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尚節傳
作者︰宋尚節
早年
一 開場白 二 父親的重生與得勝 三 母親在病危中重生 四 童年
五 興化的大復興 六 小牧師 七"宋大頭" 八 中學時代
九 赴美留學前夕 十 橫渡太平洋 十一 入學前後 十二貧病之中
十三 下鄉布道見異象 十四 大學畢業時的榮譽    
早年 一 開場白
    "只有中國人才能夠有中國人的想法,只有中國人才能夠用中國的故事,中國的比喻,和中國的格言去說話,而說得引人入勝。外國人的嘴巴斷斷不能把中國人說服,斷斷不能把中國說成基督的中國……幾千或幾萬個英國人美國人都沒有用,我們要的是千千萬萬的中國人,是千千萬萬個身心口完全奉獻了的中國人。我們要的只是這一種人,而不一定要通儒學者。如果這種人兼有通儒學者的本領,當然是十全十美;可是重要的倒是這種人——有勇氣,有真心,有獻身精神,有獨立氣概的人。是時候了,我們該尋出一個中國的使徒來了。這個中國的使徒應該是一個中國人,而不該是一個外國人。這個中國的使徒會在哪里出現呢?他會從神學院里出來麼?他會在眾人意料不及的地方出現,象以前許多其他的上帝使者出現一樣嗎?我們不知道。我們只能祈禱他快點來。我們並且祈禱他來的時候,象施洗約翰聲震曠野一樣,要把全國全民都震動起來!"

    上面的話是英倫教會派到福建的宣教士杜克(EdwinJoshuaDukes)一八八五年說的。這話說了差不多五十年後,中國使徒才在中國出現,在中國曠野發出驚心動魄的喊聲。他是個中國人,是造詣絕高的學者;可是他把學問和生命完全放在主的祭壇上,沒有為自己留下一點什麼。他是大膽,無畏,無偽,無飾的人,除了和主同行以外,便獨來獨往,除了信主靠主以外,便一無倚傍。他就是福建莆田縣鳳跡村的宋尚節。

    這位中國使徒,其個性是非常特別的。有如火如荼熱愛靈魂的內心;卻沒有普通基督徒所有的和顏悅色。在外表看來,他不但不修邊幅,並且其貌不揚。他是個飽學之士,在科學上嶄然露頭角;但是他的講道卻只是簡單明白的福音,一點沒有眷戀家庭生活。講道時手舞足蹈大聲疾呼,有時感人使泣,有時又逗人發笑;但是一下講台,便沉默寡言,特喜離群索居,在別人看來幾乎是個乖古孤僻的人。和外國人,特別是外國的宣教士和教授,關系很深;但對外國人毫不客氣,批評起來不留余地,使許多人都以為他是排外的,疾惡如仇,對于罪攻擊不遺余力;但是他感人至深的道理卻是主的仁愛。他是天生的一個組織家,有卓越的領導才能;他自己卻不要組織,不設教會,不立宗派,不做領袖。受了許多人的批評;但他卻視為等閑,從來不以身外之毀譽為念。他受了許多人的愛,也受了許多人的憎。

    這些就是中國大布道家宋尚節的本色特性,表面上看來是矛盾的,實際上卻毫無圓鑿方柄之處——他是一個優美而和諧的靈魂!

    和施洗約翰一樣,宋尚節是在盛年去世的。他在世四十三年,他的工作時間不過是短短的十五年。可是,時間雖短,工作卻不少,工作的成績更不小。

    在短短的十五年中,他震動了中國和南洋的教會,成千成萬的人因為他而皈依了基督。在許多東亞的國家里面,中國教會在日軍侵入後仍然能夠屹然獨存,其功不能不歸之于宋尚節。這些教會之所以能靈命不絕,靈力不竭,是他工作辛勞一番以後的成果。

    在中國各省,在南洋各地,在美國,在英國——在一切有中國人的地方,你只要和中國基督徒一談,便會自然而然談到宋尚節。有許多不信的人是因他的布道演講而得救的。有許多冷淡退步的基督徒是因他的培靈講道而熱烈了進步了的。尤其是許多教會領袖,本來是掛名的,是"吃教"的,是沒有靈命的,都因他而變為生氣勃勃,靈力充沛,和忠于基督的傳道人了,其影響力和果子,持久延續下去。
早年 二 父親的重生與得勝
    宋尚節博士在他口述的自傳人的見證里,津津樂道他幼年從父母那里受的宗教教育。他父親特別愛談自己重生的經過。那時他年紀還小,還不能領略"重生"二安的真義,可是他卻對這故事感到非常有興趣。

    尚節的父親宋學連牧師,十六歲那年就到福建省城進福州神道學校;讀了兩年,不過隨班上課,做一個時間表的奴隸,機械地去追求分數。他沒有熱情,也沒有追求的心,不想在靈程奮進,不想真正認識耶穌基督。這樣就糊里糊涂地這了兩年的神學院生活。

    到了第三年,就是他畢業的學年。在那年的上學期,他還是照舊過日子,不但談不上靈性的長進,就是功課的成績也極平凡。

    最後的一個學期,在他平靜的腦海里,卻被微風吹起了一陣的波瀾。在上約翰福音和羅馬書的時候,他得到聖靈啟示,覺得自己是多罪之身。埋藏在內心深處的黑暗,這時給靈光照亮了。

    罪既陳列在目前,總得想法解決,一日不解決,即一日不能得平安。于是他心里起了一個不可名狀的劇戰,使他坐臥不安。在無可奈何之際,他只得向上帝呼求,每天總是一清早起來,在人們還未起床時,便到曠野去祈禱讀經;在晚上也是深更不眠,在人們都入睡以後,求主賜以心靈的快樂和赦罪的平安。

    有一天,在一個東方剛魚肚白的黎明,全把有生以來所有的罪過愆尤,一一向主傾吐無遺。赦罪的主,對于憂傷痛悔的人是特別親近的。在這一次,他得到了聖靈而來的生命。這時他十八歲,是一生的轉折點。

    他在福州神道學校畢業以後,就回到故鄉福建興化(莆田縣)鳳跡村開始布道的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鄉村生活雖然單調平凡,對于有了靈命的他,卻也逍遙自在。他在農民的心田,辛勤耕鋤,撒種,灌溉,栽桿,收獲,過了五六個年頭。

    流水彈指,宋學連已二十五歲,到了燕爾新婚的佳期了。新娘是佛門子弟家庭中的一位千金小姐。她之所以會和一位傳道人結婚,卻是良緣夙締的。原來他們祖家都不是基督徒,照舊時的習慣指腹成婚。這門親事就這樣成了。

    新娘過門以後,確能勤儉持家,克盡婦道。宋學連對她恩愛有加,常在四鄉布道之暇,挑燈教她讀書識字。經過一番循循善誘之後,這位異教新婦果然受了感化,不久便受洗歸主。可是因為這不過是人的工作,還不是上帝的陶冶,她雖然領了洗,而認識不深,愛主的心仍然非常談薄。

    新夫婦結婚不到一年,便來了一個"弄瓦之喜",弟二年跟著又來了一個"弄璋之喜"這便是後來宋尚節博士的大姊和大哥。一家四口,固然熱鬧得多,可是做爸爸的擔子也一天重似一天了。那時,他的薪金不過是每月五六元,雖說那時生活程度低,這區區之數,實在難于支配。

    在一個手上拮據的晚上,宋學連左思右想,翻來覆去,到了午夜還不能入睡。他思想著。里面似乎有個聲音說︰"哦!捱著叫化子一樣的傳道生活,吃了早餐沒有午飯,這麼苦的生涯,難道是一個能吮筆濡墨汁的我消受得了的嗎?我雖不是有名的騷客墨卿,也是個書香子弟,家里有的是文房四寶,怕拋了這窮飯碗就活不成嗎?"

    他得到一個結論︰決意辭傳道職,離開窮鄉僻壤,到文士薈萃的城市里去做報館記者,過漿糊剪刀的生涯,或者鑽進洋學校去做一名教書匠。

    可是,魔鬼說話以後,聖靈也跟著說話。聖經的金句,如明燈一般,從他的記憶中映照出來︰"你要專心仰賴耶和華,不可依靠自己的聰明。(箴言三︰5)他的良心也在責問他︰耶穌豈不是給了你赦罪之恩,你雖粉身碎骨都不能報答禮他于萬一嗎?區區生活上的艱辛,你都不能為他忍受嗎?你甘願服侍瑪門,作金錢的奴隸嗎?白佔土地而不結生命之果,你將來敢空手見恩主嗎?你不見天空飛鳥,地上的花草,他們不耕不種,也不紡織,主怎樣養活他們,裝扮他們,使飛鳥翱翔在蔚藍的天空,使花草繽紛地裝飾空曠的原野,主的眼楮不是珍視你勝萬物嗎?你算算古今的傳道人,有誰是慘死在窮巷作餓莩的?你要學富有經驗的大衛王,把他的信心作你的榜樣-少壯的獅子還缺食忍餓,但尋求耶和華的什麼好處都不缺!-"

    這場心靈上的惡戰,從深夜苦斗到天明。在月影消失,鄰雞唱曉的時候,宋學連清清楚楚听見天上來的聲音;主耶穌的話,隨晨風吹入他的耳朵︰"我的僕人啊,不要怕,有我!你所需要的,我早都知道了。"

    東方已明,宋學連披衣起身,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向太太訴說昨夜激戰獲勝的經過。

    從此以後,他便打消辭意,重振旗鼓,再度傳道。以後,因為有了成聖的經驗,傳道的工作越了做得甘心樂意了。他此後更蒙主重用,工作更著成績,更有效果。他所主持的禮拜堂,一向只有教友二百人。可是翌年便有五六百人,第三年便有千余人了。

    宋牧師不但講道好,文筆也好。他喜歡買書,凡是古本書,只要有錢,沒有不買的,所以家里藏書約有一萬本之多。他對于藏書也非常珍視,不許人隨便取閱。有一次,尚節不小心把一本書的書皮弄壞了,心里十分害怕,只希望不給父親發現,但後來終于給他看見,便捱了一頓重打。

    因為他文筆好,人們便請他主編一個定期刊物奮興報,城福建全省流很廣。他也喜歡寫日記,每天記事不輟,尚節後來之有天天寫日記的習慣,就是從父親那里學來的。
早年 三 母親在病危中重生
    宋學連牧師雖已重生,可是宋師母還是一個不冷不熱盲從的基督徒。她在料理家務之外,幾年之內又替宋家生了兩個孩子;連以前兩個,一共是四個了。在她生第五個孩子的時候,染上了一場大病。那個是產而不育的孩子,是宋尚節的五哥。

    這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大病︰她時而魂游明宮,和光明的天使攜手樂園而復來人間,和骨肉相聚,在痛苦中呻吟。這病究在哪里,叫什麼病,病源如何,醫生也查不出。總之,她和藥爐茶灶結了不解之緣。

    如是者半年之久,醫生們和有經驗的人們都認為她不久人世,告訴宋學連為她置備棺木衣服以應隨時的需要,免得臨死倉卒。他只得听他們的話,眼里含著清淚去料理一切。

    在景色黯淡寒風凜冽的大除夕,在一盞半明不滅的油燈光下,死氣籠罩著宋師母的病榻。宋學連把兒女們都領到榻前,自己用手拿起她瘦削如柴的手,眼淚汪汪的說︰"我和你的兒女們都在……"尾音已哽咽不能成聲了。

    宋師母微睜那對閉著的眼,轉動了一下,眼淚就在那沒精打采的眼眶內涌出,然後一粒一粒地滾到枕上。她想勉強說些話,但一句也說不出,只見她在急促地喘氣。

    房間里沉寂了一刻鐘的光景,外面是嗚嗚的北風,里面是兒女們的哭泣聲,和宋牧師的禱告聲,交織成一曲淒涼的音樂。

    這時,宋師母忽從病床上坐起來,說︰"拿飯和肉給我吃吧!"

    奄奄一息的她居然已有力量起身,已是奇事了,起身後又要飯和肉吃,更是奇中之奇原來她已很久很久未進滴水粒飯了。

    但是篤信上帝萬能的宋牧師,一點不以為奇,飛也似的跑出去煮飯燒菜,滿心感謝上帝洪恩,煮好了便端給宋師母。

    原來在死亡邊緣中的師母,忽然听見了起死回生的大醫師耶穌的聲音︰

    "婦人起來,吃你的飯和肉吧!今晚我要賜你新生命。"听了這幾句帶著能力的話,她就自然而然的起來,自然而然的覺到饑渴,自然而然的向丈夫要飯食了。

    經過了這番啟示以後,宋師母便熱心起來,此後不但安心和丈夫同甘共苦,而且還幫助丈夫殷勤做傳道工作。

    她病時,子女無人照料,宋牧師就把他們寄養在一個婦人家里。她好了以後,就把他們領回來,卻看見他們渾身骯髒,原來半年當中,她竟未給他們洗過一次澡呢!宋師母看見兒女這個模樣,便不禁哭了起來︰"半年沒有媽媽,你們就活不成了!"她馬上替他們換衣,洗澡,捉掉身上和頭上的虱子。

    在父母都已清清楚楚體驗了重生之後,宋尚節不久便呱呱墜地了
早年 四 童年
    (1901-1909)

    一九零一年九月二十七日一恰好是舊歷辛丑年的中秋節——下午四時,宋學連師母在鳳跡村誕生了一位麟兒。那時正是宋家家境最蕭條,生活最貧寒的時代,多一個食指,即多一份困難。幸而那時宋牧師和宋師母都有的基督豐盛的生命,不但不以新增的負擔為苦,反而能夠知恩謝主,就同心合意,把這個初生的男孩錫以嘉名曰"主恩",這便是後來的宋尚節博士。

    家庭經濟雖然拮據,但快樂的空氣未嘗一日消散,人們都說宋家是人間天堂。實際上,他們家里所愛唱的贊美詩恰恰就是"耶穌同在就是天堂"。

    主恩五六歲的時候,宋家全家從鳳跡村搬到興化城內。那時,宋牧師任興化福音書院的副校長。這書院附近,有一所小學,是教會學校,每禮拜天有主日學,主恩常去參加。主日學的教師們很懂兒童心理,教授有方,能使听者樂而忘倦,主恩特別得益不淺。他後來說︰"使我感興趣而至今能記憶的,我常用來喻解真理的,大多數是采取我在主日學里所听得故事。"

    當主恩在孩提時代,在兒童園地里跳躍玩樂的時候,平空來了一個打擊。

    一天傍晚,主恩正挾著書包放學歸家的時候,一入門,便听母親痛哭的聲音,使他吃了一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時姐姐把哭紅了的眼楮,向他瞥了一眼,招呼他過去。她對他說,妹妹瑞德死了。

    嬌小天真的瑞德果然一動也不動睡在地上。主恩跑過去拉她的手,疑惑地說︰"怎麼僵硬冰冷了?"

    妹妹的死,使主恩的小頭腦常想"人死後到那里去"的問題。這問題在他心里植根深厚,揮之不去,拔之不出,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有時他在半夜里為惡夢驚醒,嚇得渾身大汗淋灕,且懼極而哭,大喊爹媽。這不是別的,原來他夢見惡魔把他俘虜了去哩。

    尚節還講過如下的一個有趣故事︰"我年幼時,把錢看得很重,我的母親叫我念聖經,念一節,給我銅板一枚。她每天只要我念一節,多了怕我忘記。積一年,居然有三百多個銅板了;那時我真的發財了。然而恐怕失掉,睡覺吃飯,都不安心。後來母親叫我把錢寄存她獨家經理的銀行里去,一個月生息一個銅板;我更高興極了。但是現在一想起來,卻要笑自己太蠢笨了。"也許,看著瑞德撇下的玩具,會使他思想"錢帶得去麼?"
早年 五 興化的大復興
    (1909)

    一九零九年宋主恩遇到一件奇事,是鐫刻在他心版上永不會磨滅的。他自己說,那是"一幕神為我開映的劇本"。這當然是值得在這里敘述的。

    那時他剛剛九歲。興化那年舉行一個空前未有的大奮興會,聖靈之火,熾烈地在教會中燃燒,使年紀小小的主恩看見璀燦光華的壯觀,而留下一個終身覺得甜蜜的印象。

    這奮興會主領人是興化和一位壯年牧師,也曾常到主恩所上的主日學講故事。他的講法,態度,手勢,都能使三四百個兒童听了肅然無聲,越听越有味道。

    舉例說,在一個禮拜四的下午,為紀念基督受難而舉行一個**,這位牧師主講"橄欖山下客西馬尼園中的耶穌",講得活潑真切,一聲聲,一句句,都好像一枝枝的利箭,射入了听眾的心坎。這個描摹是如此的生動深刻,使宋主恩在34年後,追憶記述起來,仍然"哀感縈結,辛酸之淚滲透衣襟"呢!

    在那次的奮興會里,這位壯年牧師身被靈感,大有能力,得到非常美滿的效果。單以到會的人來說,會堂內外,座為之滿,道為之塞,只好臨時支搭一座可容下三四千人的帳棚。但是,到會的人,還是愈來愈多,除了興化本地外,還有遠從廈門福州來的。在華南的各區會也都派代表前來。不消說,到會的都得到豐富的生命回去。代表當中,有的竟是遠自美國來的。這好象難于置言,但宋尚節博士在我的見證里面說︰"事實確乎是如此"。

    每天的聚會里,有很多人被靈感而痛哭悔罪。這個人認私吞公款,那個人認偷人東西,這個男孩認盜取人的雨傘,那個小妹妹認偷取別人的皮球,每個人都認出他曾犯的罪。更奇妙的,有二百個鴉片鬼起來認罪,獻出各種煙具,用火焚燒。那時的景象實在很好,每人把罪除淨,心門打開,接受耶穌的靈進去。到會的人當中在很多是兒童,他們受感悔罪以後,把偷來的皮球交出來的,共有五六百個,此外政治家不計其數的紙筆墨硯。

    那時的宋主恩年方九歲,雖然每天都去听講,但是沒有悔罪的覺悟,也沒有接受新生命。不過他覺得有一種能力,驅策著他,使他不得不去听講。

    後來,他發現了這奮興大會成功的秘密。原來早在這大會之前,美國有兩位愛主的姊妹,在她們家里為興化教會懇切流淚祈禱。有一天,在她們禱告的時候,听見有聲音自高天下來對她們說,不久的將來,從一九零九年的受難節開始,興化將有奇妙的大奮興會。她們便寫信報告在興化的宣教士。果然,在她們的來信未到興化之前,復興之火已熾烈地燃燒著了。

    這件事證明了代禱的能力。後來宋尚節博士在我的見證里說︰"在我的生命中,最願意追憶的是那年的奮興會。它象春草般青青可愛。那欣欣向榮的氣概,由于靈風的吹煦,會中的善種,會持蔓延到各處,末出燦爛的花朵,結出生命的果子。"

    這是一課有益有用的功課,是宋博士後來布道時常常付諸實行的。感謝主,在這麼早的時候,已把這樣重要的功課實際上是奮興布道的秘決教了他,並且在他心里了。
早年 六 小牧師
    (1912-1913)

    一九零九年夏天的奮興會雖已過去,但由它點燃的奮興之火,卻起發熾烈,繼續蔓延信道的人,與日俱增。夏去秋來,冬去春來,年復一年,但見教堂的人數頻添,教堂容積日小。一到主日,四鄉農民,扶老攜幼,成群結隊,抱著敬虔誠懇的心入城禮拜。

    本來只容五六百人的禮拜堂,突然要容二三千人,實在是一個困難的問題。而要建築一所可容二三千人的禮拜堂,也不是一蹴可幾的事。惟一解決的辦法,便是把四鄉所有的信徒,按照其距離的遠近,分上午中午下午三次聚會。這樣一來,那些爬山越嶺遠道進城的教友,就都有听道的機會,不致空跑一場了。

    一天分三聚會雖然是個解決的辦法,但在宋學連牧師卻未免太吃力了。好在那時主恩已是十二歲的孩子,已頗能助爸爸一臂之力,實際上居然充了教堂里的一位臨時執事,能協助應付當時的繁劇了。

    一年以後,二三千信徒盼望中的新教堂,已雄壯堂皇的矗立在大眾眼前。新教堂落成以後,宋學連牧師格外勤奮,因為他真切地感覺上帝與他同在。社會上一般紳商仕宦,對這間發達的教會,也刮目相看。興化的知縣,在有緊急公事時,也跑來和宋牧師商量了。可是,宋牧師雖然聲譽日隆,家里還是一貧如洗。

    那時,宋主恩已十三歲,在一間舊制(四年制)中學念書,並一面幫爸爸布道。他的工作,除散發單張,販賣聖經單行本之外,還時時跟著爸爸到四鄉宣講福音。甚至在父親生病或上省城去時,還替他主領夜間的禮拜。在男女老少數百人的視線集中之下。這位二三歲的宋主恩居然能勇氣登台講道,已謔不容易,至于他在講台上能不局促,不慌忙,把事前預備好的講章有條不紊的講出,更是難能可貴了。

    每年暑假,更是主恩為主工作的大好機會。縱驕陽似火,他也不畏懼,常在綠蔭一或涼棚下,宣講罪人的得救之道。听眾感動而表示悔改歸主的頗不乏之人,這便給他一種鼓勵,使他越發起勁的干下去,有時講得汗自額上流下,濕了眉睫,又滲入眼眶,使雙眼腌著咸性汗液,痛得睜不開來。但他不顧這些,只不時把袖子在額上一抹,繼續的講下去,往往講到樂而忘倦,連飯都不想吃。有一個暑假,他在沙塞鄉工作,教將近二百的兒童讀聖經。又有一次他在比高鎮布道,也有五六十人表示悔改。

    主恩講道的興趣那麼濃厚,在他看來,這也是上帝的恩典。主在他這麼年輕的時候,便給他這樣一個黃金思想,使他知道以傳道為樂。

    因為上述的種種事實。人們便給宋主恩一個綽號︰"小牧師"。

    這本來是名副其實的稱呼,但是宋尚節博士後來,回憶這事,認為這一階段的活動,只是"糊涂的熱心",因為它是沒有生命的,盲目的,用意在高舉自己,沽名釣譽。
早年 七"宋大頭"
    宋主恩生下來就有一個比別人大得多的頭,帽店里的帽子沒有一頂合他戴的。這也不打緊,因為縱有合戴的帽子,宋家也沒有閑錢給他買則子戴啊。最好的辦法是少剪幾次發,留長子作為護腦之用,這樣就戴上天然的帽子了。

    因為他頭大又不剪發,襯起來頭格外大,同學們就送他一個渾號"大頭"。他起初雖然不願接受,但叫得多了,也就成了習慣,當別人叫他"大頭"時,他也會不期然而然答應了。

    "大頭"不但生理上特別,心理上也離奇古怪。這里有一部分是他父親遺傳,一部分是他所獨具的。宋學連有一種性急癥,發作時聲音咆哮如雷,面孔轉為青色,誰都怕看怕听。敢于踫他的,只人和他一樣脾氣的"大頭"。有時做爸爸的管教他時,打得太過份了,血氣方剛的"大頭"是不甘屈服的。

    有一次,為了一件小事,"大頭"觸犯了父親,使他大發脾氣。"大頭"受了一肚子悶氣,就躲在床底下,在那里藏了多時。家人到處尋找不到,急得魂飛魄散,以為發生了什麼意外。因為在此以前曾有一次在和爸爸嘔氣之後,"大頭"竟想投井自殺!那次雖然是假裝的,目的在恐嚇他父親,但這次也許是當真呢!一直到深夜他從床底爬出來家人才松了一口氣。

    又一次,他又惹起了爸爸動火,爭鬧一會以後,大頭使勁的用頭向一口大水缸撞去,缸破水流,而大頭竟安然無恙。

    有這樣脾氣的"大頭",捱打當然是常有的事。有一次,宋牧師把他痛打一頓之後,自己就跑進書房里去。捱了打的"大頭",為好奇心所驅使,想刺探爸爸進書房究竟做什麼事。他從門縫里望進去,不料爸爸正在那里掩面啜泣呢!"大頭"忍不住了,就沖進房里,問道︰"爸爸,你做什麼?我捱打的還沒有哭,為什麼你倒哭起來了?"爸爸說︰"這就是父母愛子之心。主愛我們,也是如此!"

    在這樣的宗教氣氛之下,雖然偶有打罵,家庭的關系還是和諧的。在春花之晨,秋月之夜,宋牧師總不忘記帶孩子們去流連好山好水,欣賞上帝在大自然里的杰作。年輕的尚節持別喜歡陪父親上山禱告。孩子們就在這樣的家庭教育中長大成人,而留下了終身不能磨滅的印象。
早年 八 中學時代
    (1913-1917)

    尚節有一個讀書的天性,這天性是他各爸爸共有的。宋牧師只要有一些閑錢,就要到各處去購書買畫。這是尚節所十分贊成的。他常常鼓勵爸爸去訂月刊,訂雜志,買傳記。反對買書的卻是宋師母。她當的是窮家,收入少,孩子多,認為買書是一種奢侈浪費行為。

    家里一間雅致樸素的小藏書樓,是使尚節歡樂的地方,不論是工作畢,或是放學回家,他的影子總在那藏書樓上徘徊。他說讀書是"和一本本的朋友們談心"。他不但誦讀新舊小說,古今名人傳記,甚至婦女的書報,如婦女雜志,婦鐸報等,他也一一閱讀,因此惹起同學的譏笑。但他並不顧忌,只回答他們一句︰"我有書必讀。"

    尚節在書本子里沉迷的時候,福州海軍學校登報宣布考生,宋牧師看見這個廣告就吩咐尚節去信報名投考。此舉表面看來雖似突然,可是宋牧師也許以為海軍學校和其他軍校一樣,是免學宿膳等費的,考取了,可省一筆負擔。

    應考的青年很多。考試科目只有體格檢驗和國文兩項。這在尚節看來是很有把握的。他的師長和同學也鼓勵他去投考,認為他必被錄取。但是體格檢驗的結果,尚節被宣告不合格,因為他那時恰好患著莫名其妙的腳腫。體格已不及格,國文考得怎麼好也沒有用了。因此他在考國文的時候也就沒精打采。

    考試的結果,他的許多同學中,只錄取了兩名,當時這兩人覺得有無限光榮,可惜人生變幻無常,這兩人都在不久以後相繼陣亡,一腔升官發財的熱望也同歸于盡,這萬不是他們預料所及的。尚節後來回憶此事,便對上帝不勝感謝。

    落第歸來以後,宋尚節仍然回到原來的中學讀書,照舊做一名書呆子。那時已是民國初年,為了紀念國恥,鼓勵愛國圖強,學校紀念日非常之多,時常停課;可是學校盡管停課,尚節仍照常上課。偌大的課堂,只有他一個人兀坐讀書,雖孤獨,倒也安靜。同學們以為他不關心國事,對他冷嘲熱諷,在他身上加上什麼"冷血動物"等等頭餃,在好學勤讀的尚節,倒是毫不在意的。

    在中學時代的尚節,在衣冠容貌方面,是毫不整飭的。一來因為他只顧讀書,對身外之事,並不講究。二來,家中經濟能力薄弱,衣著方面,要講究也講究不來。因此在中不三年中,尚節卻始終是"短衫同志,赤腳朋友。"短衫者,因為他穿不起長衫;赤腳者,因為他買不起一雙鞋。

    他穿第一件長衫,是在中學畢業那年。他得了第一名,宋牧師為了獎勵他,並為了使他在領文賃的時候不失體統,就上街買了一件藍布衣料,叫宋師母趕緊縫好。這就是尚節的大禮服,是他穿上的第一件長衫!
早年 九 赴美留學前夕
    (1918)

    中學畢業以後,跟著來的,自然是升學問題。那時尚節打算升學南京金陵大學。在籌備期間,他媽媽和大姐在家制備衣服,打迭行裝;他自己在此時的工作,可分為兩部分,一是在家譯著,一是下鄉布道。

    宋學連牧師是個善于記日記的人,尚節也在一九一七年開始跟爸爸學寫日記,以後就養成習慣,差不多飯可以不吃,日記卻不可以不寫。後來他的同工都說他每天無論如何忙,至少都要抽出一小時以上的時間來寫日記。他寫日記的字寫得的極細,記得極詳,直到他臨終毫無間斷。這是關于他生平的珍貴而確切的材料,可惜寫這本傳記時我們還沒有披閱的機會。

    寫日記之外,就是代父親編輯奮興報。在中學時,尚節每于課余之暇,幫忙譯登一些稿件。學校里的期刊他也曾任過主筆,又常常在各報紙上投稿,所以現在主編奮興報不會有手腳生疏之感。還有,尚節的姐夫,是一個很有國文根底的人,在文字工作上給他幫助不少。

    在文字工作之余,他做了一個鄉村布道計劃;這計劃得了西教士的贊助,他便糾合同道青年多人,每禮拜下鄉,輪流到各小學去,先和教員談話,得到他們同意後,便開始向學生布道。這里包括講故事,教唱贊美詩,作有意義的游戲,發福音畫片等等。

    工作正在興高采烈的時候,忽然接到家中急報。說大姐身染急性時癥,不過三四個鐘便去世了。這給他以一個重大打擊,赴金陵大學升學的計劃,從此成了問題。

    一天清晨,他在家不遠的雷山頂上,獨自一人向上帝祈求重生。清涼的微風,拂面吹來,花草的繁茂,枝葉的蒼翠,都引他追求欣欣向榮的靈恩,大有不得不休之勢。

    有一天,他忽然記起父親的重生是由于讀羅馬書和約翰福音,于是把又絞盡腦汁,想從克己修煉著手,但也一樣得不著他所希求的。他那時還不知道,新的生命是從聖靈生的,是有其定時定期,不可強求的。

    尚節赴南京學金陵大學的計劃,因大姊的突逝而受了挫折,但是升學的志氣卻沒有時時**,就是不**的時候,要學校里也沒有人有時間心情去讀書,因為總是政治活動多,而學問的活動少。究竟到什麼地方升學好呢?無論進哪間大學,情形總是大致相同的。

    這時尚節想到出洋留學。這自然是個奢望,因為他的家境那時並不豐裕,在家就近上學還是一個重負。當向爸爸述說這個大志時,宋學連牧師對他說︰"不要夢沉沉啊!莫以為我有血汗給你去吃洋墨水出風頭。你不要以為我是誰……我不過是教會里一個窮傳道罷了。"

    這答復並不是預料之外的。地上的爸爸既不答應,他還且位天上的爸爸可以呼求。尚節于是跑到山上,向天父奏告他到外國升學的志願。他並且說明出洋留學的目的是終身事奉主,作傳道的工夫。

    這樣的祈禱,繼續了一個星期之久。天父果然是有辦法他是大能的上帝,尚節從西教士手里,接到康女士寄他的信。她說,風聞他有志出洋,只困于經濟,不能如願。他知道尚節是好學的青年,所以她願意替他去信美俄亥俄州德拉威(Delaware)的衛斯理大學(OhioWesleyanUnlaware)和他們商量給他一個免費學額。她並且允許在他到了美國以後,再幫助他找一個工讀的機會。

    尚節接讀了這封信,便手舞足蹈地贊美感謝神,又歡天喜地的把這好消息報告爸爸。爸爸卻吞吐地對尚節說︰"我委實沒有能力給以給出洋。你要曉得,我傳道三十多年,所有的積蓄還不到一百塊錢,攏總給了你也不夠作你川資的一半。捉襟見肘的我,確乎力不從心,萬一可能,那有不希望兒子出洋的道理?"

    父親這一番有道理合事的話,不啻一盆冷水澆背。他沉思了半響,仍舊跑上山去呼求上帝。

    一般在福音書院的畢業生,在那時都做了傳道人,都是學連牧師的高足弟子。他們一听見尚節有志出洋留學,而且又有機會,將來學成歸國又決意為上帝作工,都為之興高彩烈。他們知道他的困難是川資無著,便都願慷慨解囊,為他共籌出洋的旅費。他們之中,有出十元的,有出二三十元的,不多時,赴美的川資已籌足了。這些數目,尚節都一一記帳,預備到了美國,賺得工資,就立刻清還。

    統計有五六百元,赴美的旅費是不成問題了。踫巧那時金價大跌,美金只值銀圓九角半,使旅費不但充足,並且綽有余裕。他于是做了一套西裝,另添置了一些衣服鞋襪,決定在春風駘蕩中放洋。時為一九一九年二月十日,同行的另外有七位同鄉。
早年 十 橫渡太平洋
    (1919)

    尚節離興化的那天,父親因事外出,沒有送別,只剩媽媽在家拉著他的手叮嚀再三,哥哥親送到汽船碼頭,還幫他提箱子等物。年輕遠別,自免不了依依之情,可是前途的希望,象東升的旭日,光芒萬丈在引領他,心里的悲傷,都被它驅散了。

    過了七天,汽船到了十里洋場的上海。同行七位闊少,夜以繼日地游公園,看電影,逛游藝場,只有宋尚節足不曾出旅館的大門,不但上述的那些娛樂場所他沒有去,連那些有名的大百貨公司也沒有參觀過,甚麼先施永安兩間大公司面面對峙,還各有屋頂花園等話,都是從人家听來的。他只在旅館里面讀經,祈禱,看書,看報,寫日記,和家居生活絲毫沒有分別。

    在陰天下雨,不能出門尋樂時,那7位闊少便把宋尚節來做話柄,做笑料,把他當成可以開胃開心的土老兒。其實,據他自己說︰"我何嘗是土老兒不識玩呢?不過想起僅有的川資,還是借貸得來的,怎能象他們一樣任意揮霍?"

    三月二日,尚節所乘的尼羅號就啟碇向美國開駛。那時,坐頭等才能在美入境,才不致被認為苦力。他乘的是頭等艙,船票只要二百四十元。船出了吳淞口了大海,頗有些搖擺,同行的人都害了暈船病,只有尚節在甲板上獨自欄遠眺,俯視滄海,仰望晴空,愉快地歌頌創造宇宙萬物之主。

    那天晚上,尚節又踱到甲板上,見夕陽浸在碧波中,晚霞把天空織成美錦,獨自一個人倚著鐵欄桿,兩行清淚就簌簌地落了下來。這不是為了去國懷鄉而感到悲哀,也不是為了想念骨肉之親而引起離情別緒,更不是為憧憬前途而在擔憂,而是為數算不盡的浩大神恩而感激涕零啊!

    貧寒之家出身的尚節,在頭等艙上享受的是生平未曾經驗過的闊綽生活。那7位同行者已因暈船不能起身用膳,只有他一人獨據八人的餐桌,獨享豐富的大菜,愛什麼就吃什麼。此外還有兩名侍役,只由他一人驅使。

    到了美國以後,來了好一個金價飛漲的機會,尚節一算剩余的金元,還有二百四十六元,就留下六元作自己在美的費用,其余掃數寄回父親。這樣,來時金價驟跌,到時金價飛漲,這二百四十的數目不但可還清他的債務,他還提議他哥哥也赴美留學呢!
早年 十一 入學前後
    (1919-1921)

    尚節一到美國,才開始有孤寂之感。第一是英語不流利,發音不正確,使他到處踫著困難。第二是在四月找到了俄亥俄州,一問之下,才知道康女士在北京逗留,還未回美,使他覺得舉目無親。

    衛斯理大學果然保留著他的免費學額,但他未能立即入學住宿。住在外面需膳宿費每日一元,對于身上只有六元的他當然負但不起。這時唯一的解決辦法,是找一份工作,但這也不容易︰人地生疏,在茫茫人海中,向誰找工作?找什麼工作?

    在無可奈之際,尚節跑去找一位青年會的書記,求他幫忙度過目前的難關。但是因為說英語時辭不達意,被一口回絕了。

    在求人不應,無人可求的時候,尚節轉而呼求上帝。上帝安排他在一家布店受雇,做洗刷地板和抹玻璃窗的工作,每小時得工資一元。這是一件卑微的工作,所以他在當街揩玻璃窗時,總怕給同學們看見。特別是看見女同學經過店門時,便不由他不兩頰漲紅,耳根發熱。

    後來他在西屋公司(WestinghouseCo.)做夜工,每小時有四角五分工資。他每夜做工十一小時,每周工作五天半,共得二十七元左右,除去膳宿等費,余下的就沒多少了。每月僅剩八十元,怎能開學後的開支呢?但他仍繼續不斷禱告,深信上帝必能為他有所預備。

    在廠內工作的時候,尚節口中常哼些中國調子來解愁消悶,那些黑白種的同工們都傾耳諦听,樂而忘倦。後來這種短小調傳入經理的耳鼓,經理便邀他作上賓,請他獨唱一支美妙的中國歌。尚節高歌一曲,使經理先生興趣橫生,和他攀談起來,又問及他赴美的目的。尚節于是恭敬地告訴他說,他是一基督徒,他到美國求學的目的,是在學成後歸國傳道。現在因經濟困難,才到他廠中做工自助,以維持開學一年間的膳宿書籍等費。經理先生把他說的話都耐心听完。

    他沉思一下以後,抬起頭把尚節打量一番,就對他說︰"我可以把九十三號的制造鍋片的機械給你管理,工資每小時你可得一元左右。可是這部機器危險性很多,常常軋斷工友們的手……"

    不等他說完,他已經首肯了。

    暑假過去了,尚節統計淨賺六百元,剛夠一學期的費用。和同學比較一下,沒有一人的工資能高于他的。他深信這是上帝特別的恩賜,使他可以安心求學。

    尚節對主之主篤信,還可于如下的事上看出。

    開課的一天,他跑去見大學監督,作一個突如其來的請求︰他要在未來三年中讀完大學學分。監督听見這話,挺直身子,搖著頭說︰"照你的英文程度,五年後能讀完大學課程,已算萬幸了。"

    事實上,考試後尚節名列第一。就天文學一科說,同學里面有的不及格,有的得零分,只有他"優等列頭牌",成績使師友們都驚贊。給果是教員們在商議後對他說︰"你如果努力求學,則可三年畢業。"
早年 十二貧病之中
    (1921)

    一九二一年,第一次歐戰戰後的經濟恐慌已在美國開始,工廠倒閉不少,工人失業多了起來,使尚節在第二年的暑假里找尋工作,發生困難。那時他的哥哥宋尚廉也到了美國留學,使尚節找尋自己的工作之外,還要替哥哥找工作,委實不是容易的事。

    但是相信上帝倚靠祈禱的尚節在原有的旅館工作之外,並且進一家鐵廠做拉鐵板的工作。

    鐵廠的工作很苦,是尚節所擔不了的,亦不過為了解決面包問題,不能不含辛茹苦干下去。這樣,勉強干了一天,尚節忽然覺得神志不清,心髒卜卜地在跳動。自己按一按脈膊,似乎跳得非常劇烈,頭部也作劇痛,如象要炸裂的樣子,身體也在發著高熱。

    但是尚節仍然負病工作,勉強到第三天,實在不能支持下去了。只得請假到醫院去就診。

    入院以後,不久臀部生一巨痛,醫生說若不開刀必會危及性命。這倒是個難題,因為他身上一文莫有。手術費和住院費從那里來?

    他決定采取一個听天由命的態︰任憑病魔纏身,唯依天命,最後由于朋友再三苦勸,只得進了醫院,在病房里呻吟著。到于費用問題,只得以後再說了。

    快到施手術的時候,尚節向看護討了一張白紙,寫了一篇絕命心式的家信,打算寄給父親。在這生命不絕如縷之際,他棄絕了對于這世界的希望,心里反而輕松起來。

    開刀以後,麻醉藥作用漸失,創痛的感覺就敏銳起來。大腦的活動一恢復,尚節又在擔心醫院的費用了。雖然醫生派了最好的看護,屬靈的,有經驗的,能體貼人的,但是尚節腦子里總是盤算院費如何清結的問題。

    一天,尚節正倚靠在病床上自嘆不幸,忽然走進一群男女,有的拿著鮮花,有的提著水果,一個個笑迷迷走近病床和他握手。這些都是他常去聚會的那間教會里面的兄弟姊妹,其中有一位還是那里的牧師。尚節一見他們,如見骨肉至親,什麼國家種族的界限都消失得無影無形了。他心里砰砰地跳,眼里含著感激的清淚,接受他們一個一個的殷勤的慰問。

    他們走後,那個驅之不去的經濟問題,又來縈繞尚節心懷,他想來想去,深知"醫院居,大不易",雖然創口未復,也還以及早出院為佳,于是本來要一個月才可出院的,他卻提早兩星期出去了。

    向醫生告辭時,他面紅耳赤,慚愧得說不出一句話來。一種貧窮的哀感緊壓心頭,使他咽喉哽咽,一腔心事,卻無法表達。可是,眼里的汪汪悲淚,卻怎麼也抑止不住,滔滔不竭地傾瀉下。富有經驗的醫生,看出他有難言之隱,就拍拍他的肩背,對他說道︰

    "親愛的朋友,你莫非為醫藥費擔憂而傷嗎?醫院里已把你的費用作八折計算,一共只要三十三元;這數目已由一位被聖靈感動被主愛激勵的同道付清了。你可以平安快樂地出去了。願上帝賜福你。"

    尚節听了這話,心里好象卸下千斤重擔,快樂得幾乎跳將起來。一時不知道當說什麼話才好。最後,他謝了醫生,一步一步地出了醫院。

    這傷處一直沒有好;從那天起,創痛時時發作。尚節後來說︰我禱告上帝免掉我的痛楚,然而上帝卻不允許。上帝如此管教我,是要我得到益處,因為我在痛時會想到自己的驕傲和污穢。"
早年 十三 下鄉布道見異象
    (1922)

    雖然貧病交迫,尚節並沒有因此而稍減對學問上的努力。歲月催人,一年容易,第二年的學年考試,又是他名列前茅。一個每天要花一半以上的時間來做苦工的學生,能夠得到這樣優異的成績,在別人看來,是可驚可異的。但是在尚節自己看來,這又是"上帝格外的恩惠"。

    除了勤讀苦做之外,在休假日尚節又常組織福音隊,邀同學同道參加,到鄉下去傳布天國福音。美國鄉村的老百姓,尚節看來,是忠厚,樸實,敬虔的。他們都喜歡听他的講道,悔改的人數逐次增加,報紙也竭力鼓吹,使過去在興化縣報紙上活躍的宋尚節,現在又在美國英文報紙上嶄然露頭角了。

    福音隊到處受人歡迎,各鄉的信徒都盛意招待他們,供給他們的需求也十分周到。他們談吐風雅,語出肺腑,待人接物又全出至誠,使尚節深感人間的溫暖。

    有一個家庭,特別給他深刻的印象。一對愛主的夫婦,組織了一個以耶穌居首位的家庭。她是一位彬彬有禮春風滿面的婦人,因為言行芬芳,尚節稱她為"空谷幽蘭"。他是一位忠誠的基督徒,只要和他交談一次,便可知道他遠超出一般沒有生命而徒負盛名的牧師。他們中間有一位寧馨兒,活潑美麗,固不用說;特別引尚節注目的是,每晚臨睡前在小床前邊跑著禱告的神態。

    一個愉快的秋高氣爽的感恩節,司密慈邑(Smithville)邀福音隊去布道,那晚就在一個信主的家庭住宿。尚節在那晚"似夢非夢的看見一個神妙而奇絕的異象"。他深信這是主有意顯示給他的,將來必逐漸在他生命中實現。

    在異象中,尚節游興化東岩山巔。那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從前差不多沒有一日不上那山巔禱告的。他在山巔了望時,忽然听見一片淒愴的呼救聲,間著山下潺潺溪聲,使他張眼四望,才發現有人在山腳下溺水呼救。

    一發覺有人溺水,尚節奮不顧身,連沖帶跌地下山救人。腳下奇石崛起,四周荊棘叢生,但他仍奮勇奔赴;好容易從崎嶇的石路上,荊棘的包圍中,走到山下,已是渾身鮮血斑斑了。

    小溪水逐漸高漲,溪面愈漲愈寬,後來變成一片汪洋大海,海里沉溺著各種民族,發出淒涼悲慘的呼救聲。在水平線上的尚節,俯瞰海岸相去甚高,海潮還不斷在洶涌澎湃,要想救海中人,誠非易事。那喊聲愈喊愈高,愈不忍卒听。焦急中尚節迸出一句禱告,說︰"上帝呀!我願奉你的使命,得你的臂助,去救起那在波浪中掙扎著千萬人!"

    禱告後一剎那,尚節環顧自己卻變了個小孩子,同時又發現是個罪犯全身被金索銀鏈縛著。他仍想走向前去,卻不但寸步難移,而且覺著有人把他向後牽動,使他一步步退後。尚節于是頹然喪志。

    忽然,從天邊遠遠飛來一只蒼鷹,卻是一個長方形的十字架,顏色是血一樣鮮紅。十字架上寫著八個大字︰"仰望十架,往前奔跑。"

    一霎間,十字架翩然飛過他的頭頂,幽雅的聲音,好象武士在高歌勝利之曲。那時他的鎖鏈也一砍而斷,嘩啦啦地落在地上。

    恢復了自由,尚節再向前勇往直趨,想找一個善法去拯救海中的可憐人,一不留神,撲通一聲自己已跌在萬丈巨濤的中央。尚節倒也並不心驚膽戰,因為他甘願與眾人一同溺斃,只在命在頃刻之際,呼求上帝接收靈魂。

    呼求之後,尚節覺得好象腳跟著地,挺身站起,踏在剛才所說那如鷹飛來的十字架上,泊在大海中心,好象一塊磁石,能引一般蕩漾在水里的人們。凡漂泊到十字架旁邊的人,沒有一個不被吸引上十字架去的;被吸引的人,其鐵鎖鏈沒有一個不斷開的。那十架橫在海上,慢慢的擴大,被吸引的人也漸漸增多,直多到數算不清。

    十字架擴充到全海面,終于不再見海水,只見一片奼紫嫣紅,使尚節歡笑騰躍。忽然號筒聲吹響,十字架面積所在地頓時變為四時皆春的樂園,每個人都盡情歡愉歌唱。

    在節奏和諧的樂聲中,好多人過來和尚節握手,仔細一看,原來都是他的骨肉同胞,或親戚朋友。他快樂得手舞足蹈地跳將起來。這一跳,險些把和他同床共寢的同學司密慈(Smith)一腳踢出床外。

    次日,尚節把昨晚所見的異象在講道時講出,很多人听了受感動。他于是相信這是上帝給他的異象,作他終身證道的好資料。他說︰"我無論在美國,每講此異象,沒有不使人大受感動的……這異象常在我腦際盤旋,我將永久述說這外富有靈性價值的畫片。"
早年 十四 大學畢業時的榮譽
    (1923)

    大學最末一個學期,是尚節最窮最忙的一年。最窮,因為那年美國的戰後不景氣已到高潮,工廠倒閉的數目與日俱增,病號人民失業的盈千累萬,尚節在此時以謙資工作來維持生活和學業,其處境之困難實在不易想象。最忙,因為期近畢業,功課本來繁重,何況尚節決心把四年的學科三年讀完,更非"夙夜匪懈"不可。

    工作多,功課繁,加以病後體弱,使尚節心境不佳,易發脾氣。在這個時期發生三件事,使尚節後來常常痛心懊悔,認為是生命史上的污點︰

    第一,他的膳食,是和哥哥合辦的,可是尚節自負聰明,存傲慢之心,把哥哥當成部下,驅東使西,燒菜煮飯都責成他去料理。尚節自己不但動也不動,一不稱心,還要大發脾氣。哥哥因為在別的事情上要弟弟幫助,常常忍氣吞聲,只在忍無可忍時和他口角,尚節後來認為這是自己對不起哥哥,追悔無及。

    第二,美國大學考試,從沒有教授在課室里呆坐臨考,只在考完之後,考生在試卷上寫"我有上帝見證,誠實無假",然後簽名交卷了事。學生中份子復雜,有些行為不正大光明的,就不免有舞弊情事。尚節從小學以至大學,是從來不敢干這勾當的。可是,在最後一次的考試中卻守不住了。這在人看來,不過是不誠實而已,算不了一件大罪,但尚節卻認為一步之差,謬之千里,成了永久的恨事,為不可磨滅之罪跡。

    第三,因為生活的困難,功課的忙近,尚節在工作上也做過不誠實的事,美國的工資是按時計值的。尚節為了多用時間讀書,曾幾次謊報時數。這個幸虧他發覺還早,後來就以延長工作時間來補嘗過去竊去的時間,作為懺悔。

    這樣,在既窮且忙,又免不了犯罪的情形之下,尚節在三年之內,讀完了大學學分。

    那年和他同畢業的大學生有三百多人,其中只有二十余人得最優等的學生中一半都是女生,只有宋尚節和其他三位男同學得榮譽學士位。每系都有獎金,尚節得是理化系的獎金。

    因為他是一個貧苦的工讀生,既要做工,又要自理膳食,還能把四年的功課三年讀完,而畢業時居然能得到獎金獎章,當然是一件聳人觀听的頭條新閑。美國的記者們于是大忙特忙,把這消息在美國的報紙上大登特登,還要把尚節的照片放大刊在重要的地位。不久以後,歐洲各大國的報紙也把這消息刊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