际学生会(I.s.I)之聘,前往宾州蜜溪,德海营中国留美基督徒夏令会,作专题演讲,(题为:(1)基督教之天道观与上帝观;(2)基督教之宇宙观与人生观;(3)基督教之宗教观与救世观;(4)基督教之社会观与历史观。同工有国际福音学生联合会正副秘书长伍德士与艾德里先生暨佩带釉珍圣经会驻远东代表卢祺沃博士,纽约长岛基督教会司徒钜勋牧师与宋华忠牧师等。七日午后,夏令会同道,集体往访「暗室之后」之著述者蔡苏娟女士,余亦恭逢其盛,忝随行列。司徒老马识途,一马当先,领队前行,仅半小时许,即达宾州,蓝开司脱之乐园,其谊母李曼玛利女士之故居。车抵寓前,首先引起我注意的,乃为路口的牌示,两面写着两个英文标语,唤醒世人,及时悔改,皈依基督,信奉真神。我一见便深受感动,低头默祷,愿神赐恩,藉此标语,吸引每天从这里在风驰电掣的汽车中路过的,熙熙攘攘、千千万万的亡羊,能够迷途知返,同蒙救恩。
李寓古色古香,有园地千余亩,碧草如茵,红薇迎人。当我们在大门前等候的时候,我举目欣赏园林的景色,忽然有一幅鲜明对照的图画,呈现在我们的面前,即李曼女士的父亲李曼查理先生于一八七四年离开这样可爱的家,前往南京,开荒布道,睡在人家屋檐下的情景!其时,海禁初开,我国人民,鄙视外人,传教士到了中国,照例不易租到住的地方,当地人士,也不愿出卖或出租地皮给他们自建住所或教堂,所以李曼查理教士,有时只好以人家的檐下为家;白天则借茶馆与人谈道,在街头传讲福音。到了结婚以后,他们夫妇和其女儿——即现在蔡女士的谊母李曼女士,也得不到栖身之所,只好屈身住在秦淮河里的小船里面。这种舍弃一切,离开了自己温暖可爱富丽堂皇的家园,出国开荒布道的精神,实在不能不令我们深深体会到主爱的伟大与奇妙;尤令我们深受圣灵的感动,我们实在亏负主恩,还没有舍弃一切,奉献身心,跟随基督。
这次探访蔡女士,事前并未约定,到了那里,始知今天是她服药的日期,遵照医瞩,未便会客。但是她今天早晨,似乎已有预感,早知有人来访,所以,她在病室听到外面的人声,就想会见我们,遂由其谊母李曼女士在大门口含笑欢迎,招呼入内。李女士和她的姐妹在物质繁华的美国,都穿了中国都市里已经几乎绝迹的布衣布裙,布底布鞋,朴素脱俗,意境超迈。她操着发音正确的国语和上海白话,弥增亲切之感。她们的布鞋布衣,乃是特别托人在台定制,经常穿用,尤征其对吾国吾民,爱慕不忘之忱。李曼女士双目充满了仁爱慈祥的光,满面显露出亲切谦和之情。这乃是她多年忠心事主,密切随主,从主的生命里直接领受到的灵恩,使我们一与接谈,即从她的身上深深学习到一门非从书本可以得到的真正属灵的功课。
我们和蔡女士的会见,乃是在她的「暗室」之内,她缠绵床褥,困处斗室,迄今已三十余年,但是她在万般痛苦,长期试炼之中,从来没有怀疑过主的恩爰,她从来没有向主问:『为甚么令我这样?』而祗问:『你要我为你作甚么?』这种『信靠』『顺服』的工夫;「交托」「安息」的生活,实在应使我们彻底反省,认真学习,深切体行。我们常常讲「信靠顺服」,事实上并没有真切学习这项功课,我们唯有在此身体力行,切实「交托」,始能「安息」主内,经得起试炼,担当得起主交付我们的圣工,才能做一个得胜的信徒。
照医生的吩咐,那天蔡女士是不准多谈话的,而且服药以后,照例神志昏迷,事实上也不能多讲;但是她在床上对我们访问团,侃侃而谈,滔滔不绝,毫不觉得费力。她从圣徒灵修,家庭生活,中国教会,世界局势,各项问题,一一细说,头头是道,彷佛远溪清流,足以涤除我们庸俗的世虑;真是金科玉律,尤堪培养信徒软弱的灵命。她勉励同道,第一要「得胜」。许多人虽在大处得胜,戒惧战兢,幸免陨越;却往往在小处失败,疏于检点,促襟见肘。虽在众人面前得胜,温良恭顺,道貌岸然;却常在家庭里面失败,任性使气,言行乖张。第二要能「安息」,安息的秘诀,乃在「交托」:当将你的事卸给耶和华,绝对信靠,完全顺服。一个真正学会「交托」的信徒,才能有真正「安息」的生活,才能经得起艰难的试炼,当得起苦难的打击。蔡女士患了一种异常痛苦的奇症,病入膏肓,无药可治;三十多年,转辗床褥,困处暗室;一见日光,如刀刺双目,稍进佳肴,则剧烈呕吐。发病之时,身如火烧,虽在严冬,热如炎夏,指裂见骨,痛入心脏。这种遭遇,在世人看来,真是活活受罪,生不如死。但是她却学会了真正交托的「功课」,得到了真正「安息」的生活。她深深地藏在主的里面,平平安安地「行过死荫的幽谷,」不但病痛不能困倒她,死亡也不能吞灭她;而且反在患难中得到平安,痛苦中得到喜乐,黑暗中得到亮光!使千千万万读其书,见其人,闻其言的人,都从她的身上看到了神的慈爱,神的信实,神的大能,神的奇妙,和神的荣耀。
我们看到了蔡女士在严重试炼中的生活,很自然地会联想到旧约中约伯的遭遇。约伯记乃是一般人认为难于了解的书,但却在蔡女士的身上,得到了深切着明的注释。约伯「这人在东方人中为至大」(约伯记一3);蔡家也是中国的望族。约伯本为东方首富,后来家产全被天火烧尽;(同上一16)蔡女士自幼养尊处优,住在「颐和园」式的府第,有厨师十余名,山珍海味,享尽口福,童仆应门,出入随侍;但后因家变国难,住在上海破旧的阁楼,吃些饼干咸菜,行动不能自由,又无仆役相助,只得学习在地爬动。(见蔡着第二十章);约伯「完全正直,敬畏上帝,远离恶事」,地上无人,可以比拟(约伯记一8),但是上帝竟容许灾难痛苦临到他。约伯遭难之后,虽仍然「持守纯正」,「并不以口犯罪」(约伯记二9、10);却仍不免开日咒诅其生,(同上三1)而且「自以为义」(同上卅二2);而他的朋友也对他说些似是而非之言,因此都遭以利户的痛斥(同上卅二章)。及后耶和华在旋风中晓谕了约伯(同上卅八至四十一章),他才恍然大悟,真正认识上帝,而且自惭形秽,在炉灰中懊悔;承认从前仅「风闻上帝,现在才「亲眼看见上帝」。上帝就使他从苦境转回,而且加倍赐福给他(同上四十二章)。
蔡女士所以经得起这种严重的试炼,长期的苦痛,而绝不怨叹怀疑,灰心丧志,这必由于其灵程之高,灵命之丰,灵交之深,有「亲眼看见上帝」的宝贵经验。当她最初皈主,遭受逼迫侮辱之时,主曾向她显现,让她看到了头戴荆棘冠冕,手有钉痕的救主(蔡著第七章)。当她得病之后,痛不欲生之时,主又让她看到「一顶美丽的冠冕,向天上升」,并听到主的声音,晓谕她说,这乃是她要受灵性的训练(第十五章)。蔡女士三十余年来蛰居暗室,困处床褥,这乃是她最高的「灵修院」,这使她能昼夜思想神的律法,并得恒切祈祷,与神息息相通,有最深密的交契。我们碌碌终日,心为形役,纵或读经祈祷,难免虚应故事——虽曰「风闻上帝」,实未「亲见上帝」;虽曰跟主脚踪,实未藏主怀里;虽曰渴慕主道,实未倾心听他「微小的声音」。这又何怪灵命幼椎,灵性软弱,有意无意,偏行己路;血气冲动,愚好自用,不肯信靠顺服,体行神的旨意——致难攻克己身,胜魔胜世。
「上帝的软弱,总比人强壮」;我们蒙召,「按着肉体,有能力的不多」,「上帝却拣选了世上软弱的,叫那强壮的羞愧。」(林前一25-27),「因为我们虽然在血气中行事,却不藉着血气争战。我们的兵器,本不是属血气的,乃是在上帝面前有能力,可以攻破坚固的营垒……」(林后十3-5;参看以弗所六10-18)。
诚如菲律宾布道团团长许月华长老在蔡着的序文中说的,在蔡女士属灵的家庭里,住了四个病人,除了蔡女士外,一为她的谊母李曼女士,一为李曼女士的妹妹,一为她们的堂姊妹。照人看来她们在体格上没一个是健全正常的。她们的生活,正是唇齿相依,暗淡凄惨;但是在她们的灵命里,却充满了无上的喜乐与平安,以及伟大见证的力量!据中外医生专家过往的检查,蔡女士的病,不但是无药可治,且在三天之内,一定要死。而且三十余年来,又不能得到充份营养,寻常所吃的,晨仅两杯清茶,午则两片饼乾,晚则一小口饭。照人的看法,她纵能幸免于死,因为营养不足,万难苟延残喘,但是她现在已七十多岁,早已攻破了三天的难关,而且靠着主恩,灵体两方,俱都胜健。至于李曼女士,现已八十余岁,她在上海日本人的集中营,虽然历经磨折,过了非人的生活,受尽严重的打击;体重减轻,瘦了四十膀;脊骨弯曲了,缩了五英寸,据医警告,她的背脊,随时有折断的可能。但是这次我们亲眼看到她,虽在八十多岁的高龄,不但并无弯腰曲背的老态,而且举步轻松,神情安祥,充满了属灵的喜乐,平安和能力。这使我们格外坚信圣经的真理,「人活着不是单靠食物,乃是靠上帝口里所出的一切话。」(马太四4);更使我们认识我们的「生命之主」:「我们生活,动作,存留,都在乎她。」(徒十七28)。
基督教乃是「生命之道」(徒五20),我们的生命,不在人的手里,乃在神的手里;不是在地上,乃是在天上。我们「当求上面的事,要思念上面的事,不要思念地上的事」(西三1-2),而且要深信神的恩典,永远足够;祂的能力,是在人的软弱上显得完全。所以我们更应喜欢夸自己的软弱,好叫基督的能力覆庇我们。我们为基督的缘故,就以软弱、凌辱、急难、困苦为喜乐;因为我们甚么时候软弱,甚么时候就刚强了。(林后十二9,10)
这一段宝贵的道理,藉着这次采访,显得格外深切着明。赞美主,祂会用各种奇妙的方法,传扬祂的福音,阐明祂的真理,彰显祂的大能;藉着蔡女士等的试炼痛苦,感动了千千万万的读者,自贩夫走卒,至各界名流,无论政府首长、国会议员,以及专家学者,都不远千里,前往访问;而且莫不异口同声,承认从她们活活的见证,深获属灵的祝福,得到鼓励和造就。许多失丧的灵魂,蒙受救恩的喜乐;各界灰心的仕女,也从而恢复了生命的活力,带看丰丰富富的灵恩与喜乐而回去。
当我们临别之时,我被推代表访问团祈祷。我本软弱,不晓得当怎样祷告,乃圣灵亲自用说不出来的叹息,替我们祈求(罗八26);因蒙圣灵大大感动,我祷告之词,和诸同道「阿们」之声,互相启应;而且许多同道,还流泪啜位。这乃是一种忧伤痛悔之灵,所以表示我们之奉献不力,爱主不深,事主不忠,辜负主恩的深情;同时亦为流露我们「感激涕零」的真诚。因为我们从蔡女士,李曼女士等的身上,学到了许多高深的属灵功课,领受了无可言宣的丰富的灵粮与灵恩,而又看到了我们救主耶稣基督的慈爱和信实,权能和荣耀。
「你们当倚靠耶和华直到永远,因为耶和华是永久的磐石。」(以赛亚二十六4)
「耶和华所亲爱的必同耶和华安然居住,耶和华终日遮蔽他。」(申命记三十三12)
「看哪,神是我的拯救,我要倚靠他,并不惧怕。」(以赛亚十二2)
「神是我们的避难所,是我们的力量,是我们在患难中随时的帮助。」(诗篇四十六1)
「因为我深信无论是死,是生,是天使,是掌权的,是有能的,是现在的事,是将来的事,是高处的,是低处的,是别的受造之物,都不能叫我们与神的爱隔绝,这爱是在我们的主基督耶稣里的。」(罗马书八38-39)。
「所以你们若真与基督一同复活,就当求在上面的事,那里有基督坐在上帝的右边,你们要思念上面的事,不要思念地上的事,因为你们……的生命与基督一同藏在上帝里面。基督是我们的生命;她显现的时候,你们也要与驰一同显现在荣耀里。」(歌罗西三1-4)
「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她使我的灵魂苏醒,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祢与我同在。祢的杖,祢的竿,都安慰我。……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爱随着我,我且要住在耶和华的殿中,直到永远。」(诗篇廿三篇)
(请参阅拙作「暗室之后」读后感)
一九六二年六月于美国哥敦大学神学院章力生
[心安草于2006-05-2510:56:16修改此小说]
序言一
我曾在中国住了三十五年,那是我非常愉快及光荣的时候,使我和许多青年女子有很密切的交谊,后来同青年男子也是一样,她们是终身奉献给主耶稣基督,紧系在基督耶稣的爱里,这许多年来,永不能够破坏;因为拯救是每一个国家共同的目标,这是最大的快乐,是人类的思想所能明白的。
在启示录二十一章十一节,有我们那个目标的一个缩影,描写被赎的儿女成为神的教会,像极美丽的宝石,由那——神及羔羊的荣耀,是显示给那一切的被造者。「圣哉!圣城耶路撒冷……有神的荣耀,她的光辉如同极贵的宝石。」二十三节:「因有神的荣耀光照,又有羔羊为城的灯。」
千千万万的中国女子,献上她们的生命给她们的主,在奉献的职务上,很少人有机会将她的爱及恩惠见证给在西方的基督徒。家庭的环境、教育、生活的职位,和许多不同的地方,但见证的要素,这些中国的信徒,在那极乐的团体里,那是天上珍宝的构成,都是一样的——「得知神荣耀的光,显在耶稣基督的面上。」光照入她们的心里(哥林多后书四章六节);她们带着喜悦甘心的顺服,又是「把我们迁到祂爱子的国里」——歌罗西书一章十三节。于是她们成为拿着灯照亮她们四围的人,我们欢喜我们的朋友能陈述她生平跟随基督给西方人的活泼见证,这些能帮助许多人同中国的姊妹成为更熟悉,鼓励更智慧更忠心的为她们祈祷。
自从一九二八年,蔡小姐同几位有属灵恩赐的中国妇女,和几位相同的人数的传道人,创办中华神学院,将神的话语,教训受过教育的中国女子,训练她们在他的工作上有份。她那坚强的毅力、贤明的意见、和慷慨的赞助,在物质与交谊,贡献给这信心的新工作者,将见证完全的证明——这只有当我们的主再临时会报答她的圣徒,因病阻止她出席神学院的董事会,但是她的爱和关怀从没有减少,并且她从她的病床上所给的意见,是有最高价值的。
我们感谢神,蔡小姐的「暗室之后」一书现在译成中国文字,我恳切求神祝福它,神可以用它带领更多的中国人进到基督的光里。
中华神学院院长毕路得
[心安草于2006-05-2510:54:35修改此小说]
序言二
「暗室之后」乃蔡素娟小姐于一九五三年在美国支加哥慕翟圣书出版社出版的一部蒙恩见证。截至月前,该书已重版五次,在英国伦敦也有出版。它所以会不胫而走的原因是:欧美人士看到这样的一位中国望族的闺秀,受中国文化的薰陶那么深,对西洋文化的认识又了如指掌,为了要得到基督,却会这么毅然决然地放弃属世的一切。皈依基督以后,又遭遇那样严重的试炼——罹疾关在暗室之中,不见日光达廿四年——不但没有灰心丧志,反更加爱主爱人。因此许多读完此书的人,都不远千里,跑去探访她。我此次赴美,住在她的属灵家庭前前后后共七十五天,亲眼看见成群的读者登门造访。其中有美国国会议员、商人、部长、专家、学者、以及贩夫走卒,结果总不负所望地受了造就,带着喜乐的心回去。此外,接到书面的见证和鼓励的也不少,如美国总统艾森豪、副总统尼克逊、参议员诺兰、议员犹勒、名布道家葛培理等,皆发表书面见证,介绍各地人民阅读此书。最近此书在英国伦敦再版,一日之内,销售一千三百本之多,同时又接获各地读者要求译为印度、瑞士等国文字,甚至有人要译为盲人文字,供盲者摸读。
蔡小姐的属灵家庭是在Penneylvania州的leamanPlace,LancasterParadise,在那里有地十数亩,住屋数间,里面住了四个人:MissLeamanChinaMary是蔡小姐属灵的母亲;因为她在中国生长,爱上了中国,所以她的名字加上China一字,藉资纪念。MissLuchLeaman是MissChinaMary的妹妹;MissMaryW.Leaman是她们的堂姊妹,还有蔡小姐。她们这个属灵的家庭,在肉体上没有一个不是病人,没有一个别能够自由自在地从事人生正常的活动。照人看来,她们是唇齿相依,所过的日子都是灰色的;但用属灵的眼光看去则不然,她们的生活却是充满了喜乐,没有一个人到她们这里来没有得到鼓励,她们这个地方真是乐园的再现。感谢主,他用各种方法来宣扬他的真理,叫失望绝路的人,从她们的见证恢复了活力。
我看了她们生活的见证,深深地受了感动,因觉「暗室之后」一书,虽然轰动了欧美的社会,中国人反而很少知道,所以除带了许多本回来,请播道团及青年福音社代售外,还趁着途经香港之便和袁厚载先生商量,由他全部译成中文,并征得新闽日报的同意,在信心生活版发表,每礼拜一章,然后将印成单行本问世。希望这本书的见证,会感动许多人接受基督,归荣耀给神!阿们。
一九五五年许月华
[心安草于2006-05-2510:58:39修改此小说]
原序一
蔡素娟小姐的名字,使我想到本仁约翰先生所着不朽的寓言中讲述的天路历程,尤其是蔡小姐的历史,写出一位中国的信徒在这天路的历程里,不平凡的经历。这自传里所记的事实的确比传奇小说更传奇。多么奇妙!一位尊孔孟之言的鸿儒大官的千金,在少女时代便能遇到主,并且顺服祂!她的心灵早就深刻着神的话语:「我是道路、真理、生命。」蔡小姐不只接受了这个真理,她又毕生矢志见证这位她所认识的世上的救主,和认为这位救主是她祖国唯一的希望。如是,蔡小姐成了「光辉之路」上的天路客。
如你所见,怎样从她所流露的亮光和生命,来见证基督福音的大能,那要成为外间传道者一个无限量价值的新认识;因为蔡小姐确实是传道人努力的果子。由于她生活的改变,在她的大家庭和亲戚中,许多人被带领认识了她的救主。为了蔡小姐的工作与促进和翻译圣经成有注音符号的圣经,使千万人得了神的救恩,更使千万谦卑的信徒有了学习读神话语的机会,从而养成读圣经的习惯。
李曼玛利女士与蔡小姐在这件翻译圣经成为注音符号的圣经之伟大工作上同工。她们二人毕生合作,来服事基督和中国的百姓,是东方及西方亲爱合作的一个美丽的模范,谁能估计由于主这忠心的仆人们所努力的牺牲,曾为基督和她的国度所成就的呢?
有一点也许有在此加以说明的必要。中国人,甚至在基督徒当中,能读他们本国文字的人是相当的少。当我们想到那九千个繁复的汉文,和需要多年的勤读,才能学到这种不容易学好的文字时,中国不识字的人多,便不足为奇了。将这些繁复的汉字减到三十七个注音符号字母,使没有进过学校的人,就是乡下女人,学了几个礼拜的课程,就能读圣经。注音符号圣经帮助的结果,使许多人可以得到他们本国文字实用的知识。
我很荣幸能推荐读这本自传,蔡小姐愿意召她的主从这本传记中得到荣耀。许多人已因蔡小姐的见证蒙了祝福,愿更多的人因看她这本书得到神的福份。
内地会北美监督葛赫伯特
原序二
东方的女子过去大都有姓无名。当我们读了主耶稣基督生平的故事以后,可以知道祂属世家里的兄弟的名字,但奇怪的,却是没有祂的姊妹的名字(马太福音十三章五十五至五十六节)。这种情形,在中国一直到现在都是这样,尤其是在中国乡下的地方。
虽然「七妹」有一个很美丽的名字,但是她的家人和亲戚只知道叫她做「七妹」。东方人由于有优秀文化的根底,他们对圣经的认识或者超过西方人;本书引用圣经处引得非常的恰当,因为着者从中国的文化及个人的经历中,深知道这些经文的涵义。
今日世界唯一的盼望是我们的主耶稣基督,除此别无盼望。不论我们有多少属世的财宝,或美国的金元,都不能拯救这世界,不论原子炸弹如何的威力,它不能克服这世界。拯救是住在我们主耶稣基督赎罪的爱里;我们将要怎样带领更多的人认识基督,和住在基督里面呢?为着我没有这样做,就拿出许多的理由和托辞,若是你原谅你自己,读了这本书,当感觉羞愧!.
「七妹」曾睡在床上有二十二年,然而她在基督里的生命是灿烂的,有喜乐又是真实,并且曾带领了许多人归于基督。最好的方法是藉我们日常的生活来传扬基督;在生命最大的喜乐,是由圣灵的力量,去经历心意的改变,而成为我们主的门徒。一位真正基督徒的标记,是有平安和喜乐的经历,而不顾我们日常生活的痛苦与困难。这本书定能感动你的心。
有一次一位中国的学者说:「大智者在困难中找机会,愚味人却在机会中找困难。」读过本书,你就能见到本书着者是一位大智的人。我们靠着圣灵的能力,就能战胜一切困难。在这困难和不安定的时代,我们能为神做甚么呢?你可以在这本属灵而极感动人的书里找到答案,请细心研读这本书吧!
过去的四个月,我调查在本国包括夏威夷的一切中国基督教教会,我不论到那里,那里都有人问说:「我能为中国做甚么呢?」
我调查过十万以上在本国的中国人,仅仅约十分之一是基督徒,今日去中国的门是紧紧的关着,我不如问说:「我们能为在我们中间的中国人做些甚么呢?」让我们接受呼吁,不仅表示关心他们的大陆(中国本士),而要更关心他们的百姓。有一天,他们许多人要回去他们的本国,如医生、护士、社会工作者、教师、机械人员,传扬福音者和传道人及各种的人。若美国是诚恳地对待这事,现在正是他们的机会,我们应该思考怎样帮助和加强他们,一旦这门户重开的时候,他们带着个人生命的生活经历,和我们的主基督回到他们的家,并将在各种生活的路上成为领袖。
十分奇怪的,本国有些人不信传道人的工作,若是这本书能放在他们的手里,我确定圣灵要打开他们的眼睛,他们就决不会再怀疑由奉献的生活所完成之工作的价值。
我个人谨推荐这本生动的书给我们的传道人,和在美国的七十一个中国礼拜堂的信徒,我也愿意鼓励在其他的礼拜堂,及我个人的朋友读这本书。我觉得非常的荣幸和愉快,能有幸读到这本书,并为它写序言。我确定神要用它拯救许多灵魂,并激励许多青年人去做传道人。
在这本生动的书里除了属灵价值之外,它也是一本关于中国人家庭生活资料的好书,在这里大部份关于中国的书,是西方人写的,「七妹」是中国人,出生于一个有财富、有高深教育的学者之家,你可以得到一幅中国人家庭实在生活的图画,它特别的好做研究传道之用。
总之,它是一本事奉神的书,在我写这篇序言之前,我曾将这本书给我的同事们和我们的青年人读,他们都非常的喜欢读它。当他们读了这位神的圣徒之故事,他们都感觉到圣灵的能力,蔡小姐的生命是那样的完全顺服主,而她又是那么被主奇妙的使用。我们渴望这本书广为发行,使它可到处闻名,给那些需要圣灵能力改变的人;使它可呼吁基督徒进入更深的奉献。
新英格兰中华公会监督、新英格兰中华基督教会牧师施煜方牧师(神学博士)
第一章科举时代
农历二月十二日那是中国百姓男女老幼习于庆祝的花朝节,各处的树上大小枝头,缠满了红色布条,同庆万花生辰,真是触目所见,红紫缤纷,迎风招展,愉快轻盈。
我的父亲当时正在总督衙门忙于批阅公事,无暇参加这类的庆祝。这时听差进来向他报告:「恭喜大人!又添了一位千金,太太和小姐都平安。」
「又是一个女的!」我的父亲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说:「一共十八个孩子了,太多!实在太多!」
「太多」这两个字便成了我的乳名。虽然我的父母不太欢喜我的诞生,可是并没有忽视我,照例向亲友送红蛋报喜。满月的那一天,吃过红蛋的亲友们都带来了许多美丽华贵的礼物,并向我的父母道贺。家人预备了筵席,他们在我的家高高兴兴吃满月酒,席上都特备了鸡汤面一大碗,面表示长寿的意思,中国人每逢庆祝生辰,总是要请吃面点缀点缀。
事实上尽管我的父母认为十八个子女已经太多,但是不久,我的妹妹又出世了,就给她取个乳名「满堂」。在她之后,又生了一个妹妹,这是第二十个了,她的乳名因此叫做「多余」。我们姐妹都长得美丽,唯有我比较平平,可是只有我这个「太多」,曾离开深闺得进入教会学校,又远渡重洋到美国,更荣幸的,就是能写这本书献给神和各位读者。
杭州在我国东海岸,那里是我的故乡,蔡家住在这里已有好多代了,它也是先人祖坟所在地。杭州是我国名胜地方之一,青山翠谷,西湖如画,古刹浮屠,点缀其间。尤其是湍急飞奔的钱塘江,自城南绕过,流入窄长如瓶的杭州湾,在湾口与春秋二季涌入的海潮相遇,激荡而成一片怒潮,潮倒涌入江内,远达数里,江岸均为白浪所淹,这种奇观,便是有名的杭州潮,杭州是如此美丽,所以有句俗语说:「上有天堂,下有苏(苏州)杭(杭州)」,实在是有所据而言的。
我的祖父于十九世纪初期生在杭州,那时中国还在满清帝王统辖之下,朝廷选用人才,是用科举制度,所以这个时代也就是所谓「科举时代」,祖父中了举之后,又在京试高中,由朝廷派他做广东抚台。于是他就远离家乡,别了我们的祖母、和伯叔父、姑母,只身南下,到任不久,不幸染病逝世。当我的祖母听到这恶耗,痛不欲生,接连数日,呆坐不语,无论我的伯叔父和姑母如何劝慰,她总是不吃不寝,不言不语,因为一家八口的生活,顿失凭依!祖母平日养尊处优,现在势须亲自操作,且须辞去婢仆,卖掉房屋,将衣饰典尽当光,全家都得过喝稀粥吃咸菜的日子。但她决计不辞一切艰苦,来供儿子们读书,使他们将来都能成就功名,继续书香门第。
我的父亲在伯叔中排行第二,常常把他幼年的苦境告诉我们。每逢我的哥哥们埋怨功课太难时,他便会向他们说:「你们想我是怎样的求学呢?我们连老师都没有,也没有书本;常要冒大风雪,步行数里的路程向人借一本书,并且答应要在几天之内一定送还。你们的伯叔和我一天辛苦工作之后,到晚上围坐桌旁,藉着桌子当中一盏极微弱的小油灯,把借来的书赶着抄。当我们饿了,就从篮子里抓把冷饭吃,到了冬天,手冷得连笔几乎都不能拿,你们才不知道甚么叫做艰难辛苦呢!」
我们一家就是这样勉强度日。伯叔父们大的教小的,自修苦研,到了弱冠之年,他们便预备像曾祖父和祖父一样参加县试、府试和京试,以供朝廷录用,而踏上仕途。惟有姑母,因为是女子,没有让她读书,当时的女子只应该学做些家务的事而已。
伯父和父亲进了秀才之后,又同到南京应举人试。到了指定的日子,两兄弟一同进了考场。他们都穿着蓝布长袍,黑色马挂,头发梳成辫子,带着黑瓜皮帽,每人带了个考篮,装着有水果、笔、墨、饭碗和筷子。
考场进口处,张灯结彩十分美丽,大门口有两个管门的人,当考员进门时,就过来粗粗的搜查一下,看看没有夹带才给入场。门内是一个大院子,已有许多考员和考场里理事的人在那里,有的站着,有的走动。考场中间有一座大阁搂,四周有一列一列的考棚,每列考棚有考房一百间左右,考房前面是敝开的,对着长窄的衢子,没有遮邂风雨的东西。
两兄弟非常紧张,形影不离,以壮胆量。后来他们分开在两间考房里,就把各人的篮子放下。考房像间小小的电话亭,每间内有一条狭木板当坐椅,墙上有壁灯放亮,还有一口钉挂篮子,另外又有一块木板,当桌子用。
到了规定的时候,考官们召集考员到空场上点名,并发给每员一份卷纸——就是考卷,只有这卷纸可以用,所以各人必须很小心地把考卷放在衣袋里。天将晚的时候,考官们走到大门前,举行关门仪式,关上大门,再加封条,在三昼三夜之内,任何人任何原故都不能进出,这预示考试将要开始了。
在中间那座阁搂上,有位考官,打着锣把应考员生召集在大院里,大家望见他摇着一面旗,大声喊说:「喂!死了的冤魂哪!本届所有的应考员生们都在这里,现在有冤的可以报冤,有仇的可以报仇。」应考员听了这喊声,不禁毛骨耸然,精神都紧张起来,有的恐惧战兢,几乎晕倒。不久锣声又响了,考员们才各人回各人的考房。
这时有个公差打个大灯笼,灯笼上面写着试题,慢慢走过考棚;让每个考房的考员够时间看清楚试题,三昼三夜,考员无暇睡眠,也不能彼此交谈,监考官来回逡巡,预防考员作弊。
打锣吃饭的时候,考员都拿着自己的碗筷到大院里,那儿有一锅锅热腾腾冒着气的米粥,各人按量勺在碗里,稀呼呼地喝完,又各回考房。考员事前经过长期的准备,添上心中的焦虑,再加上三昼夜聚精会神做文章,往往有人在这紧张严厉的气氛中死了的,他们的尸体都由一个秘密的门送出去。
文章做完,考员将姓名写在试卷附袋内的纸上,然后封密,将试卷交给试官,一俟试卷全部交完,这时才将已封的大门打开。考员离院,个个精疲力竭,甚么话都不愿说,只想急急觅地躺卧多为休息。这种考试制度十分公正,考员必须熟读精研四书五经,才能做得出题目。考试官细阅每篇文章,鉴定了好坏,拟定了各试卷高低等级,送呈主考官作最后的决定之后,才将录取试卷的名袋开启,就将被录取者的名字依照等级公布,凡在榜上名列前茅的,主考官常予传见,并加勉励。这种考试的制度,在我国已采用了一千多年。
一天,报录人拿着报帖来见祖母,上面写着的是我父亲的名字已经高中了。祖母无钱打赏报喜的人,不得不拿件好衣裳到邻舍那里押点钱打赏报喜的人。祖母和父亲都十分欢喜,只是伯父很失望,回到他的睡房大哭起来,但是一会儿又来了个报录人,报帖上写着伯父的名字,伯父也中了,祖母又拿件衣裳到邻舍抵押借钱赏给报喜的人。这时全家非常高兴,做了点菜,虽是简简陋陋,却是兴高采烈,一同庆祝这个「大喜」!
伯叔父后来都做了大官,伯父做了河北省的藩台,住在天津。父亲做了江苏省的藩台,住在南京,不久他署了抚台,并兼了许多重要的职位。三叔做了京畿道,四叔做了保定府知府,五叔做了扬州府知府,六叔在湖北省做了襄阳所知府。素被人轻视的女子(当时中国人重男轻女)——姑母,嫁给了太傅——皇帝的老师,他(姑丈)的官阶比伯叔父的职位还高些。我家是经过了苦难,受了教训,才知努力而得着这些甘甜!
许多年后,父亲做了南京的学道,通常穿着华丽的宽袍,戴上红顶雕翎帽子,出入都是坐绿呢八人抬的大轿,又有穿着号衣骑着马的人,前呼后拥的跟着。
父亲是位仁慈宽厚的长老,总是深切地同情贫穷苦难的人,常常照顾他们。在一次举行考试的晚上,他要看看考员们的情形怎样,就把自己的官服脱下,换上了公差的衣裳,走下阁褛,听到大院黑暗的一个角落里,有人悲痛呜咽的声音,确使人有心酸欲裂之慨!父亲循声而往,发现有一个考员畏缩在石阶上伤心哭泣。便问他道:「你是甚么人?怎么一回事?」那人边哭边说:「在下姓洪,无锡人,先父早已去世,家母守寡抚养我成人,因为家道贫穷,本来没有力量来这里应试,承亲友的爱心,借钱给我,始能来此。当我将试卷放入衣袋时,不幸滑了出来,掉在污泥上!天呀!我污了试卷,失去了应试的机会,我也不敢回家去,因为告诉了我的母亲,那一定会叫她太伤心了!所以我现在惟有死路一条!」父亲听了他的话,心为之动,对他极表同情,就告诉他说,「我有一卷不用的试卷,可以送给你,你可以从新做你的试卷,我即刻去拿来,你就在这里等一等。」一会儿父亲拿一份新试卷给他,那考员抬头注视他的脸,认出他是主考官,立刻向他磕头说:「大人!我终生不能忘掉大人的恩典,因为大人救了我的母亲和我的性命。」
当年父亲经过了考试以后,他奉祖母的命,到北京去同他的未婚妻完婚,并嘱咐将他的妻子带回家。在中国常常当男女年幼的时候,便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把婚事定下,未婚的男女双方可能是从来未见过面,有时甚至双方的父母指腹为婚。我的父亲订了婚,也从未见过对方的面,尤其是女家远在北京。那时没有邮政局,男女双方多年没有信息,父亲经过几个月的长途跋涉,抵达北京,他惊奇地发现他的未婚妻已死了两年,她的棺材放在那里等他!按照中国的风俗,她已是他的妻子,他要把她的灵柩运回杭州,将她葬在蔡家坟山里。他的第一个妻子死了,但他必须要再结婚。后来和一个同乡的女子结了婚,她为他养了七个孩子,她又死了,这是他的第二个妻子。过了些时,父亲又到北京,就在北京娶了一个年青美丽的女子,他们彼此十分相爱,这个妻子就是我的母亲,她不只是美丽,更是非常能干,她对父亲的工作,帮了很大的忙。她细长的身材,端正的脸,均匀的容颜,加上黑得发光的头发,梳成髻搭在后颈,戴上金玉的妆饰,更是美丽大方。她一共养了十五个孩子,她要侍候丈夫,又要照顾儿女,还要主持这样大的一个家庭,责任实在繁重,所以她劝父亲纳妾来分担些家务。妾也生了两个孩子,总共我们有二十四个兄弟姐妹,真的是个大家庭。在大家庭很普遍的中国,我们的家庭也算是相当的大了。
父亲担任许多高的职位,派驻过好些地方,后来他又回到南京,在那里从一八七零年年住到一九一零年。
[心安草于2006-05-2518:38:44修改此小说]
第二章南京城内
北京——「北方之都」,建立在华北多风沙的大平原上。古时的帝王常在这里建都,当时这高大壮丽的城墙裹住着是清朝的慈禧太后,她在金碧辉煌的王宫里,统治着这庞大的国土。
南京——「南方之都」,躺在扬子江流域的青山绿水之旁,古时帝王也常在这里建都,因为它是华东的政治中心,满清政府**之后,民国就在这里建都。其地在长江(就是扬子江)南岸,距江口约六百华里,城高垛大,顺着地势起伏而筑。城内面积广大,有九个城门,立在城楼上,可以看见下面那些川流不息的行人,有背着货的工人,轧轧声的小车,拉着人力车正在跑的车夫,有破旧的马车,也有发亮的汽车,从城门进进出出。每种车辆都多少可以说明这古城所经历的几许沧桑。
我是在南京出世的,姐妹中我排行第七,人家因此也称呼我叫「七小姐」,谁能梦想到我可以看见南京脱下满州的黄袍,穿上民国的衣服,又曾换上日本的军装,不久仍旧穿回民国的服装。
我的父亲当年做江苏藩台的时候,坐着绿呢大轿进城,同时在这城外,有一只小船,里面住着开荒的外国传道人,等着找房子。由于他们的呼喊,后来传道人络绎不绝的来南京,不久人数就愈来愈多。礼拜堂、学校、神学院、大学、医院分布全城,这是他们热心事奉主的事实证明,居民的生活与社会的风气的不断转变,显示着已产生恒久忍耐属灵的果实。一九一一年,民族革命份子从南京四周的青山绿水,攻取了南京城,赶走满州人,奠定了民国的基础,并举孙逸仙博士——**的国父为**的临时大总统。十六年之后,蒋介石率师北伐,也进了这城,并定南京为国都。一九三七年,仅仅过了十年,日本攻破了南京城,奸掠烧杀,大肆屠戮。八年后,日本战败投降,于是蒋先生又回到南京。
我记得我的家在王宠街,它像一座大迷宫,围墙很高,院子很大,包括住屋和花园。大门之旁,一边一个大石头狮子,朱门上嵌满铜环,门旁两边都放着长板凳,是供跟班的(又叫做当差的——就是仆从)人坐的,进去是个大院子,前面有个大厅,里面的家私,都是雕刻的红木桌椅,墙上挂了几幅大的字画;再经过一扇门,又是个大院子,院子的尽头又是个大厅。这院的两边都有个像满月形的圆门(我们叫做月门),从一个月门进去,有个很精致的厅,朱墙金柱,雕花格子门,天花板漆了美丽的图案,里面都是桃木家俱,这就是我父亲的会客室。当父亲不留客的时候,他只要举起他的茶杯,跟班的立刻喊着说:「客人要走了。」
一院又一院,一厅又一厅,一重又一重,这边花园里有假山假屋,和许多美丽的花卉;又有一个水池,池里有假山,池外有垂柳,孩子们在那里玩,看池中鸳鸯戏水;另外又有荷花池,池上建有一座亭于,我们常在那里品茗嗑瓜于。家里也有藏书搂,藏着好多珍贵的书。此外还有个戏台,每逢喜庆大事,便找戏班子在这儿做戏。真是应有尽有。至于所有的门,各式各形,有像月亮,或像树叶,或像扇子,或像花瓶,每个窗户也是设计得形形色色,空地里不是树就是花,一切都很精致美丽
另外的一方,是一排一排的房屋,为住家用的,每排有七间房,门都是方格的,进出必须走当中的一间,那是每家的客厅,厅中有个八仙桌,是吃饭的桌子,厅的两边房间都是卧房,房里的床,都是漆过的,方架雕花,并且镶着珍珠贝壳,床上放着很整齐很美丽的锦被、被单和绣花枕头。
每一个厅和每一个花园,都有个名字,如祖宗堂、紫藤凉亭、莲斋、白鹤塔、万竹林、花狐楼等等。
现在我谨将我家庭的情形向诸位介绍!
当我年幼时,家里没有结婚的还有八个人,我们每个人都有两个仆人侍候,内中一个是随身,终日跟随着我们,我们到甚么地方,随身也跟到那里。奶妈要照料我们最小到三岁,好像孩子的亲生母,我的奶妈照料了我十六年,所以我们彼此十分相爱。
中国的儿童从小要学习的礼节,就是对人说话的礼貌,尤其是对于长辈。我们见面不是说:「早安」、「晚安」、或是「再会」,而是喊各人的称呼,例如「父亲」、「母亲」、「大哥」、「二哥」、「六妹」、「大伯父」、「二嫂」等等。我们从来不准直喊人家的名字,因这是极不礼貌的。为了练习这样的称呼,我们不得不见了动物都喊:「猫妹」、「狗弟」与「马哥」。我的父亲为我们请了两位男先生教兄弟,两位女先生教姐妹,还有音乐与缝纫先生各一位,因为父亲要我们知道中国的历史,又特地请了两位讲历史故事的先生。
女孩子满了六岁,就要缠脚,虽然父亲不赞成,母亲却重实际,知道社会上仍旧认为名门淑女,应该缠脚,将来才能嫁得出去。她命令我缠脚,但是我的奶妈见我痛得凄惨,晚上她总替我解开缠脚布,并且轻轻地替我抚摩,所以我的脚没有伤,而我的姐姐,她们都是缠脚,越缠越小。可是到了新年,母亲不准我穿绣花红缎子鞋,指着我的脚说:「照你这大一对船,你一辈子别想嫁出去,你只配穿黑鞋」。
我有八个哥哥都结了婚,他们同嫂嫂带孩子们全住在家里,只是各人有一个院子,各有各人的仆役,至于已经出嫁的姐姐,当然是住在她们的丈夫家里。和我们一道住的还有二十几个堂兄弟姐妹,堂兄们均已结婚,与他们的家人仆役住在他们自己的院子里。亲嫂嫂和堂嫂嫂们都有随身女仆侍候梳头穿衣,打理一切。
我家的厨房,有一个总厨师,十五个助手,各院的饭菜全由他们做,只是各在各的院里吃。各院的仆役,我们待他们很好,有指定的住处,和不错的食用。花园是有专门的花匠负责,他也有好些帮手。裁缝师傅有一个独院,也有许多帮手,全家上下的衣服是由他们做。另外有马夫、轿夫,夜里还有两个更夫打更巡夜。又出钱雇了两个小偷头儿,专门负责不许别的小偷入屋,他们常在夜间,跃登屋面,吹起口哨,警告其他小偷不得近屋,有时把我们吓得不得了。这些人由几个总管负责管理,他们也有许多帮手,和一个房,经管银钱支付。母亲主管一切——儿子、女儿、儿媳、侄媳、孙子和所有男女仆役。总管有事,必须向她报告,她的命令也由总管传达。她督理一切,按着规矩,使这么大的一个家庭有条有理。她的治家秘诀是:她严格地使全家上下大小,谨守礼节,彼此尊敬,服从长上,但是各家自己内部的事,则由各家主负责自由处理。
每日早晨吃过早点之后,做儿子、女儿、儿媳和表兄弟姐妹的,都要到我的父母房间来请安,喊「父亲!母亲!」若是没有甚么吩咐,他们可以各自回房。
父亲身材瘦长,威严而持重,每天晚上坐着绿呢大轿回来,当他没有下轿的时候,仆役穿着号衣,在大门的两旁,整齐的站着,举起灯笼,下轿后有随身的跟班接着送入内院,喊着说:「大人回来了!」这是一个信号,使我们做子女的听到声音,立刻在厅里按序排立,向他请安,他也点头答礼。小玉——父亲的姨太太这时走上前去,替父亲脱下绣花官服,另外将家常的袍子给父亲穿上。除了这类刻板的场合,或者有要事外,我们做子女的很少见到他。
第三章黄金时代
中国的新年,是儿童们一年之中最快乐的时候,可也很受罪,因为我们总是要提心吊胆,唯恐在这时候有失礼貌。我相信如果能处处守住这些大大小小数不尽的礼仪,一年之内,必交好运,只要略有错误,便会全年倒霉。在新年前最少一个月,仆役们就开始在厅头厅尾打扫房屋,又要预备大量的伙食。中国有句俗语说:「不分贫富,大家都要洒扫迎新年。」
在新年前七天,有些大人要集合到厨房里送灶神。灶神的像经年贴在厨房的墙上,据说它可以把全家人一切的行为全看在眼里,他们祭灶时便向这像磕头、烧香、供糖果,拜完了,就将那像取下来焚毁。我们相信灶神吃了我们的糖果,甜了嘴之后,希望它回到天上仅说关于我们好的事。
年三十的晚上——即除夕之夜——就是一年最后的一夜,一切得准备妥当,债务也得还清。大家在大门贴上红纸的春联。当晚人人都要沐浴,换上新衣,那个时候男人还蓄有辫子,他们带上黑瓜皮帽,穿上缎面皮袍;女人和孩童穿上皮短袄,或丝绵袄,并穿红绣花裙和绣花鞋,妇女们头上带起绒或缎的额包,使额部及耳朵保持温暖,额包上装饰着珍珠宝石,以增美观;我们这些小孩子戴着流苏(有缨缮的帽子),颈上围着金链,链上挂着一把金锁;每一个人带一个小铜手炉,里面放着炭灰,灰中藏着燃烧着的炭火,是烘手脚以御寒的,因为那时中国还没有现代的壁炉或水汀及电炉的装置。
当父亲和母亲将赏赐给我们的压岁钱放在我们每一个人的枕头底下,以示明年好运来到,以后我们大家都到祖宗堂拜我们的祖先。祖宗堂里的墙上挂着祖先的画像,每个像前,摆着饭碗、酒杯和汤匙各一个,还有一副筷子,是给他们用的;又有一个长条桌,桌上放着热气腾腾的菜,有全猪、全鸭、全鸡、全鱼等等,是供给他们吃的。我们照着辈份大小长幼的次序,跪着磕头,磕完了头,再由仆役们将贮满了钱纸的黄纸袋,每个祖先一袋,送给父亲,由父亲一袋一袋的点着了放在一个大铜缸里烧,再在灰火上浇一大杯酒,表示向祖先辞年,仪式完了之后,全家都到大厅一同吃年夜饭。在除夕夜,我们很少去睡的,大家在家里玩玩,直到第二天,这叫做守岁。在年初一——新年的早晨,把门都大开,仆役们将预备的爆竹放起来,爆竹放完,我们就要向父亲母亲磕头拜年,又要向亲戚长辈哥哥嫂嫂们拜年。此后一直到正月十八日;除了每天必要拜祖先外,我们喜欢做甚么玩甚么,可以完全自由。
每年初我们都叫算命先生来推算我们这一年的运气,算命先生大都是瞎子,因为中国人说瞎子看不见这个世界,一定能看见人所不能见的世界。算命先生通常是由一个小童领路,他带着一个小铜锣,边打边走。他根据那人的「八字」,就是那人出生的「年」「月」「日」「时辰」,推算那人的命运。中国人计算时辰,以六十年为一大周(一个甲子),十二年为一小周,每年属一个兽名。我是属虎年二月十二日晚间十时出世的,因为我是虎年晚间出世,虎出外猎食总是在夜间,所以算命先生说我是个很勤劳而不致缺衣少食的人,但是女孩子若出世在二月十二日——中国花朝节的日子,她将来不是极好便是极坏的女人,男人大都不愿娶这种生日的女子。男子在做家庭中心的中国,一个女人如果「八字」凶恶,即令是天仙美女,谁也不愿娶她做妻子。
算命先生这样批我的命,我的母亲便无法为我定亲。我小时,北京有个富户,央媒来我家为她的儿子题亲事,说了许多和这家人结婚的好处,我的母亲也从其他方面打听这家的情形。后来经过几个月的说来说去,我的母亲同意将我的和那男孩子的命运去推算,是否相合,于是就把我的「八字」写在一张红帖上交给媒人,媒人拿这张红帖到男家,他们就叫个算命先生,推算我和那男孩子的「八字」是不是相合,能否成为美满的婚姻,因为他们决不定我将来会不会成为贤慧的媳妇。假如他们认为我是个吉祥的女子的话,第二步便是将男女两人的「八字」放在祖先堂的铜香炉底下,供在祖先桌前三天,在这时间内,若是这家没有发生任何不幸的事,就是没有甚么东西打破——或是一个饭碗破了,或是一根筷子断了,他们想这个女子决不会破他们家的运气,这样就能很顺利定成姻缘。当双方同意订婚后,就将男女双方的「八字」都写在金红大喜帖里,有了这个喜帖,等于取到结婚的许可证。
这种荒谬愚昧迷信的方法,说明维系夫妇间幸福的红线是何等的脆弱,如盲目般的人们,而对这未知的将来要暗中摸索,以求逃避人生前途的悲剧,又是同等的渺无把握!事实上,我们中国也有一句俗语是说:「新娘坐了花花轿,就是拾到倒霉票。」但是像这种不幸,正可显明慈爱的天父,随时随地看顾属祂的儿女。万事互相效力,叫爱神的人得益处,祂甚至用了一个瞎子算命先生的预言,使我来得到祂的福气。
在农历九月,菊花盛开的时候,花匠把它们移种在千百个花盆里,并依几何学的设计,分置在花园行人路的两旁,或放在五彩玻璃厅里,父亲、母亲、哥哥、弟弟、嫂嫂、表兄、弟、姐姐、妹妹和侄子们,大家为着这盛会都装扮起来,一同庆祝菊花节。没有一个人不感觉到这花的美丽,它有许多的颜色,许多种的样式,真是形形色色,美不胜收,使人看了心旷神怡。当我们在游览欣赏的时候,仆役们就把椅子和雕刻的茶几在这花盆中间摆好了,并摆上厨师所预备的蒸蟹,及吃蟹应用的酌料,如酱油、镇江醋、姜丝和酒等等,每个坐位面前又有一块板,还有一个小钉锤,一根剔签和一个钓子为吃螃蟹鲜美之肉用的,于是我们每个人就坐在我们自己的茶几前慢慢的吃蒸蟹。厨师这时正忙着煮一大锅汤,汤里面有鱼、有鸡、有香菇、有青菜、有蒜、有姜、水堇菜和其他的美味,最后将一碗清洁新鲜的菊花瓣放在汤里,这就是菊花锅,我们大家都要为这个汤饮一杯酒。
我们吃完之后,大家安静地坐下来,每个人要做一首短诗应景,顺着长幼的次序将各人所做的诗读出来,由父亲担任裁判,主持赏罚。我的七哥和六姐所做的诗大都是最好的,只有我从来没有得到光荣的夸奖。这样的方式,我们乃是遵照中国古时诗人的传统办法做的。
自然,一年之中,尚有其他的节期,但是我们不是在花园游玩,就是同教师们读书,因为父亲要我们女孩子也受教育。我家的荷花池相当大,够摇小舟之用,我们常叫仆役撑着我们坐的小舟在池里游来游去,我们可以采荷花、吃莲子。我的哥哥弟弟骑着马在果树园里赛跑,我们这般女孩子常隐在菩萨庙里看他们。我们喜欢西方的文化室,那里有些从未见过装置有脚轮的皮椅子,我们想把它在屋里推来推去是非常好玩,可是我们从来没有想到可以坐在它上面,因为我未曾想到它们是椅子。
我们住在这样大的地方,它又美丽又华贵,我享受的东西都是很贵重的,但是我们的父母很少准许我们到外边去。我们好像是关在皇宫里的囚犯,我们常常梦想外面的世界,进入女子学校,那里有外国女教员,我读英文弹钢琴,是多么的好,然而那不过是我幻想罢了。
不过,一年之中有一天,当那些门为我们开了,我们敏锐的眼睛会陶醉在这外面的世界和那不可思议的景色和声音里。
在南京城南,那里有一游玩的地方,因为它紧靠着夫子庙,如是大家就叫那地方做夫子庙,我们每年暑期总去玩一次,未去前的几夜,我们往往很难好好得睡。到那一天的早晨,我穿上我的丝质夏装,戴着珠宝,坐上轿子,放下丝轿帘,到那著名的秦淮河旁边夫子庙的地方下轿,那里父亲已先打发人预备了两只大花舫,我们都进入花舫里,就在河的宽处撑来撑去的游玩。厨师们和仆役们带着饮食坐在后面的小船里紧紧跟着,因为这是大宴乐的一天。先上些开胃口的食物——茶、小肉圆汤、蒸饼、春卷、火腿和胡桃饼、枣子和桃仁做的点心等。到了中午,开正式的筵席,先上八个冷盘,如火腿片、鸭片、薰鱼、咸蛋等,接着就是六个热炒,一盘一盘的上,如青豆炒虾仁、笋尖炒肉丝、栗子炒胗肝,再接着就是八个大的菜,如燕窝汤、红烧鱼翅、八宝饭,最后烤鸭带薄饼、炖全鸡、清蒸大扁鱼、红烧元蹄。自然,我们仅能每样吃一点,后来几个菜,很少下筷。
筵席吃了约两个钟头,当我们吃的时候,有许多歌女,为我们边歌边舞,变戏法的表演他们的技巧,再有傀儡戏表演。在这下午,我们又坐一只小舟,顺河而下,到了一个大桃园,我们在那里可以随意摘桃子。近年来那一带有了西餐馆,晚上我们到那里去吃西菜,菜单上常有牛肉汤、肉三文治、肉灌肠、布丁、可可茶、面包、牛油和果酱,这对于我们是十分的奇怪,我们不敢用刀叉,怕割了嘴,所以我们吃西餐总是用大汤匙,我们也进入餐馆里面的洋货店,那里我们可以买到皮面小簿子,小瓶的香水和糖果。
当我的母亲四十岁的那一年,我们的家有双重喜庆,一是祝母亲的寿辰,一是三哥结婚之喜。三哥的新娘子是中国清朝派到美国的大名鼎鼎的钦差大臣(大使)李鸿章的孙女,我们请了一班著名的男女红伶,在家里一连演了三天戏。结婚前三天,李家派了许多仆役送嫁装来,有椅子、桌子、凳子,各种桶和盆、摇床、茶盆,各种大小皮箱,各种雕花柜子,一卷一卷丝绸,一卷一卷缎子,各式帐子,四季大小丝质被褥,丝绒地毯,珍珠首饰,江西瓷器,厨房用具,各种银器,所有新娘的一切衣着,新房内一切陈设和饮食用具,不知多少,送嫁装的仆役挑着这些东西,延长数里,每个送嫁装进我们的大门时,两边有八位点收礼物的文书,一边收礼物,一边对礼物清单,这嫁妆收进来就送到新郎新娘的院子里,我们需要赏一大笔钱,给这些送嫁妆的仆役。
结婚的那天,我家所有的门都打开,从铜环前门直到最后的院门,所有的屏风和帘子都移开,使由前到后可以一目了然。用大红和绿色的缎子结成花彩,挂在竹拱门上。大门旁边站着两排身材高大的男仆,都穿上一律的长袍,胸膛交结着大红和绿色的饰带,进来就是我的哥哥弟弟同表兄弟等站成两排,欢迎一切进来的男宾,再进来就是我们姐姐妹妹等也站在那里欢迎女宾。
当男宾来到大门口下轿的时候,我们的男仆中的一个就迎上去,接那男宾的大红名帖,就把帖用一只手高举过头,领客人到男宾礼堂,道完喜后,再送他到后院的戏院里坐在来宾席上。女宾到的时候,她的轿子一直进到女宾礼堂外才下娇,道完喜后,也由女仆送到戏院楼上的女宾席坐下,女宾看戏要透过竹帘。
到了黄昏时候,所有的红灯笼点着之后,我们听到喇叭的声音,晓得是大花喜轿到了,但是奇怪的,那时的大门忽然关了,并且下了闩,没有一个人在那里迎接新娘。这个小手法,或许是教训新娘在她的新家庭里要能忍耐一切。当花轿到了大门外,轿夫将轿子停下来,新娘的亲戚要拿出一大笔钱赏给我们的仆人,然后才开大门让新娘进门。当大门开了,花轿一直抬到前厅,新郎就站在那里迎接新娘,同时响声震耳的炮竹放个不停,有两个喜娘过去将花轿的帘子掀开,扶着新娘下轿。新娘穿着大红绣花礼服,满头戴着珠宝,又盖上一条大红巾,这时新郎新娘一同叩拜天地,再彼此对拜,然后新郎陪着新娘到新房,并掀去新娘头上盖的大红巾。
接着,新郎再陪着新娘到大厅,全家的人都站在那里迎接他们,并带他们一同到祖宗堂,每个人都要向祖宗叩拜,后来新郎新娘要向父亲叩拜,再向兄弟姐妹依序互拜,新郎新娘重回到新房,一同坐在新床边,放下绣花帐子,彼此饮交杯酒,这才算礼成。于是大开筵席,欢宴所有的宾客,来宾也开始闹新娘。
父亲母亲及尊长们,都要拿很贵重的礼物送给新娘,新娘也要拿出礼物分送给家里的人,又要拿钱赏给所有的婢仆。这种婚礼的浪费,使许多的家庭终身负债。
[心安草于2006-05-2518:40:25修改此小说]
第四章义和团之乱
我们在南京王宠街之家的房子,是清廷在北京的夏宫——颐和园的缩影。我们是中国人,然而我们不曾知道那时已是满州人统治的末期近了。他们自一**四年起统治了中国,命令我们汉人的男人要留发辫——他们征服的表记,于是他们在建立了强大帝国之后,随着这不变更的专制程序,榨取我们的民脂民膏,以供他们穷奢极侈之享受。这时的统治者,是个非常出众而奸猾的老寡妇——慈禧太后,她坐在北京城内金龙宝座上,是用不正当的手段取得政权的,一切坚持旧的制度,宫廷之中,骄奢淫佚,而一般老百姓都在苦难之中。因着这个缘故,开始激起了百姓的愤怒,想**满州人的统治;这些做官的汉人满人,都盲目无所知,而一切自是自足,更不知西方世界的情形,所以他们拒绝一切与西方国家建立经济和外交关系的努力。
英、法、美等国极盼与中国通商,以开展经济资源,然而因着英国来中国强卖鸦片烟,这时两广总督——林则徐先生抵制他们,并将当时英国运来的全部鸦片烟,尽付之一炬,英国以武力相要胁,于是中英开战,就是所谓「鸦片战争」。英国战胜后,要求割让土地,开辟通商口岸,及治外法权做赔偿。结果进步的西方国家在外交、军事和经济上都胜了东方国家的反抗,而降低中国在政治上的力量,使全国的百姓渐渐沦于更痛苦中。虽然慈禧太后应负这个失败大部份的责任,而百姓们却怨恨一切的外国人,暴动屡起,想以武力赶走他们,不仅是满州人,也包括了一切的西方人。
光绪是清朝一位年青的皇帝,他是一位领悟自由主义的人,有心为国家谋真正的福利,他的那些智慧谋臣,帮助他准备国家改革大计,慈禧太后反对这个,所以他们计划废了她的地位。不幸其中的一个共谋者,甘心做做叛徒,到慈禧太后那里(当时她正坐在戏院里看戏),就将光绪的计划,详细的向她告密。她听了这一切,毫不动声色,下令把光绪监禁起来。所以去改革政府的最后努力在酝酿中即遭破坏了,光绪终身被监禁,而慈禧太后却得意一时。
从此全国的百姓们更加仇视外国人,开荒的外国传道人在那些年日也更加受到了**。中国的百姓很早就组织了一种互相帮助互相保卫的帮会,对付不公平或仇恨的事。青帮普遍通用温和的办法,红帮却是用武力。红帮在华北一带有较大的势力,而青帮的势力在华南。红帮、大刀会和义和团都是相似的组织,这些团体成了老百姓发泄怨恨的手段之机构,藉着团体的力量,以打击**者,不管是对本地人,满州人或西方人。
我的父亲是位仁慈的人,又怜爱那些贫穷人。每到月终,我们总是见到一群一群的穷寡妇拿着领物簿,来领她们每月的救济金。在酷热的夏天,他吩咐仆役放两大缸的新鲜茶水在我们家前则门,施给那些疲劳的过路人喝。他又预备一些救急的药,送给那出门害病的人。在风天雪夜的时候,总是打发许多仆役到全城各处探望那些贫穷人,并送给他们米票及寒衣票。当一个穷人病了,没有钱看医生,或是死了人,没有钱买棺材,我的父亲母亲总是鼓励我们,将我们的储蓄或是压岁钱拿出来帮助他们,救济他们。
我的父亲又是位慷慨正直的官长。无论怎样他都绝对严厉禁止母亲接受任何贿赂。当他需要判决犯人的罪时,不论是判那人的死刑或是释放他,他总是全夜走来走去,详细研究案情。他对外国人也尽了朋友之谊,有时冒着性命的危险去救他们。后来他因听了外国朋友的话,将他的财产放在错误的投资上,遭受了很大的损失。
李曼查理先生,一八七四年来到南京,是第一个在南京买地建立更正教工作的传教士。他穿着中国式的衣裳,头发也结成辫子,但是自从中国人捉人总是靠抓到他的辫子,李曼先生就把辫子剪下连在他的帽子上。他带着他的钱,一锭一锭的银子,缝在背心的衬里,穿在长袍的里面,当他需要钱的时候,就拿一把小刀,把背心割开,取出一锭银子,秤一秤多少重,才去买他所需要的东西。在换季的时候,他将旧衣拿去当了,再去买新的。他在南京租不到地方,因为老百姓怕外国人,不敢租房子给他们,他只好找到了一屋檐,他就在那里睡,吃的跟普通中国人吃得一样,白天他坐在茶馆里和那些上茶馆的人谈天说地,讨论他们各种的事情。每天三次他到街上传扬耶稣基督的福音。这时南京的老百姓对外国人不大熟悉,他们以为李曼先生是来自海边的中国人。
李曼先生娶了克拉琪兰西女士,她也是华南长老会的女传教士。他们到南京,在那里推行一个开荒的工作,计划买块地,建筑一座礼拜堂和一憧住的房子,当地的知事(县长)不愿意卖或租地皮给外国人,所以在那时候,李曼先生和他的夫人同小女儿玛利小姐,在城外秦淮河里的一个小船上住了几个月。
后来他们买到一块地,那是从前的战场,中国人当那地是一块凶地——不吉之地,因为他们想那是鬼出入聚集的地方。知事卖地时对他们说:「你们若是若是要这块地,你们可以买去和鬼住在一起。」在那块地上,他们建了两憧房子,一座礼拜堂和一间学校。渐渐外国传道人来得多了,又建了第三幢房子。这就是南京四根杆子的长老会最初的情形。
李曼先生的夫人曾在广州一间着名的学校——真光中学当教员,这间学校就是她的好朋友劳雅丝女士所创办的。她曾研究将来可能的话,希望在南京创办一间真实的基督教女子学校。男孩子在中国常可得到教育,但是女孩子很少很少有读书的机会。当她登招女生的广告时,在南京没有女子或者她们的父母能看到女子读书的价值,所以她们对于进学校是毫无兴趣。一直三个月之久,没有一个女孩子胆敢进入校院。有一天有一个小女孩子进来,李曼夫人让她先在院里四围玩了几天,使她能够对于一切东西和环境都习惯些,才建议她开始读书,但这女孩立刻拒绝说:「我是仅仅进来吃吃玩玩,我不要读书。」她说完话就走了。
第二个学生是学校门房的女儿,她必需学校给她钱才能读书吗?在那时候没有一个人能够想到当李曼先生的女儿——玛利小姐和莱西小姐的时代,这间学校已有了一千六百多名注册的学生,也没有人能见到南京后来会有许多女子学校。近年来我常常看到这间学校的学生,纪念她们母校的创办。将早期学校的情形演成戏剧,那对她们是千真万确的,但是同时从她们做戏的立场来看,也是非常的有兴趣。
在早年的时期,很多暴徒反对外国人,老百姓又怕又恨外国人,喊他们叫「洋鬼子」,并散播许多有关他们的谣言。有一天他们抓住李曼先生,用绳子将他绑起来,要把他丢到河里,他的朋友们跑去告诉李曼夫人,她背着莱西,牵着玛利,赶到了那里恰好救了李曼先生。一群大刀会的人带引另外一个暴徒,决定在一夜里,杀尽南京城内的外国人,当他们正向李曼先生的家进发时——带着他们嘎嘎作声的大刀,遇上了一场狂风暴雨,这样他们就在中途耽延了;这时李曼先生的朋友——一个中国基督徒给李曼先生报信,于是他们急急的坐了轿子由后门逃跑,当时这些暴徒却正从前门拥进来!
这个时候,那又狡猾又阴险的慈禧太后,看到局势对她不利,希望从反叛人中救她自己,就煽动义和团,把惹起中国纷乱的缘故,都推在外国人的身上,并且激动他们掀起全国排外及反基督教的大屠杀,那时许多在中国的外国人被杀害。千千万万义和团的人虐待并且谋杀外国人和中国的基督徒,我的四叔——保定府的知府,也在那城正当可怕大屠杀的时候死了,那里一天之内曾经杀死了四十六个传道人。许多年之后,我曾站在他们被杀的地方,我也亲眼见到他们的坟墓。一位着名的美国传道人,手里拿着一封信读给众人听,那封信是那四十六个被杀中的一个女教士临死之前,写给她在美国的儿子,她把他们的痛苦和危险告诉他,然后催促他准备来中国当传道人——他们死了之后,可以继续他们的工作。「现在呢!」传道人说,「这个少年人——那位女教士的儿子,已在赴中国的途中了!」那就是基督的灵,当祂被人挂在十字架上时,祂仍为祂的仇敌祷告。
我的父亲这时是代理总督,驻节在南京,他奉到慈禧太后的命令,叫他杀尽在管辖之内的外国人,当时总督不在南京,他知道总督也反对这个命令,他决定抗命,他将「杀尽所有的外国人」改为「保护所有的外国人」。这是非常危险的步骤,若是他擅改命令的事被发觉了,他和他的全家上下都要被杀戮。于是他回家对母亲说:「我决定不杀这些无辜的人,然而我们可能因违抗慈禧太后的命令而全家被杀,你必需带着全家老少,快快逃到乡间躲避。」全家的人听到这话,一齐哭了。直到母亲说:「那是不可能的事!我一个人如何能照顾这么大的一家人呢?」后来我们并没有逃避,而所有的外国人和基督徒在我们的区域里都没有受害,我们全家的人也都平安,因为慈禧太后并没有知道我父亲抗命的事,而八国联军已在这时攻占了北京城,终于她自己被迫出奔了。
[心安草于2006-05-2518:41:33修改此小说]
第五章金钱万恶
在一个思想简单的人看来,以为我家富有,必定很快乐,谁知外表平静的生活,骨子里却充满了悲痛。经验使我们知道生活的虚空和金钱的万恶。我的父亲自小刻苦,又经过科举的考试,后来成就事业,都是他个人努力的结果,我们所用的钱,也都是他由心血的储蓄和正当的投资中得来的,从未由贿赂中得到不正当的钱。
我们这班子女,都是生长在这富贵的摇篮中,甚么事也不知道做,只是享受他的财富。在那里面我们没有受着劳苦的工作刺激,我们没有找到甚么快乐和力量,不过使我们养成了骄傲、浪费和懒惰的性情。特别是我的几个哥哥,拿了父亲的钱花在吃喝嫖赌和放荡的生活上。我的姊妹们——那些出嫁的,都是嫁给有钱财有地位的人家,她们常常带着眼泪回家,控诉婆婆的虐待,和姑嫂的刁难。家里许多人都吸食鸦片烟,我们的房间冒着带香气的烟味。有一次当我胃痛得很利害的时候,我的姐姐将烟盘搬到我的房间,劝我吸烟,虽然我平时总是拒绝,但那时我也吸了一次,这样,痛就立刻停止了,然而后来感觉我若是再吸是非常危险的,所以我决定不再吸了。许多吸鸦片烟的人,起初染着这习惯,都是为着止痛才吃的,可是他们一上了瘾,就无力戒除了。
我的三哥在这家里是最坏的一个浪子,他爱穿美丽的衣裳,骑骏马,若仆役或马夫触怒了他,不是将他开除,就是派人把他带交给知事,当众打他,直到我的父亲下令停止。他不敢邀他的朋友来家,常常在夜间溜出去。有时父亲派人看守他的房门,不准他出去,他却从窗门爬出去,次日早晨,看守他的人打开房门,帐子是放下的,床前也放了一双鞋,但把他帐子掀开,里面并没有人。
自从父亲不再给他钱,他却常用手段骗钱。一次他到一间和母亲常常购买首饰的银楼,告诉他们,母亲叫他来买三对金手镯,货款记他母亲的账。这间银楼的店东知道他的名誉不好,就疑心这又是他的欺骗手段,于是他派一个店员跟他回家取款,到了门口的时候,三哥很温和的叫这店员等在门口,让他去向他的母亲拿钱,这店员等了半天,从不见三哥出来,后来这店员告诉门房,请他去禀告我的母亲,为甚么叫他等了这么久!母亲听了这消息,派人去找三哥,不用说他已拿了那三对金镯子,由后门溜出去,把它们当了,钱也已经花光了。当父亲听到了这回事,他极其震怒!就拿起一把大刀,跑到三哥的房间,捉到他,抓住他的辫子,用杀来恐吓他。母亲听到这个声音,一边叫一边追到三哥的房里,她抓住父亲的辫子,仆役们听到这吵闹的声音,也跟着来,才将他们拉开。
我有一个出嫁了的姐姐——她的公公(丈夫的父亲)是一位非常富有的官,他家的住屋富丽像一所皇宫。这个官是极其放荡的人,他的财产都是受贿赂积起来的。他有十二个美丽的妾侍,每一个妾侍都给她一座非常美丽精致的房子,不管夜如何晚,这些妾侍的房门是不许关的,也不许去睡觉,要等到他的灯笼挂在那一个的房门上,这表示那晚他要住在那地方了,其余的才能去睡觉。他的儿子——我的姐夫,比我那流氓的三哥更坏。
在一九一一年革命开始的时候,我们被逼从南京逃出,三哥带着三嫂的一只手提箱到上海,箱子里全是金子和珠宝,请那个流氓的姐夫借一部汽车给他,那么他可以带着那只手提箱到银楼把金子换钱,这个请求他欣然地答应了,三哥如是乘着他的车出去办事,当车子开到一个空旷的地方,车夫忽然的把车子开慢了,就有一个带着面具的强盗,从一堵墙的后面突然出来,冲开车门,抓往那只箱子,急忙逃跑,三哥叫车夫帮忙,急急从车里跳出来追赶,大声喊「有强盗!有强盗!」但是那车夫是收了钱去帮助那强盗,并没有将车开快些赶上去。三哥直追到精疲力尽,街上一大群人跟他跑帮着追赶,可是强盗已不见了。过了一会儿,来了一个警察,他询问我的三哥,当时这一大群人围着听他们讲,但是没有一个人曾看见那强盗,或是知道他逃到那里去了。后来有两个小孩子走上前来说,他们曾看见一个人,在他们的衢口的门口之前,坐在一只手提箱子上,这才捉到了这个强盗,我们从这车夫的态度,就知道那是这流氓姐夫,他策划这阴谋,为要强夺这只手提箱的金子和珠宝。
那仅仅是许许多多这类事实中,我所能讲的两件事。他们的行为,很足以表明在这样的大家庭里,若是没有基督,罪恶滋生,是难以想象的啊!
至于我素来胆小,一向受着过份的骄养,一看见生人,就躲在奶妈后面,任何人对我说话,总是将奶**衣襟遮着我的脸。每一个生长在这样大的家庭里,常常处处听到这罪恶的事情,并且被卷入在无数的阴谋和诡诈蕴藏在这个社会里。我所看见的和所听到的都使我惧怕,当我能分别善恶的时候,知道自己已长大了,我就想到我成人以后,对这一切虚空的生活,实在感到不寒而栗!我们家里的人常请和尚在家里或在庙里为我们念经做法事。我们有一个年纪老的佛教讲师,也教我在他的菩萨前烧香,读佛教的经典,诵念佛经。我经常吃斋,许愿不吃肉,甚至鸡蛋也不吃,一个月有二十五天是这样,这种宗教是逃避生活的实际,是出家的,是离开社会的,不过增进我的厌世观念。我们邻近有间尼姑庵,我曾申请进去修行,但是主,他已为我的生命打算,虽然我不知道,祂却怜悯了我,保守我没有走这一步。
我们的家有了一个改变。困难严重地临到我们,接着财产一再遭受损失!我的父亲母亲素来极其恩爱,家中一切问题总是要经过商量之后才做。自然,他们最大的问题,就是怎样供应这样一大家的人。母亲的意思是要投资我们的钱,去购买南京城外扬子江畔的土地。她说:「那里的土地现在很便宜,若是扬子江的沿岸商业发达,地价很快就一定飞涨,你没有见到英国的轮船已经在沿江通商了么?南京不久就要成为一个大的通商口岸。」
「我们怎能确定是那样呢?」父亲回答说:「江岸尽是污泥,现在不过是渔人的村落,已往的船是仅仅在岸边抛锚停泊,所以相信英国不可能再发展多的商务,我们不敢拿我们的前途作赌注。有几位欧洲人,曾周游全中国,他们来见我,并告诉我,在安徽省的南部,有好几个大煤矿,煤矿藏量是很丰富,只是需要资本开采。我们中国百姓将全部的森林大都砍伐了,树都砍下来当柴烧,若是我们能将煤卖给人代替柴烧,我们全家人的生活就有保障了。」讨论的结果,乃是照了父亲的决定。后来事实证明,父亲估计错了,母亲是对的。父亲买了三座煤矿山,组织采矿公司,可是他所委派负责公司的人,是一点不懂,只将钱用在不智慧的开支上,我们从来没采到甚么煤,倒是那些矿山仍然像从前一样,我也知道后来没有人开过那矿山,至于城外江岸的地价,事实已经证明是高涨了。
我们重要的收入损失了,其他不幸的事又接踵而来,正像约伯曾经非常的富有和满足,但在一夜之间,他已变得极其贫穷、又是生了恶病。我父亲的投资也是一个接着一个失败。先接到电报,说是我们一间大铺子被火烧了,接着一个消息是另外一间店铺完全亏损了,再是我们的一只船沉了。若是我父亲认识神,他必能学到约伯说:「赏赐的是耶和华,收取的也是耶和华,耶和华的名是应当称颂的。」那时他虽然仍是抚台,但因为受了损失的刺激,得了很利害的病,我们想他这次会死,在危急的时候,中国的风俗,为着他的身后安葬,照着一切迷信都要先作个准备。
记得那时我正在留心仆役们清洁所有挂的玻璃灯笼,打开所有的门。大门外放着为他做的一个大纸轿子,纸做的轿夫和纸马等等,又有许多纸箱子里面装满了纸钱。全家的香炉里都烧着香,带着香味的烟,把满屋的空气都弄得郁沉沉的。在花园里木匠们正在用檀香木做一个大的棺材,大客厅堆了许多彩色的绸被单,是子女们孝敬他的。我的姐姐们忙着用大珍珠钉在他的帽子和绣花的寿袍上,这样的事奉,乃是用着当光照引他在另一个世界的道路上。又给我们这一班孩子,每人一把香,告诉我们应该在甚么时候点香,甚么时候跪下来哭别,在他弥留的时候,所有的门必须打开,好让死人的魂能够出去,点起灯笼,烧燃纸扎品,我们也要点着我们的香,跪下来哭别。这样的准备,表示我的父亲随时有死的可能。
忽然母亲叫五哥同我,对我俩说:「你两个人到城隍庙去,向城隍菩萨许愿,求菩萨将你们各人的寿数减一岁,加给你们的父亲。」
这个庙里菩萨的面孔非常可怕,对于一个少女,那实在是个可怕的地方,我记得我跪下拜那些菩萨时,我骇得全身战兢发抖!同时小和尚撞锺打鼓,大和尚穿上黄色的袈裟,大声喊着我们许愿人的名字,和我们所许的愿。我回家之后,决定要做点事救我父亲的命。中国的书里常常有做子女的如何牺牲了自己救父母,以表示他孝顺父母的心。我也曾读到一个孩子如何勇敢地救他父亲的命,于是我决定学他的样子,但是要使它有效力,我就许愿在一百天以内,不将我所做的告诉人。
在那时候,我一点卫生的知识都没有,当我回到我的房里,拿出一把有锈的剪刀,咬紧着我的牙齿,在我的手膀上剪下一块肉来,就抓一把香炉的香灰,敷在手膀的伤口上,使它停止流血,再拿了一块不清洁的手帕包上,然后放下袖子盖着。很幸运的,我没有剪断我的脉管,以致流血而死。我将割下来的手膀肉,放在瓦罐里,拿到厨房去,厨师要代我煮,我仅摇摇我的头,我就加些水在罐里,慢慢的炖成汤,于是把汤送到父亲的床前,请他喝汤,当我扶起他的头,他的头又向后正倒在我割肉的手膀之伤口上,使我几乎痛昏了。他喝了这汤之后,病的确好了——其实不是因为这汤,却是因为这位慈悲的主,我那时不认识的一位,却看见我的孝心,听了我说不出口的祷告,就医治了他。
我的伤口慢慢好了,我所受的痛苦是非常的大,然而我始终保持我的手膀盖着,所以没有一个人知道我曾割手膀肉疗父的事。一百天后,我所许的愿也完成了。后来父亲和母亲发现我所做的这回事,都深深地因我对他们的爱而受了感动。
第六章进入世界
我的内心满了烦闷,没有安息,也找不到平安。虽然我得到双亲的宠爱,但是那不能满足我的心,我的父亲看见我不快乐,所以他常在礼拜天带我去戏院看京戏,可是我不喜欢看戏。我时常打麻将,不论我常常怎样的赢,我也不愉快,这一切对我没有甚么迷恋。我喝我们中国的酒,酒虽曾给许多人解愁,但它却不能驱除我的愁闷。我们兄弟姐妹在家里组织了一个音乐队,每逢暑天的傍晚,我们常常在花园里乘凉的时候,奏起中国的乐器,可是音乐对我好像是:「呜的锣,响的钹。」我自沉溺于佛教,一直的吃斋,然而这不过使我更加消极。我发现与传道书里的那位传道人同感:「凡事都是虚空和烦恼。」一切世上的财富和荣华,反使我内心产生无限的烦恼和忧闷,这些仅仅增加我的痛苦,而不能驱除我的痛苦。
我看到唯一可解决我内心不平安的办法,就是离开家,可是没有胆量向我的父母说出,所以我将我的心意尽情地告诉了我的奶妈:「我想进一间外国教会的女子学校去读英文和学钢琴。」
「你不怕他们要你『吃基督教』吗?」她问。
「我不吃他们的基督教,我要做个知识份子,而不愿做个糊涂人。」我再三的这样重复着说。于是她将我的意思告诉了我的一个哥哥,他又婉转的告诉了我的父母。他们看见我郁闷不快,就准备送我到上海一间最新的基督教女子学校。入学的注册费也付了,行装也整妥了,当我正预备动身时,父亲把我叫去:「我曾想到你一个人离开家这样远,独自去到人地生疏的地方,怕你会生病,所以我决定不让你去了!」我不敢同他争辩,却因此极其失望。无论如何,我没有放弃我的希望,到了下一个学期,我又把进学校的问题提出来,如是三次我付过我的入学注册费,整妥了行装,到了临时预备动身的时候,总是失望!当时青年女子远离家庭,到学校去是前未之闻的事,父母虽愿意,也因人言可畏,不敢实行。
我仍然没有放弃我的希望,后来向母亲建议一个折衷的办法:「让我进南京的教会学校吧!你也可以就近知道我的一切了。」这使她同意了我的建议。在一个好的天气,我穿上新衣,坐上我的轿子,穿城而过,一直到四根杆子李曼先生的家和明德女子中学的大门下轿,我走进了那大院子,里面有三幢朴素的西式住宅,一间校舍,院内地上都是铺的青草,四围都是种的大树,人行道的两旁栽上花,看上去又整齐又清洁。进了李曼先生的家,客厅的地板上铺着地毯,墙上粉得雪白,阳光由窗帘透进来,令我的心里第一次感觉到平安。一会儿,一位身材高瘦的美国小姐——李曼先生的女儿——李曼玛利女士出来,她穿着黑色镶边的灰衣裳,态度安祥声音温和,心中充满了平安,这种里面的光和沉静的力量,正是我所寻找的。
「我想在贵校注册入学,因为我要学英语和弹钢琴。」我说。她看我穿得那样时髦的衣服,和绣花的鞋子,看出我是个有钱人家的女子。她问说:「你贵姓名?令尊是那一位?府上住在那里?」
「家父是蔡兴华,我的名字叫蔡玲芳,我是住在磨石街。
「蔡先生,就是蔡抚台吗?」她惊奇的这样问。我点点头,她很严肃的望着我,使我怕起来了。她说:「我们很欢迎你来学英文和钢琴,但是我们不能给你做住读生务,因为我们的学校很穷,我们的学生大都是孤儿,学校的伙食非常粗糙,学生也都要做此事务,我怕你不能过这种生活,因你是养尊处优惯了的。」
「啊!我能,」我坚决的说。「我不在乎粗糙的伙食和穷人,我只要能学到英文和钢琴。」
「那么,你的母亲会准许你进我们的学校吗?」
「是的!自然是他准许我的。」我回答说。
「好!我们的学校有一个规定,凡是学生入校,学生的家长必须来学校,亲自告诉我们,准许他们的子女进我们的学校读书,你能请你的母亲到这里来一趟吗?」她问。
「我可以试试看!」于是我一回到家就告诉母亲,她起初有点生气,为甚么要这样呢?要一位抚台夫人到这么远去看那些穷传道人呢?经过我的央求,她终于答应了。
第二天,母亲坐了她的绿呢轿子,我也坐了我的轿子跟着,并带了一队骑兵的卫队。当我们到明德女子学校的大门时,在进门的地方,有个大大的骚动,因为抚台夫人驾到。我们进去的时候,这里的女学生有个热烈的鼓舞。我母亲的态度非常慈祥,李曼女士也十分的殷勤,又客气又有礼貌,后来我注册了做个走读生——李曼女士仍然坚持不能给我做住读生,同那些贫穷的孤儿生活在一起。于是母亲为我买了一辆人力车,雇了一个车夫,每天送我上学,接我回家。
我所读的第一课英文,是一个说到「一只鹿在溪旁」的故事,同时又学了一课琴。过些日子,李曼女士问我说:「你要不要加入我们的英文圣经班?」
「不!」我加重我的语气回答。
「但是你若不晓得这部书,你就不能算是真受过教育了。」她这样解释。我没有回答,然而在我的心里想:「我若不读圣经,就不能算是受了教育吗?你想我们孔夫子的书是甚么呢?难道我们中国的文豪学者不算是受过教育吗?」无论怎样,我不情愿应允加入她们的圣经班,因我不要她们的基督教,若是另加一堂额外的英文课是欢迎的。每次在上课的时候,当李曼女主读:「我实实在在告诉你」……在我心里总是愤怒对自己说:「这一切是无意思的,甚么关于『实实在在的告诉你』?我不懂得她在说甚么?!」
到圣诞节的时候,我被请到礼拜堂参加圣诞礼拜,但我不懂得圣诞节是什么意思,我好奇的注视那五颜六色的纸旗交叉着挂在礼拜堂里,墙边插着许多树枝,那些崇拜的人,把粗的蓝布袍罩在厚棉衣上。对于他——牧师的长篇道理我是无法领会的,偶然的我从这位牧师的话也了解一点。当我不知所措时,我就转身问我旁边的同学:「他们是在说甚么?」我问我右边的同学:「那是什么意思?」我又问左边的同学,因着她们曾受过在礼拜堂里不说话的训练,所以她们只摇摇头。于是莱茜女士——玛利女士的妹妹,来到我的后面,很轻很客气的对我说:「我们现在在敬拜神。」
「在拜神吗?」我这样想,「我没有看见谁在拜,也没有看见一个菩萨,连像都没有一张。」
散会后,我正坐上我的人力车,莱茜女士匆忙地赶到大门口,将一个纸包的包裹放在我的手里,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走了。我一点不懂甚么是圣诞礼物,也不知道她给我的是甚么东西。当我把那包裹打开一看,发现是一本中文圣经——我所不屑读的书。这就是我第一次过的圣诞节。
然而西方传道人那和蔼可亲的态度,深深地刻在我的内心。每天我在回家的途中,时常遇到对面来的一辆人力车,车上坐着一位身材高高头发卷曲的外国女子,她见到我总是满脸笑容,向我点点头,她那样和蔼可亲的态度使我迷惑了,我们中国人是受着向人说话要有礼貌的教训,但是从未想到对一个陌生人要面带笑容。后来我查悉这位女士是传教士,她的姓名是德爱伦小姐,是由城南工作回来。她那和蔼得人的微笑,一直到今天依然是我的一个宝贝纪念,因为这确实证明神的爱,充满在爱她之人的心里。
我家的人看我自从进了学校,没有甚么不好,看到我终日坐车来来去去很辛苦,他们才决定送我到苏州,进另外一间教会女子学校,让我能在那里做住读生。这间学校是间贵族化的女子学校,吃用和设备都比较完善得多。我家的门已经为我打开了,我也从我儿童时所住的高墙里走出来,进到一个广大的世界里。
第七章世界之光
一九一一年满清政府破**,就建立了**,西方的教育、现代的发明和基督教,都源源的介绍到中国。排斥外国人暴乱的事,是已经过去了。男人的辫子已被强迫剪去,缠脚和吸鸦片烟则为国法所禁。美国的美孚煤油公司;将煤油介绍给我们做点灯用,人力车采用日本式,远比轿子快得多。现在南京的街道有几条最少有二十尺宽,百姓可坐着车马往来较长的路程到江边。英美烟公司派了他们的售货员,到各乡各村各城去推销他们的香烟。
那时比一切更骚扰中国农民的,就是建筑了由上海到南京,长约六百华里的铁路。挑夫、车夫、驴童、舶夫和农民,看这条铁路是他们生活的一个威胁,就决定去破坏被视如鬼魔的发明,并散播谣言,说机车的神要人做祭牲。八哥那时是这条铁路的一位主管官员,他提议我们乘新火车到苏州去旅行。如是二嫂同我到了南京火车站,就有点恐惧,我走过好奇的和发怒的群众当中,他们正在注视这「靠轮子跑的小房子」。当火车从车站开出不久,比暴雨更急的砖石丢过来打破了许多窗户,车离开南京不远,又突然停下来,因为有些农民睡在车轨上,他们决定用他们的性命来阻止这列「火车」前行。车上负责的人同铁路的人员下车和他们讲了许多的理由,很久才得开车。后来上海到南京的铁路——沪宁铁路,是全世界平均每英里载人最多的一条铁路,这条铁路是成功的!
苏州的屋宇整齐,有山有水,有树有林,又有宝塔,并有许多桥梁点缀其间。苏州又以产美人及文人著名,所以俗语把它与杭州同称「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把它们当作天堂的一半。我进的教会女子学校,英文及钢琴比以前深些,所以我对功课很用功,只是对基督教以及和它一切有关的,我总是拒于心门之外。每逢礼拜的时候,我用尽千方百计的想法逃避,不是推说头痛,就是背痛,又把校医给我的药偷偷倒掉。但是这种推托,不能维持长久,因为老师们已经看出我的计划,就告诉我必须参加礼拜及其他的聚会,这不过是增加了我内心的反抗,在我的心中,我曾决定不去「吃」她们的基督教,所以每次去礼拜堂聚会,我暗中带着中国小说去看,就是跪的时候也是在看小说。我不喜欢听讲道,不独非常的讨厌它,而且公开的反对它。有位吴姓的同学,她的家庭同我差不多,也恨恶基督教,所以我俩常常在一起发出愤怒的声音,也曾在文字上反对基督教一切的教训,并且主张孔夫子和释迦牟尼是我们的先祖,我们不要基督。
一次一位美国著名的布道家,用英文在我们的礼拜堂里讲道,神借着我喜欢英文的心一再地吸引我归祂。在那一个短短的时间,我放下我心门的闩子静静的专心听,为的是要听英文演说。他讲的题目是:「耶稣——是世界之光。」他曾用了一个比喻来解释,那比喻打动了我的心。他说:「若是一块木头放在黑暗之处,所有毒虫都愿意躲藏在它底下。但是我们若把木头翻开,让光照一照,那些毒虫就都跑了,因为它们爱黑暗,而恨恶光明。我们人类的心也是这样:我们若没有耶稣——这世界之光,在我们的心里,我们的心原来也是黑暗的,有各种罪恶的思想充满在里面,当我们一接受祂,祂就进入我们的心里,成了我们的光,一切的恶念,因为受了祂的光照,立刻就都赶了出去。」
记得我从小是最怕虫,所以这个比喻,使我的内心有个深刻的印象。一天我们在院子里玩木棒球,我发现一块很光滑的石头在草上,我马上想到那光的比喻,就用玩球的小棒撬起那块石头,当光照到那块石头底下,立刻看见了一条大蜥蜴,一条蜈蚣和许多小虫,东奔西跑的逃走,因为有光照着它们,这时忽然有个声音在我的心里说:「你正像这块石头,外面光滑美丽,可是里面却充满了罪恶!」
我现在看出我以前说我是遵守我们中国传统的仁义道德,不过都是假道学,是外表的,在我的内心,我知道是充满了罪恶,我实在也是一个罪人。因此,我马上放下我的木棒,急忙回到我的寝室,想到李曼女士告诉我凡事应该祷告,并且怎样祷告,我向四围一望,看看没有人,立刻跪在我的床前祷告说:「主啊、饶恕我的罪,并且使我明白祢的旨意。」说完了急急地站起来,我的心不住的跳动,脸也涨红了……结果我找到了平安,罪的重担和悲观与不信的恶心都离开了我。我找到基督了!从那时起,我就爱读圣经,因为我从那里找到了真正的安慰。
我将我如何找到平安,及如何得着基督的见证告诉吴同学,她立刻受了感动,过了一会儿,她也接受耶稣做她的救主,如是我俩就有了甜蜜的交通,只是没有告诉我们的家人、父母、兄弟、姊妹,那时我们虽然仍没有加入教会,然而我们的生命改变了,昔日心中的不安宁已经消逝了,世界的一切对于我,成了主美丽的花园。从前我在家里,父亲经常为我们做女儿的买些芬芳的茉莉花,编成美丽的样式,给我们姊妹戴在头发上,我想那是愚昧的事,看它一点也不觉得美丽,同样对于音乐和诗词,也不过是这样;现在我的心里有个爱的源泉,无论是一雀一花一草、或彩云、或星宿,它们唱诗赞美神——它们的创造主的时候,我的心也和他们一同唱诗赞美。
吴同学已经和一位青年订了婚,他的妹妹,也是我们学校的一个学生,她写信回家告诉他的哥哥说:「你的未婚妻已吃基督教了。」吴家不久也听到这消息,双方的家庭都非常震怒!有一天,吴同学在课室里被叫出来,发现她的一个亲戚在会客室里等她。他一见到她就说:「你的父母派我来接你回家,赶快捆上你的行李,我们预备立刻动身,我已经雇好了船,在河边等着我们。」
上了船,他拿出一把剪刀和一根绳子给她,说:「你吃基督教,羞辱了你的家族,我们曾经警告你,你为甚么不听呢?你的父母和全家都极其震怒,不再要你做他们的女儿,你若不答应放弃你的基督教,再回到我们的宗教,你现在可以拣选任何一个办法,就是用这根绳子自己吊颈,或是用这把剪刀自杀,或是跳河以了你的一生吧!」
她带着惨白的面孔回答说:「我不能舍弃耶稣,祂为我的一切罪恶而死,并为我开了上天堂的路,我已属于祂,你可以夺我的性命,但是你不能损伤我的灵魂。」这位亲戚因她的意志十分坚决而畏惧,就没有逼她去自杀。她家的人对她加以怒骂及严厉的刑罚,终不能摇动了她,所以他们不得不放弃了这个企图。多年以后,我仍常常见到她,知道她一直地坚信着基督,只是她的全家仍是反对基督教。
佛教的教训,就是生存的子女可以帮已死的父母在另一个世界里;我的父亲已经死了,我的三姐要送点东西给他。她定做了纸扎的房屋像我在南京的家一般大小,和一切的设备,甚至有仆役,衣履靴鞋等等。这种虚谬的迷信,就是烧烧这纸扎的房子,它去到冥界,使死了的人住在它里面。她以为这样做,表示尽了她的孝心;可是这对于和尚,它是一笔可观的收入来源;我现在看,这是再愚笨不过的举动。
纸扎的房子极大,各部分开扎妥后,在做佛事的日子,搬到一个露天大空场里把纸扎的房子拼起来。三姐曾发出许多请帖给亲友,又雇了些和尚来为死人念经,因为我在苏州是蔡家唯一未出嫁的女儿,叫我代表家族,陪着和尚。这时我仅是初做基督徒,仍以为这样做是尊敬我的父亲。虽然这样,但是我的内心,自开始做佛事,和事后很久的时候,一直的觉着非常不平安。
当做佛事的那一天,我跟着大和尚,其他的和尚列成一大队跟着我,巡视这纸屋,大和尚第一个走进一间纸屋里,当他念了一大遍经,将那间纸屋献给我已死的父亲,我这时匍匐的跪在地上,其余的和尚,环绕着我们,有的打鼓,有的敲钹,有的烧香,同时他们嘴里都在喃喃的念经。这样一间一间的重复的做,整个佛事做了一天的时候。在末了他们围着这纸屋成个大圈子,仍然喃喃念经,我才将那纸屋的纸钥匙交给大和尚,他将它挂在纸屋的门上,然后点着火烧那座纸屋,当时我仍一直匍匐在地上,直到一切的余烬最后变成黑灰,才算礼成。于是大开筵席,请亲友坐席吃饭。
你可以想像我的内心,那时是多么的矛盾,一方面我要顺着风俗人情,尽我对父亲的孝心和三姐之情谊,可是在另一方面好像心里极不安静,并有声音在我里面责备我说:「你现在是个基督徒,已经接受基督做了你的救主,就不能与佛教的和尚在一起,你怎能仍去拜菩萨呢?」这次属灵失败的阴翳,老是挂在我的心上,直到我明白了:「我若承认我的罪,耶稣是信实的,是公义的,必要赦免我的罪,洗净我一切的不义。」这次的经历,也给我一个教训,就是不再和一切属世——属魔鬼的妥胁。
不久我受了洗礼,并且加入教会,然而我没有勇气告诉我的母亲;将近学校的假期,我想在回家之前,最好先写一封信告诉我的家人,所以我就写了一封信给嫂嫂,请她将我信主耶稣的经过婉转的告诉母亲。很快的,就接到母亲带怒的一封信,叫我马上回家。
记得我一到家,走进厅堂,母亲正在和我的六哥闲谈,她一看见我,突然放声大哭,六哥满面怒容,厉声的说:「你羞辱了全家,我们意思是叫你去受教育——不是叫你去吃洋教!」他看到我手上拿着圣经和赞美诗,就抢了过去,把它们撕成碎片,丢在我的脸上!我惊奇我家的人,有这种野蛮的举动!因为我家的人素来彼此客气有礼貌。当时我一声不响,安静地仰望神。突然我看到一个异象,就是基督在十字架上,头戴荆棘的冠冕,手上钉着钉子,我晓得祂的牺牲,是为了我的罪——用祂戴着荆棘冠冕的头,赎了我的头;用祂被钉的手,赎了我的手。因祂为我曾受了这样多的苦难,我又怎能不为祂忍受一点点呢?所以对于他们的无礼和辱骂,我就一直默不出声!.
当时他们开始一齐讨论后作出了聪明的决定:他们觉得没有任何办法能夺去我的信心,唯有留我在家里,好像看管犯人一样。他们用了许多方法来讥讽我。当我低头谢饭时,就有人说:「你若是头痛,最好离开桌子。」有时他们干脆叫我离开桌子说:「如果你这样做,鬼要出来了!」有时我的姐姐妹妹发现我在床边祷告,就说:「她病了!我们去请医生吧!」当家里拜祖宗时,他们来拖我,威胁我说:「若是你不拜你的祖宗,他们定要降祸给我们。」我走过这个房子,婢仆们瞪着眼窃窃议论我。就是儿童们也多方的躲避我,然而我从不同他们争辩,只是一心祈求神赐我智慧,神也怜悯了我。
我的八哥,那时他比别人待我和蔼些,一天他为了一件事情来找我,他读狄更斯的双城记,并且喜欢这故事。他说:「让我们一同把这本书译成中文吧!」我听了非常的喜欢,因为一同翻译时,有机会可以同他谈谈。有一天他说:「告诉我甚么是基督教,你为甚么做基督徒呢?」我将光照在石头底下虫的故事,和我怎样知罪认罪,如何信了耶稣,罪怎样蒙神的赦免,又如同得到平安和喜乐的经历全告诉了他。「那真是宝贵的经历。」他回答说:「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恶意的对你,但你好像比以前更加喜乐,我想我也愿意相信主耶稣。」
八哥将他对基督教有兴趣的意思,告诉了母亲,母亲听了就忽然大哭着说:「我可受不了!我可受不了!真不幸!我的女儿信了这种宗教,我将要把她嫁给人,随便甚么人都可以,让她快点出嫁,不愿再留着她在家里羞辱了我们的家门,然而你是我的儿子,我要靠你养老,死后也要靠你给我烧香,我不准你再同她说话!」母亲这样的大哭了七日七夜。
有一天母亲叫我到她房里,对我说:「七女,我要将你嫁出去,这里有许多的美丽衣服,和各种首饰,都是为你预备的嫁装」
我望着那些东西说:「啊!母亲,耶稣比世上甚么东西更宝贵,我不愿嫁出去。」
母亲想出了另一个计划。过了几天又对我说:「七女:我不愿留你在家里迷惑你的兄弟信你的基督教,你还是回到苏州去读完你的书吧!」她们看到将我关在家中没有益处,但是我的心却非常喜乐能以回到苏州!
第八章圣灵的果子
我是中国那一班最早高中毕业的女学生之一,那时候女子从学校毕业的很少,所以有许多人请我去工作。母校的校长叫我担任本校的副校长,另有个传道人请我当女青年会的总干事,苏州的县长,聘我考察本省各县的教育,好推进妇女教育。但我另有一个志愿,觉得比那些更重要的,就是要回到南京,带领我全家的人到那使我脱离黑暗和迷信的救主——基督的施恩宝座前,使他们也能得到我所得到的平安与喜乐。许多朋友听了都极力地反对,说我应该为全国服务,不要拘于一个城或一个地方。可是我心灵却很清楚地感觉着要回南京,所以婉谢了一切的邀请。当我回到南京,最先去采访李曼女士,「你愿我在福音的工作上,协助你么?」我问。她很惊奇的望着我,因为她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但是她非常高兴的接纳我的意思,并且同意我在家里住,在她那里工作。
自家父去世,母亲就成为一家之主,若是她接受了主耶稣,其他的人就会跟着信主。可惜每当我向母亲传福音,她完全不听,而且很冷酷地拒绝一切。我一再的劝她,她漠然的回答说:「除非我死了,放进棺材,钉上了盖子之后,我才会信你的耶稣!」
母亲喜爱听音乐,是她开始接受基督的楔子。一天当她听我唱「耶稣领我」,她入神的说:「这是多么美丽音调!再唱给我听。」我立即又唱了几遍,又教她唱,只是没有将歌里面的意思解释给她听。
母亲又喜爱听故事,因为她不识字,所以常常对我说:「讲一个故事给我听。」我就将圣经里的事实讲给她听,只是没说那些都是圣经的故事,所以她很喜欢听。
母亲吸鸦片烟的瘾,成了她接受基督最后的楔子,它打开了她心里的门。当革命军占据了南京,清廷被**,**建立之后,新的国法,不准吸鸦片烟,犯了的人要受刑罚。母亲怕犯国法,就想戒烟,总是没有办法。我告诉她有所南京基督教妇女医院,那里的医生能够帮助她戒烟,后来我劝她去那里。
戒鸦片烟是件极痛苦的事,一直不容易戒去。当李曼女士送花及她能吃的东西给她时,她很感激并且很高兴地接受。事实上我们每晚都为她祷告。有一天她告诉我说:「若是你的耶稣能使我戒掉这个嗜好,我就相信祂。」
「不要说『若是耶稣能』,只要相信祂能!」我说。
那晚她见到一个异象,就是耶稣站在她的面前,将祂荣耀之光遮蔽着她。这是我母亲得胜的奥秘;此后很和缓地就把烟给戒掉了,一切的饮食也正常了。
母亲回家的那天,已经成为一个新人,真是充满了喜乐!她用事实来见证她归了主,与从前判若两人。她到家庙去,对那些偶像说:「你们以往欺骗了我多年,今后我不再受你们的欺骗了!」说完了就将一个一个的偶像扔在地上,用脚将它们踏成粉碎,但是她把一个偶像另放在一边,就是一个装金的观音菩萨,它是戴着珍珠的头饰,镶着珍珠的五脏和纯金做的心,我们的家拜它已经一百多年。后来李曼女士来探望我们,我的母亲就把它送给她。母亲接着说:「这是送给你当纪念品的,因为你曾使拜菩萨的我,转过来信了主耶稣。你留住它,可以见证我们蔡家的偶像都摔碎了。」
当八哥听到母亲戒了鸦片烟,又信了主,立刻带着嫂嫂从上海赶回来,也接受了耶稣做救主。在颜料坊有个小礼拜堂,是李曼先生所建的,母亲同八哥、八嫂、二哥、二嫂、和二位表兄弟,都同时在那要受了洗礼。
从此以后,母亲成了我不可分离的同工。她开始了一个家庭祷告会,邀请四邻的人参加,那样殷勤是从没有听见过,因此大家都非常愿意地来,想看看我们的房子。我记得有一位刘太太总是按时来聚会,她们两夫妇素来和睦,她的丈夫经营一间小百货店。一天她流着眼泪来我家,因她的丈夫带了一个小老婆来家里住,这实在使她难以忍受,所以她气得要自杀。
母亲说:「为甚么你不求主耶稣帮忙呢?」
「耶稣怎么能帮忙我呢?」她惊讶的问。
「求耶稣使这个小老婆离开你的丈夫。来,我们一同为这件事祷告吧!.」
不久之后,在一次的晚祷会,刘太太又来了,她面呈笑容,心里充满了喜乐的说:「你们猜想甚么事发生么?这个小老婆昨天逃走了,又偷了我丈夫的钱和衣服,他发誓不愿再见她,惟有我知道这是主耶稣听了我们的祷告!」
这件事情发生以后、刘先生开始到我们的礼拜堂来聚会,成为极忠诚的一个基督徒,后来又在我们的礼拜堂做了执事。
在这时期我的母亲约六十岁了,她为了不识字不能读圣经而难过,所以她叫她的小孙子——永乐拿他的看图识字书教她识字。老太太与小先生一同读书,后来她竟然会读全部新约圣经。
现在母亲喜欢接待传道人了,李曼女士是第一个被请到家的,我记得那天她到我家的时候,她从轿子走出来,带着一只非常大的母鸡,送给我的母亲。母亲极其高兴,因为这只母鸡每天生个双黄蛋!另外一位,是安汝慈路得小姐,她能说很好的北京话,并且曾经为母亲禁食祷告,求神给她力量戒去鸦片烟瘾。不久郎登爱丽丝小姐,她是教我钢琴的先生,后来她嫁给斯美司卫斯理牧师。明美丽小姐——我的好朋友,是个非常谦卑又是极勤力的传道人,她到苏州的四乡工作,她们两位都是我在学生时代的好先生。李玛宝小姐常常带着她的六弦琴,同我们一块儿唱赞美诗,她称呼我的家,为「家庭礼拜堂」。我们兄弟和全家的仆役都特别喜欢董海伦先生来,因为他常常帮忙他们的属灵问题。他来南京也很早,当李曼先生来了不久他就来了,他在南京也曾遭到许多苦难,以及战争和政治的变更,他是同我们这一般人,从在南京开始教会工作就在一起。
母亲从前拜菩萨所用的钱,现在都拿来事奉主。那一年将她做寿的钱拿出一半送给英国慕勒孤儿院,另一半送给美国纽约之犹太人公会的路得堂。
自从母亲信主后,我常常离家,参加许多聚会,或是讲道,或是担任翻译。圣灵在我的家里做工,不只对我的亲属,也一样的对所有的仆役。一个女仆正在洗衣的时候,忽然觉得她有罪,她的心需要洁净。她跑到我的母亲面前跪下,喊着说:「主耶稣,求祢洗净我心里一切的罪!」一个丫环名叫双喜,她所遭遇的感动和一切都不同——有一次地震,窗门受震动倒下来,很可怕的打在她脸上,她喊说:「耶稣救我!」我的小妹夫是个法官,他曾讥笑我们信耶稣,但是有一天,他来对母亲说:「我要到滕县神学院学习做传道人,七姐肯为我安排,使我能以进去么?」这令母亲大大的惊讶,而我却照他的意思做了,后来他真的进了那间神学院。
一个夏天的晚上,我刚由华北开会回来,正和家人一同吃菜汤,他们告诉我,我有一个表妹忽然的疯了。她提了一桶水,到祖宗堂去洗祖宗的牌位,这在不信主的人,是一种极侮辱的行为,有十几天她不吃我们给的饮食,她到水沟里找小虫吃。所以她的哥哥将她用链子绑在一间房里,一会儿有链子落在院子的声音,我们都赶到院子里,我看见她那可怕的样子,她的脸上显出怪相,人又瘦又黄,头发散着披在肩上,这时正是酷暑的晚上,她还穿着棉袄棉鞋。
「七姐的耶稣救我!七姐的耶稣救我!」当她看见我,她再三的这样喊。我立刻回答她说:「若是你求耶稣,祂定能救你,但是你必需要听话。坐下!」她马上很顺服的坐着,我即刻拿了一碗菜汤给她,「吃这个」,我说。她接着一声不响的吃了,我又给她一碗,她也吃了。这时家里其余的人也回来了,都围着看她。「我奉主耶稣的名,命令这个邪魔离开你!」我说。她立刻扑倒,她的头碰着桌子,那使她有力能击断铁链的邪灵就离开了她,我们将她抬进她的房间,给她休息。从那时起,她就完全好了。后来她进了德茜小姐的圣经学校。
我这个表妹好了之后,不久她的哥哥染了伤寒病,由学校送回来,奄奄一息,那时我也发热睡在床上,读到耶稣对那同钉十字架的一个强盗说:「今**要同我在乐园里了。」同时我好像听到一个声音说:「为甚么不去向你的表弟传福音呢?这或许是他最后的机会。」我想到很多不去的理由,而表弟的影子一直的在我的心里。结果我起了床,到他的房间,看他实在病得很利害,可是他仍认得我。「表弟,」我说:「你要不要接受主耶稣?」他的脸显笑容,喘息地说:「我正在这样想,你能否替我请一位传道人来给我施洗礼?」
传道人请来了,给他施了洗,并且希奇我的表弟能够回答他所有的问题。我叫丫环——双喜在那里侍候他。当她看护他时,他睁开他的眼睛,喊说:「我看见了!我看见了!那是多么美丽啊!但是那个门是关的,我不能进去!啊!为甚么门是关的呢?我要进去!」
「请安心点,」双喜很聪明的说:「也许开门的时候还没有到呢!」
「是的,」他回答说:「我还有点事要做,去请我家的人来,我要向他们说话。」双喜就将他的哥哥嫂嫂都请来了,他定眼望着他们,说:「我请求你们接受基督,在一刹那之前,我看见了天堂,那里真是美丽,我要进去,只是那门关着,现在我又看见,那门已经开了。」他的脸上忽然现出光辉,阖眼而逝!
这个见证,曾经感动许多人,但是经上告诉我们,种子也有落在石头上的。如今,直到我执笔之时,我晓得他的哥哥嫂嫂心里仍是刚硬,不听基督的呼召。过了不久,双喜嫁给一个基督徒,他们一同回到他们的家乡,为基督活着。
第九章种子落在好士里
每年暑假,我们常请七间女子学校的学生,同我一块儿渡暑假。我一部份的工作,是在国立女子师范学校当教员,在那里我有两百多个学生,我常在下课休息的时候,对他们传讲基督的福音。内中有七十二个学生接受了耶稣,他们常常来我的家,也去参加教会的圣经班。一天有姊妹两个——春山和梅山,哭着来告诉我说:「啊!七小姐!你看见报纸有篇侮辱你的文字么?」
「没有,」我回答说:「那里怎么说呢?」
「它说:国立女子师范请一位音乐教员,结果是一个基督教的宣传者,她教这些女学生大声的呼叫:神啊!神啊!使她们做基督徒。学生的家长都起来反对了。」
「这没有关系,」我说:「为主耶稣的名受侮辱,实在是极大的荣耀!」
师范学校学生里有姓郎的三位堂姊妹,常常来我们的家,她们喜欢唱:「天堂是我家!」一天下午有三位不认得的太太站在我家门口,声称要见我,她们不等仆人通知,一直跑进我的客厅,每个人拿着一颗像花生米那么大的鸦片烟丸子,说:「我们是姓郎三堂姊妹的母亲,她们是我们的一切,我们送她们进学校,希望我们到了老年的时候,她们能够供养我们。你教她们终日唱:天堂!天堂!当我们死了没有人送钱送饭,供给我们在另一个世界的需要,现在除非你答应不让她们再到这里来,不然我们就吞了这鸦片丸子死在你这里!
这是中国人通常对他的仇敌或所恨的人最恶劣的恐吓作法。我试着向她们解释说:「若是我开了一家鞋店,当然是尽力的想卖给每个进我店的人,是不是呢?但是我若跑到街上,拖着人进我的店买鞋,那就不对了,是不是呢?现在你们是几个女学生的母亲,不准她们到这里来,是你们的责任,若是她们自愿来的,我是个基督徒,为着本份,应该劝她们做基督徒,况且这也是基督给我们的使命。」
「我们曾经禁止她们来,她们却不肯听,今天为了我们要到这里来,刚才把她们关在家里。你必定也要不准她们来。」
「我不能那样做!」我说。
「好罢!若是你不肯,我们就留在这里同你一块儿住。」
「欢迎你们同我一块住,住多久都好,只要你们不嫌我们的粗茶淡饭。」我这样回答。但是她们一直与我争辩,直留到半夜二时才走。
第二天这三个女学生来看我,微笑的说:「你知道我们的母亲回家说甚么?」
「不知道,告诉我吧!」
「好罢!她们说:幸亏是三个人一同去见蔡小姐,彼此有了支持和帮助,假若只有一个人去,她们一定会给她说服了做基督徒呢!」
在那个时候,因为报纸登了攻击我的文字,师范学校就从天津聘了一位卜小姐来担任教务长,她的身材短小,生得美丽,对于处理事务,精明强干,是位有决断力的人,只是她不信神。当她在家接到聘书写回信给学校的时候,她的叔叔进到她的书房,拿着一份报纸,指着那一篇对我的文字说:「读读这篇!你最好不要去南京,我怕你也会被引诱做基督徒。」
卜小姐读了那篇文,将手拍着桌子,大声喊着说:「不要担心,叔叔!就是全世界可能都转向基督教,(拍着她的胸),惟有我永不会信!」
卜小姐到了南京之后,开始严厉地对待那信了基督教的学生。春山同她的朋友,一个名叫愉锺,一天很急的到我这里说:「魔鬼来了我们的学校!你知道你给我们这些学生的新约圣经吗?好,我们听到卜小姐是反对基督教的,所以我们将它藏在床褥底下,她听到这消息,就搜查我们的宿舍,给她找到三十七本,叫人堆着稻草在院子里,又叫我们都站在那里,她就点火燃烧那堆稻草,再将所搜到的圣经,一本一本的拆开,丢在火焰中,并且严厉地告诉我们说,以后若是捉到那一个学生再去蔡小姐的家里,就要将她开除!阿!七小姐!这个女人若不是魔鬼,那就是为主来的将军,我们应该为她祷告,因为我们羡慕她的才能,但是我们也怕她,希望她能得救。」这两个学生是非常盼望着为主的缘故得着她。
当我到学校里,初次在走廊遇见她——卜小姐,我停步预备向她说话,她却板起了脸,把眼睛转到另外一边,从我的身旁溜过去。一次学校的家事班学生请吃下午茶,我叫学生请卜小姐,并将她的坐位摆在我的旁边,当她坐在我的旁边,她的脸涨得通红,并且带着怒容,因为她看出了这个计划。于是她将脸转开不同我说话,那好像我们是面对着一幅石头墙。从此我们已把她的名字列在代祷名单内,而且恳切的为她祷告。
有一次,四根杆子的传道人,请女子师范学校的学生,到明德中学参加庆祝圣诞节,卜小姐带了学生来,给李曼女士一个机会遇见她,就请她吃饭,卜小姐很冷酷的拒绝了所有的邀请。我们只好不停的为她代祷。有一天当这班学生在李曼女士家里祷告,正唱着:「为你——我今祈求」的诗歌之时,说是有客人来了,这客是谁呢?正是卜小姐。她很高兴地参加我们的聚会,当大家一同读完腓比书,她虽然仍是那样固执,无疑地,从那一天,种子已经撒在她的心田里,开始生根了。
不久之后,南京城内发生了传染病,所有的学校都停课,卜小姐是负责带领一部份的学生,搭客艇由河道送那些学生回家,当船撑离了热闹的城市,她看见两岸碧绿的稻田麦田,井井有序,这种天然的美景,紧紧的抓着了她的心,同时她的内心好像有个声音很清楚的说:「谁做得这么美丽呢?你是无神派的人,你能够解释这些是怎么一回事呢?你看这一个奇妙的世界,难道没有一个创造者么?」
「一位创造者,」卜小姐这样想,「那是基督徒说的,或者是有一位神,我愿意再读腓立比书,仅仅读读圣经不能使我做基督徒。」所以她开始秘密的读圣经,但她敏锐的头脑,不久感到解决了她内心的饥渴。一天她到我的家访我,很直爽的说:「若是你是个基督徒,是不是必需要守主日?」我用耶稣的话回答说:「手扶着犁向后看的,不配进神的国。」她的脸立即露出痛苦的神情,朝另一边,不一会她告诉我:「你的回答好像一桶冷水浇在我的背上,因为我在学校的责任,主日也要做事的。」
我被召到了北戴河参加聚会,有一天,收到愉锺的信说:「卜小姐已辞去了师范学校的工作,做了基督徒。」
接着,明德学校的校长即刻聘她做教务长,卜小姐、榆锺、春山和我们很快乐的工作了几年,后来她们设立了中国的地方教会,工作没有工资。她们的教训是:每个基督徒做传道的工作是本份。这三位虔诚的女信徒后来以文字来事奉主和主内的弟兄姊妹,这个团体过了几年,发展得很快,分散到全中国和太平洋的各岛屿。
我们组织了一个探访队,到城内去和每一种阶级的人来往,我们也去探望政府办的学校,请她们的校长教员,参加我们的家庭圣经班,又请他们的学生参加颜料坊礼拜堂的圣经班,我们也办了一个妇女半日学校,给一百五十个从来没有进过学校的女子读书,这个学校开办以后,真是很有意思的事实——一粒很小的种子长成一棵大树了!
司大德爱玛小姐是位美国宾州人,她送了两个大洋娃娃给我们,它的眼睛可以开闭,也会喊「妈妈」。这洋娃娃的名声像野火一般,由四邻传出去了。大人同小孩子都来看它,一个曾看过的女孩子,带了些朋友来,很不好意思的样子问道:「你肯把那个能说话的洋娃娃,给我的朋友看看么?他们要看看那是不是真的小孩子。」当我拿出来,他们伸手摸摸它。
「衣裳真是美丽!不像我们中国人的衣裳。」
「看看它的眼睛!一会儿张开,一会儿闭起来。」
「看看它的头发,那是真的哩!」
「听听它的哭声!那是个真的美国孩子么?」
一群一群的人来看这个奇怪的洋娃娃,因着这个洋娃娃,曾引起了许多人的兴趣,我们考虑怎样转移他们的兴趣到更有意义的目的,忽然掀起了一个思想:「让我们为那班从未读书,年纪又大的女孩子办个半日学校,她们早晨在家做事,下午可以来这里读书。」
这个学校正合了她们的需要,我们的礼拜堂,不久就满了那些说说笑笑的女孩子,拿着花手巾包的书,我们定名叫它「重生半日学校」,这些女孩子热心的自己申请要读圣经,然后读一面、背一面地读下去。
我们用通知书,请些年纪大的,来我们的礼拜堂参加「得人会」。那些女童都非常努力带她的父母和亲戚来参加这个特别聚会,后来她们的家长和亲友,有许多的名字,登记在我们礼拜堂的信徒名册上,几年之后,在南京或别的地方,有很多的礼拜堂,也举办半日学校,许多女孩子后来进入较高的学校读书,有的也做了传道人。因着这两个洋娃娃,曾为教会做了很好的工作,但谁能知它之影响的止境呢?
开始作医院的探望工作,我发现最好是带点花、水果、酥饼、梳子、明信片和铅笔等等,因为我见到许多的病人,当我去看望他们时,他们立刻闭上眼睛,将脸转开,妻子也不要我们向他们谈基督教的问题。若是我看到发热的女病人,我说:「你愿意我为你梳梳头发吗?」她把眼张开,现出很奇怪很感激的样子。这种礼物能够移去障碍。有时我看到个乡下女人,就问她要不要我代她写封信回家,这使她感到十分快乐,我就坐在她的旁边,她边说,我边写,然后就读遍给她听,下星期,我可能有机会代她读回信。这样的作法使基督得到人。
司德华威廉夫人是怀德博士的妹妹,纽约圣经书院的创办人,在她家里有一个圣经班,是为政府高级官员的太太们开办的。这些太太里面有一位是省长的太太,她是北方人,穿着很不入时的衣服,头上梳了个极花工夫的发髻,可是极难看,在那么许多的太太中,她被人看起来就像个「小丑鸭子」。她请我去探望她,当我到了那里,她叫仆人对我说:「告诉我的女仆,怎样可以把我的头发梳得合适?」当这个完成以后,她说:「你可否将你做好的衣裳,借给我的裁缝做样子?因为我喜欢你衣服的样子。」当然我同意了。她再一次的请求是:「我是没有受过教育,不会读书,请问你肯教我织绒线么?啊!我又想学弹钢琴!」她很热切的望我尽我所能的帮助她,使她都做得对,她感觉得她的成就而非常得意,我也满意我的「小丑鸭子,变成了一只天鹅!」有一天她请了十二位传道人在她的家里吃饭,饭后,她宣布说:「我现在弹琴给你们听!」她弹的是「耶稣爱我」,一共弹了三遍,她转过脸对她的客人说:「耶稣爱我,现在我也爱耶稣。」
一个主日下午,在我们妇女会未开之前,一位年纪已有八十的——妇人夏老太太,招呼我坐在她的旁边,「我有点事要告诉你,」她说:「你可知道我全家的人都到西方去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看守房子,我仅仅有很少的钱过生活;但是神看顾我!去年有一天,我看见一个很好看的青青植物,从我的空院子长出来,我仔细一看,它像菊花佬——一种植物,我的邻舍认得,那是我最爱吃的青菜。它是哪里来的呢?我问我自己,我没有种过它,这个地方从前也没有种过,一定是麻雀含着种子,落在这里,所以它从石缝里长出,我想是神打发麻雀来帮忙我。后来我将石头搬开,天天浇水,它长得很快,我摘了一小篮的叶子,拿到邻舍,给她们看。」
「你从哪里得来这些菊花佬的叶子呢?」邻居问。
「神将种子栽在我的院里,我天天浇水,它长出来的叶子。」我说。
「我愿意出两角钱向你买。」她这样回答。
「我很高兴拿这钱,又回来栽培它,它长满了院子,我在整个夏天很勤力的浇水和锄去野草,我将它都卖了,你想这一年我一共卖了多少钱?」
「我猜不到。」我回答说。
「二十块钱!想想看!现在主给我,我要拿出十分之一还给他。」她摸出两块钱,这是她奉献给礼拜堂的工作。
「所以种子落在好土里,它结出来的果子,有的卅倍,有的六十倍,也有一百倍。」
第十章我的了望台
我在磨石街的家,自己用一层楼,有卧室、书房,面对着高墙的花园,在院子里的一角落,里面斜着上去有座玻璃台,我可以坐在里面,低着头能看见在花园的树杈,和那边大花园襄的花草树木,又可以看见四邻的灰瓦屋顶,远远处可以望见城墙。虽然在冬天,我的花园也有许多花卉。开黄花的腊梅树,尤其在雪天里开得更鲜丽,气味芬芳,沁人肺腑,我们叫它「十二月梅」,就是腊梅。在我们的花园里,有许多这样的树。到了和暖的春天,飞鸟也喜欢我们的花园。知更鸟,它那黑色的羽毛,黄色的嘴,是我的园中经常有的歌鸟。初夏间,我有时被一种活泼嘹亮的歌声唤醒,我四周眺望,看见鲜黄色的一闪掠过窗前,就知道金莺要来同我渡它的假期。到了农人收割的时候,晚间我不时听到印度的布谷鸟从空中飞过,声声叫唤,它在通知农夫:「麦子已经成熟了,快种稻吧!」这座台和它的全景,成了我祷告的地方,这里也是我过着快乐时候的所在。
一天早晨,我正在书房里面写东西,女仆送来了几封信,内中有一封,是由美国来的。那信封的笔迹和邮局的戳记是五年前的,当我还在苏州读书时,这种通讯便已开始了,现在看这信的邮戳,倍觉珍贵。我记得那天我的校长白马大小姐喊我到她的办公室。这位美国小姐,是我理想的老师,每次她派人找我,我总是有点惧怕。在这次的场合里,我的牧师也在座,他们向着我微笑,并叫我坐下。这位牧师将一封信放在我的手里叫我看,那是一间男子大学里的一位青年教授的求婚信,我曾看见过他,也知道是甚么样的人。每次音乐独唱会后,我总要收到许多这样的信,但是我从来不理会,我读了这封信后,脸也红了,一声不响的还给牧师,因我不晓得如何回答。
「蔡小姐」我的牧师说:「你的校长同我商量过,我们觉得这一位优秀的青年,他是个超群的教师,也是一个好基督徒,我们劝你慎重考虑这封求婚书。」
「是的,克莱丝娣娜(蔡小姐的英文名字),」我的校长接着说:「我知道这个青年,是他家唯一的基督徒,他在教职员中算是一位优秀的青年,他的校长也写过一封信给我,请我为他做媒。我不知道甚么时候起,像这样的请求,给我有更大的愉快,因为我看重你们两个人,也觉得这是理想的婚姻,请你慎重的考虑。」
我很敬重这位青年,心里觉得不好意思,我就没有回答他们,也没有回信给他。后来这个青年继续写信来,其他的人也知道一点。有几位老师劝我,我却一直的不予注意。当我回到南京之后,他仍不断地寄信给我。我的哥哥,信札经常都是从他转过来,因见了太多他的信,以致怕他看出那是男人的手笔,所以我心里很为难。
「寄这样多信给你的这位朋友是谁?」有一天当我们一块儿吃饭时他问我,虽然我尽力表示不当一回事,可是我的脸红了,「啊!啊!她的脸红了!我一定要看看这信,那是男人的手笔。」
母亲现在加入谈话说:「你从来没有告诉我关于这个人的事,你一直和他通信吗?他叫甚么名字?」
我就把那青年教授求婚的事告诉了他们,「这样说,那人好像是个好青年,你是说他廿一岁么?我没看见你要怎样打算一个更愉快的婚姻,为甚么你不回复他的信呢?」她问。
「她不好意思写,」哥哥说:「让我来替她写吧!」从此我们开始通信,我由敬重他而羡慕他,由羡慕而爱他,这位大学教授,成为我心目中的爱人了,我们同意在我们结婚之前,他到美国再去读博士学位。所以他去美国时,我就留在家里,他在美国大学最后的一年,在他的来信里,看出他的灵性开始在改变,他本来是一位彻底的基督徒,从他到美国去读书之后,他便怀疑了圣经,他的信里写:「所有圣经里的故事,关于耶稣是童贞女生的,和祂在世所行的神迹,不可能是真的,那不过好像希腊的神话。」另有一次他嘲笑圣经学院的学生说:「他们想他们的手上仅拿着一张福音单张,坐在摇椅上,这样就可以立刻得救。」我那时正在读圣经函授课,他这种话,给我很深刻的痛苦!我一再的写信给他,要他明白每一页圣经,都是圣灵的感动写成的,并且「隐秘的事,是属耶和华我们的神,惟有明显的事,是永远属于我们和我们子孙的,好叫我们遵行这律法上的一切话。」(申廿九章廿九节)很痛心的,我的信,没有改变了他的意志,我也不能改变我的信心。母亲——她赞成这个婚姻,所以很热心在为我预备嫁装,然而我不能将我内心的伤痛告诉她,只有把一切隐藏在我的心里。
一晚又一晚,我在我的花园里走来走去,或在了望台里跪着,为他祷告,祈求我的主:「他是个基督徒,也曾承认他自己是神的孩子,如今他不信在主里的神性,若是我们的信仰不相通,将来怎能有个愉快的生活!我怎样办呢?如何是好呢!」
一天我注视一封新来信,我的感觉相当复杂:有希望有前途也有痛苦,他会不会最后被神的话改变了他的心思呢?当我把信拆开一看,我的心变成一块石头——他告诉我,他毕业了,得到了博士学位,极愿回国到我这里来,可是在那信里,并没有提到他有否改变他的意志——我认为极关键重要的事,反而对我没有表白。
我拿着这封信,到我的了望台,但我的脚非常沉重,好像是绑着铅!我将信展开在主的面前,这是一场属灵战争的开始,我将跟随我的爱人拒绝我的主呢!还是跟随我的主拒绝我的爱人呢?
我将跟随我的爱人去拒绝主,或我将跟随我的主去拒绝我的爱人呢?
我的主或是我的爱人?我的爱人或是我的主?
我两样都不能牺牲,我离开那里的时候,这个战争依旧胜负不分,一天一天过去,一夜一夜过去,战争仍是继续着。一天在台里,我的眼睛忽然看见基督在客西马尼园里的一幅图画,我被圣灵充满了,我知道祂的痛苦,祂也知道我的痛苦,我就放弃我自己,祂便立刻满足了我。记得我由台里出来时,我能赞美,但,当我坐在打字机前,我的手指不能打字,我将如何写信,割断了我们五年来愉快的情谊和美满的梦想呢?终于我不得不那样做了,**着加给我力量的主做了!直到如今,我从不后悔,自从那天,我救主的爱从来没有离开我!我们的交通更是一年比一年甘甜!
第十一章走上大路
有些分明是很平凡的事,倒成了转变命运的枢扭,那可能是仅有的机会,决定一个人定数的选择,并且一句笑话可以激起一个人,使他能成就他的终身事业。一个基督徒,每每回顾他的当初,找不出什么意外,因为并没有不幸的意外败坏他的命运。但神照着祂的美意,为他的生命打算,不论环境,祂计划他应该做的,祂会给他预备工作。
激起我要学英文的兴趣的,是一件极小好玩的事。记得当我做女孩子的时候,我的哥哥在读英文,男孩子的意思,他们总爱表现本领,他们时常在我面前夸能干。我是个小妹妹,自然也要学,虽然我尽力地试,他们教我读「早餐、午餐、晚餐」,我总读不出,于是他们笑着向我说:「走开吧,小妹妹,你是没有希望的,你的舌头太钝,你需要一个敏锐的舌头才能学说英文。」
这刺激了我的野心,我要使我的英文能驾乎他们之上,这也是使我进入明德女子学校,和我第一次与基督教接触的媒介。后来听了传道人讲道,在那值得记忆的一天,领我得救。为着我爱读英文,它一直带领了我在中国非常的高兴由一九一四年到一九二0年。
一位美国的富豪,司狄威米敦先生,他是一位谦卑的基督徒,有一次为了传福音的工作,他奉献了三百万美元,那笔可观的钱有许多用在中国,由那笔款请了些美国著名的传道人来中国,负责在许多大都市领会。在这些布道聚会里,我特别蒙恩担任安汝慈路得小姐、提摩太季理斐博士、川伯查尔斯博士等等的翻译,他们大都是对基督徒讲道;但我有时会同非基督徒聚会——我们常在中国基督徒的领袖在北方的北戴河,华中的牯岭开会时说话;我们也在各大城市,向国立学校,及教会学校的教员和学生,与医院的医生和看护,并在各教会的礼拜堂向群众讲道。当时没有那宏伟的建筑,能够容纳那样多的人,于是张了许多帐蓬。在那时司狄威米敦先生拿钱出来为福音的工作,给这世界的益处,是无法可以估计的,因着经济的力量,给福音信息极大的帮助,他也帮助络那些分散了的传道人之工作,训练中国基督教的领袖们,出版了许多基督教的好文字,给了千千万万的人,使神的话大大的传开了。
当世界其他的国家仍在战争时,中国是享受着一个比较平安的时期,我们可以自由地在国内各处旅行,只是那时仍有许多大的城市,缺少现代化的交通工具,我们由南京到北京,再由北京到汉口是坐火车,我们由上海——世界大通商口岸之一,乘轮船循扬子江溯流而上,江面广阔,黄水滔滔,两岸池沼,沿途满布着如画的帆船往来其中。长江下游多属一片平原,要上驶许久,才见得到青翠的山岭,轮船越往西行驶,山也越高。我们的船,在各通商口岸镇江、南京、芜湖、安庆、九江、汉口均有停泊。到了汉口,我改坐马力大的舶,带我们溯江而上,经过湍急伟观的扬子江峡而进入华西。有时我们坐沿海的轮船由北方的天津出发,经过风景美丽的烟台、青岛而到上海。有时我们由上海乘轮船南航,经过许多的礁石小岛,沿途有黄色水的江口,那里航行着一对一对的渔船夹杂这水像水泡。船再往南,又是丛山峻岭,海水是碧绿的,帆船的样式,又与别处不同,船一路停泊于福州、厦门、汕头而抵有东方明珠之称的香港。
这样的旅行,给我一个机会,就是我国本部十八省,我己游历了十一省,也看了各教会的中心点,和教会在这广大地区的活动。这是演变的时代,教会开荒的时期过去了,而进入了现在——中国人有自建的礼拜堂,开始有自己的传道人和领袖们的时候了。第一代信了基督的家庭,他们的孩子都受了教育,而且是为着预备做领袖。学校的毕业生如浪般涌出来,谁能估计传道人的工作在中国的成就呢?那使基督被广传了,建筑礼拜堂,兴办学校,办理孤儿院及医院,布及全国。又为妇女们开了入学之门,和男子一样,为一般人除去恶习,如女子缠足,吸食鸦片烟等,医治各种疾病,带给瞎眼、耳聋、哑吧和患麻疯的人得安慰。又贡献了卫生知识,及如何避免饥苦,如何看顾因战争而受伤的人的方法,并帮助下一代的人担起教会的工作,和带领他们自己起来传福音,建立他们自己的礼拜堂。这些都显在神的眼中人的灵魂有无限的价值。哪里有福音发光,那光就照耀那社会,很快就传到别的地方,使之走向近代的文化里。
至于我的观点,不仅需要普及教育,而各地方言在中国也是一极大的问题。在北方我听北京话演讲,音调的变化,非常清楚,所以中国选它为国语。当我来到山东,我听到鼻音很重。南方的方言加一些高的断顿音韵,其他的都较为平低。我们下到扬子江口之上海,断音虽修简,但说话十分的快。我们也访问过福州、厦门、汕头和香港,他们有许多子音母音都改变了,音韵也复杂。我们听出广州方言有十一个音调,北方只有四个,不仅如此,我们就同是中国人,常常彼此言语不通,有时还得请外国的传道人做我们的翻译,就福建这一省来说,那里就有许多方言,在山这边的人,不懂得山那边人的话,然而我对于传道人将圣经用罗马拼音翻成各地的方言(用英文字母拼成当地语音),教基督徒读圣经,于是就有一大部份基督徒能照罗马字拼音读圣经,这,给我一个根深刻的印象。在厦门,每一位老年妇女到礼拜堂礼拜,差不多都自己能翻读圣经,在大多数内地其他的地方,唯有那些少数读过书的人才能识字,这罗马字拼音,虽然很好,可是只给那些没有读过书的人,仅能拼出他自己的方言,中国需要一个普遍的国语注音符号制度,用这个制度,使每个人都能学到说一个标准的语言,叫那些目不识丁的人,他们自己能读也能写。
在有些学生的地方,我住在他们的宿舍,常有机会对那些学生做个人的工作,每次讲道之后,有时一天三次,我总是给学生们一个机会,和我个人谈话,有许多学生等候机会要和我单独谈话,常常使我忙到午夜两点锺,当我就寝时,连脱衣服都感到疲倦,我几乎是猬缩着在地板上睡。在这里我知道个人的工作是十分重要,并且知道有许多的青年人对神的话语是饥渴万分!
我们每到一个城,关于计划我们的聚会,和安顿我们的住处,都是由各公会联合委员会负责准备,我们常被安排住在传道人的家,或是住在从不认识亦没有听见过的基督徒之家。一个满满的秩序表,总是为我们安排好了。我们有时忙着东聚会西聚会,一时车,一时船,跑来跑去。有一次在汉口,我从船上下来,急急赶到我住的地方,又忙于赶到礼拜堂去聚会。在这忙碌的时候,我住的地址没有详细记下来,然而我记得把一张福音单张给拉我到礼拜堂的人力车夫。当聚完了会,不晓得如何回去,当我站在那里正在为难的时候,那个车夫跑过来,显示那张单张说:「今晚你要不要我拉你回去?」散福音单张在那晚给我发现了另一个新的价值。
在香港,我曾遇见一般有财富的中国人,他们给我一个深刻的印象,他们吃的是丰盛的筵席,住在华丽大厦里,穿的也是极名贵的衣料。有一天几位小姐,请我到她们的家,她们的家是在太平山顶,那里是极富有的人才能住的地方。她们让我由窗口眺望风景,我往下一看,那峭峻的山,和港湾碧绿的海水,点缀着小的帆船,和世界各处来的大邮船,海的那边,就是九龙城!九龙半岛,连往中国的大陆,是如画一般的美丽!
这几位小姐为了讨我欢喜,不断的请我吃巧克力糖,和其他名贵的糖果,说:「蔡小姐,请吃点甜的。」
忽然有个思想让我马上说:「小姐,为甚么不将钱为主做点事哩?」
她们当中有一位回答说:「啊!蔡小姐,我愿意做,但,不知道如何做呢!」
另一位说:「我告诉你,你做传道人,我们愿意支持你。」我回答说:「你们为甚么不组织一个中国传道人的传道会,帮助传福音,和协助中国的传道人哩?」
这是一个偶然的谈话,结果好像一根燃烧着的火柴落在一堆草里,内中有几位小姐在一九一八年到江西牯岭,她们在那里组织了第一个中国传道人的会!基金筹到了,一年以后,由那里送了六位中国传道人到西南的一个省——云南——去传扬福音。
因着这一句笑话激动了我的志气,结果带领我由我家的高墙里出来,进入主伟大的工场。狄司威米敦先生用了许多的钱,在世界各处支持传福音。和几位小姐一句偶然的谈话,好似星星之火,燃起了传道人火般的热心,然而这一切并不是机会的巧合,乃是神的工作。「用奥妙的方法,去完成祂奇妙的带领。」
第十二章走上僻路
传道人在大城市里要负责建筑大的礼拜堂、学校、医院,和组织其他的大团体,像我们在南京一样。不仅如此,事实上他们做得更多,中外传道人一同到乡村偏僻的地方,所做的开荒工作是非常不容易,那里没有现代化的交通,生活方式还是过着未开化时代的生活。
我可以看见他们骑着蒙古马经过中国西北沙漠之地,每次在驿站停留时,就分散些福音单张,给每个经过那驿站的旅客。有的是从远方中亚细亚来的,我可以看见他们坐在硬木板塌车上,在北方多尘的路上赶路,希望在太阳未落山时能达到一个城镇;我又可以看见他们的两腿架起,横跨在耐劳的驴背上,跋涉在山边小径,经过了四座山,四个小镇,到了一个小村落。我也可以看见他们坐在由人推动有轧轧声的独轮羊角车——又称狗头车上,经过水与田中间的羊肠小路,有时下车,也去同赶墟的乡下农夫谈谈,让推车夫松松骨休息休息。
我可以看见他们坐在小帆船里,沿着运河的边缘幔慢的航行,在大拱形桥之下,那里有许多村妇蹲成一排,在光滑的石上洗衣裳。我可以看见他们坐在茅屋里和农家谈谈,那家的猫、狗、鸡都绕在他们的脚旁。我可以看见他们穿着中国的厚棉袄,晚上休息在那又污秽又狭小的客栈里,和乡下人混在一起。我看见他们白天坐在路旁的小茶馆里吃烧饼,有许多好奇心的小孩子围着看他们;有些叫怪声的地痞,嘴里喊「洋鬼子」,又掷石头打他们。我可以看见他们在偏僻小镇里的一条小街上的一个小耶稣礼拜堂里,教导那些不认得字的乡下人。我又看见礼拜堂的后面,有半中国式的小平房,是为传道人的眷属住的,或是二位单身的女传道人一起居住。背着十字架的传道者,完全是靠着信心,寄居在国外地方。
记得一次我同李玛宝小姐下乡去,我们带着一切必需的东西,在头一天晚上,如衣服套鞋,洗脸房用具,洗脸盆和铺盖用油布包上,再用绳捆好。火油炉子、厨房用具、一个洗碟盆、木桶、一罐白糖、牛奶、面包和茶叶等放在一个有网的网篮里,又带几个小木箱子当桌子和凳子用,两张帆布床、一大卷赞美诗、红色福音单张、图画、圣经和一个六弦琴。我们雇好了人力车,将一切行李堆在车上,拉到城外河边,那里有许多帆船,就找了一艘清洁的,告诉船夫我们要去的地方,讲妥了船价,然后人和行李都上了船。
船夫和他的一家人,住在船的后舱,我们住在前舱,船妇在后摇橹,船夫在船边撑船,很快船就离开了噪杂的城市,经过许多桥梁,才来到乡村空旷的地方。那时正是春天,冬麦已经开始收割,有些农人正忙着用水牛耕田,也有的正在修理围着他们田地周围水沟的土坝,或是由河里塘里取出肥土放在田里当肥料。
在我们的家乡,冬麦割后,农人赶着灌溉加肥,耕种夏稻(也叫早稻)。沿着运河的小路上,乡人带着他们的出产到城里,骡子驮着满袋谷米叮叮当当的向前走,农夫挑着满筐的蔬菜,摇摇摆摆的过去,独轮的羊角车堆得很高的一捆一捆做柴烧的芦苇,我们经过白粉砖墙的房子,高的城墙,茅顶的小泥屋,路边红墙的土地庙。这虽是很长路程,空气却很畅爽。我们来到野外,田里有带看清香开黄花的芥菜,也有又香又美的豆花,那时喜鹊和乌鸦在大树上做巢,百灵鸟在碧绿的天空唱歌。
到了黄昏,离我们要到的地方不远了——那个镇——溧水那里,远远看到一大群的鸭子在水里向着我们游来,那里鸭子很出名。到天黑了,我们才从船里的跳板走上岸,雇力夫,拿着我们的行李,由一群小孩子引路,带我们到了一个小小礼拜堂的门口敲门,门一打开,陈长老同他的师母十分高兴的出来欢迎我们,一会儿,我们的行李搬到一间空房子里,陈长老点了一盏小火油灯,我们坐下来彼此诉说主的恩典,陈师母拿着干草烧炉子,为我们煮面作我们的晚餐。
陈长老的身村很高,穿着老布衣裳,皱脸皮,长着不规则的胡子,牙齿几乎都没有了;他是一位努力工作的人,他爱主和属于他的人,我们吃完了面,祷告之后,各人才去睡觉。
第二大早晨,我们把随身带来的东西,都加以整理和布置,因为那里没有可用的家具。邻舍的人开始来探望我们,村妇们看到那些当家具柜和当桌的木箱,觉得很奇怪,她们内中有一个人,摸摸李小姐的手臂,看看她穿些甚么,问这样,问那样,十分友善。石先生的家,是基督教的家庭,他有个商店在街市上,打发他们的大女儿拿一些鸡蛋送给我们,她还带了两个乡下女孩子同她来——她们有着苹果红的脸,梳着刘海形的头发。她说:「这是给你们的两个学生。」
我坐在靠近一位老太太的凳子上,她讲了许多她的复杂困难的经过,我十分的注意听,当她讲完了,我说:「我听了你的话,现在请你听我说吧!」我就把耶稣来寻找劳苦挑重担的人,使她能得安息的道理讲给她听,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赢得她注意听我的话。陈长老同陈师母进来说:「我们必须为着今晚的聚会去请人。」陈长老绑好了驴的鞍,预备去较远的地方,陈师母包上黑头包,陪看我们去请左邻右舍的人。我们到了一家,听到里面有打麻将的声音,当他们看见我们,忽然猛力的把门关了。「为甚么他们不要我们进去哩?」李小姐问。陈师母带笑望着我,回答说:「若是我们带看书进去,当他们正在打麻将的时候,他们认为我们会将恶运带给了他们,使他们的牌打输了。(输钱的输字,和书本的书字同音。)」又到另外一个地方请人,他们说:「我们要来,我们要来。」事实上他们并没有诚意要来聚会。再到一个地方,他们很诚恳的接待我们,这家的男人刚从田里回来,洗好了脸,就和我们一块儿坐下谈谈,孩子们远远的把眼睛望着我们,妇女们煮鸡蛋拿来请我们吃,又告诉我们,在过去一年他们所遭遇的一切。
我们找到一位老朋友——陶师母,她是非常清洁,非常有智慧的妇人,也参加我们一同去请人,在路上她对我们说:「散福音单张,实在是好,你记得我们去年到铜井去探望一位汪师母么?你给她些单张,又教她唱求耶稣救救我。今年我到她那里去探访,那些单张贴在她的墙上,并且她也能够读。‘你是怎样学会读的哩?’我问她。‘我的儿子教我,他从学校里回来,我叫他读给我听,我是这样学会的。’她说。」
我们到了一间刷得粉白清洁的小茅屋,一位中年妇人,一眼看见我们,立刻放下她的扫帚,跑向我们这里来:「啊!蔡小姐!李小姐!」她双手抓住我们,并且喊看说:「神真的打发你们来。我的水牛病了,我想它会死,你们能进来为它祷告么?」我们没有笑她这样的请求,因为中国的农人差不多把水牛看得很神圣,他们把牛当为他们的祖先看,晚上和牛同睡在一间屋里。这事关系着这个穷妇人的命运,因为没有水牛,她的田就没有法子耕,所以我们进了她的屋子,为她的水牛祷告,结果水牛的病好了。
到了晚上,我们回到礼拜堂,人们开始来聚集,我们就坐在先来的人的旁边,试试教他们读单张,我坐在一个手里抱着一个吃奶婴孩的妇女旁边,他紧抓着她母亲的衣服,她一面注意他的孩子,一面听我说话,我教她认字,她就连读几遍,当我解释意思给她听,她也连连的点头,后来婴孩吵她,她就站起来绕着礼拜堂走,我也跟她一块走,继续的教她,「虽是失败,仍然一直努力追求!」
李小姐一眼望见,那几个看到我们来赶紧把门关上的妇女,她就勇往直前对她们说:「除非你们接受主耶稣,求祂赦免你们的罪,不然当祂看见你们,祂就把天堂的门关了!」她就将她的六弦琴拿出来,挂上写好的大诗歌,我们就开始唱诗,在唱诗歌以前,先讲解诗歌的每一句的意义,然后唱几遍给她们听,已经会唱的照着各人的音调帮忙我们一同唱,虽然音调唱得不够和谐,但心灵却十分兴奋,所以我们晓得主定是悦纳我们的歌颂。
当我站起来传信息——我用的话语和见证都是合乎她们的经验,因为她们不懂得别的,若是我用的话语不合乎她们的需要,她们就完全无所得,或是她们照着自己的意义解释。比方有一次我用了圣经上的字「走廊」代替她们自己的话语,后来问一个妇人,发现她想到我说的是“豺狼”。「但是种子已经种下了,每一年都结出它的果子,第一是撒种,先发苗,后长穗,再后穗上结成饱满的子粒,因为主已把得救的人数加给了他们。」
[心安草于2006-05-2520:03:11修改此小说]
第十三章经过金门
在东方的沿海岸——我所爱的祖国,和西方的沿海——那美丽的美利坚大陆,中间是个广阔的太平洋。我是非常盼望由「太平洋」的水划分东西两岸的大陆,照神的旨意,在我们之间,能保持和平,共同生存。我们两大民族大致相同,但唯一是彼此远隔重洋,并且两个民族都知道,中美两国的和平,就是维持世界和平唯一的途径。我国四万万五千万同胞,现在陷入政治混乱之中,如我们这样年纪的人,必需出来求适应这急转的新时代;神许可这种遭遇的来临,使我们可以承认我们的错处,从那里出来,让所有的人都跟随祂的和平,那就是十字架的和平。
有一次,一个在上海的中国学生,问我关于美国的情形,因为他想到美国去。我问说:「为甚么你要到美国去?」「在上海没有一个学生,他不愿去美国的!」他回答。或者是个言过其实的人,但那确实代表过去五十年来我们同胞的心意,并且有一部份因着来中国传道的人甚有贡献,再有一部份希望他们在物质上,有大的成就,或是他们名字后有个博士的衔头。当李曼女士在一九二一年休假回国的时期,我很高兴的陪她去,当我们抵达夏威夷时,接到一个电报,乃是从热心爱主之人拍来的,请我在几个礼拜堂**讲道。
我们的船在晚上经过金门,我首先看到的美国就是旧金山的灯光,在码头那里我们听不到夫力噪杂的声音,和看不到混乱的情形,并且我有个印象,就是很有次序,把行李交给海关检查。在人多的中国,处于这种环境里,就有许多夫力争着拿行李。但在那里,尤其是异乡的中国女子,名叫克莱丝娣娜蔡,她发现不论她到那里,就是从汽车夫、售票员、火车稽查员,或是热心的基督徒,都找到真的民主和仁爱。
金多娜小姐和吴庭芳小姐,她们是旧金山中国长老会派来接我们的船,她们迎接从中国来的船之工作已经有好多年了,她们将我们安置在一个预借的公寓里住,因那里的主人已到纽约去游历了。
我愿意对这两位现在已退隐的小姐说几句表示敬佩的话,颂扬她们给予许多中国女子和小孩子脱离旧金山中国街的陷阱的救助。在金多娜小姐的小房间里,床边有一座电话,当警察同她一块工作的人打电话给她,不论她睡在床上夜里甚么时候,她总是即刻起来,出去搜寻那些被拐的人,若是必需的话,也要跟着这个案子上法庭。记得我们在那里的时候,她接到警察局的电话,叫她去找一个中国女子,她是被人拐在妓院里的,金多娜小姐到那个地方,由救火梯爬上去,进入一个房间,她牵着那女子,带她出来,正当那时“活板门”忽然隔在她们的中间,迫她放手,并且空着手回去。但是这个案子后来带到法院,我同金多娜小姐一同出庭,她站在法官面前,脸好像天使,控诉妓院的中国院主;当律师为被告辩护,却像一个狺狺豺狼,想证明那个女子是做合法的生意。
每一个人都称金多娜小姐叫「老母」,称吴小姐叫「婶母」,许多女子对我们说:「老母同婶母为救我们,好像我们中国人说:‘下到深海里,去到火焰中,进入虎穴,走进狼群里’去抢救我们!」后来大部份的女子出嫁了,分住在美国各地,为基督作见证。
主日我们到中国人的礼拜堂,在那里我们遇见一位热心个人工作者——「主的猎狗」。李曼女士在路上谈话时曾经提及,她感觉很失望,因我们没有机会和同船的一家中国人谈话。做完了礼拜,我们回到公寓,那里的设备都是现代化的,我们就好像小孩子忽然看到一个新奇的机器——李曼女士离开她的祖国约二十年,我又是初次到美国,所以我们没有使用现代化设备的经验。第一件古怪机器我们突然遭遇的,就是自动升降梯,我们如何的操纵它哩?她请我试试开,我请她试试,我们两人都怕开错了因而发生意外,所以我们上下四层搂,总是由楼梯走上走下。我们的好朋友金多娜小姐和吴小姐,在各方面帮助我们,但是她们没有猜到我们甚么都不懂。当电话的铃声响了,我们两人都感着害怕。「你去听吧!」我说:「不,你去听吧!」她说。因为我们两人都不晓得怎样听电话,并且神经太紧张了,不晓得说甚么。
「这里没有喝的水,」我说:「你想我们能喝水喉的自来水吗?或者我们最好是煮开了喝。」所以我们就像在中国一样,将水煮开了再喝,不晓得水喉的自来水是清洁可喝的。
当吃饭的时候到了,我们刚刚坐下吃饭,忽然有人敲门声甚急,使我们吓得一跳,开门一看,发现是那位热心朋友「猎狗」在门口。「她们在这里!」她喊着说。「我在街上找到他们,现在带他们来看你们,你们在船上要同他们说话的中国人是他们吗?」她非常热心,但不够机警,在她的后面,就是她所遇到的那一家迷惑的中国人,她用手抓住她们,强迫他们上来看我们。他们迷惑了,就跟在她后面走,不知道是甚么一回事。但是他们不是那一家人,我们请他们进来,在这特殊的方式下彼此经过介绍,他们很高兴能遇到由中国来的朋友。他们表明他们是从香港来的一家高尚人家(我以前也遇见过),并且真的快乐听到我们的见证,在这里遇到了基督教的朋友——所以这位忠实「猎狗」,结果真的常常将她的猎物带到主这里。
我们在旧金山的时候,听到许多奇怪的宗派和崇拜都很流行,尤其不幸的,就是在这城里发现有一个美国佛教庙。我们决定去看看那是怎样的地方。我们一到它的门口,就闻到烧香的气味,一走进去,它的布置好像基督教的礼拜堂,在前面的坛上供着贴金的菩萨,他们用中国女人的绣花裙子挂在神龛上代替丝织的廉子。尼姑们站在坛边轮着敲锺击罄,一个剃光头的美国人,穿着和尚的橘黄色袈裟,对听众讲解。他说当主耶稣十二岁的时候,他不是到耶路撒冷的圣殿,乃是到佛教庙受佛家的教训。讲完之后,收捐、唱佛教祷告歌,音调几乎和基督教的赞美诗一样。在结束的时候,和尚又奉菩萨的名为听众祝福。这对我们是一种亵渎,模仿基督教的仪式来拜他们的木偶,我看那些听众,每个人的脸上都显着愁容。
我们急急的离开那里,深深地感觉着在那里的痛苦!传道人将我从中国的佛教里拯救出来,现在这些佛**,又在这里引诱这班容易受迷惑的老百姓,我不知应该说甚么,因此我心里很难过。我走在桥上看见两个女人在我的面前,一个又矮又黑,另一个又高又瘦,我认识她们两人是刚才的听众,所以我赶上去对她们说:「对不起,请原谅我的唐突,我是一个中国女子,我在中国时,本来是拜菩萨的,我可以告诉你们,在那条路上你们永远找不到平安,要找平安唯一的路,是经过主耶稣基督,我知道,因为我从那里得到了。」
那位高个子的望着我,眼泪也流出来了。「啊!青年中国小姐,请告诉我在那里我可以找到平安!我是马礼逊罗勃先生的亲戚,我在这里曾去过所有的教堂,而我的心,从来没有找到平安!」
「请到我的家来坐坐,我愿同你谈谈这个问题。」我说:「这是我家的地名。」当我拿铅笔和纸在写的时候,那位矮个子的很狂暴的转到我这里,大力从我身后一推,我几乎被推倒。「你不要来感化我们吧!你这年青中国女子!你自己已经被这些传道人欺骗了!」她急急的用力拉了那位高个子的走下街去了,我吃惊地站立着。马礼逊先生的亲戚在旧金山一个佛教的庙里!啊!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马礼逊先生是第一位更正教来中国的传道人,是他将圣经译成中文,现在他的亲戚在美国不能找到平安吗?记得当他来中国时,那船上一个职员诙谐的对他说:「所以你去感化拜偶像的人。」他说:「我不能,唯有神能!」现在却有人要去感化他的亲戚信佛教。此后我没有再看见她,但是这个经历却深深的铭刻在我的心里,永远不能忘记!我曾为她祈祷,求主给她能认识耶稣基督,并能找到平安之路。
我在美国的时候,总是站在高峰上——我所看见的,都使我受震动;并且除了那个信奉佛教的妇人之外,每个人都待我很好。我看见民主精神的行动在各级各种人中;基督教的工作,天天的展开在每个角落。
在百色丁那,司德华米尔登先生同夫人是最先来探望我们的,又接我们住在他们那朴素的家,亲自服侍我们。
在底特律,当我向长老会的大聚会演讲,在那三天我是非常的紧张,甚么我都不要吃。当我一走上讲台,看着那些围坐听众的笑脸,代替着那些紧张严肃的面孔,我就不致怯台了。
我在芝加哥的慕迪圣经学院演讲之后,全体的学生都站起来唱说:「愿一切荣耀归于祂——我们的主。」这种属灵的情形,直到我临终的那天,我都不能忘怀!
在纽约,我对在新新监狱的犯人讲道,那真是非常的满意:那些我所遇见的犯人,凡听到我所传福音的人,都表示真正肯相信耶稣。散会之后,他们站成一排,一一同我握手,他们的眼泪都滴在我手上,好些人说:「我要与你在天堂相会!」
在麻萨诸塞的诺司非德那里,当我对一班在慕迪先生家里的女工们讲道,她们每人捐出一小时的工资,买一个乐器送给我为乡村工作之用。
在华盛顿,当我去觐见哈定总统,他同我热情握手。我送了他一个墨盒,那是清朝的皇帝赐给我父亲的,他非常喜欢的和我谈了一会,就派了一位侍从带我们参观白宫里面的一切。
在宾夕凡尼亚李曼地方,我记得有一件事深深的感动了我也帮助了我,就是李曼女士的叔父李曼亨利博士,他在费利地非亚行了五十五年医;每晨六点锺起来祷告,从不间断,现在他的眼睛已瞎了,但是他一直的沉静,我对他表同情,他说:「这个世界充满了罪恶,还是不看见的好。」
有时我在电车或火车上,有人——我不认得的,将一张五元美金的钞票放在我的手里,说:「这是为你在中国的工作用的。」
在宾夕凡尼亚的西彻士特和其他地方;我对一群一群的小孩讲道,给每个孩子一个有孔的中国铜钱,叫他们将这个有孔的铜钱,系在拉窗帘的绳子上,记得他们每晚放下帘子的时候,那时就是中国的早晨,请为中国人代祷。多少年之后,中日战争了,从前我送铜钱给他们的那些孩子,写信并且在报上建议给美国所有的孩子们,记得每晚放下窗帘的时候,请为中国人代祷。
第十四章浪子回头
没有人能够在波涛上游泳太久,因为它一定很快就冲到顶,把游泳的人带着一同沉下去。在不久以前我曾经过了这深水。记得我仍在美国的时候,母亲已把我们在磨石街的房子卖了,因为那幢房子太大,维持修理费也太不容易。她搬到渔夫码头一憧较小的房子,这个房子非常幽暗,因我的家境已经低落了!她拍了一张电报,我在日本时收到,她请李曼女士同我们一块往,因为在多年前,母亲已把我给她做谊女。我们回到南京,当车子把我们送到我的新家时,我非常惊讶于这新屋仅仅是一进大门靠右首的几间房子。我一向是住深宅大院里惯了的,在这里使我感觉好像我们正面对着大街而住。
母亲看上去身体特别的好,我很惊喜再看见她和我一家的人,可是我自己的健康却从那时开始渐渐地不好,许多的工作也放弃了。我亲爱的母亲第二年就忽然的逝世,这给我受了很大的刺激,那时我正在牯岭休息。回忆当我离开她的时候,她很高兴,身体也很好,可是才离她十六天,我突然收到电报,说她已经离世了!我赶忙回家,办理丧事。一切遵照她的意思——照基督教的简单仪式,虽然家里有些人反对。她又曾说不愿意安葬在杭州,因她已是基督徒,愿意同基督徒葬在一起,我们就遵照遗嘱把她安葬在基督徒的坟山,靠近李曼查理先生的坟墓。
我的六姐本是个很实在的佛**,因着这次礼节的安静,感动了她,因此她的灵魂有了希望。在廿五年前,她嫁给南京一个很有钱的人家,她的公公曾担任过许多职位像我的父亲,但是可惜他很早离世了!她的丈夫——我的六姐夫也老早死去,只留下三个孩子,永健三岁,光云两岁,永富只有六个月。那时在这家里有三个寡妇,就是一位祖母,一位母亲,同一位媳妇,所以永健是这家财产的一大部份的继承人,在这种背景里,谁能晓得这一家的后果哩?这三位寡妇在他小的时候,就纵坏了这孩子,所以当他长大了,她们就无法管理他。永健养成为一个邪恶的莽汉,又是个流浪子,他轻看她们的眼泪和劝戒,若是她们不给他钱,他即强翻家里的箱子,找到了贵重的东西,他就拿去,他把千千万万的钱如水般挥霍在酒、女人和赌博上。
曾记得一夜在一个赌博的场合里,他输得很利害,所以在第二天大清早回家,决心很凶暴的去威吓他的祖母,一直等她将钱给他。那时她还没有起床,他昂步的走进她的睡房,威胁地说:「给我那属于我的珍珠项链,我现在需要它!」
她由梦中惊醒,喘着气说:「甚么珍珠项链?」
「就是你说当我结婚时要给我的那串链子。」他回答说。
「那串珍珠项链吗?」她喊着说:「那是很贵重的东西,我们是留着给你的新娘的。」
「我现在要它,当那时候到了,你们可以给她别的东西。」他咆哮的喊:「快点拿来!」
他这样骄横的强逼,她回答说:「不行,永不能给你!」
他跳起来,跑上去掴她的脸,喊说:「你给不给我?」她大声号叫,六姐听到她的叫声,马上赶进来,他很野蛮的推她出去。厨师刚从那里经过,听到这声音,他也急急赶进来,他手上正拿看一个水桶,他看见情形不对,将水桶和里面的东西向永健丢去,他恰好低头避过,这个厨师大大的愤怒!呼喊说:「我决定要为这家除去这个流氓!」又将一把刻花的刀子向他扔去,但是这个年青人又躲开了,从那里溜走了!
他离开南京到无锡,那里他们有几间大的铺子,又去威胁那些经理给他钱。同时他写信回家,恐吓她们,他要打断弟弟的腿,使他终生残废,不能做这家的继承人。他甚至雇了凶手守候永富,当他上学的时候,要在途中伤害他;这个阴谋事先被人发觉了,这样他的弟弟不得不躲起来。六姐写信给无锡几间铺子的经理,告诉他们不要把钱给永健,又写信到警察局,请他们逮捕他;但是他很狡猾,又被他逃走了。八哥用计骗他,叫他到他的家里下象棋,于是他的母亲通知警察局包围这房子,永健进来刚坐下要下棋,很快地他又猜到这个计划,立刻逃走了,又避开了他们!
他又到另一个店铺的经理那里拿枪指着他说:「你若不给我钱,我就开枪打死你!」有几个职员要抓住他,又被他逃走了。当时可怜的六姐听到这个消息,人都被急昏了。对他好像那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将他逮捕,关在监狱,她请警察这样办,所以永健就被逮捕了囚在监狱里,于是他的母亲又登报声明,不要这个儿子了!这些日子,她的心很难过,她带着光云和永富到渔夫码头,同我们住在一块。她那些拜佛吃斋的朋友,对她这次的遭遇没有帮助她,所以她愿意听我们的话,怎样在基督里找到平安。在她未接受基督以前,经过好几个礼拜把神的话——圣经向她解释劝导后,她才不吃斋了。后来光云、永富也接受基督,三人都受了洗归于救主了。像这样多方的试验,她的信心更加坚强,并且将永健交给主,为他恳切的祷告。
永健写信给我,请我向他的母亲说情,将他从监狱里保释出来,李曼女士送给他一本圣经;他从圣经引证,表示已经悔改,当我向全家建议保释他,大家都反对说:「对他实在没有办法,若是准许他自由,你必需负后来一切的责任。」然而,我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我写信给他,如果他回家同我住,答应听我的吩咐,我才肯为他担保,他回信答应了,我得到他回信,就商请他的母亲把他保释了。
一天全家聚集早祷告,我们正读到使徒行传里记载彼得如何由监牢里得释放的时候,当时外面有了骚变,门忽然的开了,永健站在我们的面前。我一望他那削瘦的脸,很长的头发,和闪光的眼睛,我立刻觉得他没有改变,他的恨和怒一直在他的心里焚烧,我的心也沉重了!「他没有悔改吗?他骗我吗?我怎么办呢?」我自己这样问。他的母亲对他说话,他完全不理,他仅向我说话,我就指定一间房给他,并且清楚的告诉他,没得着我的允许,不能离开家,他出去只能坐我的人力车。
六姐、二嫂和其他的人都归咎于我,说:「你没有看见他一点都没有改变吗?他骗了你,现在我们有个老虎在家里,没有人能告诉我们将要遭遇甚么哩!」
在他的房间里,他张贴了许多标语在墙上,「我的死母亲,」「那个死经理!」「杀死我的弟弟!」他狂怒的把门踢成一块一块。我对他说话,他也不回答,含怒的坐着,眼睛看着地板,他的老奶妈说:「他真是个最凶的流氓,我从来未见过的,若是这个孩子悔改,我全村的人都愿相信耶稣!」我试试找些事情给他做,叫他为我抄福音单张,他做了,但是他的外貌总是像块石头。
他开始写些小品文章,寄到报馆发表,他写得很美丽,有智慧的时式笔法,他所投的稿,报馆都给他很好的代价,因此不久之后,他找到了一个职业,工作上使他总是很忙。过了两年,他投考大学,名列前茅,这时他大大的改变——以前他很浪费,现在成为十分的节约;从前他很懒惰,现在很勤快了;以前他很粗鲁,现在很安静。这样的经过了几年,他一直没有向他的母亲说过一次话,所以我们晓得他仍然记恨,没有承认他的罪,可是他的母亲从未放弃为他祷告。
毕业之后,他到杭州一带考察几个学院,在那里传染到伤寒症,送到家的时候,他的病已是非常严重,卧病在床好几个礼拜,人又瘦又软弱,已经徘徊到死亡的门口了!在这极度危险中,神应许了他母亲的祷告,打开了他的眼睛,给他看见他自己犯了罪,和母亲、弟弟作对,不是他们犯了罪来和他作对。最后他像浪子一样,回想他的自己,是被重罪所压倒,他就找他的母亲,可是她的心一直倾向他,这么多年,他第一次看她的脸,他看到他所引起的痛苦,就哭着说:「母亲,你爱我,看顾我,而我像条恶狗,咬那喂我之人的手,伤害那唯一爱我的人,你能饶恕我吗?」
「你是我的儿子!」她的心像碎了,极为伤感地说:「当然,我能饶恕你,但你必需要恳求耶稣赦免你,唯有耶稣能除去你的罪,洁净你的心。」
「是的,」他回答说:「我是要求耶稣赦免我,做我的救主。你愿为我祷告吗?」当她祷告,她那伤痛的眼泪流在他那消瘦的脸上。从那时起,他的病开始好了。无知的女仆却给他吃些不清洁的食物,他的病又发了,一天他叫人请牧师给他施洗,几天之后,永健的眼睛向这个世界关闭了。当他进入天堂之门,再睁开眼睛时,他必然会看见他主基督的荣脸。
第十五章暗室之后
我们在渔夫码头往了几年,看见母亲、二哥二嫂、表姐、侄子、永健一个一个的先后逝世,我们家庭的就东分西散。自从我自己的身体不好,李曼女士决定把我们迁到迁到从前所建的那幢在颜料坊我的礼拜堂后面的房子。在那时我们没有钱完成那房子的工程,左邻右舍戏说这房子:「上面穿着一件豹皮的衣裳,下面光着脚。」因为这房子的楼上四围和窗户都完工了,只是楼下需要弥补着各样格子的门。
一九三0年到一九三七年,我们一直住在颜料坊,看见李曼女士做成她最大的工作,又看见我经过这深水的苦难,李曼女士明白了她的父亲所幻想的——回忆五十年前,当他来中国,他自己感到学习中国文字的困难!当时又要教别人学圣经,他幻想着用一个简单的方法学习中国字。
对于我们中国人,写字是具体表演我们最好的文化,它不仅是机械化的符号,表白声音(像英文字的字母),每个字也像一个图画的组成,包括着不同的基本意思,来成为一个新的意思。它写法的构造及样式,表示我们最深的思想,同美术的学识。学读和写中国字需要多方顾到,用全副精神才能达到目的。但是——在这里有个致命的缺点,它须花费极多的时间才学得好,这个根本的限制,只有少数空闲的人能以享受它。当时这般不识字的人,最多只希望能学习认识几个字,这就是说在现代教育制度之下,亦仅百分之二十的人能够学习读和写。
因着西方的文化带来了一个新的观念,就是:文字是人类交通少不了的媒介,不是少数人的一种奢华的享受。中国的新领袖们,看到我们的教育最大的需要,乃是要除去四万万五千万人中的文盲,并且统一现在全国混乱的方言。如果方言不改革,中国永不能在现代的世界里有它的地位。
韩国已经有了这种制度一千多年,日本也已经由同样的办法,除去了他们的文盲。
所以中国国民政府制定了一个五年计划,它希望提出以北京方言做全国的标准,并通过一个普及教育的方案,他们推展一种注音符号,简化读和写的方法,用卅七个符号联合成字,每字不超过三个符号,人能够写任何俗语,且能读出所写的。
推广这个有用的制度,每个注音符号放在与它相符合的字旁,并排写在一起,所以任何人学会注音符号,也能教他自己认识注音符号旁这个字。
注音符号在字旁边,不仅是对每个字正确的拼音,差不多也是对圣经约有五千字的准确指示,它也产生音调的准确。一个很难读的字,有一个注音符号在它的旁边,它就不难读它的音,更胜于那些很容易的字,这样一来,在几个礼拜里好好的学和读就可以熟悉,若照老的方法读,最少需要十年。
至于这些西方传道人,想熟悉世界上最难的文字,正如中国的文字,是很难的。惟有注音符号教他们说话准确,音调也准确,别的方法是很难学习的。在这一般新来的传道人中,时常发生许多笑话,因为语音和腔调产生了许多极可笑的错误,当他们继续在用错误的方式讲道时,那就不是笑话了。
李曼女士看见这个计划,可能将圣经的字和注音符号并排印出,又放在千千万万普通人的手中,她的目的:「是让中国每个男、女和小孩子都能有一本圣经。」大众都读圣经,能够使福音广为传出,比任何办法都好,基督教会的力量,就是靠这些能读圣经的广大的百姓。
一天,正在吃饭的时候,我们同一位朋友谈到关于同政府合作普及教育方案的可能性时,这位朋友忽然地说:「我愿意送给你们二千块钱开始这个工作。」
真是从天上赐下的礼物、李曼女士双手紧捧着它,在那时候,这二千块钱就等于现在的六千元,可以付创办这计划的开办费。李曼女士找到一个有经验的印书人和两个学徒,于是在上海找到一间小办公室为他们用,所有的工作,如找出每字准确的拼音和音调、联合字和注音字、设计铅字的样式、裁剪模型、熔铸字型、字的排版校对和印刷、在南京与上海之间用信联络等,她都负责校对,他们做机械工作、铸字、排版和印刷,圣书公会同意它做好后,给她出版。
一位孤单的外国妇人,仅仅只有两千块钱,为中国人担任全部圣经附印注音符号,那是一个勇敢的事业,而她做得非常的好,她对于中国文字的音调和普通言语,有完全的知识,又有坚强的毅力,及充足的信心。
我对于这个计划很有兴趣,也预备帮忙。但,放在我的面前的,我尚一无所知。一个很冷的早晨,为着些事我去拜访市长,我看见有两个很美丽的火炉在他的办公室里,我也想有一个像他那样的。当我回家,我发觉人们为了冬天,给我换了一个较小而且很舒适的房间;又有人送迭给我一个和我在市长办公室看到的一样的火炉。在我就寝之前,我是怎样的欣赏享受这精美舒适的房间和那明亮的炉火啊,事实上我享受这房子不到一年,在一个早晨我才醒的时候,感觉房子忽然的围看我旋转。当时的光好像刀戮我的眼睛,我的身体僵硬得像一个死尸在冷栗的地方,我不能对人说是怎么回事,仅能发出呻吟的声音,和手的移动。李曼女士同仆役们知道了,都小心的看护我,她们在墙的四围挂上深黑的帘子,使光不能透进来,又用黑带子遮着我的眼睛,我的旁边总有个女人陪看我,然而我睡在那里,真是生不如死,足足有十七天不能吃,不能动,八个月不能说话,一年半不能打开眼睛。
长老会的但以理司医生常常来看我,为医疗我做了许多工作,经过了约有一年,由专家商讨的结果,表示我这病无法医治,并且通知我的家人,我的兄弟姐妹,和朋友都为我预备衣巾棺柱子椁,及一切后事,只是李曼女士一直没有放弃希望——她发电报到外国,请人为我祷告,并且雇了裁缝在楼上为我做夏衣——当时我的家人正在楼下为我做寿衣。我家的人极力主张请来了一位有名的中医来看我的病,他拿着我的手说:「蔡小姐,我们都很钦佩你的声名,只是你要晓得,油干了灯也要熄了,你的寿命是不能超过三天。」
我躺在床上,病得要死,连痛都不晓得,然而我看见了一个异象,就是一顶美丽的冠冕,被举向天堂,我又听到美丽的歌声,我想:「这是多么隆重的欢迎啊!」过了一会儿,我又听到一个声音说:「不是,不是欢迎,是练习而已。」我醒来听到李曼女士在我的旁边祷告和呜咽之声,我已病得十分深沉,现在才开始回复了。
第二天,但以理司医生送来一个通知,说:「我们诊断这个病症,它是疠病和脚气病,没有药可以医治,只有勉强我吃点东西。」(然而,经过了十六年长久的痛苦,后来才查出我的疾病根源,是恶性疟疾在我的骨头里。)试试勉强我吃点东西,因为我呕吐得利害,大家都为着这缘故担忧。若是我多吃营养的东西,觉得病又要发了,并开始痛得利害,我的头发热好像火一样的烧,用冰袋冰我的头,一共两年之久。看护我的人用酒精擦我,为我挥扇。疟疾在我的骨头里,虽在冬天夜里,也是非常可怕——打开窗户,雪花飞进来,我却只需薄的衣裳和被盖。当我呕吐得利害,就不能吃东西,一吃了就吐,我的嘴痛,我的手发黑,我的指节裂开看得见骨头,慢慢的,我的神却将我由最深处领上来,使我又活了,也能多吃一点东西。
过了些时,好了一些,接着又退下来,我好一点,病又回复,不久我又病了,虽然都在黑暗里,但神的爱、神的光从没有离弃我,我不能说尽祂对我一切的大慈爱,也不能写尽祂的眷顾和预备,纵使像中国有句话说:「我笔虽能生花,」可惜我只能述说了一点点。
在扬子江北岸约廿英里,那里有个小村庄,住在那村四围的农人,都常听到一个十八岁的,名叫小美的女子,被她凶恶丈夫和他家的人常常狠狠地打,她发出那样尖锐号叫的声音!一天晚上,小美从她的家逃走了,躲在田里,当她听到丈夫和婆婆呼咒骂的粗大声音,就吓得发战,以为他们要捉拿她。到了夜深,一切静寂无声的时候,她才开始向着南京跑。后来一个朋友带她到我们的家,她请求让她可能躲在一间房里工作,或者在屋里,因她不敢出去,怕被她的丈夫找到,就这样,她同我一道住在这安静挂着深黑色帘子的暗室里。
她是个天生的护士,在她每次休息的时候,很快的学会了读和写注音符号的字母,一大堆的书上填满了她那些日子的护士记录,她是很可爱也很有思想的,我常发觉她的热泪滴在我的手上,也听到她很小的声音说:「啊!天上的神,当我疲倦了,我可以出去休息,但是当我进到这房里,不论是早晨,中午或半夜,她一直躺卧在这个地方。」差不多我有八个月之久不能说多少话,我想要甚么,只能表达在我呻吟的声音里,她一切都懂,不感到任何的困难,确实是神将祂的爱放在她的心里,如此一天过一天,一月过一月,一年过一年,她看护着我,从来没有表示怨言或诉苦。
自从我的房里保持安静和黑暗,老鼠开始有了机会,它们在我四围游戏和跳舞,它们喜欢爬上帘子,又跳到我的床头,从我的肩膀走到我的手。有几个早晨,天还没有亮之前,我听到窗外一个小铃钉钉铛铛的声音,这个小的铃声搅扰了我,女仆走去看看究竟是甚么,她们发现一只很美丽的全白波斯猫,有个大得像刷子的尾巴和一对可爱的眼睛,颈上有个小铃系着。当然我们不要留住别人的宠物,李曼女士将一张淡红色的福音单张系在猫颈上,再打发它走,过一会它回来,只是单张已经没有了。李曼女士另外再系上一张单张在颈上,又把它打发走了,因此它成了我们的传道猫,它送了许多的福音单张给许多人家。不久就留在我们的家,不肯再走,你可以想像当「白后」在这幢屋子四周来往,这些老鼠很快的都逃走了。
在我的窗外有一个小院,那里有一棵小桃树和一棵桑树,到了夏天,太阳从这个空院子照进我的房子,特别的光亮,又特别的热。记得我得病两个月之后,一位有爱心的朋友送来三棵树,种在离我的窗户几码之外,没有多久,全院里又长了约三十棵树——若是我们详细地计划在哪里栽种它们,我们也不能选到像这样的好地方。它们长得这样的快,仅仅三年的期间,这个空院子成了一个小树林,这些树顶上的枝子和美丽的叶于,互相交着叉,形成了一把大伞,遮盖着整个的院子。朋友们来看我的时候,常常谈到我窗外的风景,那美丽的荫影,和透泸过来的日光,说:「这是一个神迹。」
我们的老门房在我们的家做了四十年,每当我请他接受耶稣,他从来不回答,仅仅站在那里,不说一句话,既不拒绝,也不接受。自从那一天,他听到中医说我仅能再活三天,他立刻跑去见牧师说:「我要和七小姐一同去,我要忏悔我的罪,和她一同去。」所以后来在我的尽头,他回转归了主,由我心的最深处如今我可以说:「我们人的尽头,就是神的机会。」
我病的时候,一位有爱心的朋友问我说,是否一个人终日消磨在一个黑暗的房子里,会感觉孤单和疲倦吗?「啊!不是!」我回答说:「主是我永久的伴侣——真正的朋友,我是这暗室之后,祂是我光明之主。」
第十六章不灭的光
在我的长期病痛中,李曼女士是否因为照顾我而曾停顿了她对注音符号圣经的工作呢?啊,不是!若是你那样想,你是不认识我的谊母——李曼女士。困难对于她,不过是证明她的工作是非常的重要,她安安静静的面对着它们,她的工作都是这样安静地决定。一方面她经常为我祷告,她的爱心和铁般的意志,帮忙我从死荫的幽谷出来;一方面她却仍继续她自己排装翻译的工作和相同的奉献。或者有许多人想她是位坚强、勤奋而又健康的人,但她自从脊骨受伤之后,常使她的身体痛疼和孱弱,所以她很少外出。她闲暇的时候,除了留心我的需要之外,她常常坐在一把睡椅上,放一部打字机在她的旁边,又放一个小桌子在她的膝头上,工作直到深夜。在这样情形之下,同时她处理许多的来往信札和做校对的工作,一直没有间断。她并且训练许多教员和学生担任帮忙校对,她又须登记那些愿意做这工作的人。她教仆役们读注音符号的圣经,为用着担任表演注音符号的目的,司瑞球海伦小姐花了两年的时间帮她发行和推进。
在上海有个教会的注音符号促进会,也支持她,又有根多传道人具有同见,尽他们的力量教一般人用这个方法读书。奇妙得很的,不仅是不识字的人,就是有学问的人,包括传道人在内,都喜欢接受这个机会或者相信这个方法。其实有些人士仍喜欢坚持用文字——他们疑惑于用北京音来拼各地方言的可能性。这样创办一个新制度的困难很容易气馁。开始时许多人都很热心,当他们遭遇到无情的反应,即刻就停止了;因有许多不识字的人,若是认识了几个字,就大大的骄傲了,他们反抗任何新的计划——尤其当它们看来好像外国的文字。
对于西人用语音制度拼音,好似很容易,但对于我们中国人这样胸有成见的人,就显得格外的难。中国人经常认字,仅靠记忆,虽然他们说话有音调,却从不当音调了解它们,只当它们是每个不同的字。用他们的智力直接认识这些字,过于了解它的目的,他们常完全失去那字的意义,除非附上个极简单的例子。在事实上,这个计划的困难是很多,没有政府的强迫实行,个人能做的实在有限。但是当一个愚笨迟钝的妇人,被劝诱学拼音后,从福音单张或圣经句节意义的光就照耀她的心,激励她的情绪,使她从呆板里、理论的力量里,苏醒过来得了改变。当她认识她所读的是中文(不是英文,因为他们以前愚昧地推测),她自己就能写信;当神奇妙的话语扎根在她的心灵里,她变成非常喜爱圣经,并且火热地生了一个创始的悟性。有一位老年太太更正一位讲经人说错了一个字音,说:「在我的圣经里(指注音符号),这个字的音是这样……」并且十分确定,结果她是对的,是他错了!
约拿书是第一本完工付印的,接着就是其他各书,所以我们有种种课本,为着一般乡下孩子,到我们的礼拜堂里来读书。这些乡下人差不多全年都很忙碌,一到冬天,过了中国新年之后,他们有点时间读书,那却是我们工作最忙的时候。小孩子比大人学得快,小孩子在六个星期内,把拼音、诵读和写字学得很好,所以我们送些书给他们,告诉他们回了家仍要继续的读,并且试试教别人。当他们回到家,因为他们受了新的教育,使人羡慕,他们常常用注音符号写明信片给我们。后来,一个农夫从他那里特来看肴我们,他的脸充满了高兴的笑容带来一个「谢谢你们」的礼物——鸡蛋和炒米,并告诉我们一个故事:
「这注音符号,」他开始说:「是一个活宝贝。我的女儿——宝珠,今年曾读了贵校的速成班,当她回到家,她对我们读圣经,又为我们管账,使我们大家对她感觉非常惊喜!所以我们的四邻常常到我们的家里,叫她读圣经给他们听。」
「‘这完全是一件神迹,’一个人说:‘这个孩子从前是不认识字,没有多久,现在她能读圣经,谁听见过像这样的事呢?’另一个人说:‘或者她读得不准确,让我们喊一个进过学校的大孩子来试试她。’所以他们喊一个大孩子来,给他一本圣经看,又叫她读她自己的,她读得每个字都准确,那个大孩子已经读过了五年书,还没有读得像她那样好。从那时起,我们乡里的人找到些又新又难的字,就来到她那里,若是那个字旁有注音符号,她都能告诉那是甚么字,所以他们都叫她做小字典!」
油漆匠和木匠是另外一个有趣的故事。我们雇一个人油漆我们的房子,这个人是个很诚实的基督徒,又是勤力的工人,可惜目不识丁。第一天他参加我们的早祷,给他一个深刻的印象,他看见厨子,洗衣的女工和工人,每人手里拿着一本新约圣经,大家轮流读。过后,他们也劝他学注音符号,他站在那里,脸发红,耳发烧,说不出一句话,原来他是个结舌的人,但是他也要学,那就成为不可思议的事了。看他在闲暇的时候,坐在一块石头上,双手紧拿一本书读拼音,就是站在梯子上,忙着油漆时候,也在背诵,他停下来的时候,放下他的刷子,立即拿起他的书,寻找生字。
一天他告诉我们,有些木门木窗烂了,应该找个木匠修理后才可油漆。木匠来了,刚要开工之前,油漆匠过来劝他学注音符号,当木匠开口念拼音,他们两个都大声哄笑起来,大家连忙过去看他们是为甚么事这样高兴!「他也是个结舌的!」油漆匠说。但是鼓励结舌老师和结舌学生总比沮丧好,为着他们有共同的阻碍,常看见他们坐在一块大石上,每人拿着他的书,一道喝茶,一块儿读得津津有味。
政府为着注音符号的计划,现在正是全力推进,所有小学的课本都注着注音符号,许多公共的通告也是一样。有一个县的县长,命令百姓要到大众班学注音符号,只是到的人很少。「我们太忙!」他们说。所以县长安置些教员在城门口,考一下凡进城的百姓之注音符号,那些能读的才准他进城。这就解决了问题,大家都来上班,因为乡下的百姓都需要进城做生意。
在南京,一九三七年六月教育委员会召集全国代表会议,有一百多位的代表由全国各处来受训练,教百姓读注音字的方法。群众教育组的主任晓得李曼女士的工作,请她派几个读注音符号的学生表演给代表们看。她同嘉顿小姐接洽——她是我们中国的一位老朋友,她在离南京城南廿英里的乡下,开始了传福音的工作。她将她自己储蓄的钱拿来建了一幢小礼拜堂,她帮忙泥水匠和木匠做工,又教一班男女孩子读注音符号。他们整天工作,挑菜、挖山上可吃的野植物、拉人力车、放牛、或是砍柴,每晚只来读半小时的注音符号。一天,嘉顿小姐雇了两乘马车,又告诉她的学生,她要带他们旅行到城里去,当大家都刚好挤进车子里,男孩子手上拿着书,女孩子头上绑条黑头巾,他们的书放在篮子里,孩子们想这次旅行是个大游戏,他们睁大着眼睛注视这奇观的首都。李曼女士接着他们,带他们进那富丽堂皇的教育部。
他们被带到一个大会堂里,他们举目四望,在前面有个讲台,又看见那里有许多的教育家,他们竟不懂得害怕,经过所有的考试后得着美满的结果。代表们被邀请来试验这些孩子,于是内中的一位走上来,拿出他的一本书,随意翻一面,叫一个孩子读,他就照着读,又读得很好。接着,另外一位代表走到前面,自己带一本有注音符号的书,给其中的一个孩子读,他从前没有看见过那本书,他也能读那些字。当第三位的教育家指着墙上的题句,叫一个女孩子读,她照样也能读。这次的表现给教育家们一个极其深刻的印象,结果他们送给李曼女士一套赵元任博士——注音制度的权威——所备的注音录音片,并请我们预备一篇关于注音价值的演说词,要在中央广播电台广播。我充分预备完了,很快好就口述演说词。后来这口述的演词,印成了小册子,都是讲到注音符号的重要。
第十七章漂流在旷野
一九二七年到一九三七年,南京是中国的首都。在这时期中,南京的人口迅速增加,由二十万增到一百万人,内外的街道都加宽阔了,公共汽车也有了;许多政府的大厦如雨后春笋般建筑起来,这城里拥挤着从本国各地或世界各处来的陌生人,政府正在努力统一全国,改革法律和教育制度,把军队现代化。
但是,当时国外的敌人有如在内的一样,在黄海另岸的一个强国,对它存着野心,因中国在战略上的重要,就计划征服它。这时中国正在计划改善国家经济,日本却乘机侵略华北,一块一块的侵占,中国怎能够在这短短的几年成为坚强的、有足够的力量去抵抗它的呢?若是中国能,日本就决不敢冒险了。
在一九三七年夏,日本首先袭击北方的北京,又在海岸中心的上海发动攻击,政府一方面在华东华北抵抗,一方面撤退到华西多山的地带。所以,当日本军队从沿海前进,百姓成群结队往华西逃难,高等教育的机构都搬到几千里地的后方,把现代的工厂拆卸成为一件一件,由陆路向着后方搬迁。南京是个瓶颈,在那里有千千万万的避难者像疯了似的拥出来想逃避,他们被迫不是选择留着忍受日本占领的恐怖,就必须逃往内地,经受那长途崎岖跋涉之苦。火车、公共汽车及轮船,因着容量有限,仅能运连出不及百分之一的人,我无法能形容那次的大逃难,但,我可以告诉你们一点,乃是神在那时候奇妙的看顾属于祂的儿女,包括逃难的人和留在那里的人。
雅柔小姐和维劳小姐——两位在中国的布道者,曾决定搭火车往南京以南的乡下去,当她们到了火车站,那里已是人山人海抢着要上已满了人的火车,她们发现有些行李遗留在后面,雅柔小姐赶回去拿行李,却没有找到,回到车站时,火车又已经开了!维劳小姐与钱和其余的行李都被火车带走了,雅柔小姐站在人潮中,一只手里只有五块钱,另外一只手挽着一个小手袋,里面只有一套换洗的衣裳。另外一列往南开的车,也挤满了人,有些人从窗户爬到车顶,那里好像是完全没有希望了,就是站的位子也没有了,而她仍然站在那里,突然间一个陌生人问她说:「你要在车上找个位子吗?」
「当然,」她说:「你能为我找得一个位子吗?」
「跟我来,」他回答说,就带她到头等车厢,那是为政府官员的家属留着的,她非常感激的得了一个位子。然而不久之后,她吓呆了——原来车子不在她要去的地方停车!乃是要到很远的一个陌生地方,到了那里每个人都必须下车。其实这也是神的预备!在同车的一家人,租了一条大帆船,请她和他们继续前行。当他们在第二个地方分手,她找到一个基督教的礼拜堂,她住在那里,就这样参加另外一个基督教的团体,再往前走,一步一步的往西行,在那里她找到一个家并找到一份工作做。
嘉顿小姐的遭遇也是相同的,只是时间还长一些。她带了她的小布袋和很少的钱,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经过中国的内地,她每到一个地方都能找到小的礼拜堂和传道人的站——这多数是中国内地会的那些爱主的基督徒管理的,他们接待了她。她睡在地面的稻草上,在井边洗衣,吃他们预备的简单食物,传福音、教主日学,又参加新的难民团体往西走,因为传来的噩耗是日本军队在往西推进。他们前进是用帆船、独轮车、驴子或是步行由华中而西南。经过如画般的山野和乡村,内地的基督徒欢迎她请她向大众讲道,作见证,一直前进,一路上都是这样,作见证的机会从没有停止,一共八年之久。由一九三七年战争的开始,她这样的漂流经过十省,讲道、教训、见证,除此没有其他的任何团体支持她,她收到甚么,她就凭信心向前行。她没有回到南京,直到一九四五年战争过去了。她告诉我们,那时中国内地会广泛的工作、牺牲的服务、对待中国同胞的殷勤之情,是她从未想到的。
有位王老太太——她和她的一家躲在离南京不远的乡下,他们住在一个小村庄里,是一排三幢房子的中间一幢。那里面的青年妇女白天是躲在地板底下,逃避游荡的日本兵禽兽般的情欲。有一天,他们看见了一个日本兵向前走来,青年妇女都急急地躲藏着,让年老的守望并祷告,那个兵从第一幢房子出来,正要进中间的那一幢,突然一条狗向着他跳出来,他立刻转身去赶狗,就这样的漏了中间他们住的那一幢,向着第三幢走去了。
陈老太太同她的一家,没有钱雇车由南京逃走,所以不得不留在家里。有几个日本兵进了他们的家,看见男人站在院子里烧火,不问理由杀了他们就走,只留下她同她的媳妇。这证明他们的杀人,实在是狂暴之极的!这两个无依无靠的女人,怎能够活下去?她们因着害怕就跳下井里自杀!她们正在水里挣扎时,另外一个日本兵进来,听到这声音,望着井里的她们,微微地笑,表示告诉她们不要怕,他即放下一根绳子,把她们吊上来,给她们些干的衣服,又给她们些钱。当她们想表示她们的感激,他简单的说:「我是一个基督徒。」
一位卓越勇敢的美国女传道人走上街时,正逢上那些日本凶兵又在行凶,一大群惊惶骇怕的妇女看到她,立刻都跪着并恳求她帮助她们,于是她带着她们到金陵女子学院,那里她同一班有爱心的朋友,把这美丽的校舍改成大难民营,在美国国旗之下保护她们。她们供应她们,看护她们,抵抗**有五个月之久。在这些时期里,有成万的难民也住在其他教会办的难民营内。南京的妇女通常说:「那是美国的教会,救了我们南京人,我们想到她就是基督自己。」
至于李曼女士同我,我们曾生活在日本侵略计谋的阴影之下好多年,又看见这只恶虎的一再出现。我们永不知道甚么时候它又要跳起来扑人,可是我们仍旧得照常生活下去,希望着有好的转变。李曼女士很想把注音符号圣经的印刷工作完成,又叫我不要担心。我从不知道外面究竟会有甚么事发生?一直到一天一个中国朋友走进我的房间,告诉我这百姓逃难躲避的事,并劝我们迁到上海的租界居住,因为在那时日本人还没有进攻那里。
我们考虑之后,就决定赶快收拾行李,早点离开。汪先生——我们的印刷者,在车站花了三天的工夫,才为我们定到一间头等车房,后来稽查员很客气的准我们的三个女仆同我们在一处,她们可以不坐在三等车里。若是要她们到三等车里,她们就要等下一班车,那一定会在混乱中走失了。因为她们都是头脑简单的乡下人,从来没有坐过火车。她们中间有个名叫小金的,还整夜呻吟着不停的叫:「啊,我的妈呀,啊,我的妈呀!我们要遭遇到甚么事哩?我们怎能住在这间小房子哩?」
忽然,我第一次感觉有个可怕的思想,我说:「李曼女士,到上海我们住在那里?」
「我不知道,亲爱的,」她回答说:「主必预备!」火车准时到了上海,李曼女士由窗向外一望,喊道:「喜铃在那里接我们,」她同一个护士带着一辆有轮的椅子,站在人群当中。我们真的好盼望喜铃能来,因为我们曾经打电报给她来接我们。但我们不知道为甚么,她没有收到我的电报,只是她在晨更祷告的时候,她被主带领到车站来接那列车!现在我们那节车的门,刚巧就停在她站立的地方。当我们从蜂拥的人丛中出来,又发现另外一个神迹——有两辆出租的空汽车就等在路旁。
「这里人山人海,都在上海找地方住。」喜铃告诉我们:「今天用不着找房子,你现在最好到医院找一间房。」但是医院的房间小,不能容纳我们五个人,并且房金又太贵,所以我打电话给我的八哥,请他为我们找地方。
「现在上海连一尺空地都没有了!」他大声喊说。
「尽你的力量吧!」我们再三地恳求说。于是他打发他的儿子——永愉同媳妇——光云为我们找房子。他们整个早晨满街跑,都找不到。到了中午他们又热又倦,就在环龙路一个小俄国饭店吃点东西,刚刚对面街是一排砖房子,当他们吃的时候,发现一个俄国妇人贴上一小槐方纸——像名片般的大小——在大门上。
「让我们去看看,那是甚么东西?」光云说:「那或者是有房子分租。」他们急忙跑过街,在这紧要的时候,看见确是有一间房子分租的通告,因为满街都是找房子的人!那个俄国妇人仍站在外面,看见他们到她的门口,就带他们进了那幢房子,上楼看见那房子连着一个洗澡房,那正合我们的需要!所以光云为着保留那间房子,就自己留在那里,因为还有其他找房子的人也跟在那里。永愉立刻去打电话给我们:「我们为你们找到了一间房子,若是我们现在一离开这里,我们就要失去这间房子,」他说:「你们尽量赶快照着地址马上来吧!」
我们进了我们的新家,充满了喜乐,只是我们搬进来已有七个钟头,还没有打开行李。「从李曼女士的箱子里,拿出几件干净的衣服给她。」我告诉小金。
当她把箱于打开,她喊着说:「那里面尽是注音符号的书,一件衣服也没有!」
「怎样?!」我喊说:「你没有把她的衣服装进去么?」
「她叫我把注音符号的书装进去,因为她要用这些。」她这样的回答。
「好罢,小金,把你的衣服借一套给她,等我们替她做新的罢!」我说。
第十八章多了三只羊
上海的租界是在新城和老城的中间,有英美区、法国区、日本区、俄国区,后来又有了犹太区。外国人仅是极少数的比例,因为战争逃来了许多难民,上海的人口比平时增加了三倍。虽然上海的外国租界在那些爱国学生的眼里就好像是一根刺——他们痛恨中国自己缺少了自主权!但却是有钱人的避难所,因为他们觉得在国际管理之下有保障。当中日战争前一段时期,就是一九三七至一九四一年,上海的租界成为很大的难民营。
我们住在法租界,可是住在这里的法国人很少,周围的外国人大部份是白俄,他们在俄国革命之后,逃到这里来的,所以这个地方成为了白俄区。在霞飞路的四周,普通称为“小莫期科林荫路”,因为那一带俄国的商店林立,甚至在行人道上来往的人,许多也是俄国人。
我们搬到这里仅仅一个礼拜,日本军队就开始围攻上海了,然而没有炸弹落在租界里。中日军队在外围开火,炸弹的尖锐声和大炮的吼号声从不停止,直到三个月之后,日本终于占领了上海!
李曼女士继续校对注音符号圣经,从前她把所有印刷的器具由上海搬到南京,在我们离开南京之后,这些器具都搬到了汉口基督教圣书会,在那段期间都保存安好。若是仍留在上海原来办公的地方——那是现在的日本租界,或是留在南京,都可能已经被毁了,那么李曼女士的心血和资本也就会付诸东流。
我们的女房东奥尔加小姐是一个白俄,和其他大多数的二房东一样,我们才到的这天下午,她已经出去打麻将了,她的中国男僮仆带我们看房子,当晚,奥尔加穿着高跟皮鞋,辟辟拍拍的走上楼来看我们,她是个很能吸引人的年青妇人,穿得很时髦,说得不甚完全的英文,「你们是这新来的客人,李曼女士同蔡小姐,是么?我现在带一张被单和几个碟子给你们用。」
「谢谢你,我猜想你是我们的房东,请问你贵姓大名?」
「我的名字叫奥尔加,你们喜欢同我打麻将么?」
「不,我们不打麻将,我们是基督徒。」
「不打麻将!为甚么不呢?」她转身又咔咔地下楼去了。
过了几天,她又来了,「请你们现在付我房租罢!」
「当我们租你这间房子时,不是已经付过了吗!」
「不!不!不是这个月的租,是下个月的租,我打麻将输了许多钱,请你们现在把下个月的房租预先付给我罢!」
以后奥尔加来看我们,不是请我们打麻将,就是借钱,其余的时候,我们虽然看不见她,我们可以听到她在楼下呼号狗的声音:「波!啊!喂!到这里来!」或是「咪咪(狗名),你在那里?」甚么时候她输了麻将,这些杯、碟、叉、匙羹就要开始辟哩啪啦,狗也吠,因为主人打它,赶它进房,有时她同所有的房客争吵,只是没跟我们争吵过,我常能听到猛力的关门和尖锐发怒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差不多每天警察都来这幢房子查问,为甚么争吵和打斗?奥尔加同一个瑞典男人名叫尼而斯已同居了七年,只是没有结婚,他是租界监狱的看守,当她向他发脾气的时候,杯碟都乱飞。他们常常一同去跳舞,到了第二天早晨才回来,高声的歌唱,喝得酩酊大醉地回到他们的房里,有时我们的女仆早晨下楼也撞着他们,因为他们睡在楼梯上。
她的男仆有一些难处,因为我是中国人,所以常常上楼来向我们诉苦:「女主人把她的鞋和袜子丢在地上,叫我把它们拾起来。她有许多衣服,但是没有一件是合意的,她卷起它们,丢在衣柜里!」
奥尔加的母亲、姐姐、侄儿、侄女从旅顺口来,她们都在我房子底下的一间房子住,奥尔加常跟她们打架,抓着她侄女的头发,母亲和侄儿便跳到奥尔加身上,而奥尔加和侄儿、侄女、桌子、椅子都打成一团。
一天,有个住客做生日,请奥尔加同她搓麻将,她们一连打了四十八小时,奥尔加输了二百块钱,为着还债,她将她自己房间的一部份分租给人,当搬移一个沉重衣箱的时侯,一不小心,她受了很利害的伤——有好几个月她都是那样的软弱,很难行动。一天,她上楼来看我们,坐在椅上哼着告诉我们,医生说她的伤一定要动手术,李曼女士常对她谈到耶稣,现在又劝她去为自己祷告。于是奥尔加回到她的房里,跪下来祷告说:「亲爱的神,我是个顽皮的女孩子,求祢医治我,使我的伤好了。我向祢许愿,以后不再顽皮,不再搓麻将,也不再喝酒、跳舞,不再和人争吵了!」立刻她觉得伤不痛了。尼尔斯那晚回家说:他已经为她准备好了,要送她到医院去。
「不!不!尼尔斯,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伤已经好了。」
「你不要胡说,医生说你若不经过手术,你的伤不能好。」
「尼尔斯,我不需要动手术了,耶稣医好了我。」她拒绝进医院,因为她确实好了。她赶快的上楼到我们的房间,虽然我们正在招待一班客人,她仍急不及待地把这神迹告诉了我们。
奥尔加遵守她所许的愿,她确实从那时候起,完全的改变了。这幢房子后来也安静了。她常来我们楼上祷告读经,她祷告很简单,像小孩子一样,「父亲,祢知道我可能会跌倒,求祢救我起来。」一天正在读箴言,她的心灵被感动,她告诉我们说:「圣灵告诉我:你这懒惰的小东西,去看看蚂蚁,它在整个夏天工作,为冬天预备。」所以她将丢在衣柜里的衣服拿出来,开始学做自己的衣服。
她又去还她的赌债,她站在赌房的门口,当她望着那些贪婪的面孔和赌钱人战抖的手,她怕又被引诱而不敢进去。有一个大的拯救曾临到她,使她已经从这个赌博的捆绑中得着释放了!她感谢神,让她得到了一个新的生命!
现在她要帮助她的男朋友,就请李曼女士教他。她说:「我有一个新的心,我要他也有一个新的心,圣经里有许多宝贵的东西,我也要他读圣经。」
但她这种新生活的方式,尼尔斯不喜欢,他说:「你说不跳舞、不吸烟、不喝酒,我终日在监牢里工作,你现在又使我的家变成一个监牢了!」
然而,奥尔加学了藉祷告来到神的施恩宝座前,她这样地祷告说:「父啊!我爱尼尔斯,我要他同我走一样的路,若祢愿意他离开我,也可以;惟求祢将祢的意思放在我心里。」神应许了她的祷告,因为有一天,尼尔斯有一个假期,带她到一个礼拜堂里举行了结婚礼。
我们的房子充满了各种声音,一位受过教育的中国女子在楼下租了一间房子,她是被丈丈遗弃的,所以她在佛教里去找安慰,每天黎明提高她的声音念经,大部份的住客是夜里宴乐才回来睡觉,他们指责她在早晨打扰他们的睡觉,我们曾常常对她说在基督里才有安慰,但是她表示无兴趣。后来,有一天她告诉我们,她决定往西去寻找她的丈夫,临行时我们送她一本圣经,当作送别的礼物。几个月之后,我们收到她的一封信,原文如下:
李曼女士、蔡小姐:
我好久没有见你们,但是我常常想念你们,自从我离开上海去找我的丈夫,在汉口因为被误认我是间谍,将我下在监里,我在这里还要坐六个月的监,因为在监里无事可做,所以我就读你们给我的那本圣经——它却带给我内心真正的平安。我越读多一点,就越多看见它里面的奇妙。今后我也喜欢将圣经告诉其他的犯人,管狱的人也准我对这些人读圣经,特别谢谢你们送给我这奇妙的礼物。
xx谨启
她第二封信告诉我们,她已经由监里得了释放,又找到她的丈夫,并且他们已言归于好了。
另外一个住客是个犹太妇人,是从欧洲来的难民,我们常常听到她哭,她可怕的经过和忧郁伤害了她的健康,并使她的精神不正常;加上她丈夫的责骂,使她的情形更坏。因此,她曾被送到精神病院,穿上紧衣(疯人穿的紧衣)。过了一个短时期她回来了,不久,又病倒了,她拒绝听耶稣。当逾越节这个星期,她来访问我们,她在我们房里,就是给她一杯水她也不肯喝。奇妙的,在不久之后,她开始读我们送给她的圣经,这些生命的话语给她带来了安慰,她找到平安以后就安静了。之后她有一个机会到美国,她就带着她的圣经一道去,在美国,她写信告诉我们,她继续每天读圣经,因为从它里面才找到安慰。
三只失去了的羊!一个俄国难民、一个中国难民、一个犹太难民!但是好牧人把她们都找了回来,而且祂带领她们,平安地走进祂的羊圈里。
第十九章黑云和日光
当遇上疾病或衰弱的时候,就像黑云密集在我们的头上。但是一个真基督徒特质之影响,就像从黑云里照出金色的光辉——带着长久的祝福,给那些存留在世而专心信靠祂的人。下面就让我嫂嫂——冠华的经历来见证吧!
我们住在上海的时候,常常看见我的八哥和他的一家:他的大儿子——永愉,同光云结了婚;他的女儿——永智,是个护士;他的小儿子——永名,仍在大学读书;他的妻子——我的嫂嫂——冠华,是个又活泼又愉快得像太阳光芒的人,我们都喜欢她。
一个秋天的下午,她到我这里来和我有一个简单的闲谈,临行时还是愉快的告辞,在晚霞余晖之下走了。哪知道我们做梦也没可能想到的——这竟然是我们最后一次的聚谈!过几天她就得了病,被送进了医院。
在感恩节那天,八哥来看我,虽然他想隐藏这事,我其实已经知道他认为冠华快要离开我们。我的心终日不住为这事祷告,内心觉得冠华回天家前,或许会留下些对在世之人的祝福。那天下午在医院里,她所爱的人们围集在她床边,留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的时候,耳边只听到北风不断使窗玻璃发出震动的颤声。大约在太阳落山之时,冠华很软弱地张开她的眼睛,在她的病中首次抓住光云的手,向上指着呼喊说:「那是多么奇妙的地方!多么美丽的光景!你能看见吗?」
一霎那,她离开了我们,往那最美丽的地方去了!天父已在欢迎她。为着她,那一切都是好美丽的……只是我的哥哥失去了他最好的伴侣,她的孩子们失去了他们慈爱的母亲,他们在各方面都缺少了她。永智告诉我说:「当我第二天早晨醒了,我甚么也没有看见,仅仅是我的白孝鞋和白孝衣在我面前!」
然而冠华的声音并没有停止,她继续在对她的家人说着话——这个时候遵着她的遗瞩,她最后的要求是在她入殓之前,要替她带上金的十字架,又要将圣经放在她的身旁——这感动了永名,他现在决定每天读圣经,并且常常到我的床边来读。圣诞节就快到了,他的家对此却是空洞的,好像是无法举行——这一年都没有举行庆祝的宴会,因为没有了母亲款待他的教外朋友,没有人对他们讲圣经故事,也没有供应茶点,或送他们礼物。但是永名想到一个非常节省而又适宜的方法以代替庆祝,他拿出他所节省下的积蓄,买二十本圣经,送给他的教外朋友,作为纪念他的母亲。他将每个朋友的名字,写在圣经封面内空白的页上,又将它送到每个朋友的家里去。
一个朋友,名叫隐珍,对这圣经特别的发生兴趣,于是他们常常花许多时间一同读经祷告。后来她也成为基督徒,在一个短时期内,他们订了婚;现在已经结了婚,过着快乐的家庭生活了。
这并不是她的遗瞩唯一所祝福的。在我的生日,永名跑进我的房间,他的脸完全红了,带着那令人兴奋的消息,「七姑,你想我们的老仆人——老高,今天对我们说甚么吗?」
「我不会猜,告诉我吧!」
「她说,我永远不能忘记太太去世前,她的笑脸和她所说的话——‘那是多么奇妙的地方!多么美丽的光景!你能看见么?’——日夜在我的耳边响着,她常常劝我信主,我那刚硬的心充满了罪恶,因着我的拒绝使她难过,现在我也愿意看见那美丽的地方,我曾拒绝耶稣有二十年了,如今我要相信她,也希望受洗。」
永名走了之后,小金仍在我的房里,对我说:「七小姐,我和你在一起已有七年,在我的心,我早已经信了,我现在也要在人的面前承认耶稣,我可以和老高一同受洗吗?」
小苑、我们的洗衣女工,不久听到这消息,她也热切的来到我这里,她说:「你知道我相信耶稣,我也愿意受洗。」
所以有一天下午,这三个女仆聚集在我的床边三个钟头,为着就要受洗,我们有谈话有祷告。为着主在她们三人心里有奇妙的改变,我也受了感动。她们充满了喜乐,有许多可述说的见证,尤其是老高,她述说她有时忘记求神在她吃饭前祝福,所以她求主赦免她,并且帮助她每次记得;「现在祂一直提醒了我!」她说。
另有一次她宣告说:「现在我要写一封信给我的丈夫,叫他回家,并告诉他,我是怎样的快乐,也要劝他相信主。」又有一次她述说她怎样的向邻舍的女仆谈到基督,并教她信主。这个女仆转过去告诉她的女主人说她要信耶稣,但是这个女主人嘲笑她回答她说:「你怎么知道?你又不认得字。」
「不是,」她说:「知道怎样认得字,是不必需的,因为圣经说:若是你的心里相信,你就必得救。」
「我又告诉她,」老高继续的说:「不要听人说甚么,要听神说甚么,不管人家笑你,只要求神喜悦。你看,我们随时可以祷告,就是煮饭、或洗衣、或扫地的时候,神总是听的。」
在我们难民区顶上的黑云,也已经渐渐散开,由黑暗转到光明了。这些仆役都很发奋地读圣经,天一亮就到我这里祷告。她们能读注音符号圣经,当她们得圣灵奇妙的感动,她们的脸上发光,并领会到她们的生命和喜乐,每天早晨她们在菜市里遇到老高,就一同向那些碰到的人传扬主的救恩。
但这还不是冠华临终遗瞩的终结。她,人虽是己经死了,却仍旧在继续说话!光贞,一位年长守寡的表嫂,住在八哥家里已有许多年,她曾受过教育,她也是一直拒绝相信救主,经过以上事实的见证,使她受了深刻的感动,她现在终于开始读圣经,这样她就找到了主,也请求受洗。
复活节来临,这群曾经战祸的难民,齐集在这暂用的礼拜堂(原先美丽雄伟的礼拜堂曾被炸毁),光贞表嫂同那三个女仆就在这天受洗,永名同永智被接受参加圣餐,永愉同光云把他们的两个小女儿奉献给主。
如此,同样对我来说,虽然不容易去叫一个因病在暗室已有廿多年的人痊愈;虽然我不能见光,但我总记得:在黑云之上,日光仍然是照耀着。
第二十章集中营的阴影
校对注音符号需要目力不停止的注视;推展需要毅力,继续的工作也是这样。自从李曼女士不能出去,她尽量利用每个机会使来看她的人感到兴趣,这样常常能增加探望者的人数,这表明人们重视她的工作。无论她是怎样的疲倦,她的通例是:决不造次或轻忽对每个来采访的人。在各方面,她是中国化了,她有准确的音调和惯用的方言,甚至胜过中国人。她穿着中国衣服,遵行中国的习惯。当客人在吃饭的时候来,她就延迟吃饭,或者请他们坐下一同吃她简单的中国菜饭。有时候当老颜——我们的厨子,将碟子盖着的菜放在桌子当中,又在每人面前摆一碗饭,李曼女士没有注意到将盖着菜的碟子掀开,直到客人吃了一半白饭(无菜的饭),老颜虽然心里着急,又不敢失礼去向她的女主人(她正完全专心讨论注音符号的事)提建议,把菜上的盖子拿开。
早在一九四一年,正在启示录最后一章完成之前,李曼女士的目力不济事了,所以最后几页的校对工作不是容易做的。而且,直到最后,她劝圣经公会将各书装订一起,把注音符号圣经全书出售。直等到他们这样做,她才以为她注音符号圣经的工作总算是完成了!可是那时她要搭的那最后一艘去美国的船已赶不上了。在注音符号圣经完成不久,珍珠港的事变发生了,日本军队占了上海的租界。过了一年,虽然给在上海「好战的外国人」(日本人称呼与他们作战的国家的人)有限的自由,可以在本城内往来,但不准同那些从中国内地出来的外国人一同搭上一九四二年六月第一批交换战俘的船回美国去。
在一九四三年,有几个地区成立了集中营,将「好战的外国人」都捉到集中营去,至于年老的和有疾病的给他们缓一年的恩待。因此李曼女士没有接到传票,直到一九四四年六月,我们接到通知,只给我们五天的时间预备,虽然我们尽量不把这消息传出去,可是所有的朋友却都听到这事,在最后的几天,当我想将她必要的东西都捆绑好时,客人却源源而来,一天四五十个人来表示他们的同情。处在此情此景之中,李曼女士同他们谈话,从没有一次向人表示她是太疲倦或是太忙了。
在她进集中营的前一夜,当夜深一点锺最后一位客人走后,她到我的房里一同祷告,小苑——我的女仆,真难相信她是那样的愚拙(可她对李曼是极关切)——她将开我门锁的钥匙断在锁里面,费了一个钟头才开了这房门。
第二天清早,客人又开始继续不断地来,她的房间一会儿就挤满了。快到中午,我们的朋友——又是亲戚——林太太来看我,她是前清两广总督林则徐先生的孙女,林先生就是一八三0年在广州焚烧了英国人的鸦片烟,而引起了中英鸦片之战的。记得我从小,当我们在一块儿读佛经的时候就很熟,这时她是高级的佛**。每逢我劝她信耶稣做基督徒,她就劝我再回到佛教。她有一张被,曾被百位数以上的著名和尚念过千遍以上的经,是她留着当她死了以后,在棺材里盖她的身体用的,相信它能够有效力为她在来世投生做人。她有几副念珠,都是磨得非常光亮,这证明她自己已念过千千万万遍的经,所以在佛教圈里,她的道行是很高的。当她进入我的房间,也注意所有来拜访的人挤满了李曼女士的房间,她惊讶的对我说:「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告诉她李曼女士就要去集中营了,她立刻被感动了!
这天特别的热,在中午的时候,约有五十位朋友聚集在大门口向李曼女士说再会。她含笑走进我的房,在祷告之后对我说再会。等到外面的人力车和自行车都走了,林太太仍在喊说:「没有哭叫的,没有晕倒的!仅仅一点微笑和一个祷告!她就这样到监牢去!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像这样的!」她站起来转过脸对她的福州同乡——胡小姐,她是同我们在一起的,她说:「什么宗教有这样的能力给李曼女士和蔡小姐,使她们能够在这种环境中还有笑容?是不是可能会使我在心里也相信耶稣哩?」
胡小姐回答说:「你可以请教蔡小姐。」
我对她解释罗马书第十章第九、十两节:「你若口里认耶稣为主,心里信神叫她从死里复活,就必得救。」林太太当时没说什么,她很像是在再三的思索。过了几个点钟,那些朋友回来说,他们看到李曼女士上了等着载囚人的车去集中营了。在所有的朋友还没有坐下,林太太即从她的椅子站起来,她说:「朋友们,若是耶稣赐下这样能力,我决定放弃佛教来接受耶稣做我的救主。」那时我们不明白她这个宣告是不是一个真的忏悔,所以没有回答什么。
过了个把月,我没有再听到她什么消息,在这时候,我搬到另外一个地方,所以我请胡小姐去看看林太太,打听那天所讲的,是否她的真心?林太太说:「我已经试了整个月,请上海的主持和尚将我的名字,从佛教会友名册上划去,但是他拒绝了我的要求。我们这些时候一直在辩论,这件事一办妥了,我要加入相信基督教。」
李曼女士进了集中营五个月之后,林太太已经受洗了,参加教会,并成为常来去教会的门徒。一天她跌断了腿,不只没有发怨言,并且带笑的说:「或许是主不要我太活动,宁可使我花费时间在床上读我的圣经。」
林肯路的集中营,拘禁了约二百五十个有疾病的,或年老的,已经有十四个月了,一切都是残暴和欺诈。日本的官吏应许说营内有完全的医药设备,当被拘留的人进了营的大门,里面却什么都没有,仅有一个空场和空房子,同几个残暴的兵。有些被拘的人是抬着床进来,有些是瘸子拿着拐杖进来,有些长了恶疮,有些是瞎子,有些是衰老扶着拐杖的老年人,有些是弯着腰患疼痛的。指定了他们的宿舍,只是不加分别,跛子看顾那无法救治的,年老的看顾卧病在床上的,睡的床都是被拘禁的人自己带来的。没有药、没有护士,没有医生,过了三天,有三个被拘禁的人死了,后来又有许多的人死了。事实上,若不是有五十个其他集中营里健壮的青年自愿的来担任辛苦的看顾工作,这般可怜的人就会全拖死了。集中营里有不同的国民,不同的宗教、顽固的罪人和赌徒、信邪教的和世俗的、传道人和嘲笑宗教者、富人和穷人、衰老的和小孩子,都拘留在一起,各人都现出本来的真面目,自私的更是自私;这不自私的人,竟不顾自己去服侍别人;心里有怨恨的发怨言;信邪教的咒骂;赌徒们赌钱。但是他们却集中他们的力量为着一个共同的目的——他们必需将他们的药品、医生和护士等资源专门分配给那些特别需要的人。吃的米和咸鱼都是由仓库的地上扫起来的,不久,开始发生各种痢疾,云集的蚊子还带来了疟疾。李曼女士坐在她的床上削马铃薯,或是从污秽的食米中拣出干净的米来,在她的旁边有许多赌徒玩牌。自然,我送给她的食物,她尽量的分给别人,不久,她得了痢疾和疟疾,在十四个月中,她瘦了四十磅,因此她的脊骨弯曲得更利害,一下子矮了五英寸。
至于我,钱差不多用完了,我们的仆役们都已走了。老颜死了,小金回家去看她唯一将死的儿子,小苑到她的婆婆那里去。我租了黄家沙花园一间老房的阁搂,我把它遮成一个暗室,因我不能见光,又不能行走,我学着在地板上爬动,不论何时,我可以四围移动。隔壁是一位基督徒的教员,每天晚上她回来的时候,送给我一餐热饭,其余的时候,我吃的是硬饼干和咸菜。
我常常对主说:「这条路是太窄了,我不能再过下去!」但祂总是回答说:「藏在我里面,我要带你过去。」一位朋友看到我的穷困,就想到一个最好的方法帮助我,有位佛教的女居士——苗太太,她也有个极大的需要,同意和我成立一个契约——她应许今生帮助我——若是我应许在来世帮助她。她忠实地遵行她的诺言,替我做饭,同我作伴,如是我们成了好朋友。她同我一块儿在我的暗室里,她继续数她的念珠,我也照旧敬拜我的神。在不知不觉间,她愿跟我学唱圣诗和读圣经,到了这年底,她同她的女儿接受了基督,祂使她们永远做祂的子女,所以我也照着契约履行了我的诺言。
我有些外国朋友同意每个月送一个包裹给李曼女士,但不久他们又回来说,他们没有钱这样办。我在那个月只送了两个小罐头的水果和一点炭给她,好的有营养的罐头几乎在上海买不到。这时银行的钱也被冻结了!我将我的东西都卖了,又以高利借了许多钱,为她买些麦饼、枣子、花生酱和其他的东西。至于牛奶则要向黑市买,一次仅能买到一小罐,并要小心地藏在衣服里。胡小姐和别人常为我到各商店去搜购。
街上有个普遍的传闻,就是日本人想要饿死这些被拘留的人,所以有一个早晨我祷告,想求得五磅装的奶粉送给李曼女士。过了两个多钟头,我们的朋友春山打电话来说:“维劳弟兄是一个富商,他存有三罐五磅的奶粉。一个主日,他到礼拜堂听传道人说:任何人不将他的十分之一拿出来帮助那有需要的神的儿女,就是偷了主的钱。所以维劳弟兄叫我拿一罐交给你转送李曼女士。”
你可以想像我的重担是如何地卸下了!我信心的力量如何被增强!那是神赐的,因为我就是付出任何代价,也无法取得到这个。这些包裹救了她,也救了其他的人,不过他们和其他的一些开支,使我欠了三千美元的债。
抗战胜利的日子终于临到了!中国朋友带着礼品和食物,成群结队的来到集中营。有一个人藏着些咖啡和罐头牛奶,现在他就开了一个货摊,请这些被拘留的人饮咖啡,一概免费。一个妇人带着熏鸡和烤马铃薯给他们,其他的人也用不同的方法来帮助他们。我独自一个人不能坐车,一位女医生陪我坐了一辆三轮车去看李曼女士,我看见她又瘦又矮,不禁战惊。她告诉我,美国当局命令她在一个月之内不可以离开集中营,她必需要回到美国,因为医生检查她的脊骨,告诉她绝对不能举东西,也不能受震动,恐怕脊骨折断了。
当我回到家里,有许多探访者络绎不绝地来,一直到半夜两点钟;第二天来的人还更多。结果在第三天早晨,当我醒来的时候,不住颤抖,苗太太抱着我,颤抖仍然不能停止。最后我一倒在床上即失去了知觉,四个月一直是这样。李曼女士听见我病了很着急,幸而神为她开了一条路来看我。有一位官吏用他的车载她到美国的总部,她请求准许她离开集中营,说她不能回到集中营生活,靠此附近她有一间房和一张床可住。在这一天经过了许多的请求,医生始准她住三个礼拜。她就慢慢的走到我住的地方,这个距离约有一英里。当她进入我房的时候,我已经不认识她了,叫她「大哥」,这时她的脊骨快要断了,我也正在如火如荼般地高热以致失去了知觉。战争、通货膨胀、囚牢都在毁灭人和人的钱财。她已不名一文,我又欠了三千美元的债。然而,在人的绝境,又有一个神迹显现。一位我仅会过两次面的朋友进来找我,李曼女士将我的情形告诉他,他将他的钱包放在她的膝上,说:「现在我不需要这包钱,你可以随意的使用或是拿去还债。」
「请教您贵姓?」李曼女士问说:「您要一张收条么?」
「蔡小姐晓得我,我给她钱,因为她是个基督徒。」他说完就走了。李曼女士打开钱包一看,里面有三千一百块美元。饮食、药品和仆役这样就都有了,债也逐渐的还清了。哪里有生命,哪里就有盼望!
第二十一章仅仅一只猎犬
李曼女士打发我的老仆人小金和小苑去找能医好我病的药。过了一年半,病状还是这样,大多数的时间我在昏迷中,因为在我骨里的热度不能降低。医生们当时的诊断说是这病状很复杂,也许是痨病、赤痢及恶性疟疾。疟疾不能早发现的原因,是因病菌在骨里和在脑细胞里,而不是在血液里。痢疾和疟疾有许多种,我染有其中的几种,只有一种新的特效药可以退热,那就是:爱尔灵。我们怎样能得到这药呢,这又是一个神迹!
一天,曼特医生来检验我的病,他告诉李曼女士说:「除了蔡小姐,要是换了别人,我说在三天之内,她必定死。然而我不能确定,我们存有唯一的希望是:要想办法使她的热度降低。」李曼女士告诉他有一位中国的朋友黄先生,他关心我的情形,他看见一瓶由美国刚刚运到,专治疟疾的一种新药;他曾请求那位药主这瓶药不要卖,以便给我们一个机会买到它。然而她不知黄先生的住址,又没有方法找到他。
医生走了之后,她忽然想到在她未进集中营以前,黄先生曾把他的住址给她带着。她怕会将她遣送离境,于是为着安全起见(惟恐日本人找到了它),她把那纸条分散在她的圣经里。她一找到地址就给黄先生打电话,请他将那瓶药买来拿给曼特医生。她又打电话给曼特医生,请他在家等黄先生来。当曼特医生正等着的时候,他的太太将杂志上的一篇述说疟疾之新特效药的文章给他看,他正在读的时候,黄先生也到了,证明就是这药——爱尔灵,也就是那篇文章所述说的。据我们所知道,在上海仅仅能找到这一瓶。吃了爱尔灵以后,我的热度很快就降低,危险期一过去,知觉也恢复了,再一次离开了死荫的幽谷!虽然我的身体是好了一点,但仍不能单独行走,也不能见光。除非神再赐下一个神迹,像这样的久病,要减轻点,一切都不是人力能以医得好的!
李曼女士怎样过这种时候?这是另一个可歌可颂的,忠贞之信心和坚强之盼望!因为她大部份的时间是花在床上。她住的阁搂,是在我的隔壁,屋里仅仅有一床铺,一个桌子和几把直的木椅。那时将改制的木箱搭成架子当作临时墙,把房间隔成两间——一间她自己用,一间做女仆的房间及储藏室。我们另有一只白波斯猫,它一直睡在她的旁边。在她床边有一个木箱改的桌子,上面放着一部电话、几个药瓶、一个小电炉;打字机、注音符号圣经和人名簿都放在床上或是床底下,这样她可以不用下床就可以拿到它们。
从早晨到深夜,她一直的忙。我们的电器设备都坏了,电器匠每天带着他的学徒来修理,男仆人买菜回来,李曼女士同他核菜钱,计划做菜,又把米和油给他。施盛先生——难民牧师——业余的木匠,常常来这里钉新木架子和木箱改的家具。楼下的住户和隔壁的邻舍,每天也来同李曼谈谈他们的问题;她还帮忙注射器的消毒、协助医生管理药品、安排每人不同的进食时间,又把忙碌的仆役们,一个一个的找来劝勉他们读圣经和祷告。注音符号的学生常和她在房里工作,此外她要负责听电话,这是她在屋里唯一为了呼唤人来用的。
当时这些事照常进行,经常来采访的人,如穿梭似的进进出出。他们围着坐,一个人或一群人,轮流的等候。每一人必被招待几分钟或几个钟,时间任他们自行拣选;在他们离开以前,她常同他们有个祷告。她的客人包括商民、难民、内地来的传道人、中国的老朋友、要她调解纠纷的邻舍、新来上海的和从中国各处来的教员和学生。她对他们都一律欢迎,一有机会,她就向他们解释注音符号的重要。到了晚上,她在写东西的时候,有些寂寞的外国人,想找朋友聊天,找错了电话号码,常常有电话来。她诚恳的在电话里回答他们说,神的儿子耶稣能满足寂寞人的心,因着这样,曾使许多人接受了救主、加入了教会。
在我的病中,六哥常来看我,他和他的全家一直很固执,拒绝接受救主,为了近来看我受的痛苦,他也有所感动。有一天,他没有预先告诉我就召集来全家的人。当这些人聚集在一块儿,都很奇怪,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他开始说:「我对你们宣告一件事,就是我多次的看见七妹,她如何的忍受她的痛苦。现在我可以看出有种力量支持她,这种力量仅能解释是从神那里来的,所以我决定相信神是一定有的,我熟读圣经,也清楚知道我是一个罪人,所以告诉你们,我已经接受基督做我的救主,求祂赦免我的罪,并愿意跟随祂。」
六哥从前曾撕破我的圣经,又逼迫过我,最后他也承认了我的主!结果我家大小一共有五十五个人作了神的儿女,并表示信靠耶稣。我没有进过大学或是神学院,也不是圣经学校的教员,我只不过是神的「一只猎犬」。我只是单单地跟随着我主人的脚踪,把祂的迷羊,尽力叼到我主人的脚前罢了。
第二十二章由上海到乐园
在一九四七年到一九四八年之间,有两位不信神的青年医生马太尔夫妇,住在黄沙家花园——我家的附近。他给我打针和治疗,他的医术很高明,人也非常和气,但我觉得十分的亏欠他们。我现在可以感恩地说:在两年之后,圣诞节的那个晚上,马太太已公开地承认了主耶稣;她丈夫后来受了她的影响也信了主。他们同许多朋友劝我们离开上海,因为她说我决不能在这疟疾的气候里得到痊愈。
你可以想像当时在我的头脑里有些问题,好像海里的波涛一样起伏。我们怎能上下船的跳板呢?我们这样虚弱的人,怎能绕着世界旅行半圈呢?我躺在安静和暗室之内病了这么久,怎能再在光和声音之中呆着呢?**常所需用的东西,谁来拿给我呢?我曾经因病卧在家里十八年,忠实淳朴的乡下女仆,她服侍我非常的体贴,日以继夜,夜以继日,好像慈母般的看顾她的病孩子;突然间,要使我进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叫我怎能处理一切呢?我怎能忽然离开了我亲爱的朋友、医生、仆役,和我为着亿万不识字的同胞的注音符号工作呢?像这种种问题,在我的脑海里不住地翻腾着。
一天,我们想,搬到香港也许会好一点!第二天我们计划到小吕宋去;第三天我们决定仍旧住在上海;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我又有别的想法!一天早晨,费乔治太太——在上海早年的一位极富感化力的传道士——她的话,给我的心灵带来了很大安慰:
「那么你要对自己忧伤的心灵说:你的心灵应安息在主的管制里,不仅是一部分,乃是完全的安息。」
有三个晚上主持续地对我说:「女儿,你的忠贞救了你,到平安之地去吧!」等到天亮了,我拿起电话告诉李曼女士,主吩咐我到美国去,我决定去了。
她回答说:「我已经向船公司申请留船位。可惜船位都已定满了,他们告诉我,已有三百人在登记候位着!」
然而三四个钟头之后,信差送来一封总统轮船公司的信,告诉我们说「已在威尔逊总统号为我们留了一间房,船将于一个礼拜之内开航!」
到那天马尔太医生放下他的工作和两位朋友送我们上船,在甲板上,司格德博士和他的儿子,两人抬着我;另外五位朋友和三个满脸泪痕的女仆陪着我们,他们连扶带抬,送我过跳板,又将我们安置在一个又安静又小的舱里。于是在一九四九年一月十八日,我们乘着威尔逊总统号离开我的祖国,横渡太平洋。主的预备在我们的旅程中一切都是奇妙,记得当时来到甲板,我不敢靠着李曼女士,因为怕伤了她的背;很奇妙,主就在那个时候,为我预备了另一位朋友。
在二月三日太阳还没有上升起来的时候,我们的船慢慢驶过金门,进入旧金山湾,劳若娜小姐和伍天福小姐来接我们,又收到许多电报和航空信表示欢迎我们。我们上岸的时候,正是出租汽车司机**,却恰巧还有两部私人汽车等候着我们用。第二天,劳伍两位小姐开车来载我们过美丽的海湾桥到奥卡兰,那里有一个载红帽子的人,推着一辆有轮的椅子等着我们,要送我们上往纽约的特别快车。这里的车僮很和气又很有思想。火车在中途遭遇着非常大的雪,以致被迫迟延了到达时间。我们在车上过了四昼夜——这次的迟延也打乱了我们和兰茜姊妹的时间表,所以车僮建议我们发个电报到宾夕凡尼亚的兰彻士特(我们的目的地)——叫他们预备轮椅来接我们。虽然那时还是早晨四点三十分钟,天又冷又黑,当火车特别的停在兰彻士特时,我们真的看见有两个人和一辆轮椅在车站的月台等着我们!
我们快到家了,我们的心因着兴奋跳得很快,没有什么东西比家里的灯光更美丽的,也没有什么比家里热烈欢迎的等候更温暖。全屋灯火辉煌,兰茜姊妹和玛利表妹站在门口欢迎我们,好像我们到了天堂——我想当我最后一次回天家时,那里一定充满了奇妙的光,父神带着欢迎的笑容等着我们,我的心不禁为之深深感动。面对这一切我只能说:「主一路带领我们由遥远的上海到乐园(乐园是个地名,李曼女士的家就住在这里),这个美丽的老家,是我的谊母李曼女士和她的妹妹兰茜女士及表妹玛利女士的家,我深深的感谢她们,给我这样既舒适又十分安全的住处。」
现在从我到了乐园这个家之后,我愿意再加以述说。
当我们从上海出发前,我们把一切能再印注音符号圣经的所有铜模型、铅字、纸型等东西都留在那里——我们虽然尽了很大的努力,想将它们运出来,却总是失败。于是为了顺服神的心意和远见,在李曼女士的方面,注音符号圣经的一切设备都没有了;现在是没有机会再保留这些东西了。可是神,祂在起初就看到一切,已经为着将来的事变而预备了。
在二次世界大战珍珠港事变之前,注音符号圣经预备的工作已经完成,承印人也已经谈妥了。一天他突然来告诉李曼女士:机器已准备开始印了。她自然是欢喜,可是心里却预感可能有个灾难。若是美国被卷入与日本开战,可能这个伟大的工作会遭受毁灭。
「在你印这圣经之前」,她说:「我想你最好买上海最好的白纸,每张纸只印一面,替我另印十套出来——若是我们遗失了我们的铜模、铅字、纸型等等,我可以留这十套为着用石印重印。」
「啊!李曼女士,」承印人大声的说:「现在是战时,好纸太贵了,我们的能力买不起,要是没有三百块美元恐怕就不能完成!」
「神会预备这笔钱的,」她说:「你照着办吧!」
他完成这个工作后,送来十套好白纸印的,她就把它们藏在不同的地方——一套在瑞士领事馆里,一套在汇丰银行,一套在一位德国朋友家的阁褛上。不久珍珠港事变就发生了——直到战争结束,她由集中营里出来,打发人去拿所藏的十套圣经,发现仅仅有三套是完整的——当我们来到了美国,就带着它们。
现在这里需要再版,拿来教成千的海外华侨讲标准北京话。这些华侨们,他们不是说厦门话就是说广东话,他们的孩子根本不晓得中国的国语。美国圣经公会写信给我们,因为他们需要注音符号圣经,可是没有存书了!他们请问有没有法子再印,你可以想像我们的喜乐和感谢,于是告诉他们,我们带来了几套,并且劝他们重印。
关于注音符号一事我们收到赞助的消息,兹摘录崔理门夫人的来信:
我亲爱的朋友蔡女士和李曼女士:
我这里附上一本书,你可以看见:此地现在对于推进注音符号的工作,已经普遍地被采用在街头标贴广告和新闻报纸等之上。不再需要祷告和宣传了。
并祝旅安!崔理门夫人启
那时有一种群众的运动正在中国人那里进行,叫做「福音背心十字军」,是几年以前才开始的,由一个结舌的基督徒发起。他对救主抱着火热的心,要为基督做见证,只是他有难处,但却不甘缄默,他找到两块纸板,在它们上面写上大字:「行善不能救你!」和「信主耶稣就必得救!」他把这两块纸板挂在他的胸前一块,背后一块,在街上慢慢的走,由这条街走到那条街,到处的走,起初只有他一个人,其后有其他的人来读这纸板上面的话,很快就有一大群男男女女和孩子跟着他。
这给许多人以启发和极大的鼓励,不久其他的人也学了他的样子去作,不过这回是将圣经节写在一块白布上,再缝在他们的衣服上,这个运动散布到各地各村;后来又用白背心代替方块白布,又开始带着乐队,一边吹号,一边唱赞美诗,当他们召集了一大群人在空场上时,才停止奏音乐,开始向他们传福音。这「福音背心十字军」结果找到许多能做见证的基督徒,于是千千万万的听众,都承认他们的罪并接受基督做救主。
写到这里正想结束,刚巧收到我的姨甥女——光云的一封信,它带给我有忧伤也有安慰,里面写着我的侄儿——苹苹的消息。我读了这封信,使我回忆起我最后见他的那一次。我那时在上海正生着病,医生说我随时会死,苹苹带着他的新娘来到我的床前,他握着我的手,仅能发出呜咽之声喊:「七姑!」我受了爱心的感动,轻轻的回答说:「苹苹,无论遭遇什么,只要信靠耶稣,祂就能安慰你,又赐给你平安。」女仆送他们出去后又回来告诉我,他们临去时说的话:
「你知道耶稣么?」苹苹问他的新娘。
「不,」她回答说:「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七姑一定对祂知道得很清楚,就是她在病中,仍能说:无论遭遇什么,只要信靠耶稣,祂能安慰你,又赐给你平安!」(所以这话在光云的信里,带给我安慰和忧伤,就是为此!)
苹苹已经被杀了,留下他的妻子和小女儿,但是他的妻子已经在耶稣里找到了安慰和平安,并且加入了教会。
我确实在疼痛里找到了平安,在苦难中得到了喜乐,在黑暗里得到了亮光;睡在床上二十多年之后,我能说经过死荫的幽谷是值得的,因为我认识了主耶稣基督为喜乐。
我愿引证一首诗来结束这本书,这首诗是总结已往,现在和将来,在它的字句里,表示着我自己的感谢和信靠:
啊!那测不透的爱,那无穷无尽的恩典!
我本着谦卑感谢的心情,回顾所经过的路程。
主,我的力量!我的靠山!祢从未抛弃过我,
以后未完的道路,我还需要再求谁呢?
***
经过危难、黑暗、白昼、黑夜,
祢总是不断地引领我,而且引导得毫无错误,
我总是信赖祢,在祢里面平安地躺卧,
把我的手,放在祢的手中,奔跑那未完的道路。
***
祢的十字架就是我的避难所,祢的宝血就是我的辩护,
可称颂的主耶稣,除祢之外,我不再需要别的了!
我不害怕生命结束之日的阴影,
因为祢必定领我走那未完的路程。(全书完)
『暗室之后』读后感
「暗室之后」出版以后,蒙神赐恩,不胫而走,各国译文,已十余种;中文译本,现已五版;英文原本,则由慕迪出版社出版。此书所以风行全球,据大布道家葛培理氏推荐此书时说,乃是因为『上帝的灵藉着此书说话。』而据本书著者亲口对余面称,则谓『此书乃是圣灵亲自的作品』。故其感力之深:自是不同凡响。余在七年以前,曾读此书;今夏访问蔡姊妹之后,特再重读;温故知新,感悟益深;爰撰此文,以饷国人。
蔡女士出身名门望族,她的父亲,曾任江苏的封疆大臣,煊赫一时。但这并非依靠上祖的余荫,因为他的祖父游宦广东,很早即殁于任所;据其父自述,自幼伶仃孤苦,努力挣扎,读书则请不起先生,买不起书籍;要经过严暑烈日,风雨霜雪,往数里外向亲友借书。白天须劳力做工,糊口养家,只有在晚上疲乏的时候,在微弱暗淡的小油灯旁,埋头苦读,并且因为书是向人借来的,还要赶着抄写;天寒手冻,执笔为艰;夜深饥饿,就从饭篮里抓些冷饭充饥。(见原书第一章)如此发奋苦学,始得脱颖而出,飞黄腾达,成为一时的权贵。他们南京的住宅,乃是仿照北京的颐和园造的;他们的厨房,有十五个厨师,另外还有一位总办。蔡氏兄弟姊妹,自幼各人有两个仆从,终日随侍看顾;正是养尊处优,享尽荣华富贵的福乐。但是一个家庭,苟不敬畏上帝,信奉基督,一切荣华富贵,仅是镜花水月,不能永保真正的平安喜乐。而正相反的,“贪财是万恶之根”(提前六10)蔡家的荣华富贵,只是养成了他们子孙的骄奢淫逸,制造了家庭的烦恼愁苦。这些惨痛的经验,使蔡女士深深体会到虚浮的荣华,乃是痛苦的根源。她的姐姐,都是嫁给有财有势的名门望族,却都常常带着眼泪回家;她的三哥,虽娶了满清名臣李鸿章的孙女为妻室,竟作了最凶恶的流氓和盗匪!(见第五章)蔡女士亦终日闷闷不乐,没有平安;无论其父母如何宠爱,教她看戏打牌,甚至饮酒作乐,都不能使她得到安慰。(第六章)因此常怀厌世之心,并想出家修行,到邻近庵里,去作尼姑。(第五章)。
但是,蔡女士皈依基督之后,生命便有奇妙的改变。以往的荣华,转眼成空,且变愁苦;而她在主的里面,却能从患难中得到平安,从苦痛中得到快乐。当她最初皈主之时,她的母亲,放声人哭;她的兄姐,则冷嘲热骂,无端奚落,百般侮辱。她虽备受逼迫,却能逆来顺受,不加争辩;只是藏在主内,一心祈祷,非但毫无烦怨恨,而且充满喜乐平安。于是主在异象中向她显现,使她看到头戴荆棘冠冕,手有钉痕,为我们的罪孽,代死十字架的救主(第七章);使她效法基督,跟随祂的脚踪,甘心乐意,忍受苦难,为主见证。(参看彼前二18-24)后来她果然患了一种诸医束手,百药罔效的奇病,陷在严重的试炼痛苦之中。(第十五章)继以中日之战,流亡上海;她的谊母李曼女士,又被囚在日本人的集中营,她只身住在上海黄家沙花园一间旧屋的阁楼上,身边既无亲人,又无仆役,饮食起居,无人照料,常常吃些饼干咸菜;而且转辗床褥,不能稍见天日,不能自由行动;她只得学习在地上爬动。(第二十章)此种狼狈凄惨的情况,倘使和以往在南京住在颐和园式的高贵的府第之内,仆从随侍,养尊处优的生活,互相对比,照常人之情,当不禁唏嘘叹息,有不堪回首之感;但她却学会了一个秘诀,无论在甚么景况,都可以知足,而且靠主大大的喜乐。(腓四10-12)主亦常在她祷告中,安慰她说:藏在我里面,我带你过去(第二十章;参看诗篇廿三4)。
自一九三0年起,蔡女士一直是在病痛黑暗中度日。当病发之初,房屋转动,好像天翻地覆,日光刺目,烈如利刃;周身火烧,虽在严冬,热如炎暑;指裂见骨,痛入心脏。据中外专家诊断的结果,认为三天之内,必定要死;家人亲友,都为她准备棺木,和一切后事,只有她的谊母李曼女士,一心祈祷,没有绝望。(第十五章)此时主又让她看到一个异象,有一顶美丽的冠冕,向天堂上升;又听到悦耳的歌声,她以为这必是欢迎她归回天家。但是主在一个声音里晓谕她说:不是,不是欢迎,乃是训练!(同上)所以,蔡女士不但过了「三天」的寿延,而且已经过了三十多年;她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于此可见,我们的生命,并不是在医生手里,完全乃由上帝掌管,而苦难临到我们,亦有主的美意。蔡女士的奇病,乃是主对她的殊恩,要藉此训练她的灵性,要大大的重用她,为祂作美好有力的见证。一般亲友,不明此理,不认识神的意念高过我们的意念,神的道路,高过我们的道路(以赛亚五十五8-9),常常以同情的态度去慰问她,以为她在暗室中非常孤单痛苦;但是蔡女士总是告诉他们她并不孤单,说:主是我永久的伴侣,真正的恩友;我是暗室之后,祂是我光明之主。(十五章)她深切相信,而且的确看见,在黑云之上,仍有日光照耀。(十九章)神的光,从未离开她,而且时常照耀她,引导她。当她离开上海之先,主曾确确切切给她指示,曾在三个晚上明明白白的继续对她说:女儿,你的忠贞救了你,到平安之地去吧!(廿二章)更奇妙的,神引导蔡女士去的地方,其地名乃为宾州的「乐园」(或称「天堂」),真是名符其实,不可思议!
在这里,我们当认识一个重要的道理,真正「平安」的前提,乃是我们对主的忠贞。现在世界动乱,人心惶惶;异端邪说,迷惑世人,甚至圣徒的爱心,也渐渐冷淡;离弃真道,听从那引诱人的邪灵和鬼魔的道理,但主晓谕我们:“唯有忍耐到底的,必然得救。”(马太福音廿四3-14;参看提前四1;提后四3-4)我们生在这邪恶悖谬,动荡不安的世代,当从蔡女士身上,认真学习“忍耐”的工夫;并愿神大大重用蔡女士的见证,使我们从她的坚苦忍耐中,切实学到『忠贞』的功课!
蔡女士的忍耐忠心,乃是她见证有力的主因。当她起初皈主之时,不但备遭她兄姐的冷嘲热骂,百般侮辱;而且她的婢仆侍女,也竟对她窃议冷视;甚至许多小孩子见了她也躲避远离,当可想见其处境之孤单痛苦。但她却默不出声,一心祈祷;并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喜乐。她的八哥,即因此惊奇,深受感动,从而皈主。其次,她几十年的长期病痛,实非常人所能忍受;但她仍坚定持守,不怨不疑,信靠顺服,深信主必给她安慰,赐她平安。当她形影不离的唯一亲人,谊母李曼女士,被解送入集中营的时候,她仍能处之泰然,安祥如常;因此大大感动一位信仰佛教的林夫人(前清名臣林则徐的孙女),使她悔改,皈依救主。(第十章)最后连起初攻击最烈,撕破圣经,拒绝福音,敌对基督的六哥,也终于大为感动,忽然自动召集家人,在阖家惊疑,不知所措之中,当众宣称:“我对你们有一个宣告,就是我多次看见七妹,她如何忍受她的痛苦,现在我可以看出有种力量在支持她,这力量仅能解释是从神那里来的;所以我决定相信神是一定有的;我读了圣经,也清楚知道我是个罪人。故我已接受基督做我的救主,求她赦免我的罪。从今以后,我愿永远跟随他。」结果,蔡家大小五十五人,都悔改归主,做了神的儿女。(第廿一章)这种奇妙见证的力量,决非口舌颂主,心却离主(参马太十五8),徒具敬虔的外貌,而无敬虔的实意(提后三5)的传道人所能幸致;实乃她多年忍耐忠贞,顺从圣灵所结的果子。
我们从蔡女士的见证中,在许多地方,又看到真神的大能,足以胜过魔鬼的作为。第一个神迹,是她母亲的戒烟。这和著名的席胜魔戒烟故事,可以先后辉映(查席胜魔的传记,已由内地会印有专书,在伦敦出版。)
当革命以后,我国政府,禁止人民吸食鸦片;蔡母怕犯国法,亟想戒烟,但却无有效办法,精神肉体皆极痛苦。蔡女士每晚为她祷告,有一天晚上,其母见到一个异象,就是耶稣站在她的面前,将祂荣耀之光,遮蔽着她。这乃是她母亲得胜的奥秘,旋即把她多年的烟瘾,顺利的解除;并且归依救主,成为新人,充满喜乐,忠心事主,判若两人;蔡家百余年来所拜的偶像,从此遂被粉碎。(第八章)
第二个神迹,乃是医治她表妹的疯狂。有一个夏天,她的表妹忽然发了疯,十几天拒绝饮食,而到水沟里去找小虫吃,因此被家人用铁链绑起来,但是邪灵在她身上竟能把铁链挣断,脸上显出狰狞可怕的怪相,散发披头,在酷暑的时候,穿了严冬的棉袄棉鞋,她看到蔡女士,即不停地喊叫:七姐的耶稣救我……蔡女士乃当众人面前,奉主耶稣的圣名赶鬼,她便立刻扑倒,那力能挣开铁链的邪灵,就立刻离开了她,她从此便听话,恢复原状,后来还进了圣经学校!(第八章)
第三个神迹,乃是她六姐的长子,永健的得救,她本是生长在仕宦世家,只因其父早年谢世,缺乏管教,竟变成了一个无恶不作的流氓和盗匪,卒至被捕入狱。后来佯称悔改,请蔡女士保其出狱;谁知出狱以后,并未悔改,双目凶狠,怒气逼人,在房间里贴上许多标语:死母亲,死经理,杀弟弟……把门房踢成碎片。他的老奶妈为之痛心疾首,认为一生一世从未见过这种凶恶的流氓,如果能够悔改,她全村的人,都要相信耶稣。但蔡女士却并不沮丧,只是一心祈祷,竟能藉着主的大能,命令他抄写福音单张;以后便回心转意,并且开始学写短文,送报发表。过了两年,便考进大学,从懒惰变为勤学,挥霍变为俭约,粗鲁变为安静。……最后流泪向母亲认罪,并接受主耶稣基督做他的救主。(第十四章)
从蔡家的背景,可以反映出中国家庭社会的黑暗与罪恶;而且那些困难的问题,都非政治或教育的力量所能解救。基督教并非抽象的哲学理论,亦非空洞的伦理体系,而乃为活泼常存的「生命之道」。基督耶稣,不仅是个人灵魂得救重生的恩主,而且亦是社会国家改造复兴的生力。从教会的历史来看,斯干的那维亚半岛诸国,在未信奉圣道之前,迷信邪神,每年须杀九十九人,献为活祭。且人民嗜杀好战,憎恶和平,以流血为荣,忍耐为耻,视仇恨为美德,仁恕为罪恶。**成风,廉耻扫地,人沦禽兽,无恶不作。复查英国十八世纪,政治腐败,社会黑暗,民德堕落,在当时欧洲乃为一最无希望之国家;但自卫斯理宗教复兴运动以后,英国政治修明,得免革命流血之惨祸,而其政治社会,科学文化,国民道德,均呈突飞猛进之象,即或不信基督的唯理主义的史家,亦均承认之史实。(参看拙著原道,一三六至一三七页)
主耶稣基督降世,上帝的儿子显现出来,为要除灭魔鬼的作为(约翰壹书三8)。魔鬼虽遍地**,想吞噬世人(彼得前书五8);但是我们可以放心,因为我们的救主,已经战胜世界(约翰福音十六33),“凡从上帝生的,就胜过世界,使我们胜了世界的,就是我们的信心。”(约翰壹书五4-5)我们看到神在一个弱女子——蔡女士的身上所彰显出来的不可思议的胜魔大能,当益坚固我们对祂的信心。
复次,「暗室之后」的主角,虽是蔡女士,但是还有一位重要人物,我们不可忽略的,乃是五十余年来和她同走天路,她的谊母李曼玛丽女士。李曼女士的父亲李曼查理赴华开荒布道,初抵南京,因为当时国人闭关自守,不与外人往还,他租不到住所,只好睡在他人檐下:后来其母在南京创办一间女学校,最初招生,几个月都无人报名;后来有了一个学生,又不肯读书,第二个学生,则为学校门房的女儿。但基督徒不看环境,只是仰望基督,后来到了李曼女士时代,竟有一千六百余名的学生;蔡女士即为其中之一(第四章)。李曼女士给蔡女士最初的印象,便是态度安祥,声音温和,心中充满了平安,里面有光和沉静的力量(第六章)。这是传道人首应学习的属灵功课。诚于中则形于外;慎勿令人一见,便拒人于千里之外。她真是仁爱、喜乐、和平、忍耐、恩慈、良善、信实、温柔、节制(加拉太五22-23),满有基督的荣形。
李曼女士,不仅有温和的性情,且复有坚强的信心。蔡女士得病以后,中西名医,完全束手(详见上文);只有李曼女士,信心不移,从未绝望;恒切祈祷,日夜看顾,数十年如一日。更难得可贵的,李曼虽系一弱女,却能临危不惧,从容应变。当一九四三年,她被囚于集中营之前,在大难临头,百务待理,万事压心的情况中,招待接见源源不绝往访的宾客,从未一次向人表示她是太忙或是太累。临行之时,情态安祥,面呈笑容,使上文所提到的那位信佛的林夫人非常惊奇的说:「没有哭叫的,没有晕倒的,仅仅一点微笑和一个祷告,她就这样到监牢。我实在一生一世,从未见过这种情形。甚么宗教有这样的力量,能够使她在这种环境中有笑容。结果使林夫人归依了基督(二十章)。她在集中营受尽磨难,消瘦了四十磅,缩短了五英寸;而且背脊受伤,随时有拆断之虞(二十章)。但李曼女士出营以后,竟不顾惜她自己以往所受的痛苦,她虽余伤未痊,十分虚弱;但竟舍己为人,仍复忍受劳苦,一面留心看顾蔡女士,一面还孜孜不倦,从事编印「注音符号的新旧约圣经」。此乃对于我国福音传扬,教育普及,有极大贡献的百世之功!诚如蔡女士说:她安安静静应付一切困难,解决一切难题,完成一切事工;她的爱心,和铁一般的意志,帮助我行过死荫的幽谷!(二十章)
蔡女士在此书的结论中说:我确实在患难中找到了平安,在痛苦中得到了喜乐,在黑暗中得到了亮光(廿二章)。著名布道家葛培理氏在推荐此书时说:在苦难的洪炉中,蔡女士发现了锻炼心灵的秘诀,在病痛的暗室中找到了世界的真光。这正足以证明在基督里的信心,实足战胜人生途中任何不测的变化,一切不利的环境,而疾病的打击,逼迫的痛苦,以及一切社会的病态,都要在基督无比的权能之前,望风而靡;好像黑暗在光天化日之下,完全消逝。尤足证明,基督耶稣实在力足拯救一个伟大苦难的民族。现在陷于莫大痛苦和黑暗里的中国民族,如能有蔡女士那样伟大热烈的信心,也能和她一样在黑暗中找到唯一的亮光与希望!(见本书卷首葛氏弁言)
主耶稣是“世界之光”(约翰福音八12);“是万主之主,万王之王”(启示录十九16)。主耶稣亲自宣称:“在世上你们有苦难,但你们可以放心,我已经胜了世界(约翰十六33)。使徒约翰说:”凡从上帝生的,就胜过世界,使我们胜了世界的,就是我们的信心。胜过世界的是谁呢?不是那信耶稣是上帝儿子的吗?”(约翰壹书五4-5)
亲爱的读者,你已经重生在神的国度里没有?你已经信耶稣基督作你的救主没有?你已经得到了这一个战胜苦难,战胜黑暗,战胜世界的力量没有?(请参阅拙作「暗室之后」访问记)
一九六二年六月于美国哥敦大学神学院章力生
后言
感谢神,「暗室之后」实在是神藉着祂所选的器皿,把祂的慈爱和大能,在著者的生活上活活地流露出来,要使许许多多的读者,不仅仅是蒙恩得救了,就是得造就、得复兴了。赞美神!愿一切荣耀颂赞都归给全能的神!
中文译者藉着这机会,谨在此附说几句话:当「暗室之后」的英文版发行之后,承蔡素娟小姐送我一本,叫我把它译成中文,自己怕不能胜任,不敢受托;后来中华神学院旅港校友会出版部编辑部负责人鼓励我有份于神的事奉,为着事奉神,我曾祷告多次,求神给我智慧和胆量,有力量翻译这本书。终于靠着那加给我力量的神,就意译了几章,前后刊登在中华神学院出版的「半夜呼声」季刊内。这时蔡许月华师母来港,意欲我逐句逐节逐章的翻译,要在菲律宾抿里拉的新闽阐日报里刊出,因为那报每周特辟半幅为传扬福音之用。神又给我看见不传福音的有祸了,于是我就不顾自己的短缺,抬起头来仰望那能加力量给我的主。只是我白天到公司去做事,唯有在疲倦地晚上翻译,所以深觉译得不如人意,在全书尚未脱稿时,蔡师母又来信嘱印单行本,如是又需与印刷厂接洽,当时不仅要赶着翻译,还得赶着校对,真是无暇修改,以致错误百出,实在对读者感觉万分的抱歉,也亏欠了神的荣耀。在第三版,承主内许多兄姊指正,译者也乘这机会予以修改。并请读者继续不断的指正,使祂所用的书,得臻完善;唯愿神亲自祝福这本书里的见证,用照蔡小姐在暗室之光,照在读者的最深处。希望不要因文字受了限制,好让祂的荣耀得以彰显,使多人得福。阿们!
一九五七年八月中文译者谨识
基督教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