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尤金-毕德生 著
倘若我接受了文化对于我的定义,
即或仅有一刻,
我马上就变成了无害的人。
健康这个名词不需要形容词修饰,形容词会把一个强有力的名词弄混了。但若这个名词已经被文化破坏了,或有了文化上的弊病,形容词就是必要的了。
以前「牧师」(Pastor)是个很有力量的字眼,我一直很喜欢这个字的发音,从小这个名词就使我联想到一个向神大发热心、对人满有怜悯的人。即使那里所认识的一些牧师并未具备这些特质,但「牧师」一词仍维持它特有的涵义。直到今天,每当有人问我希望怎样被称呼时,我总是回答:「牧师」。
但是当我观察到牧师这个工作在美国所活出来的样式,并听到人们说到「牧师」所用的语气和上下文的语义时,我发现别人听到这个名词的意思,和我所听到的截然不同。在一般用法上,这个名词软弱无力,被嘲讽者另行定义,也被机会主义者削弱了气势,以致不得不需要一个形容词来加强它。
我发现我必须经常运用这类形容词,来修复并重新定义「牧师]一词,以拒绝文化所传递的定义,并用圣经的意象与见解来重整自己的生活。文化对我何其友善!它鼓励我持守正统教义、称赞我传福音的行动、夸奖我格外的忠心。文化所求于我的是:接受它对我工作的定义,作个善意的支持者,作个把圣水洒在文化善意之上的圣职人员。这些人中有很多是我的朋友,就我所知,他们没有一个心存恶意。
但是倘若我接受了文化对于我的定义,即或仅有一刻,我就马上变成无害的人,可以随心所欲谴责罪恶和愚行,人们容许我如此,就像容许一位弄臣般。我可以把他们美妙的善意加以整理,而他们也会容许我这麽作,因为只有周末如此嘛!
牧师的本质迫切需要重新定义。为此目的,我提出三个形容词来澄清这个名词:不忙的(unbusy)、颠覆的(subversive)、及末日启示的(apocalyptic)。
倘若我必须经常调动行程表,
好让每件事都安排妥当,
我如何能规劝人不要凭行为生活,
而是要凭信心生活呢?
有一种必定会被我原封不动丢进垃圾桶的邮件,就是写给忙碌牧师」的信。倒不是因为我从来不忙,而是我拒绝把注意力放在某个激起我内里败坏部分的人。我并不是在争辩忙碌的这个形容词的用法是否正确;只是对它被用来作为奉承和表达同情的方式不以为然。
我们说:「这可怜的家伙,他这样忠心地服事他的羊;工作永远做不完,他是如此毫不吝惜地牺牲自己。」忙碌一词却非真指委身,而是指背叛。它不是忠心,而是变节。忙碌的」这个形容词被当作「牧师的修饰语,听在我们耳里,彷佛是用「淫荡」来描述妻子的特徵,又如以「监守自盗」来形容银行行员。它是骇人听闻的丑闻,是亵渎神的侮辱。
图尔的奚拉里(HilaryofTours)把我们作牧师的忙碌诊断为:因想为神作工而有的一种亵渎神的焦虑(irreligiosasollicitudoproDeo)。
我(相信大多数牧师也是)变得忙碌有两个原因,而这两个原因都不光彩。
我很忙是为了我的虚荣心。
我想显出自己有多重要,举足轻重。有比忙碌更好的方式吗?惊人的工作时数、排满的行程表、抽不出时间,这一切都在向我自己证明(也向所有会注意到的人证明):我很重要。如果我到诊所看病,却发现无人候诊,而从半开的门向里望,医生正在看书,我便会因此怀疑这个医生到底好不好?一位医术高明的医生总会有一大堆病人排队候诊,虽然在一间忙碌的诊所里候诊,我们也会因久候而抱怨,不过对此医生的重要地位,仍会留下深刻印象。
这类经验影响了我。我所处的社会就是用排满的行程表和备受打扰的情况,来证明一个人的重要性。也因此,我便养成了这种排满行程与备受打扰的习惯,当别人注意到时,他们就晓得我有多重要,而我的虚荣心也就因此被喂饱了。
我很忙是因为我懒惰。
我偷懒让其他人来决定我要作的事,而不是由我自己决定。我让不了解牧师工作的人为我写下每日议程,原因是我太闲懒,以致没办法自己写。在这些人心目中,牧师只是一个人影、一个边缘人,只是模模糊糊地挨到神的事与善行的边缘。任何带点宗教色彩或出于好心的事,都可以理所当然地交给牧师去作。
因为这些加诸牧师服事的工作都是出于诚恳之心,所以我就照著去作。要拒绝得花力气,而且也很危险,别人会把这样的拒绝解释为无情的回绝、对宗教的背叛,以及对有需要的人漠不关心。
鲁益师(C.S.Lewis)很喜爱谈的一个主题就是,只有懒惰的人才努力工作。因为懒惰,所以我们放弃了最要紧的事,就是决定与指挥、建立价值观和设定目标,而由别人替我们作;然后到最后一刻,才发现自己已陷入一阵狂乱之中,试图应付好几个需要分别时间去作的事,而那些其实没有一样是在我们的呼召下必须要作的,我们之所以作,只是为了避免教人失望而引起更多麻烦。
徒然把一天的时间排满了引人注目的活动,或容让其他人的紧急需求塞满了我的一天,就会没有时间作该作的事,亦即我蒙召要去作的工作。如果我一直动个不停,又如何能引人到可安歇的水边?倘若我必须经常变动行程表,好让每件事都安排妥当,又如何能规劝人不要凭行为生活,而要凭信心生活呢?
做重要的事
倘若不是忙著要在世上留名,或作每个人期望我作的事,那我要作什么?什麽才是该作的工作?作牧师的意义何在?倘若没有人要求我作任何事,我要作什麽呢?
三件事。
我可以作个祷告的牧师
我要培养和神之间的关系,我要一生(有时自觉,有时不自觉)都和那位创造我、引领我、又爱我的神亲密相交。我要唤起其他人注意祷告的本质与核心。我要成为在这社区中,一个让人可以毫不犹豫、考虑是否妥当,就直接去找他祷告以寻求指引的人。我想要去作成那位从起初就把自己启示给我、并呼唤我名字的神,所赋予我的工作,就是与他更深的交谈。我不想去散发有关神的事的**,而想用自己的经历来作见证;我不想在其他人第一手的属灵生活上过著寄生虫般的生活,而想要亲自以我的每个感官,去亲尝并看到主的美善。
我知道培养祷告生活需要花时间:分别出来的、有规律的、从容不迫的时间。祷告生活不是在匆忙之间完成,也不是在讲台上或医院病床前献上祷告就算数。我知道我不能一边忙,一边祷告。我可以既活跃又同时祷告、可以一边工作一边祷告,但是忙碌起来时就不能祷告了。我不能内里急躁、烦扰或涣散。为了要祷告,我必须把更多注意力摆在神身上,而不是注意别人对我说了什麽;我必须更留心神而不是喧嚷的自我。为此之故,我通常必须刻意离开白天的嘈杂,和不知足的自我保持一定的距离。
我可以作个传道的牧师
我要以圣经的语言和周遭人的生活节奏,来传讲神的道。每周我都被赋予一段尊荣而蒙保守的时间来作这件事,站上讲台传道是件非常棒的礼物,我要善加使用。
我对于「讲一篇道」,亦即讲一篇挑起会众面对时代需要、或者充满光明、激发人向上的道理,并不感兴趣。只要有学者与评论家所提供的资料,我可以每周仅花几个小时,就预备好一篇相当可敬的讲章,不论是充满光明或使人向上,都可令绝大多数的会众接受。他们也许不认为这是最伟大的讲章,但都会接受的。
可是我想作的不能用这种方式达成。我需要沉浸在圣经之中埋首研究,不仅需要花时间默想圣经的内容,也需要亲自致力了解其中的涵义。这样作所要花费的时间,远比准备讲章更多。
我要每主日来教会敬拜的人,都能听到用这种方式所传讲的神的话语,好叫他们听见神的道所具有的独特权威,并晓得他们正以自己的生命在本乡、本地中说话。要达到这些,光有全备的大纲和鲜活的实例是无济于事的。
这种传道是具有创造力的行为,需要安静与独处,专心与集中。布饶恩(R.E.C.Browne)主张:「所有感人的演说,都是在一个人心思意念平静、安稳时创造出来的。」所以,当我忙忙碌碌时就作不到了。
我可以作个倾听的牧师
在周间总有许多人来找我,诉说他们的生活现况。
我必须有精力和时间真正去聆听,以致在他们穷途末路时,还知道至少有一个人能稍微晓得他们的感受和想法。
现今世界非常缺乏聆听;人们不习惯向人倾心吐意。我知道自己可以很容易的藉著忙碌,避开「倾听」这个劳心劳力的工作。例如,我可以让一个住院的病人知道,我还有十个人必须去探访(真的是必须吗?那十个人未必个个需要我不可,而我现在正和这个病人在一起)。我们有太多探访像是在打卡,为的是向别人证明自己没有怠忽职守——我们很忙,对得起所领的薪水。
牧师倾听需要从从容容,即或仅五分钟。好整以暇是一种心灵的品质,而不是时间的多寡。只有在从容的好整以暇中,来倾诉的人才知道你正认真地听,并且是用郑重而有尊严的态度对待他们。对人说话与倾听别人,这两者所付出的专注力是不同的。我向自己提出的问题不是「这星期你和多少人谈过有关基督的事」,而是[这星期你在基督里聆听过多少人的心声」。你所倾听的人数一定比谈话的人数少。倾听别人的故事总是比讲一篇道花更多时间,因此我必须摒除那想累计数字以证明自我存在的冲动。
倘若我很忙,就没办法倾听了。当我的行程表挤得满满,就会没空聆听:我必须赶赴下个约会、参加下个会议。但若我空出每天的剩余时间,就有足够的时间倾听了。
空出剩余时间的方法
「好啊,可是要怎么作?」行事历是可以让我们不忙的工具。它是圣灵所赐的(虽然不在保罗所列的项目中,但仍是个恩赐),让牧师可以有时间从容地祷告、传道与倾听。行事历比一个善于保护上司的秘书还有效率;也比一个退修的住所便宜。在我们的社会中,它是一件众所接受、无人挑剔、被视作权威的东西。从前赋予圣经的权威,如今归给了行事历。文字无误论的教条一直未被摒弃,只是重新转让而已。
将一切诉诸行事历,别人就不大会批评我了。倘若有人来找我,请我在某个重要的场台祝祷,而我说:「大概不行喔!我原本计划要用那段时间祷告的。」对方就会回答:[那样啊,你肯定可以找别的时间来祷告的。」但若我说:「没有办法,我的行事历已经排定了。」对方就不会再深究了。倘若有人请我参加某个委员会议,而我说:「我本来想那天晚上要带太太出去吃饭的,我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好好听她说话了。」对方会回答说:「可是我们非常需要你来参加这次会议,你不能安排别的晚上和太太出去吗?」若我说:「没有办法,行事历已经排定了。」对方就不会再深究。
当然,这其中的秘诀在于,先下手为强。我要比任何人先在自己的行事历上走出时闲来祷告、阅读、休闲、静默与独处,如此才能完成那份创造之工:即祷告、传道与倾听。
我发现当我满足了这些核心之事的需要后,就有充裕的时间作任何事。其他要作的事太多了,牧师不是、也不应该免于许多琐碎的工作或单调的行政事务,因为这些也是牧师的服事。但至目前为止,我发现惟一可以无怨无尤、无忧无虑地把这些事作完的方法,就是先把最重要的事顾好。倘若没有时间关照这些要紧之事,我就会变成忙碌的牧师,备受搅扰、神经紧张,这就不是安静默想的马利亚,而是抱怨、冲动的马大了。
几年前,我是个忙碌的牧师,背痛的毛病已经到需要复健治疗的地步。我一星期要开三次为时一小时的会议,但没有人留意到,我其实是空不出这三个小时的,只因为这三小时的背后有事先约定的权威,所以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由于有这痛苦的经验,我决心不顾一切开始为自己订定行事历,不仅要照顾身体的需要,也要照顾思想与情绪、灵性和想像力。在一周之中,我除了每天有半小时和圣保罗开会外,也保留了连续两小时的时间,和杜斯妥也夫斯基在一起。我的心灵需要这样的行事历,一如十年前我的身体需要物理治疗师。如果没有人为我定出这些行程表,我就为自己定吧!
镇静的叉鱼手
在梅尔维尔(HermanMelville)所著的「白鲸记」一书中,有个动乱的场面,捕鲸船迎风破浪,在海面上急驶,要追捕那条大白鲸。水手们个个使尽全身之力,肌肉紧绷,所有人都把注意力和精力贯注在这件工作上。这是宇宙间的善恶交战,狂乱的大海和这只魔鬼般的海兽,对上了义愤填膺的哈伯船长。然而,在这艘船上有一个人什麽事也没作,没有摇奖,没有流汗,也没有大吼大叫,在一片咒骂与波浪的拍打声中,他显得有些缺乏精力。这个人就是叉鱼手,安静、镇定、等待著。然后书上这样写:「为了确保冲刺的最大效果,世界顶尖的叉鱼手必须从无所事事中站出来,而不是从辛勤劳碌中起身。」
梅尔维尔的句子正好可以呼应诗篇作者所写的:「你们要休息,要知道我是神。」(诗四十六IO)和以赛亚所说:「你们得救在乎归回安息,你们得力在乎平静安稳。」(赛三十15)
作为牧师,我知道这世上有些事真是荒诞错谬,我们也努力要改变那些现象,不论是出于良心的催促、自古以来愤怒的记忆、或是圣经上的命令所给与我们的挑战,都使我们卷入世界这个混乱脱序的大海。在交战的双方中,大白鲸是邪恶的象徵,而瘸腿的船长则代表正义受到侵犯。历史是一部属灵争战的故事,在这样的世界,有无可避免的喧嚣,及不断扩大的无穷精力。但是倘若船上没有叉鱼手,追逐就不会适时终止;或倘若叉鱼手累垮了,弃守职责而改当摇奖手,就不能预备好当时机一到,精准地掷出他的鱼叉。
我们总好像很容易就当起摇桨手,为了道义而卖力工作,投注全副精力于一场我们知道会有不朽成果的争执中。而把哈伯船长的愤慨加在身上,也总让我们觉得具有戏剧张力,要像他那样身负复仇雪恨的异象,心中深藏著自古以来仇敌所施加的伤害。尽管如此,总有其他重要的工作:必须有人去掷鱼叉,必须有人当叉鱼手。
在耶稣对服事生活的比喻中,最常用的意象是单一、微小、而安静的,却带出远超乎其外表的果效:例如盐、面酵、种子。但我们的文化所宣传和强调的则恰恰相反:大的、为数众多的、喧闹的。因此,牧师必须采取一项策略,就是刻意让自己加入安静镇定的叉鱼手之列,而不是忙乱地冲向桨边。我们最需要作的,是锻链叉鱼手的技能,而不是摇桨手的肌肉。更符合圣经教导的,是学习在神面前安静与专注,而不是被忙乱与忧虑」占据——约翰·欧曼(JohnOman)称之为服事的双重危险。因为忙乱会耗蚀精力,而忧虑则使精力滞销。
几年前我注意到一件事,其实每个牧师也一定都注意到了,就是当附近某间教会的牧师离开后,会友的生活依然可以一如往常。主日讲道有外请的讲员,遇有追思礼拜、婚礼,和需要危机辅导时,就请附近教会的牧师帮忙。一个没有固定牧师的教会可以持续运作好几个月,有时甚至可长达—、两年。因此,我便思想:
我忙忙碌碌在作的就是这些事;而那间没有牧师的教会里,没人去作这些事,大家好像也都不在意。
我自问:
如果我不离开教会而立即停止作这些事,会如何呢?会不会有人在意?我就这样作了,而到今天,会众们都毫不见怪。
我正在破坏自我的国度并建立神的国
--我正在颠覆
身为牧师的我,不喜欢被人视为和和气气,却无关紧要。曾有位精力旺盛的总经理离开教堂时说:「牧师,今天的崇拜很美,但是我们现在必须回到真实的世界,不是吗?」我马上怒火冲天。因为我一直认为我们就是处在最真实的世界里,按启示,这世界是属神的,我们相信神以恩典介入这世界,以基督的被钉与复活为世界转动的轴心。
这位总经理的话令我惊觉:他并没有把这项真理当一回事。敬拜神和赚钱比起来是无关紧要的,祷告和收支余额相较是无关紧要的,基督教的救恩不过是一种品牌的偏好。
我怒气冲冲地想申明我的重要性,想要强迫这位总经理认同我在神的经济学中的关键地位,包括在「他的」经济学中也一样,他要是能晓得这点就好了。
那时我便想到我是个颠覆者。长期而言,我的果效端赖于不被人认出我真正的身分,一旦这位总经理明白了我其实相信美国人的生活方式注定要走向灭亡,且相信有另一国度正隐然成形并将取而代之,就不会那麽高兴了。他若知道我实际所作的和其结果将造成的差异,可能会把我给解聘。
是的,我相信这世界的国,不论美国、委内瑞拉或中国,都将成为属于我们神与基督的国,而且我相信这新的国度已经在我们当中,这也是我作牧师,要把这真实的世界介绍给众人,并训练他们如何活在其中的原因。
我很早便知道我工作的方式必须与神国度的真实取得一致,因为那些使美国强盛的方法——经济的、军事的、科技的、资讯的方法,都不适合用来使神的国度强盛。我必须学会新的方**:宣扬真理和实践爱、祷告和比喻。然而这新方法并不是非常适合用来提升郊区生活水准,也不适合用来安慰自我,甚至蔚为一时风尚。
但是我的教区却正是由美国、郊区和自我所组成的。在此组合之下的个人,多半以为他们为自己所设定的目标,和神为他们设定的目标是一样的。这是宗教上最古老的错误:绝不让神和我们中间存有任何一点差异,把我们的私欲延伸到最后,模模糊糊地想像那就是神的意思,然后雇用一位牧师来处理自我和这种推测之间的事。而我(就是被人雇用的牧师)却不是在作这样的事。
若我不愿意帮助会众们变成他们想要的样子,那我拿薪水是在作什麽呢?我在颠覆。我在破坏自我的国度,并建立神的国。帮助他们成为神要他们成为的人,所采取的方式就是颠覆。
牧师奇怪的地位
在美国文化中,牧师的地位是很奇怪的。我们受基督徒社群的聘雇,来主领崇拜、教导和传讲圣经、并在天路历程中提供指引与鼓励。在会众当中,我们发现自身的地位受到相当的尊重。偶尔会有位牧师闻名全国,以其激励人心士气的领袖魅力,或以其吓人的哈米吉多顿预言(比较少见),吸引广大群众的注意。不过多半只有我们自己的会众认得我们的名字,而且除了在婚礼、追思礼拜和烤肉联谊会,牧师不太会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
一般来说,别人会以尊重的态度对待牧师;可是不论就社会、文化或经济层面来说,却都被认为是不重要的。在诙谐的诗文中,牧师常被视为天真无辜、不会伤人的;而在讽刺剧中,则变成得过且过的寄生虫。
当初在加入牧师这一行时,心目中对牧师的形象可不是这样的。我们压根儿也没想到会成为如此温良、如此无关要紧的人。在我们心目中,牧师的形象是更激烈的:像摩西那样勇敢抗拒法老王;像耶利米说话如烈火;像彼得作为带头的使徒,不顾一切大胆行事;又像保罗的一生,历经监牢与狂喜、沉船与福音的传扬。现在呈现在眼前的神的国度,也就是我们一直在其中学习服事的,是一个革命性的国度,是在权位、领域、执政和权势的老人俱乐部中,一个既危险且不受欢迎的入侵者。
在预备从事牧职时,所要学习的字汇是战争的语言:「我们并不是与属血气的争战」,是危险的语言:「你们的仇敌魔鬼,如同吼叫的狮子,遍地**,寻找可吞吃的人,也是严峻的语言:「背起你的十字架来跟从我」。等到上任之后,却发现可以运用这种领袖语言的宝贵机会少之又少。因此,就像在中学修了两年的西班牙文课一样,这种语言很快就因缺乏使用而丧失功会能。
是不是我们学错了语言?在心目中所刻画的形象错了吗?我们是否跟错了见习的对象?每个人对牧师都容客气气,似乎没有人把我们的话当真。当和会众谈到神的国度时,也没有人会觉得不安,好像我们是假装宣布(我们以为我们已经宣布??了)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已在边境驻扎,准备入侵。而当说到一些激进的事如「基督」、「仁爱」、「相信、」「平安」和「罪」时——这些字眼若出现在其他时代和文化中,可是会引发殉道的——这些字眼掉进谈话的河流,其所激起的水花,不过和棒球赛比数、商品价格差不多。
当每个人都以对待商店老板同样温和的态度对待牧师时,牧师就很难现自己为革命者。
这些人是对的吗?他们的生活没有因我们而有危险吗?是否牧师所提到的神,和他在我们当中的作为,并不像雪佛兰汽车、棒球队和新鲜菠菜那样地真实?有很多牧师因为了解民意测验的结果,就开始完全否定对自我的概念,而屈从于文化的判定,并且不知不觉地在文化中扮演弄臣的角色。这么作很容易,但有些牧师却不如此;他们在文化中成为颠覆者。
自李尔王(KingLear)以来,没有一个角色比他更具颠覆性,但维吉妮亚·史丹·欧文斯(VirginiaStemOwens)已经以极有力的方式重塑了这个角色,即企图用真理而非武力来改变世界(当然扮演这种颠覆者角色的也包括牧师在内)。她的著作「树木皆拍掌」(AndtheTreesClapTheirHands),精彩地表现出反诺斯底主义(Anti-gnostic)和所谓「神的间谍」的谋略两者之间的平行发展。在该书的头几页里,首先上场的是维吉妮亚和她的丈夫(一位牧师)。
「我们坐在咖啡店内,扫视窗外一个个路人的面孔。我们正在收集、分类、储存资料。但是我们并不自称为科学家,因为我们没办法作对照实验。生活中不可能找得到控制组,有的只是在任何特定的时刻里,可供我们精研的事物。而我们因著人的有限,一次只能在一个地方。因此之故,我们自称为间谍,因为我们必须抓住一条线索,然后紧追不舍。我们必须尽可能地撒网,生命可不是实验室,所以我们要大大地延伸我们的感官去感觉,然后把我们在风中所捕捉到的任何东西收回来加以研究。
我的夥伴和我有好几种掩饰的身分,我们看起来好像有公事在身,其实我们一直在留意任何一点徽兆,以发现那看不见的虚物,而这才是我们主要的工作内容。比方说,他控制教会预算的平衡,辅导离婚者和青少年犯,还有写讲章。不过在这表面之下,却是经常保持警觉,并作笔记,甚至连他站在讲台上时,都会仔细过滤会众的面孔,看能不能发现任何粉末,比花粉大不了多少,可是却带著他一直在找寻的踪迹。
而我坐在他们中间,倾听、录音、注视、牢记,在心中把他们织成一片网。轻柔地,轻柔地进行。通常让你定意要追踪下去的线索,都是既微小又稍纵即逝的——眼睛稍稍睁大一公厘,鼻孔隐约的收缩,安静地呼出一口气,音调微微地上扬。侦查隐藏在外表之下的真相需要警觉和毅力,这用尽了我的一切。」
自我的国度是一片受到重重防卫的领土。后伊甸园的亚当和夏娃们虽然愿意尊敬神,却不希望神侵入他们的领域。绝大部分的罪,绝不单是道德上的过失或意志力的薄弱,而是用付上许多精力与代价所建造的防御来敌档神。向自我之神公然宣战,并采用直接的攻击,是毫无果效的。和罪正面迎击就像用槌子针钉子,只会把它愈钉愈深。当然也偶有例外,比方在策略指导之下的正面对峙。但间接迂回才是较符合圣经的方法。
耶稣是颠覆者
耶稣是颠覆大师,每一个人,包括它的门徒,直到它在世上的最后时刻,都还称他为拉比(老师)。在当时,拉比虽然是重要人物,却并没有促使任何事发生。当遇到有人怀疑地不只是拉比的场合时,耶稣仍不愿张扬——「不可对人说」。
耶稣最喜欢用比喻,他的比喻也具颠覆性。他的比喻听来稀松平常:有关泥土和种子、筵席、钱币和羊。强盗和被劫者、农夫和生意人的各种小故事。这些全部都是俗世之事:在四福音书中所记载的耶稣的四十个比喻中,只有一个是以教会为背景,而提到神名字的也只有两个。当人们听耶稣说这些故事时,马上发现到故事里没有说到神,也不会对人们的主权构成威胁,因此,原有的防备就自然松懈了下来。当人们离去时,心中充满了困惑,不知道耶稣的比喻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些比喻就这样深植在他们的想像中了。然后,好比一颗定时炸弹,这些比喻会在人们毫无防卫的心田爆炸,在脚底下炸出大坑洞。原来它是在讲神的事,人们已经被入侵了!
耶稣继续不断地沿著日常生活投下炸弹般的奇怪故事(比喻的英文是Parable;Para意为「沿著」,bole意为「投下」),然后既不加以解释,也没有呼召就走开了。接著,听众才开始注意到其中的关联:跟神有关。跟生命有关、跟永恒有关。正是在极不明显、极不相似之处,刺激人们去发掘出相像的地方:像神、像生命。像永恒。但作成这功的并不是比喻本身,而是藉由比喻发动了听者的想家力去作成的。
比喻并不是在举例说明,要想把事情弄得简单些:比喻其实是把事情弄得更难,因为要使人们启动想像力,而一旦想像力被发动,一不小心也就会启动信心了。
比喻以颠覆的方式穿过我们的防卫,一旦进入自我的城堡中,是不是会改变我们原有的方式?是不是会有一场突如其来的项庄舞剑,导致宫廷**?但这样的事并未发生,我们的诚信仍受到尊敬与保留。神的真实不是由外而入,乃是从里面开花结果;神的真理不是异形入侵,而是一种爱慕的追求。在其中,我们日常生活的细微末节都被视为神国度的种子,可孕育出自我的观念、成长与成熟。
耶稣的比喻让我们把自己交托给我们的信心,比喻不是运用威权把我们赶进教室,让大家坐在那里看图听解释;比喻也不会胁迫我们加入军团,要求大家踢著道德的正步前进。
福音故事的每个细节在当时(现今依然)几乎都因为不像而被忽视;因为常见而被弃置;因为不合律法而被拒绝了。然而,在传统的表象底下,在可能性的场景背后,每个细节都被有效地用来引发神的国度:非婚生子(其实本即应由童女怀孕)、在马槽出生、拿撒勤时期的沉寂、加利利的世俗生活、安息日的医病、容西马尼园的祷告、罪犯身分的受死、施洗的水、圣餐的饼和杯,都是颠覆。
颠覆的假设
颠覆隐含了三件事:第一,倘若这世界要成为适合人居住的话,则现状都是错的,必须予以**,这世界错得太离谱了,甚至连修复都无济于事。用保险人员对被撞毁的汽车的用语来说,这世界是「全毁」了。
第二,有另一个正在孕育的世界最适合人居住的,是真实的,不是无聊的幻想,这样的世界确实存在,虽然我们肉眼看不见,其特性我们却都已知道。颠覆者的所作所为不是出于乌托邦的梦想,乃是出于对此真实世界之本质的确信与把握。
第三,一国若欲**另一国并取而代之,通常是藉由武力或民主之手段,但牧师却无法采用这两种手段。牧师既无力量上的优势,也未取得大多数人的选票,那麽就必须要去寻找其他方式,以促成变革。于是牧师发现了颠覆的方法,并且寻找、欢迎志同道合之士。
诗人阿曼士(AR.Ammons)在一九八六年,他六十岁生日那天被问到:「诗具有颠覆性吗?」他回答:「有的,你可知道诗有多么具颠覆性吗?其颠覆性可大了!它常能从极深的层面碰触到事物的边缘,同时对其既定的方式加以质疑与渗透,读者会坚持抗拒改变,但到最后一刻,却欣然接受了。」
隐含在福音里的信念就是这样。不过,这并不是教区生活普遍隐含的信念。比较常见的是一未经证实的假设,假设会众已经接近神国度的样式了,只要齐心协力再加把劲,事就成了。尽管几百年来已经证明情况正好相反,但我们(尤其牧师)仍旧假定,会众中的每一位(或至少绝大多数)都可以被规劝(或者被强推)进入公义,甚至是圣洁之中。
牧师需要正确认识基督信仰,这是举世公认的;但是,肯定牧师需要具备实际的基督徒颠覆技巧的人却很少。耶稣不但是真理也是道路,而福音之道的传达方式和真理之呈现,同样是属于神国度的一部分。为什麽牧师精通真理,却拙于方法呢?
牧师要如何获致颠覆之技巧并精通其道呢?当然不是要牧师都去读间谍小说,或观察共产主义者的渗透策略。其实如果愿意留心圣经经文,就会发现圣经的话再恰当不过了:
「在他面前有烈风大作,崩山碎石,耶和华却不在风中;风后地震,耶和华却不在其中;地震后有火,耶和华也不在火中;火后有微小的声音。」(王上十九11一12)
「这是耶和华指示所罗巴伯的。万军之那和华说:[不是倚靠势力,不是倚靠才能,乃是倚靠我的灵方能成事。」(亚四6)
「你们是世上的盐。」(太五13)
「天国好像一粒芥菜种,有人拿去种在田里。
这原是百种里最小的。」(太十三31一32)
「因为我曾定了主意,在你们中间不知道别的,只知道耶稣基督并他钉十字架。我在你们那里,又软弱又惧怕,又甚战兢。」(林前二2一3)
可惜的是,此一合乎圣经的颠覆方**,虽未有过失败记录,但却常轻易地被撇在一边,牧师所偏好采用的方法是突击或促销。可能有两个原因:虚荣和天真。
虚荣:牧师不想在世界的舞会上当壁花。最近有一项针对白人男性预备从事牧职人数下降的调查,显示主要原因在于,这个工作已经不太有名望了。有趣的是,取代此空缺的人(黑人、亚洲人和女性),显然都不是在寻求有名望的工作,而且他们都曾有从事颠覆工作的历史。其实在保罗巡回布道的带职事奉中,也没有什么名望可言。
天真:牧师认为教会已经是神的国度了,只要再好好的组织一下,把动机再加强一点强,就可以征服世界。但是不论在圣经上或从历史上,却都看不到有哪个教会等同于神的国度;从许多实例中所看到的是,教会比这世界更属世。当人们把教会和神的国度之间画上等号,但后来却证明这个认定是错误时,便会有受骗上当的感觉。无怪乎在牧师堆满笑容的面具之下,竟满是怒气和嘲讽。牧师需要一套更新课程,就是巴特对宗教的批判与但丁对罪的分析,尤其是对属灵的罪。
颠覆的工具
祷告和比喻是颠覆的牧师最常用的工具。在内室中安静(或大声)的祷告生活,能进入与圣灵的配搭合作,使自己的心与圣灵一同致力于成圣过程中的角力。至于比喻,则是改变意识的话语,悄悄通过歪曲事实的陈腔烂调,以基督的真理侵入人的心灵。
这是牧师在现实世界的主要工作,非但如此,并且仍然需要继续不断地使人想念,这群牧师正在为他们代祷,并在其中说比喻给他们听。会众因受迷惑而以为这世界是随著自己的金钱与企图心而运转的,因为会众太多,牧师太少,使牧师很难持守信念,也很容易随著会众一起受迷惑。
这世界的真正工作就是话语——向著神祷告的话语,向著男男女女说的比喻。藉由话语和圣礼,比喻和祷告在暗地里所作的具创造力之工作,可以颠覆这个被引诱的世界。诚如伊凡·以利哥(Ivanillich)所说的,牧师真正的工作是「影子之工」——没有人因此得到酬劳,也几乎无人留意,但是这工作却成就出救恩的世界:有意义、有价值、有目的,一个信、望、爱的世界——简而言之,就是神的国度。
来自天上的大举入侵、
信心抉择的迫切性、
文化侵略的危险--
因为有这些事
伴随着
闪电雷声涌向牧师的良知,
使得牧师没办法在星期天早上站在街上,
为了打发时间而
自以为是的聊着世界有多糟,
和即将到来的执事选举将会多棒。
关于「末日启示的」(apocalyptic)这个形容词,它并不常和「牧师」这个名词放在一起。我想不起来有哪次听过这两个词出现在同一个句子中,它们不会在同一边出现。我愿意在这两个词之间扮演邱比特,看看能否促成一桩美事。
末日启示的听起来有骚动扰乱之感:像是世界末日的疯狂,或大灾难逼近的急迫感。当历史似乎失控,而平常生活已无望时,这个词就被派上用场了。当不确定从天而降的到底是炸弹还是星星,而人们像猪群般奔向悬崖,这就是「末日启示的」景象,并且这个词令人心生恐惧、坐立难安。
牧师则是一个带给人安慰的词:一个当你在黑暗中颤抖时,会满有信心地引用诗篇第廿三篇的人。牧师招聚人们到神面前安静崇拜,牧师也代表永恒之神的信实与慈爱,而且每个礼拜天都会准时出现,把神爱世人再说一遍。牧师在恶水之上搭起一座桥,引导迷途者走回正途。牧师这个字眼总使人联想到安全、祝福、稳固与平安。
我把这两个词放在一起,可是有圣经根据的。圣经的最后一卷书是由牧师写的,而所写的就是启示录。所以把圣经最后的话语给人们的这位使徒约翰,就是一位末日启示的牧师。
绝大多数称我为牧师的人都误解了我,而这样的误解具有感染力,甚至连我都误解了自己:我是谁?我应当作的工作是什麽?我环顾四周,提出问题,我在全美各地巡查,寻找牧师工作的形象。牧师所作何事?牧师看起来像什麽?牧师在教会和文化中占有什么地位?我手上有一份牧师的工作职责表,好像是从最近一次的宗教消费者需求调查所得到的结果,里面并未论及形象,也没有故事。但使徒约翰给了我形象也给了我故事,还有一份经过祝福的空白职责表。他是我心目中作牧师守护圣人的不二人选。
约翰是我所想要成为的牧师典型。我对他的崇敬不单如此:我也希望和我同样作牧师的同工们,都能像他一样。当我专注在他身上,寻找他之所以为大师,而非另一个只关心销售量的宗教作家的能力来源时,我发现其中最关键的因素就是一一末日启示。
俄斯特·盖士曼(EmstKasemann)用一句话,便传达出许多人认为正是圣经独特的立场:「末日启示是所有基督教的神学之母。那麽,也许末日启示正是基督教一切牧师的工作之祖。
初代教会的基督徒相信,耶稣的复活开启了一个新的年代,相信其实人们就是活在神的国度之中(虽然和外表所见相悖),是活在一个真理、医治与恩典的国度。此一国度是全然真实存在的,不过在不信者眼中是隐藏的,在不信者耳中也是听不到的。
神国度的真实性与世界的表象是相悖的,而牧师则是在教会群体中重复坚持这些真实性的人,所以牧师非得是末日启示的牧师不可。从字典的解释来看,末日启示的意思,亦即将遮蔽的罩于揭开,好让我们可以看见里面有什麽。但从这个字出现之处的前后文来看,却为平淡的字典释义,增添了明暗的色彩——代表急迫的红色,和代表危机的紫色。在受逼迫的危机,并迫在眉睫的末日情境下,事实的真相突然被毫无保留地揭了开来。
我们一直以为自己的生活再平凡不过了,犯罪的习惯使自由的信心变迟钝了,变成守旧的道德主义和有模有样的乏善可陈;接著,危机剥去了例行公事的陈腐外套,同时揭露了天堂的荣光与地狱的恐怖。末日启示就像纵火——它悄悄地点燃了想像的火,烧出文化与宗教的肥油,然后提供洁净的福音之爱,单纯的福音盼望,以及炼净的福音信心。
美国的基督徒竭尽心力证明自己经得起紧急与危机之试炼,我作为他们当中的牧师已有三十年之久,有什麽方法可以让我和这些人一起生活,爱他们,而同时却不受金牛犊文化的影响?我如何能避免自己耽于安逸,像在宗教商店里的收银员,满足于一份薪津呢?我如何能避免这作牧师的神圣呼召,变成宗教销售市场上前途看好的工作呢?
这里有个方法:就是使我的想像力倾服在约翰的末日启示之下——末日的危机加上神的迫切——并让末日启示的活力来定义、塑造我牧师的形象。当我这麽做,我作牧师的生活就简化为祷告、诗歌和耐心了。
末日启示的祷告
未日启示的牧师是祷告的牧师。约翰的牧师职分是用他的膝盖完成的。他用全心全意祷告的举动,作为事奉的中枢,来表明祷告也是每个人工作的枢纽。牧师所作的和所有基督徒所作的,在类型上并无不同,只不过牧师所作的更集中焦点、显而易见。在基督徒的社群中,祷告就是中枢点。
在启示录简短的前言之后,就在约翰祷告的地方看见他正在操练祷告。地点:「在那名叫拔摩的海岛上」。操练:「当主日,我被圣灵感动」(启一9一10)在身为七间教会的牧师错综复杂的工作中,他写就了这部神学之诗,即启示录,而他未曾离开祷告的地方,更从未放弃祷告的操练。直到这卷书的末了,他仍在祷告:[阿们!主耶稣啊,我愿你来!」(启廿二20)约翰倾听神说话,在神面前静默,向神歌唱,问神问题。这倾听与静默、诗歌与问题,都奇妙地碰触到真实,也混合了罗马事务的景象和声音,以及救恩的景象和声音一一天使和市集、凯撒与耶稣。约翰并未错失什麽,他是一位警醒而有活力的牧师,他阅读并理解圣经;也阅读并感受每日新闻的冲击。不论古老的圣经或当日事件,他都不会照章接受,而是把一切都转为祷告。
约翰活在看不见的圣灵世界,以及看得见的罗马时代世界两者的交界,他就在这交界之处祷告。这样的祷告能把诸多真实连结起来,使我们所居之地与神寻见我们之处有立即的连系。
但是除了在仪式上以外,牧师并不常被人要求祷告。牧师工作的绝大部分其实是侵蚀性的祷告,原因很明显:有神在人们的生活中,会使人不自在。人们比较喜欢有点不拘形式,不要太令人生畏的事,其实就最像牧师那样:可靠、容易亲近、随和。比起和神交谈,人宁愿和牧师谈话。这么一来,既然没有人真的想祷告,所以祷告就被撇在一旁了。
因此,牧师不但不操练能把人带进与神同在的祷告,反倒开始从事弥赛亚的工作:替神做神的工作——为人调停和解,告诉人们该作什么,并暗地筹画著寻找一条捷径,以避开步上十字架的漫长道路,反正眼前的行程表都已经济得满满的了。这麽作的确能够博得众人爱戴,人们以牧师取代神的位置,令牧师受宠若惊。被众人当成神一样的对待,这种感觉很棒。而这正是牧师通常相当擅长的事。
末日启示的知觉惊醒了这种弥赛亚式的牧会工作,来自天上的大举入侵、信心抉择的迫切性、文化侵略的危险——因为有这些事伴随著闪电雷声涌向牧师的良知,使得牧师没办法在星期天早上站在街上,为了打发时间而自以为是的聊著世界有多糟,和即将到来的执事选举将会多棒。
就算对于末日启示只沾到一点边,都会使牧师没办法表现得像个志得意满的工头,领著一群改建住家的工人,企图重塑道德(或不道德)花园的景观。牧师必须祷告,这世界已经被神充满了,神才是牧师必须要面对的。
祷告是人类所拥有最完完全全属乎现在的举动,也是最充满活力的:它将最近的过去插入最近的未来,并在二者之间作有弹性而活泼的联结。阿们。是把刚才发生的事集结起来,放进主必再来所将发生的事,结果产生了[祝祷」。牧师留心注意神,也带领其他人留意神。至于有这麽多人宁愿留意生活水准,或留意其自我形象,热衷留名后世,就无关紧要了。
末日启示在真实之上开了一道深渊,这真实就是神:不是敬拜就是逃离。
末日启示的诗人
末日启示的牧师是个诗人。约翰是基督教会第一个大诗人,他以新的方式遣词用字在众人眼前造出真理(希腊文「诗人」的意思就是「制造者」,maker),给人耳目一新的感受。牧师使用语言的方式是他工作中的重要因素。基督教的福音是以语言为根源:神以话语创造了世界;我们的救主是道成肉身。而用文字写诗的人,主要不在传达知识,而是为创造关系、塑造美丽、形成真理。这就是约翰的工作;也是每位牧师的工作。
我的意思不是所有牧师都写诗,或者说起话来都是押韵的,而是说牧师对文字应抱持尊敬的态度,不单是在道的面前心存敬畏,也在神的话语面前肃然起敬,因为晓得语言的本身即带有神圣的特质。
倘若不把约翰的启示录当作诗来读,则会很难了解其字面的意思,事实上这也是启示录之所以常常让人读不懂的原因。约翰诙谐地使用意象,热情洋溢地运用比喻,巧妙地利用文字,使它被广泛、有韵律的重复。他作为这群人的牧师,而这群人是已认真地听过了福音,成为基督徒,并历经始于彼得与保罗,然后由正统福音书作者们和无数的执事、长老和殉道者所传承的讲道和教导。但约翰的作品不单是和这些本源有认知上的关联而已。身为牧师的他重新说话,重新构思福音,使他的教会都能经历到神的话,而不单是字句。为此目的,他必须是诗人。
牧师的职责是在福音之前塑造祷告的想像,神在耶稣里所赐给我们的这个末日启示,是如此广大又充满活力的事实,而我们相信爱与盼望的能力则是如此退化,因此需要有人帮助我们听到带有能力的话语,看到充满活力的异象。
牧师要负责解释大多来自诗体形式的圣经经文,自己对诗却没什麽兴趣,这不是很奇怪吗?这个现象有如跛脚的缺陷,需要加以矫正。整个基督教团体必须重新发掘诗,而牧师必须带领大家。对牧师的呼召而言,诗是不可或缺的,因为诗是最初的语言,其语句带有创造力:它从无中生有——观点、关系、信仰。在寂静的深渊中形成一股声音:人们听到前所未闻的声音,且被这声音改变,从孤寂变为有爱。在这空寂的深渊中,有一幅图画透过比喻的形式出现了:人们看到前所未见的意象,并且被这意象改变,从无名氏变为有爱。语言有创造力,神的话语有创造力;人们的话语也可以参与在这创造之中。
但是,除了在丧礼引用之外,人们并不会要求牧师使用诗的语言。牧师的大部分工作是侵蚀性的诗,原因很明显:创造力具有不确定性,而且既冒险又辛苦,这些都会让人不舒服。这需要花太多时间,太模糊难解了。散文则让人舒服多了,大家会比较喜欢听牧师解释圣经历史,或有关神的讯息。牧师很容易接受这类诉求,因为总是有一大堆资料可用,而且对于解释又很拿手。在用散文体说话几年之后,牧师的话语就变得平淡无味了。
然后,一剂末日启示的注入打断了牧师的言语:是能创造信心的大能话语,是能抗拒邪恶的理性主义的想像力,是塑造一群在敬拜与见证中个别倾听与说话之人的必要条件。末日启示的迫切性撼动了牧师的一切,使之回归语言的根源,于是牧师变成诗人:留意核心的语言、个人的语言和圣经的语言。
并非所有的话语都具有创造力,有些仅具沟通之功能,用来解释、报告、描述、安排、告知和协调。我们生活在一个备受沟通搅扰的时代,沟通虽好,但不过是小小的一件事。知道一些事情,却似乎从来不曾使生活大为改善过。牧师用话语来工作,为的不是沟通而是合一的相交——是神、他争战的儿女、和我们这已争战过的受造之物之间的一种医治、复和与创造的爱的关系。诗是相交过程中所使用的语言,其目的也是为了相交。
这不是件易事且需要警醒。这时代的语言正处于很糟糕的情况,既草率又充满讥讽,多半用作宣传工具,不论是在世俗上或宗教上皆如此。每次当牧师把拙劣滥用的语言带进祷告、教导与指示之中,神话语的价值就为之降低,用拙劣的方法没办法达成好的目的。
话语制造出真理,而不仅是传达真理而已:礼拜仪式、故事、诗歌和祷告都是诗人牧师的工作。
末日启示的耐心
未日启示的牧师是有耐心的。约翰向他所牧养的会友自称为:「你们的弟兄,和你们在耶稣的患难、国度、忍耐里一同有分。」(启一9)这里的忍耐,希腊文为hypomone——意思是耐得住、坚持到底,这是启示录中出人意料却最显著的一项成就。
这中间的关联并不明显,毕竟,倘若一切都在分崩离析,世界即将结束,岂不是意味著忍耐也到了结束的时候?何不调头就跑?何不吃喝快乐,反正明天就死了?这种不本于圣经或福音使命的末日启示是假冒的,目白确会造成不负责任的子孙(这种吵吵闹闹、令人心烦的小家伙在美国任何一条街上都可以看到)。但那真实的事,在圣洁之中孕育而出的末日启示,却能发展出一群人满有怜悯的耐心、又能大无畏地作见证,全然投入神国度的工作;不论要花多久时间,也不管要付多大代价。那些边缘的、受压制的、被剥削的群众都在末日启示上得到滋养。
约翰非常迫切却不匆忙,请注意他在这卷书中那种不匆忙的迫切感;读启示录要花很长的时间,且不能很快地读过,而是需要一遍又一遍地读,才能进入那微妙而荣耀、诗般的异象中。约翰运用广大而从容不迫的重复,把人推向古老的韵律。没有耐心的人不可能读完这卷书,而在阅读与倾听约翰的末日启示时,就能学到耐心。假如约翰是没耐心的人,他很可能会给人们一句张贴的标语就算了。
约翰坚忍到底的原因,在于他正面对神的无限奥秘,以及人类盘根错节的混乱情况。这得花上他好一段时间,不论是奥秘或混乱都不简单。所以,倘若想在混乱的历史中学习过圣洁的生活,就必须准备跨世代的东西及跨世代的思考。
末日启示的想像给人一种地质学家称为「深度时间」(deeptime)的能力——是一种「时代」感,既能超越时间管理专家的强制观念,同时又能使最卑微的化石有了存在的尊严。
然而牧师的工作环境却是侵蚀耐心,奖励没耐心的。奥秘(神)和混乱(人自己)都使人觉得不舒服,为了避开奥秘和混乱,人们便想出一些事工活动并雇用牧师来处理。每项事工活动都有一个既定的组织架构,和一个可达成的目标,只消手一挥就可一举除灭奥秘与混乱,这方法很容易使人接受。在恩典的奥秘与人类罪恶的复杂情况之间,有样东西能让人几乎每个月都可以作个评估,知道自己在什麽位置是最好的,这样就不必面对自己或面对神了,并且可以用宗教的语汇在一个承认有神的环境中工作,又可以获得自己所作的工作是很重要的保证。
有了事工活动来设定工作议程——不是奇异恩典也不是顽固的罪——牧师就不需要非得有耐心不可了。只要设定目标,拟具策略,徵召几个基督徒勇士,便可著手进行。如果在两、三年内这些士兵仍无成果,就可以跺去脚上的尘土,转而受雇当另一群佣兵的领袖。当一闲教会不再满足牧师的企图心,牧师就在有[更大服事」的委婉说词下放弃此教会,而去到另一间教会。在绝大多数这类例子中,牧师得到更高的薪水,这等于奖励了牧师的没有耐心。
末日的启示揭穿了这种不可原谅的榨取,使人不得不相信牧师全都处于危急存亡之秋,不论下一个委员会、或下一个教区一或下一个州,那儿的草并没有更绿。最要紧的乃是敬拜神、处理罪恶、培养忠心。末日的启示能点燃迫切感,却浇熄抄捷径与匆匆忙忙,因为时间全在神的手中。掌管我们这个时代的是神,而不是报纸。
没耐心,不肯坚持下去,这种性格之于牧师,就像地表采矿之于土地的关系——是以最少的代价贪婪地夺取,然后撇弃,再去找另一个可占为己有的地方。而出于末日之启示的,是一种忠心耿耿:对神忠心,当然也对人·对教区——一对地方忠心。
约翰很有耐心,面对七间不怎麽看好的教会,他教导信徒要忍耐。但这是一种末日启示的忍耐,不是对无聊枯燥的接受,更不是任人践踏的屈服。乃是如巨杉般的忍耐,拒绝把荣耀的福音简化为速食宗教。种植杉木要花多久时间?末日的启示领我们进入漫长与广大,约翰与他的教会和我们一起学习忠于地方与人,这种忠心耿耿的忍耐让人可以在历史的混乱中,以一个道德、属灵与礼拜仪式交织而成的生活,活在神的奥秘面前。
美国的宗教引人注目之处,在于弥赛亚式的虚假活力、令人尴尬的枯燥散文、及缺乏耐心的冲动野心。这些特色中没有一项是和圣经稍微沾上一点边的,没有一项可在福音故事中找到一点证明,全部都是有案可查的属灵弊病。这些被诊断出应予治疗的疾病,其隐藏的病菌带原者可能正是牧师,所以牧师正处于极大的危险中,而且需要最有力的预防之道——即是像约翰的那种末日启示的祷告、诗与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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