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腓力
耶稣是谁
我们听许多人谈论一位我们不认识的人时,常会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我们会觉得他们说的不是同一个人。有人说那人太高,也有人说他太矮;有人说那人太胖,也有人说他太瘦;有人说那人太黑,也有人说他太白。有一种解释,就是那位我们没亲眼见过的人,可能是个奇形怪状的人。但我们都有这样的经验:他其实是一个外貌平常的人。这种奇怪的现象太常发生了,甚至已不再使我们惊异,反倒视为平常了。——契斯特斯顿(G﹒K﹒Chesteston)
我对耶稣最初的印象是儿时在主日学里唱「耶稣爱我」、在临睡前的祷告呼唤「亲爱的耶稣」、在圣经班看着那些用法兰绒板剪出来的人像的时候。耶稣是和饮料、糖果、饼干以及每次出席得到的小金星联系在一起的。
主日学校里有一幅挂在水泥墙上的耶稣油画像,给了我特别的印像:我认识的男人没有一个像耶稣那样留着长而蓬松的头发。他的面孔憔悴但英俊,皮肤洁白,身穿紫色的长袍,画家特别把折层的光线加重油墨,他怀抱着一只沉睡的小羊,我幻想自己是那只小羊,内心充满了幸福感。
最近我读到年老的迪肯森(CharlesDickens)写给他孩子关于耶稣一生的书。在那本书中,耶稣给人的印像是维多利亚时代的保姆,他抚着孩子们的头吩咐说:「孩子们,你们可要好好地孝顺你们的父母啊。」这正是我在成长时期,从儿童主日学里得到的耶稣形象,他是一个完善、可靠并且完全没有棱角的人物——就如儿童电视节目里的罗杰先生一样。我小时候很喜欢这样的造型。
后来我在圣经学院念书,给我的却是另外一个耶稣印象。在那段日子里,耶稣的形象是一个挂在半空、对着纽约市联合国张开双臂的姿态。这是宇宙的基督,万有都由他而来,在一切都在变动的世界中,只有他永不改变,这幅图画和我儿时抱着小羊的牧人图是大不相同了。
同学们在谈到这位宇宙的耶稣时候,却用一些难以置信的亲密口气。教授们鼓励我们建立「与耶稣基督个人的关系」。在聚会里我们唱着一些非常亲密地爱慕他的诗歌。有一首诗歌说到与他在花园散步,「玫瑰花上露水依然清新」。同学们在自己信仰的见证里,偶尔会说出一些词句,像是「主告诉我」。可是在那段日子里,我自己的信心却是怀疑和无知,我小心翼翼、迷惘,充满了疑问。
当我回顾那段日子,虽然和耶稣有各种挚爱的亲密,耶稣却离我愈来愈远。他变成了只是被瞻仰的对象。我背下了福音书中三十四个神迹,却没有经历到任何一个;我学了「八福」,却从来没有面对到一个事实:没有人(当然我更是)能够真正地明白那些奥秘的教训,更别说能够活出来了。
不久以后到了六十年代(更确切地说,是七十年代初期),真正影响到我以及大部分的教会,开始怀疑每一件事,耶稣也变了,好象从外层空间来的一样。耶稣的跟随者不再是以中产阶级勤奋工作的人为代表,一些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激进份子开始出现。自由派的神学家开始把耶稣和卡斯特罗(FidelCastro古巴GC革命领袖)一并供在图像上。
我突然发现所有有关耶稣的图像,包括儿时看到的好牧人,读圣经学院看到的对着联合国张开双臂的宇宙的耶稣,都是留有胡须,可是在圣经学院里是严禁留胡须。这时候许多问题开始涌现,比如怎么可能劝人为善的人会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什么样的政府会把罗杰先生或是袋鼠船长杀死呢?托马斯·潘恩(ThomasPaine)曾说过,没有一个真正神圣的宗教,会有一些教义是侵犯小孩的幼小心灵的。那么十字架呢?
主后1971年,我看到一部名为「马太福音」的电影。这部电影的制片家是意大利的皮尔·巴罗·巴索里尼(PierPaoloPasolini)。这部影片不但令宗教界愤慨﹣﹣宗教人士根本认不出银幕上的耶稣,就是制片界也大为诧异,因为制片界都知道巴索里尼是同性恋和马克斯主义的代言人。巴索里尼还控告性地将这部影片献给教皇约翰·保罗二十三世(PopeJohnPaulXXIII),因为教皇是间接促成这部影片拍摄成的。教皇一次佛罗伦斯之行造成严重的交通阻塞,巴索里尼困在旅馆里无所事事,就从床头拿起一本新约圣经读了马太福音。他在福音书中所读到的令他大为吃惊,他决意制作一部不用任何剧本,只依据马太福音中所用的字句的影片。
巴索里尼这部影片正好碰上六十年代对耶稣重新评估的风潮,因为经费有限,在意大利南方拍摄,用的是粉笔般的白色和死亡般的灰色为主调,这正符合耶稣在巴勒斯坦成长的背景。法利赛人穿戴头巾,希律的兵丁有点像法西斯党的卫兵,门徒们就好象装模作样的临时演员,可是耶稣本身,他那坚定的眼神流露出一副无惧的态度。他从一处到另外一处,马不停蹄地讲述比喻和教训。
只有那些亲身在青少年期间经历过那种纷乱的日子的人,才能体会到巴索里尼电影里的强烈震撼力量。在那年代,这部影片使那些剧院里嘲笑的人哑然无声,激进的学生们突然发现,他们不是第一个提出反物质主义、反虚假主义,崇尚和平以及鼓励人们相爱的人。
对我而言,这部影片促使我对耶稣的印象有了令人不安的重新评估。单从人的外表来说,耶稣所欣赏的人可能都是被圣经学院开除,或是被大部分教会拒在门外的人。耶稣在世的时候,人们给他的评价是「贪食好酒之徒」,无论在宗教或是政治界的在位掌权的人,都认为他属于**派,一个扰乱治安的坏份子。他说话行事都像一个革命家,他蔑视名声、家庭、财产,以及传统上用来衡量成功的事。我很难接受巴索里尼影片中的那些对白,完全是出自马太福音这件事实,因为这部影片传出的信息和我先前对耶稣的概念大相径庭。
就在那个时候,有一位名叫比尔·米利根(BillMilliken)的「青年生命会」同工,在大城市的贫民窟组织了一个公社。他写了一本名为「告别甜美的耶稣」的书,这本书的书名正描述了我内心世界的光景。当时我在青年归主协会工作,担任「校园生活」这份刊物的编辑。我时常想知道基督到底是谁?每当我写作或是为他人的作品润色时,总是有一个怀疑的小幽灵出现在我身边,他问我:你真的相信这一套?还是不过是因为这份薪水而发表一些官样文章?你是否已经加入安全又保守的当权派——正如当年那批深感受到耶稣威胁的一帮人?
因此我尽可能避免直接写关于耶稣的事。
今天早晨,当我打开计算机,微软窗口就显示着今天的日期,似乎在承认,不论你相信与否,耶稣的出生都是如此重要,他把人类的历史分为两部分:这个星球上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可以分为主前、主后两大部分。主后1969年,当阿波罗航天员第一次登陆月球时,尼克森总统极兴奋地说:「这是从神创造天地以来最重要的日子!」到葛培理牧师严肃地提醒他别忘了圣诞节和复活节的时候,他才清醒过来。从历史上任何一个角度来看,葛培理所说的都一点没错。这位加利利人一生讲道的对象,比不上葛培理一场布道会的人数,然而他对这个世界的改变确比历史上任何人都深远。他将历史带入了一个新的世界,而今地球上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对他效忠。
今日在英语世界里,人们甚至用耶稣的名字来咒骂。想想看当一个生意人打高尔夫球错过了一杆的时候,他会大吼「托马斯·杰弗逊(ThomasJefferson)」吗?或是一个水管工夹到了手指,他会尖叫「莫罕默德」吗?这会是多么奇怪的事!我们就是无法摆脱耶稣这个人的影响力。
威尔斯(H﹒G﹒Wells)是一位不认为自己是基督徒的历史学家,他说他发现围绕在这个重要人物生活和品格周围的图画难以抗拒。以历史学家的标准来衡量一个人伟大的程度,是根据「他留下多少可以成长的事物?他是否让人热切地以新鲜的方式来思想?甚至在他离去以后依然坚持?」。如果根据这个标准,耶稣确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物。一条船从视线中消失以后,从它留下的波浪大小,多少也可以猜测船的尺寸。
虽然如此,我却不是因为耶稣是改变历史的伟人而写这本书,正如我没兴趣写凯撒大帝、或是建筑长城的中国皇帝一样,我无法抗拒地被吸引到耶稣面前,因为他是我生命中的分水岭。他曾说过:「凡在人面前认我的,人子在神的使者面前也必认他」。根据耶稣的话,我对他的想法以及态度,将会决定我在永恒里的结局。
有时候,我毫无疑问地接受耶稣大言不惭的宣告,可是我必须承认,有时候我怀疑一个在两千年前住在加利利的人,和我的人生有什么关系呢?我怎么才能解决我内心世界里怀疑和爱慕的矛盾呢?
我一直想藉写作来对付我的怀疑,我写了两本书:「痛苦时神在哪里?」和「无语问上帝」,但是怀疑依旧。我一再回到同样的疑问,每次都好象再一次触摸到还没有愈合的伤口:神是否关心世上的苦情?我们对神有什么重要呢?
有一次在科拉多州我被大风雪困住了两个礼拜。所有公路都封闭,我就好象巴索里尼一样,无事可做,只好念圣经。我慢慢地一页一页地读下去,在旧约中,我发现我认同的是那些勇敢站在神面前的人,比如像摩西,约伯、耶利米、哈巴谷以及作诗的人。在念圣经的过程中,我觉得仿佛在观看一出话剧,这些演员在舞台上表演他们的一生,充满了少许的胜利和大量的悲剧。偶尔他们会对那位看不到的舞台经理大叫:「你搞不清楚在这里是怎么回事!」约伯不就是这样以最刺耳的声音控告上帝:「你的眼岂是肉眼?你查看,像人查看么?」
偶尔从舞台后面仿佛有一个遥远的声音传出来:「嘿!你也搞不清楚在后面是怎么回事呀!」这个声音曾经对着摩西、先知过,当然对着约伯的响应是最为响亮的。当我读到新约的部份,那种控告的声音止息了。我或许可以这么说,神好象搞清楚了地球上的生活是怎么回事了。耶稣亲自熟悉了痛苦的滋味,他经过如约伯所忍受短暂而又多难的尘世:
「你的眼岂是肉眼?」曾经有一度,上帝的眼确是肉眼。
我有时候想,如果我能够像约伯一样从旋风中听到神的声音,能直接与上帝讲话该有多好!这也许是我写这本书的原因吧!但上帝没有缄默,他的话已经说过,不是由旋风中发出,而是借着巴勒斯坦一个犹太人的嘴。在十字架这幅图画中,上帝在耶稣里,仿佛躺在解剖台上,他把自己显现给每一个怀疑的人,任他们调查研究,我也在怀疑者的行列中。
你所看见的基督乃是我眼中最大的敌人你所见的基督像你一样的鹰钩鼻我的基督却有一个像我一样的宽鼻子
我们两人日夜读圣经但是你读的是黑的,我读的是白的——威廉·贝雷克(WilliamBlake)
当我想到耶稣的时候,我想起卡尔·巴斯(KarlBarth)的一个比喻:有一个人从窗口看外面的街道,看到外面的人用手罩在额头前朝天空看。房子里的人因为角度的关系,看不见外面的人在看什么。这些话,在耶稣以后两千年的人,何尝不像那个在窗口里的人!我们听见人们的欢呼,我们研究福音书中的手势和话语,然而无论我们怎么扭转我们的脖子,我们还是看不见耶稣在肉身里的真貌。
正是这个理由,威廉·贝雷克短诗的表达是如此贴切,我们有的时候对耶稣的看法也正像只见鼻子一样(译注:短视的双关语),比如拉可达(Lakota)族人称呼耶稣是上帝的小牛,古巴政府曾经发行一幅耶稣肩上挂着卡宾枪的图画,英法两国在宗教战争的时候,英国人时常用的一句口号是「教皇是法国的,耶稣是英国的。」
当代的学者更是混淆黑白,在现代神学院的书店里,你会发现耶稣被描述成政治的革命家、娶抹大拉玛丽亚的魔术师、加利利的教祖、拉比、无知的犹太好讥诮之徒、法利赛人、反法利赛的禁欲主义者、末世的预言家、在奥古斯丁「雅皮」中的嘻皮士,或是邪教吸毒的领袖。这些「一丝不苟」的学者们写这些书却没有丝毫的羞愧感(因为美国的一般民众完全不理会这类的胡言乱语,最近一次民意调查显示,百分之八十四的美国人相信耶稣是上帝或是上帝的儿子,绝大多数的美国人相信耶稣是无罪的,勇敢并且情绪稳定)。
甚至也有运动员很有想象力地描述过一幅耶稣的图像,使当代的学者也瞠目结舌。前迈阿密海豚足球队的前卫诺曼·伊凡(NormanEvens),在他写的一本名叫《在上帝的小组里》这样说:「我保证,基督一定是在一场球赛中最出色的球员如果他现在还活着,我想他可能是6英尺6英寸高,260磅的大块头,球技出众,恐怕连我也不是他的对手!」纽约洋基棒球队以前的一位队员佛兹·皮特逊(FritzPeterson),他想象的是耶稣穿著棒球运动员的衣服,他说:「我确信耶稣基督如果跑上二垒的话,那个二垒手一定会被撞到垒外去了,他也许不会吐口水在球上,可是他一定会按照规则尽力地表现。」
在这一大堆的迷惑中,我们如果来回答一个简单的问题:「耶稣是谁?」世俗的历史家无法提供任何帮助。其实很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位改变人类历史的最伟大的人物,居然能够避开当时的学者和历史家的注意,甚至那四位写福音书的作者,也省略了许多能引起现代读者兴趣的事情:他们略过他一生十分之九的时间,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提到耶稣的身体状况,所以我们不知道他的身材、体态或是眼睛的颜色,甚至对他家人的记载也不够清楚,学者们到今天还可以为他是否有弟兄姐妹而争论。这些生理上的事情,在现代读者的心中非常重要,可是那些作者却漠不关心。
在我写这本书之前,我走访了三所不同的神学院图书馆——其中一所是天主教办的,一所是基督新教的,另一所则是保守的福音派。我在图书馆中花了几个月的时间阅读有关耶稣的书籍。我第一天走进图书馆就非常惊讶地发现,不但是有几个书架上,甚至是好几面墙上都摆满有关耶稣的书。芝加哥大学的一位学者估计,在过去的二十年中出版的有关耶稣的书,比以往十几个世纪出版的总和还多。我觉得约翰福音末了那个假设的说法似乎成了真实:「耶稣所行的事,还有许多,若是一一都写出来,我想所写的书,就是世界也容纳不下了。」
这一大堆学者的作品真是令我有一点应接不暇。我读到许多关于耶稣名字语源学的研究著作,他们探讨耶稣到底是讲哪一种语言,辩论他在拿撒勒、加百农或是伯利恒住了多久。我愈读这些学者的著作,原来还有一点关于耶稣的印像就愈变得更模糊了。我甚至有预感,耶稣自己对于我所读的这些关于他的描述,恐怕也有三分胆寒。
可是我发现每一次当我回到福音书里面,毫无例外,那些迷雾就逐渐消逝。杰比·腓力士(J﹒B﹒Phillips)在他翻译了福音书以后这么说:「我读了希腊文和拉丁文的福音书,一本神秘的故事书,但是我在其中却闻不到一点神秘的味道。没有人会如此没有技术地描述这种极易被揭穿的神秘事件,除非这些事件真真实实地发生在他们眼前。」
有一些宗教的书刊,你多少都能闻出一点刻意宣传的味道,可是福音书却非如此。马可在记载可能是历史上最重要的事件,就是神学家拼命想要用「代死」、「赎罪」、「献祭」这一类的词来解释的事件时,他只用「耶稣大声喊叫,气就断了」这句话。福音书也记载这样一些奇怪的又难以预测的情形:如耶稣的家人和邻居以为他疯了的时候的一些事。如果要写的是圣徒传,为什么加上这一类事呢?耶稣最忠心的一些跟随者,都时常是茫茫然没有头绪:这个人,到底是谁?
当人们向耶稣挑战时,他自己也没有提供一些严谨的答案。他或许留下一些蛛丝马迹,但在摆出证据之后,他却说:「凡不因我而跌倒的人是有福了!」我们读到有关他的一些事迹的时候,难得有人能不在一些事上觉得难以接受。从某些角度来看,福音书好象是把决定权留给读者,又好象是一部侦探离奇的小说,而不是简单的画虚线的游戏。我对福音书这样的特质很兴奋。
我突然发现,自从耶稣受难开始,各种扭曲的理论正好确认了神愿意冒一个极大的风险,他甘心把自己摆在解剖台上:研究我、试验我,然后你自己做出决定。
意大利有一部影片《拉都斯维他(LaDolceVita)》,一开始有一段直升飞机运送一个巨大的耶稣石像去罗马。耶稣的手臂挂在吊索里,当直升飞机经过一些地方的时候,人们开始认出了这是谁的像。有一个老农夫从他的拖拉机上跳下来,在田里一边跑,一边喊着说:「嗨,是耶稣!」到了罗马附近,有一群穿着比基尼泳装的少女,在游泳池四周日光浴,她们也向着天空友善地挥手,所以直升飞机的驾驶员就直冲下来想要看个清楚。耶稣沉默的脸孔带着寂寞的表情,在这个现代的世界上很不调和地翱翔着。
当制片家梅怀特(MelWhite)借给我五十卷有关耶稣生平的影片时,这给我在寻索耶稣真貌的过程中带来了新的方向。这些影片包括了1927年由西利·德米勒(CecilDeMille)所拍摄的无声电影「万王之王」、「上帝拼音」,以及「棉花径上的福音」这些音乐片。甚至令人惊讶的是,竟然还有法国和加拿大合作的现代片「蒙特利尔的耶稣」。我仔细观看这些影片,把每一幕的重点记录下来,随后有两年的时间,我就用这些材料当做讨论的起点,来教一班「耶稣平生」的课。
我们上课的方式是:每当我们要讨论耶稣生平中一个重要事件的时候,我就从这些影片中挑出七、八段比较有价值的部份,在开始上课的时候,我就把每一部份影片放两到四分钟的片段。一般都是先选一些好笑的,或是生硬的片段,然后是发人深思的片段。我们透过七八位不同的制片家的眼光来观看同一事件,把我们多年来在主日学里所建立的一套固定模子慢慢地挪去。但是究竟哪个对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看完了这些影片,然后再来读福音书,最后才来一同进行讨论。
我这堂课是在芝加哥城里拉沙力街教会中进行的,我班上的学员中有西北大学的博士生,也有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他们利用上课的机会来温暖的教室里补睡一觉。我要感谢这些学员,他们使我逐渐改变了我对耶稣的观点。瓦特·凯斯普(WalterKasper)曾经说过:「极端的说法把上帝看做是圣诞老人,或是上帝借着人形,好象我们穿上工作服一样到人间,来修理这个腐坏了的世界。」圣经和教会的教义讲到耶稣是完全的人,一个具有理性和人的自由的人,这种概念在一般的基督徒脑海中是不存在的。我必须承认,直到我自己在教这堂课、寻找历史上的耶稣以前,我自己的观念也是不清楚的。
大体上来讲,这些影片帮助我恢复对耶稣的人性的认知,使我明白了教会中的信条总是提到基督在永世以前的先存性,耶稣在荣耀里的地位,却很少提及耶稣在地上的事业。福音书是在耶稣死后多年以后才写出的,那时第一个复活节已是很久以前的事,对福音书的作者而言,主在地上的事迹正如我们今日回想韩战一样遥远。这些影片帮助我穿过时空,去体会耶稣在地上的时代里的那些人如何看耶稣。如果我混在那些人中间,会有什么样的情形呢?我会对这个耶稣有什么样的反应呢?我是否会像撒该一样邀请他来吃晚饭呢?还是我会像那个富有的年轻人一样忧郁地离去呢?我会不会像犹大或是彼得那样出卖他呢?
我发现耶稣和罗杰先生相似之处极少,和我在圣经学院所研究的耶稣更是大异其趣,至少他不是那么平淡无味。我以前总是认为耶稣的个性有点像星球大战里的福肯人(Vulcan),冷漠沉着、步伐稳重,走路像机器人一样,来到地球宇宙飞船上的一群兴奋的人类中间。可是我发现福音书以及一些好的影片并不是如此形容他。人们的言行时常会深深地影响他:顽固的人会令他沮丧、背信弃义的人会使他怒火中烧、单纯信心的人会给他极大的喜悦。实在来说,他似乎比一般人更情绪化,更激情。
我愈研究耶稣,就愈难把他定型在一个模式里。他从来没提过他的同胞日常重要的话题﹣﹣罗马占领的事,却拿起鞭子把那些在犹太庙堂里谋利的人驱赶出去;他极力劝勉人遵守摩西的律法,他自己却以破坏律法出名;他会为同情一个陌生人而伤痛,他却对他的最好朋友大声责备:「撒旦,退我后去!」;他对有钱人和行为不检的女人毫不客气,这两类人却总喜欢和他在一起。
有时候,神迹奇事可以接二连三地发生,有时候耶稣的能力却好象被人们的不信所阻挡;有时他详谈他第二次再来的事,他却又说他不知道那日子那时辰;有时候他从逮捕的人面前逃跑,有时候他却是无畏的走向敌人;他流利的谈论追求和平,可是有时却又叫他的门徒去买刀剑;他狂妄地宣告他自己,惹得许多人争议,可是多次当他行了许多神迹的时候,他却竭力隐藏。正好象温克(WalterWink)说的,如果耶稣根本不存在,我们无法想象出这样一个人物。
根据福音书,有两个字是无法用来形容耶稣的,那就是「无趣」和「可以预测」。真不明白,教会怎么可能把这样的一个人物变得好象正如道尔西·西勒(DorothySayer)所说的一样:「把犹太狮子的爪子剪了,将他变成那些脸色苍白的牧师们和虔诚老太太们的猫宝宝。」
普利兹奖的得主,芭芭拉·泰克曼(BarbaraTuchman),这位历史学家坚持写历史的重要原则就是不可改变时间的顺序,当她写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盟军和德军在巴尔吉(Bulge)的最后决战时,她必须拒绝写下「当然,我们都知道这场战役的结果」这样句子的引诱。因为事实上,当时在参与巴吉格之役的盟军并不知道战争结果是如何。根据那时候的情况,他们很可能是被逼回他们登陆的诺曼底海滩上。一个历史学家如果要想保持述说外观上的紧张和戏剧性,他就必须放弃已经知晓结局的立场,这样才能有那种身临其境的感受,否则,便会失去戏剧性。能够带着读者回到当初的情境之中,得到感同身受的滋味的历史学家,才是一个好的历史学家。
我的结论就是,我们大部分有关耶稣的著作和想法都犯了上述的毛病,我们在读福音书的时候,总是带着尼西(Nicea)或是迦列敦(Chalcedon)镜片,﹣﹣(自以为)已经知道结果就是教会一直努力研究想要透彻地搞懂他。
耶稣是一个人,是一个有名有姓、有家有世,与你我一样的一个人,他是一个出生在加利利的犹太人。可是从另外一方面来说,耶稣是和地上任何一个活过的人完全不同。早期教会花了五个世纪来寻找一个平衡点,一方面是「一个跟你我一样的人」,另一方面又是「完全不同」。对于在教会里长大的人,或是一些受基督教文化影响的人,自然都会偏重完全不同这一方面,正如帕斯卡(Pascal)所说:「教会想要说服人们相信耶稣是人的困难度,和证明他是神相去不多。」
让我在此声明,我完全支持教条的教导,在本书中我祇想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就是那些混在他身边跟随他的人群中,尽可能从属地的角度来观察耶稣的一生。如果我是一个日本的制片家,手上有五千万资金和圣经的福音书,我会拍一部什么样的影片呢?我盼望能如路德所说的:「尽可能地把基督带到肉身之中。」
在这过程中,有时我觉得自己好象是一个游客参观一个伟大的博物馆,心灵深为敬畏震撼。我围绕着耶稣的一生——他出生的故事、他的教导、神迹、敌人和跟随者,尝试要明了这一位改变历史的人物。
可是,有时候,我又觉得自己好象是一位古董修复家,把一些被污泥覆盖的东西,一点一点地除去。如果我慢慢地清除这些污泥,是否有可能使古董重见天日呢?
在这本书中,我试着要讲耶稣的故事,不是我自己的故事。然而无可避免的,当一个人寻找耶稣的同时,也成了自我的反思,没有一个人可能遇见了耶稣以后还能维持原状。我曾经从科学、比较宗教、天生的怀疑和从对教会的反感感染到疑惑,我发现当我把这些带到耶稣面前的时候,就会有新的亮光。在这个时候,还在第一章里,如果我再多说,恐怕就违反了泰克曼的原则。
受访的星球
权能的神曾经在祂荣耀威严的光中驰骋;有一天祂曾经降卑,彻底的倒空。——乔治·何柏(GeorgeHerbert)
我整理去年的圣诞卡片的时候,发现各式各样的图片形象参与了这个节日的庆祝。许多卡片以新英格兰的风景为背景,白雪覆盖大地,有时还加上马车。另外一些卡片则以动物为中心,不仅是长角鹿,还有花松鼠,浣熊、红鸟或是可爱的灰老鼠。有一张卡片甚至是一只非洲狮子躺在一只绵羊身边。
近年来,美国的卡片上也常常看到天使,虽然这些制作严谨、却是可爱的天使从来不需要像圣经中的天使那样宣告:「不要惧怕!」。有少数宗教性的卡片甚至以耶稣的家庭为中心。这些卡片上的人物,当然都非凡人,他们安祥、沉静,仿佛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光环如同冠冕一样挂在他们头上。
卡片里面所写的都是爱、祝福、恭喜快乐一类的温暖字眼。我想或许我们以这种温馨的气氛来纪念这个神圣的节日也是一件好事。可是当我翻开福音书的记载,来到第一个圣诞节的时候,所听到和感受到的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我还记得在一个叫做「三十好几」的电视节目中,听到这样一段对白。一位名叫荷甫的基督徒对她的犹太丈夫麦可说:「你为什么还要过点灯节(Hanukkah)呢?难道你还真相信几个犹太人就靠着几盏神迹般、油烧不尽的灯就打退了大队的敌人?!」(译注:点灯节是犹太人在十二月底的一个节日)麦可大发雷霆:「你以为圣诞节就多合理性吗?你难道还真相信一位天使向一个没有性行为的少女显现,使她怀孕,然后她还骑着马去伯利恒,在马槽里生下一个婴儿,后来会是世界的救主?」
坦白讲,麦可的嘲笑非常接近圣经的记载。玛丽亚和约瑟所面对的羞耻,以及家人和邻居的嘲笑,可能正如麦可所说的:「你难道还真相信天使显现?」
就算是对那些肯相信超自然事件的人们而言,还有其它的难题接踵而来,有一位老伯伯祷告说:「拯救我们脱离仇敌和一切恨我们之人的手。」西面却警告童女:「你自己的心也要被刀刺透。」玛丽亚的赞美诗提到有权柄的失位和狂傲的人被赶散。
这些记载和那些圣诞卡所给我们的信息完全相反,圣诞节并不会让地球上的人生活变得更好。这也许是每当圣诞节来临的时候,我总是从这些令人愉快的卡片转过来看福音书这严肃的事实。
圣诞节的图画总是把耶稣的家人当作偶像一样贴在黄金色的纸上,安祥的玛丽亚如同等待一个大好信息宣告那样站在那里,像等待承接祝福一般。这可不是路加福音所告诉我们的一切。玛丽亚很惊慌(原文作极为忧虑),并且因天使的显现大为恐惧。当天使在那儿宣告至高者的儿子,他的国也没有穷尽之时,玛丽亚的心中所关注的却是「我还是一个**呀!」
有一次,在我们芝加哥的教堂里,有一位未婚的女律师,在众人面前勇敢地认罪。虽然我们早就知道她的罪,她那好动的小孩每个礼拜天都在教堂里跑上跑下。这位名叫辛西娅的女子,当孩子的父亲离开她的时候,她决定去走一条孤单的道路,把这个不合法的孩子生下来并且养育他。辛西娅的罪并不比别人的罪更糟,然而当她在述说这一段辛酸的时候,这个罪的后果是相当的沉重。她无法隐藏那一次激情下的结果,好多个月她挺着大肚子,直到孩子生下来以后。她余生的每时每刻都完全随之改变。难怪玛丽亚这位犹太少女会极为忧虑!她没有那些激情的经验,却要面对可怕的未来。
当然在美国现在的社会,每年有上百万的少女未婚怀孕,玛丽亚的遭遇多少失去了一些震撼力。可是想一想在第一世纪那种封闭的社会里,天使所带来的消息恐怕并不太受欢迎,当时的法律规定一个女人如果未婚怀孕是犯了**罪,应该要被石头打死的。
马太福音告诉我们,约瑟原本想要暗暗地休了玛丽亚,不愿意公开地定罪她,后来天使向他显现,改变了他对玛丽亚的误会。路加福音告诉我们,玛丽亚匆忙地跑去找她的一位名叫以利沙伯的亲戚,因为以利沙伯也是神迹性地怀了孕,所以玛丽亚想,她或许能够体会自己的心情。以利沙伯相信玛丽亚的话,并且和她分享这一份喜乐。可是不要忘记这两个女人完全相反的感受:正当全村的人都在谈论以利沙伯的**蒙神医治,而玛丽亚这个未婚的女子却必须隐藏她因神迹而蒙的「羞耻」。
几个月后,施洗约翰出生。那可是大张旗鼓,包括了接生婆、凑热闹的亲戚,以及当时村庄里传统为庆祝一个犹太男孩降生而有的许多活动。可是六个月以后,耶稣的出生却是远离自己的家乡,没有接生婆,没有任何亲戚,更谈不上村庄里邻居们的祝贺。为应付罗马政府的人口调查,一个家庭的男主人去报名上册就足够了,莫非约瑟特意把他怀孕的妻子一道拖来伯利恒,就是为了让玛丽亚这不名誉的生产之事可以不在家乡发生?
路易斯(C﹒S﹒Lewis)谈到神的计划时这么说:「这整个神情一直缩小到一个小尖端上,小到像针尖一样——就是一个犹太女子在祷告。」当我今日谈到耶稣出生的事迹,我不禁颤惊,难道整个世界的命运曾经就要落在这两个年轻的乡下人身上?当她觉得神的儿子在她腹中踢动的时候,玛丽亚不知有多少次必然会回想起天使的话呢?每当他忍受村里的人看到他未婚妻的肚子一天一天地大起来而给他羞辱的时候,约瑟又有多少次会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遇见了天使,或者那不过是一个梦呢?
我们对耶稣的祖父祖母一无所知,他们老一辈的人会有什么感受呢?他们是否会像今日一些未婚青少年的父母一样呢?刚听到这种消息是道德上愤怒地爆炸,然后是忧郁地沉默,直到后来小婴孩那双透亮的眼睛才融化了父母的冰心,给家里带来和解。是否有可能他们也像现今城市里那些贫民窟里的祖父母,满有恩慈地照顾那婴儿呢?
九个月之久的尴尬解释,绵绵不绝的丑闻臭味,好象上帝故意安排令人羞辱到极点的环境来迎接他自己来到人间,免得有人说他偏心。每当我注意到人子在地上做为一个人的日子,他总是跟一般人一模一样地受到各种规矩的辖制,而且是无情的规矩,别忘了小村庄里人对出身不明不白的小男孩是不会有好脸色的。
马空·慕格瑞(MalcolmMuggeridge)注意到我们今天的社会,家庭计划诊所提供了非常方便的办法来修正一些可能会让家人羞耻的「错误」。马空说:「事实上,在目前的环境下,耶稣根本就不太可能被允许生出来。玛丽亚未婚怀孕,父亲是谁又不详,家境又贫寒,当然就是最标准的堕胎个案。当她说她的怀孕是因为从圣灵而来时,更证明了她需要看心理医生,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少女怀孕,就更加应该堕胎了。我们这个世代,也许更加需要一位救主,因为这个世代恐怕以人道的理由根本不会允许一位救主出生。」
童女玛丽亚虽然是没有计划地生育,她却对情理有不同的反应。她听到天使的宣告以后,心中反复思想,然后就说:「我是主的使女,情愿照你的话成就在我身上」。其实,神的话来到的时候常常是带着两面影响,一方面是极大的喜悦,另一方面则是极大的痛苦。当玛丽亚接受这个事实的时候,她是两者同时都接纳了。玛丽亚是第一个人按照神的条件来接纳神,无论个人要付出什么代价。
十六世纪,耶稣会的宣教士利玛窦(MatteoRicci)赴中国传教,他带着一些宗教性的艺术品,用来向那些从未听说过基督教的人们解说一些故事。中国人对怀抱小婴儿的童女玛丽亚非常欢喜接纳,可是当他向中国人解说那幅神的孩子长大以后被钉上十字架的图像,人们的反应就是嫌恶和恐惧。他们偏爱童女,坚持要膜拜她,深深地弃绝那位钉十字架的上帝。
当我再一次翻过我的圣诞卡的时候,我明白我们基督教国家也有相同的心态。我们仍是在庆祝一个喜气洋洋大团圆的节日,我们把任何一些与悲剧相关的蛛丝马迹都清除一空。尤其过分的是,我们绝对不给人半点暗示,这个从伯利恒开始的故事最后是在各各他结束。
在路加和马太所记载有关耶稣降生的故事里,有一个人似乎能体会神在这一件事中的奥秘,那就是老人西面。他认出这个婴孩就是弥赛亚,他直觉地明白马上要有许多的矛盾冲突,他说:「这孩子被立是要叫以色列中许多人跌倒、许多人兴起,又要作毁谤的话柄。」他接着就预言玛丽亚的心也要被刀刺透。西面感受到虽然在外表上没有什么大变化:暴君希律王依然掌权、罗马的军队还是四周巡逻、耶路撒冷还是挤满了乞丐,可是他知道在骨子里一切都已改变了,一股新的力量来到人间,将要压倒世界上一切的权柄。
起初,真看不出耶稣对世上的权势有什么威胁,他生在罗马帝国凯撒皇帝亚古斯督的威望日正当中的年代。事实上,军事上的胜利以及社会的繁荣,提高了人们对领袖的期望。亚古斯都皇帝是第一个把希腊文中福音或是好消息这个字,借来形容他统治的新世界秩序的卷标,帝国宣告他如同神明,并且建立一套敬拜他的礼仪,许多人相信他英明卓越的领导将使天下长安久治,民生乐利。
就在这种情形下,在亚古斯督王朝一个偏远角落里,有一个名叫耶稣的婴孩降生。当时没有人注意,我们现在知道的关于耶稣的事,主要还是靠四位福音书的作者在他死后才记载下来的。当时整个罗马帝国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听过耶稣的名字。耶稣生平也借用了福音这个字眼来宣告一个完全不同的新世界秩序。在四本福音书中,亚古斯督的名字只提到过一次,是要用来确定报名上册的日期,也造成耶稣出生在伯利恒。
耶稣生平中最早的一些事件,却预先警告人一场难以想象的斗争已经开始。大希律是罗马帝国分封犹太地的王,很有讽刺意味的是,他因滥杀无辜而遗臭万年。我从来没有在一张圣诞卡上看过描写这一次政府进行的大屠杀事件,可是别忘了这却是基督来到人间的一部分历史,虽然官方的历史否认这场屠杀事件,可是没有一个熟悉希律生平的人会怀疑他干不出这种事。他可以杀了两个自己的连襟、太太玛瑞莱(Mariamne),连亲生的儿子也不放过,他死前五天,下令逮捕一批人,在他死之日处决,以确保他死时全城有哀悼的气氛。像这样的人,在伯利恒一个小地方杀一些婴孩,当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历史上记载希律王在位的日子,很少有一天是没有处死人的,情形就跟苏联在三十年代斯大林掌权的时候相去不多。禁止公开聚会,到处都有密探。在希律的心中,如果为了确保社会的安定、防患**的暴乱、维持政权上的稳定,屠杀伯利恒城中的婴孩是一件绝对合理的事。
奥登(W﹒H﹒Auden)在《正在那刻》一书中描述过希腊王在下令屠杀无辜时,心中可能有的想法:
「今天是冬天里少有的好天气,一片安宁,远处传来牧羊犬的吠声,城墙外的山顶也格外清晰,我的心却觉得紧张。今夜,站在宫中的窗口望下去,眼前的一切景物,实在看不出有任何威胁帝国的征兆,既没有塔特人骑着骆驼来侵犯,也没有听到御林军有什么叛乱的阴谋。哎!这个可恶的小婴孩,为什么不生在别的地方呢?」
所以,让我们看清楚耶稣基督是在斗争和恐怖中来到世界上。他幼年的岁月是在埃及逃难中度过的。马太提到当时的政府甚至知道耶稣会在哪里长大。当大希律死的时候,天使向约瑟显现并告诉他,现在可以安全地返回以色列,可是不要回到希律的儿子亚基老所管辖的地区。所以约瑟就把家搬到北边的拿撒勒,在那里是希律另一个儿子作王,就是耶稣后来称他为「狐狸」的那位,也就是把施洗约翰砍头的那一位。
几年以后,罗马政府收复南方包括耶路撒冷在内地几个省份,并直接管辖。当时的总督就是以残暴而恶名昭彰的彼拉多。他是一个很有背景的人,他娶了亚古斯督皇帝的孙女。根据路加福音,希律安提帕和罗马总督彼拉多原来是政敌,一直到他们审判耶稣的时候才和好。在那一天,他们携手合作,希望能完成大希律未竟的工作,就是把这位陌生的冒充者除掉以确保政权。
从头到尾,看起来罗马和耶稣之间的矛盾是完全解决不了的事,把耶稣钉死在十字架上,似乎可以把任何可能的威胁一劳永逸地解决(至少当时看起来是如此)。暴政又一次地得胜,没有人会相信他这批顽固的跟随者有可能比罗马帝国长命。
圣诞节的一些事实,在圣诞歌曲里唱着,孩子们在教会里表演着,卡片上显示着,这一切人们已这样熟悉,以致于在事实背后的信息已经失去了。当我再一次读到耶稣降生的故事时,我问自己,如果耶稣是为了把上帝启示给我们,那么我从第一个圣诞节里学到了什么?
我非常惊讶地发现一些和这件事有关的字眼:谦逊、可亲、失败、勇敢,很难相信这一类字眼是用来形容上帝。
谦逊(Humble)
在耶稣以前,谦逊很少被认为是一个赞美的字。可是圣诞节的事件不可避免地指向一位自相矛盾的名称:谦逊的上帝。神来到地球上,既不是乘着旋风,也不是驾着烈火,实在难以想象,创造万有者缩小再缩小自己,一直缩小到**里的一个连肉眼都看不见得小小受精卵,一个可以**成长的受精卵慢慢地形成胎儿,在少女的腹中一个细胞一个细胞地成长。诗人约翰·多尼(JohnDonne)惊讶地说:「无限隐藏在她宝贵的**里。」使徒保罗更准确地说:「他反倒虚己自己卑微。」
我记得一个圣诞节,坐在伦敦美丽的音乐厅里听亨德尔(Handel)的弥赛亚,当合唱的部分唱到《那一日主的容光将要显现》。那天早上,我在博物馆里参观英国荣耀的遗物——王冠上的宝石、统治者的纯金令牌、高等法院法官包金的马车。我相信以赛亚同时期的人,当他们听到弥赛亚的应许之时,恐怕心中充满了的就是这些财富和权势的形像。当犹太人读到以赛亚书的时候,他们肯定是怀念所罗门荣耀的日子,那时「王在耶路撒冷使银子多如石头。」
然而这一位弥赛亚的出现却是另外一种荣耀,卑微的荣耀。雷维·费吉教父这样写着:「回**呼喊『上帝是伟大的』,这是一个不需要超自然的存在来教导人类的,一位满了威严,能够命令军队和帝国好象摆弄棋盘上的小卒一样容易的神,当他出现在巴勒斯坦,却是一个小婴儿,既不会说话,又不能吃硬质的食物,就是连小便也无法控制,需要完全依靠他小时候的父母提供住处,食物以及关爱。」
在伦敦的时候,有机会看到女皇和她的家人所坐的皇室包厢,我能略微体会一个典型统治者如何在世上昂首阔步。贴身侍卫、华丽号角的吹奏、颜色鲜艳的服饰以及五光十色的宝石。伊丽莎白女皇二世最近在美国访问,记者很有兴趣地报导她的一些事:比如她带了四千磅的行李,其中包括每一个场合所需的两套礼服,一套以备万一的葬礼的服饰。四十品脱的血浆,以及白色小山羊皮做的马桶座套。她带着她私人的美发师,两位贴身侍卫,以及其它一大群的随从。皇室到外国一个短短的访问轻轻松松地就花了两百多万美金。
这跟谦卑是何等的反比!上帝来到地球访问,他来到一个动物住的地方,没有带任何的随从,连出生的地方都没有,只好降生在马槽里。事实上,这一个把人们历史划分为二的事件,当时在场的动物可能比人还多一些。不小心恐怕驴子都会踩到他:「这奇妙的礼物是在如此沉默安静中赐下。」
只有一短暂的时刻,天空为天使的荣耀所照耀,然而有几个人看到这幅景像呢?不过是几个被雇来看守别人羊群的不识字小民。这些一无是处的小人物连名字都没有留下。牧羊人名声都不太好,所以犹太人把他们都视为不敬虔之流,只准他们到圣殿的外院,上帝却偏偏拣选这些人来庆祝「罪人之友」的降生。
在奥登(Auden)的诗中,东方博士宣告:「此时此地,我们无穷尽的旅程终告结束。」牧羊人却说:「此时此地,我们才开始了无穷尽的旅程。」寻找今世智能之旅结束,寻找真实生命的追求才开始。
可亲(Approachable)
我们这些非正式或是私下祷告传统下长大的人,不太容易欣赏耶稣把人类与神亲近方式的改变。印度**要在庙宇里献上祭物,回**跪下是要前额着地。事实上,绝大多数的宗教传统中,一个人接近上帝的主要感受是恐惧。
犹太人当然把敬拜和惧怕联在一起。摩西看到燃烧的荆棘,以赛亚经历火烧的炭,以西结看见那份太空的异像,一个人如果蒙福与神直接接触,不是被烧焦,就准是像雅各一样成了半个瘸子。这些还算是好的了,犹太人的小孩子都知道在旷野西乃山的故事,任何人摸到那山,就必定丧命,就是不小心不按规矩摸约柜,也是必死无疑,要是闯进至圣所,那就别想活着出来。
他们是在圣殿里给上帝另外盖了一间密室,而且在平日言谈之间,连上帝的名字都不敢提的人,神可是令他们跌破眼镜,居然以一个出生在马槽里的婴儿的姿态出现。还有什么比一个四肢都包起来的新生婴儿更让人不觉得惧怕的呢?上帝在耶稣里找到了一个方式,能够不使人恐惧地与人相亲。
其实,恐惧从来也是没有什么大用的,旧约圣经中人神的关系总是低潮多过高潮,神需要一个新的方式,一个新的约,用圣经的话来说,这个新约就是不再强调人神之间巨大的鸿沟,而是着重如何跨越差距。
我有一个朋友,名叫凯西,她很喜欢用「猜猜看」的游戏方式来帮助她六岁的儿子学习认识不同的动物。这个孩子说:「我想到有一个哺乳类,他很大,并且还会耍戏法。」凯西猜想可能是鲸鱼,然而最后还是认输。她儿子在胜利中宣布答案是「耶稣」!这个答案在当时似乎没有什么关联,凯西告诉我,她后来才想到她的儿子击中了肉身一个深处的认识,耶稣是一个哺乳类呀!
在我保养一个海水养鱼缸的过程中,我学到一些关于耶稣道成肉身的功课。我发现要管理一个小型海洋水族馆可不是简单的差事。我需要设立一个活动的化学实验室,随时检查硝酸盐的成份以及氨的含量,我需要灌入维他命、抗生素、磺胺药剂以及足够的酵素才能使得岩石生苔,我还需要把水透过玻璃纤维和活性炭的滤清,又需要加上紫外线的照射。你可能想我在鱼身上花了这么的精力,我的鱼应该至少有几分感激之情吧!门都没有!每一次我的影子才靠近鱼缸,它们就拼命找地方躲起来,它们对我只有一种情绪的表现,那就是恐惧。虽然我一日三次打开盖子,固定给它们喂鱼食,我的每次拜访,对它们而言依旧好象是我设计好要整它们似的。我无法说服它们我真正的关切。
对我的鱼而言,我好似神明,我对它们而言是太大了,我的行动是太难以明白,我慈悲的行动会被认为是残暴;我试着想要医治它们,会被认为在毁灭它们。要想改变它们对我的看法,我慢慢地看出是需要一种的「道成肉身」,我必须要变成一条鱼,以它们所能明白的话语和它们沟通。
一个人变成一条鱼是无法和上帝变成一个婴儿相比,然而根据福音书这就是伯利恒的故事,这位创造万有的神,来到世界之中,好象一个画家变成了他图画中的一点油墨,又好象一个戏剧家变成了他剧中的一个人物。上帝是以真人真事在真实的历史中写了一个故事﹣﹣道成肉身。
失败(Underdog)
当我用这个字来形容耶稣的时候,不禁有三分畏缩。这是一个很残酷的字。这个字原来可能是由斗狗之中演变出来的,指着是注定要输的人,或是不公义下的受害者。然而当我读耶稣降生的故事,我无法不做出这样一个结论,那就是这世界是偏向富有和权势,上帝却是偏向失败者。玛丽亚在她雄伟的诗歌中这样说:「他叫有权柄的失位,叫卑贱的升高,叫饥饿的饱美食,叫富足的空手回去」。
拉撒路·透克斯(LaszloTokes)是一位罗马尼亚的传道人,因为政府残暴地对待他,激怒了全国人民,导致革命,**了GC党的统治者齐奥塞斯库(Ceansescu)。他谈到当他在一个被下放的山上小教堂准备圣诞节的讲章时,公安警察到处逮捕不满分子,全国各地有许多暴动,透克斯因怕遭害便闭门不出,坐在家中一次又一次地读马太福音和路加福音。不像一般传道人到了圣诞节讲一些令人温暖的讲章,他选择了圣经的本文,描述希律王所作所为是一场对无辜的大屠杀。这一段经文是对他所牧养的弟兄姐妹直接说话,他们非常了解**、恐惧,以及暴力给这些失败者无力挣扎的感受。第二天,齐奥塞斯库被逮捕的消息传遍全国,教会的钟声响起,罗马尼亚到处充满了喜悦,另一位希律王又垮台了。透克斯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圣诞节故事中所有的事件,如今对我们而言有了新的意义,这些是生根于我们生活之中。对于我们这些亲身经历那段日子的人,1989年的圣诞节代表着一个丰盛、共鸣且多彩多姿的圣诞节故事。这期间,神的眷顾和人类邪恶的愚蠢似乎变得好象太阳月亮越过山脉一样的容易体会。「四十几年来,罗马尼亚第一次可以公开地庆祝圣诞节。」
也许最能帮助我们体会道成肉身中失败的本质,就是敢用一些现代的词汇来形容这件事。一个未婚的妈妈,无家可归,又因为殖民地政府的苛捐杂税而被迫流浪,想要寻找一个栖身之处,她生活的国家还在战争中喘息,依然一片混乱,有点像今日的波斯尼亚、乌甘达、或是索马里。她正如今日一半以上的母亲,无论是在亚洲,或是在西方世界的一个角落分娩,她都面对着一个不欢迎她儿子的世界,玛丽亚的儿子成了在非洲的一个难民,正好象今日非洲还是充满了许多的难民。
我想玛丽亚在埃及避难流离的日子里,可否想到她曾经唱过的那首伟大的诗歌?对犹太人而言,埃及使他们想起了他们一段辉煌的历史,万能的上帝曾经打败法老的军队,带给他们自由。如今玛丽亚逃到埃及,走投无路,一个陌生人在一块陌生的土地上,躲避自己政府的追缉,难道她这个无助的婴儿,被追缉、在逃亡,还有可能成全她同胞丰富的期盼?
这个家庭的母语都一再提醒他们是个失败者,耶稣使用亚兰文,就是一种和阿拉伯文相近的商用语言,这本身就是一种令犹太人很难受的提醒,他们深受异国的**。
有几位从外国观星象的人(很可能是今日的伊拉克一带)一同拜访耶稣,这些人都是犹太人认为不洁净的家伙。这些装模作样的人当然是要先去和治理耶路撒冷的王打一声招呼,这位王对在伯利恒的婴孩一无所知,他们见到婴孩以后,这些访客干了一件违反政府命令的事,他们瞒着希律王从另外一条路潜逃回国,他们为了保护这个婴孩,采取了违反了政府命令的作法。
耶稣长大以后,感觉、知性深受贫穷、无助以及受**者,就是所谓失败者的一群人的影响。如今神学家们为了「上帝偏爱穷人」这种句子来形容神关心失败者是否恰当而辩论,其实当神安排他降生在地球上的环境,就是没有权势或财富,没有权利,也没有公义,他的偏爱似乎是不言而喻了。
勇敢(Courageous)
主后1993年,我读到一份在纽约市布鲁克林区克伦高地所发生的「弥赛亚奇观」的报导。大约有两万名路巴维奇·哈西迪克派的犹太人住在克伦高地,在主后1993年,他们中间多人相信一位拉比(犹太教的教法师)名叫孟拉奇·孟道尔·希尼森,就是弥赛亚。
当有消息传出,拉比要公开露面的时候,整个克伦高地好象起了火一样,这些路巴维奇派的人一个个穿著他们黑色的外套,留着可爱的大胡子,拥到拉比平时祷告的会堂。有些人比较幸运,有朋友用无线传呼机通知他们,他们一听到一些风声,就立刻赶到会堂。大厅中挤满了上百的人,甚至有人爬到柱子上,整个大厅中充满了期待兴奋的气氛,在宗教仪式中很少有这种气氛,只有运动比赛的冠亚军争夺赛中才有这种气氛出现。
这位拉比已经九十一岁,自从一年多以前中风以来,就一直不能说话,当帘幕终于慢慢升起之际,那些拥挤在会堂里的人看见一位衰残的老人,留着长胡子,不太能活动,勉强地挥一挥手,歪着头,眼珠转几下,如此而已。可是会堂的人却毫不在意,众人齐声高歌:「愿我们的主,我们的老师,我们的拉比,君王,弥赛亚,万岁,万岁,万万岁!」他们反复地唱,直到这位拉比勉强暧昧地做了一个手势,帘幕就再一次拉上。他们缓慢地散去,依然忘我地回味这一刻的感受。希尼森拉比在1994年6月去世,目前许多路巴维奇派的人仍在等待他身体的复活。
我最初读到这段报导,几乎放声大笑,这些人在跟谁开玩笑——一位住在布鲁克林的九十几岁的哑巴会是弥赛亚?然而我忽然顿悟,我对于希尼森拉比的反应和第一世纪那些人对耶稣的态度简直完全一样,一个加利利的弥赛亚?一位木匠的儿子?
我对拉比和他的狂热跟随者的嘲笑的感觉,给了我一点暗示,耶稣一生在地上所受到的人们对他的感受:他的邻居问:「他的母亲不是叫玛丽亚吗?他弟兄们不是叫雅各、约瑟、西门、犹大么?这人从哪里有这等智能和异能呢?」另外一些外乡人嘲笑说:「拿撒勒还能出什么好东西呢?」甚至他自己的家人也认为他疯了,宗教界的专家想尽方法要杀害他,至于像墙头草一般的老百姓,他们一会儿论断说:「他是被鬼附着,而且疯了!」一会儿又极力想要黄袍加身拥立他为王。
我相信神肯放弃权能和荣耀置身在人间,允许人们以我对布鲁克林的希尼森拉比的心态来对付神自己,需要有极大的勇气。降下到地球这一个行星上是需要相当的勇气,因为这一个行星是以粗俗的暴力著名,特别是其中的一个民族更是以拒绝先知出名,上帝还能干什么比这件更愚蠢的事呢?
在伯利恒的第一个夜晚,天父上帝需要极大的勇气,看他的儿子满脸是血地来面对一个无情冷酷的世界,是否也像任何一位无助的为父者一样呢?我又想起有两首圣诞节的歌曲中的歌词,其中一首说:
「小小主耶稣,不哭也不闹」。这似乎是一幅修饰过的伯利恒图画,我能想像耶稣就像任何一个来到世上的婴儿一样地大哭,而且事实上这个世界就是在他他长大以后,还是给他够多的理由来大哭一场。另外一首「哦,小小伯利恒」中有一句,在两千年以后的今天依然出奇地真实:「今夜全世界的希望和恐惧都在你的身上。」
契斯特斯顿说过:「所有的信条都同意基督教把勇气列为上帝的美德之一」,从耶稣在世的第一个晚上,直到他最后一夜都何等需要这种勇气。
圣诞节的意义里还有一幅景像是我在圣诞卡上从未见过的,就是像威廉·贝雷克(WilliamBlake)这样的艺术家可能也无法公正不偏不倚地表达。启示录第十二章,拉开了幕的一角,给我们瞥见一点远在哈米吉多顿之外来看圣诞节的情景:就是天使的角度来看圣诞节。
这里的记载和福音书所记载的可就大不相同。启示录里既没有牧羊人,也没有残杀婴儿的王,这里所描写的是一条大红龙,头戴十二星的冠冕,在生产的艰难中疼痛地呼叫。突然有一头巨大的红龙出现,它的尾巴拖拉着天上星辰的三分之二,摔倒在地上。这龙饥饿地等在要生产的妇人面前,急匆匆地要吞食她的孩子,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这婴孩被提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这妇人就逃到旷野,于是就展开了一场星际大战。
启示录无论怎么说都是一本奇特的书,读者必须明白这本书的风格,才有可能看懂这些异于寻常的怪兽。在日常的生活中,同时会有两套历史在进行,一套是在地上,另一套是在天上。启示录却同时看两边,这就给我们一个机会可以看到一些幕后的真相。在地上,有一个婴孩出生,一个君王听到风声就进行追杀;在天上,开始一场伟大的攻击,良善的统治者勇敢地向征服宇宙邪恶势力的宝座进军。
约翰·弥尔顿(JohnMilton)对这有非常高雅的表达。在他所写的诗《失乐园》和《得乐园》中,天上和地狱的矛盾斗争才是真正的中心,地上不过是战场而已。近代的作者腓力普(J﹒B﹒Phillips)也尝试来描述这种观点,当然气势上略为逊色。上一个圣诞节,我就借着读腓力普的幻想小说来逃避我自己过分注重地上事物的观点。
在腓力普的小说里,有一位资深的天使,带着一位刚刚出道的小天使看宇宙的雄伟。他们一同观赏旋回的星云,众多美丽如太阳的星球,穿越广袤无垠的太空,最后他们来到一个有大约五兆个行星的银河系。
当两位天使逐渐靠近那一颗被人们称为太阳的恒星,以及环绕着它运行的一些行星的时候,资深的天使就指出一颗缓慢旋转不起眼的圆球,在小天使的眼中这和一个平凡而又骯脏的小网球一样的无趣,因为他心中依然充满了他刚纔欣赏过的那些浩瀚伟大荣耀的景像。老天使伸出手指,对小天使说:「我要你特别注意这一颗!」
「看起来又小又脏,有什么特别呢?」小天使回答说。
当我读到腓力普的科幻小说,我想起阿波罗航天员从太空中传回地球的图片,他们说:「一个圆形,美丽而且微小的球」。那是一幅蓝绿交织悬在天空的小球。吉姆﹒罗维(JimLovell)回忆起这幅情景的时候说:「这不过是众天体中的一颗而已,大概有月球的四倍那么大,可是这却永藏着阿波罗八号上所有船员所知道并热爱的一切生命、希望、事物。这真是诸天中最美丽、最可观的一颗。」这是一个人的看法。
对小天使而言,地球好象并不是那么起眼,可是当他听说就是这颗微小又不太干净的小行星,居然就是神曾经拜访过最著名的行星之时,他实在是难以置信。
「你难道真的说我们那位伟大、荣耀的王子曾经亲身去到这样一颗第五流的小球上?他为什么做这样的事呢?」
这位小天使皱起眉头,一副反感的样子说:「你说他降到这样低下,变成在那颗漂浮的球上『爬来爬去,挤成一堆的生物』?」
「是的,不过我要提醒你,他可是不会喜欢你以这种口气称呼他们是『爬来爬去,挤成一堆的生物』。虽然对你我而言,也许很奇怪,可是他却爱上他们,他下去拜访他们,要把他们提升起来,能够像他一样。」
小天使呆在那里,这种念头令小天使难以明了。
这其实也是我难以明了的,不过我承认,这正是能够真正明白圣诞节的秘诀,事实上,这是我信仰的基石。身为一个基督徒,我相信两个并行的世界,一个世界中有山岭、湖泊和谷仓,并有政客和夜间看守羊群的牧人;另一个世界有天使,和犯罪的能力,也有称为天堂和地狱的地方。有一个寒冷的夜晚,围绕着伯利恒的众山顶,这两个世界戏剧化地相交,这位没有时间和空间的上帝进入了时间和空间的里面。原来没有极限的神,居然穿上小婴孩的皮肤这种难以置信的限制﹣﹣无限被短暂所辖制。
使徒后来写着「他是那不能看见之神的像,是首生的,是一切被造的以先,他在万有之先,万有也靠他而立。」可是当时那些在圣诞节亲眼见到他的人,可没有一个能看见这些。他们所看见的是一个新生的婴儿,在挣扎使用以前从未用过的肺。
这一个伯利恒的故事,提到创造者降临到一个小行星上的事情,难道是真实的吗?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这就和任何其它的故事都不一样。我永远都不需要怀疑,这颗小如网球一般的行星上所发生的事对全宇宙是否有影响。难怪当天使唱出赞美诗的时候,不仅是几个牧羊人惧怕,就是全宇宙也为之震惊。
这又是一个大矛盾:虽然他是犹太人,他的跟随者却非犹太人。——伏尔泰(Voltaire)
我是在乔治亚州亚特兰大市一个叫华斯普的社区中长大,在成长的过程中不认识一个犹太人,我心目中的犹太人是一群有外国口音、戴着小帽子、住在布鲁克林那种遥远地方的人。他们都努力念书,将来要做心理医生或是音乐家。我知道犹太人跟二次世界大战有关,可是我对德国人屠杀犹太人的事一无所知。当然这些人和我的耶稣是毫不相干的。
我二十几岁时,交上了一个摄影的犹太朋友,他告诉我许多关于犹太人的事。有一天晚上,我们聊天到很晚,他告诉我他家人中有二十七个亲戚在大屠杀中丧生。后来他介绍我读一些犹太作家的书。有了这样的经历以后,我才以一种新的眼光来读新约圣经。我怎么可能忽略耶稣是一位正统的犹太人?马太介绍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大卫的子孙,亚伯拉罕的后裔」。
当我们在教堂里宣读耶稣是「神独生的爱子,在万有之前就存在,是完全的神」这些信条,和福音书中所记载:「耶稣生在拿撒勒乡村里,长在一个犹太人的家庭」,两者之间有光年之遥。我后来才知道当初被请去起草迦勒敦会议的人,都不是信主的犹太人。如果是犹太人,就会强调耶稣和犹太的关系。我们这些外邦人时常面对一种危险,就是把耶稣是犹太人的事实淡化,甚至忽略了他的人性。
从历史的事实来看,我们是共同承受犹太人他们的耶稣。我认识耶稣以后才慢慢地明白,他第一世纪来到犹太人中间,并不是单单为了要救二十世纪的美国人。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他有权选择他要在何时、何地降生。他选了一个被人轻视的犹太家庭,住在外国皇帝的保护之下。我如果把甘地和他是印度人分开,就不可能真正地了解甘地;同样,如果我把耶稣和犹太人分割,也无法真正地认识耶稣。我需要回到第一世纪,想象耶稣正如当时的犹太人,腰带上系着圣经的经文,脚上的拖鞋粘满了巴勒斯坦的沙尘。
马丁·巴伯(MartinBuber)说过:「我们犹太人,对耶稣犹太人本质中的激动和情感有一份独特的认识,这份认识是那些依靠他的外邦人所难以体会的。」他说的真是不错。我如果要明白耶稣的故事,就必须像我要研究任何一个人一样:对于他的文化、家庭以及背景有一点了解。
就是根据这种原则,马太写福音书并不是像我们喜欢用一些「改变你一生的书」这类具有吸引人的开场白,相反地,他却从枯燥无味的耶稣家谱开始。马太从犹太的支派中选了四十二代具有代表性的样本,以确定耶稣王室的血统。正好像今日欧洲一些落魄的皇族后人,约瑟和玛丽亚的家族,都可以追溯到一些显赫一时的君王,包括以色列最伟大的大卫王,以及最早的先祖亚伯拉罕(马太所列出的家谱也包括了一些不光彩的历史,特别看一看他所提到的一些女人,这在犹太家谱中是很少见的,这四位女子中倒有三位是外国女子。也许马太是在暗示,耶稣是全宇宙的希望,犹太人的弥赛亚身上有着外邦人的血)。
他玛是一位无子女的寡妇,必须装作**引诱她的公公,才能在耶稣的血统中参与她的那一份。喇合不需要装假,她就是以**为生的。至于乌利亚的妻子拔示巴,她是大卫放纵情欲的对象,后来引起旧约中最著名的皇室丑闻。这些见不得人的祖先,赤裸裸地显明耶稣进入人类的历史,承受了一些羞耻的包袱。当时坐在宝座上的希律王却完全相反,他烧毁了自己的家谱,免得有人把他的出身与别人相比。
耶稣出生的时候,正赶上了犹太人骄傲意识抬头的时候,为了抗拒希腊文化的影响,许多家庭开始给小孩取一些和先祖以及出埃及那段辉煌历史有关的名字。像玛丽亚取名为「米利暗」,就是摩西姊姊的名字;约瑟其实是雅各儿子的名字,连耶稣的几个兄弟也用雅各其它儿子的名字来命名。
耶稣自己的名字就是希伯来的约书亚——祂拯救——这在当时是很流行的名字(就是在今日的南美洲,这还是一个很多人用的名字)。如今日「罗伯」或是「乔伊」,在犹太人的耳中耶稣是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名字。犹太人一般是不允许称呼神的尊名,只有大祭司可以一年一次宣称神的名字。就是今日,那些传统的犹太人在写上帝的时候,还都要避讳。在这样环境里长大的人,一个人有着像耶稣这样极其平凡名字的人,如果说会是神的儿子、世人的救主,他们实在是觉得不可思议(译注:就像中国人也不太相信王小二会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一样)。他们可能想:耶稣?别开玩笑了,他是一个平凡的人,是玛丽亚的儿子。
耶稣是犹太人的记号在整本福音书中到处可见。他小时候受割礼,他孩童时期,他的家人从家乡步行数日去耶路撒冷参加犹太人宗教的节庆。耶稣长大成人以后,他在会堂和圣殿中敬拜,遵守犹太人的风俗。像法利赛人一样,他们也都期望他与他们有相同的价值观。
德国神学家杰金·摩门(JurgenMoltmann)指出,如果耶稣是生活在第三帝国期间,很可能也会遭到和其它犹太人一样的命运,被送到瓦斯室中集体屠杀。在耶稣的时代,希律王对于两岁以下的婴儿的大屠杀,就是冲着耶稣来的。
一位犹太人的拉比告诉我,基督徒认为耶稣在十字架上喊着说:「我的神,我的神,为什么离弃我?」,是指父神和子神间一场挣扎的时刻。可是在犹太人的心中,这些话不过就是又一个犹太人受害者在临死前的呼喊。因为耶稣既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在受折磨时会引用这一节诗篇的犹太人。
很希奇的是不到几代,就几乎没有什么犹太人跟随耶稣,整个教会都变成了外邦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看得很清楚,这是因为耶稣无法满足犹太人对弥赛亚的期望。
很难描述弥赛亚这个字在犹太人信仰中的重要性。主后1947年,死海古卷证实了在昆兰(Qumram)社区里,人们热切地期盼一位弥赛亚,甚至在吃饭的时候都会留一张空椅子给他。也许幻想从一个小地方,有一天会出一位世界的统治者是大胆了一点,可是犹太人正是如此相信,他们正在等候一位君王,而这位君王能重建他们国家昔日在历史上的光荣。
耶稣在世的日子,是人人都在等候起义的时候。以往常有一些假弥赛亚起来带领人革命,都遭到无情地毁灭。曾经有一个被人称为「埃及客」的先知,带领了一批犹太人在旷野,他宣称他有能力使耶路撒冷的城墙倒塌。罗马政府就派军队前去**,杀死了四千多个反政府的人。
当人们听说在旷野又有一位先知,成群的人涌到旷野去看这位穿著骆驼皮的野人,施洗约翰坚持地说:「我不是弥赛亚」。约翰后来问耶稣的话「那将要来的是你么?还是我们等候别人呢?」其实,长久以来,这是一句在犹太人彼此间到处都听得到的问话。
每一位希伯来的先知都教导有一天,上帝会在地上建立祂的国度,这是为什么「大卫的子孙」这样的谣言对犹太人极度有吸引力。神将会亲自向犹太人证明,祂没有遗弃他们,祂会正如先知以赛亚所说「愿你裂天而降,愿山在你面前震动使列国在你面前发颤。」
让我们诚实地面对这种情形:约翰所指的这一位来到的时候,山却没有震动,列国也没有发颤。耶稣太令犹太人失望了。相反的事倒不断发生,耶稣出现不到几十年,罗马的兵丁居然把耶路撒冷夷为平地。年幼的基督教认为圣殿的被毁乃是神和以色列之约终止的句号。第一世纪以后,就很少有犹太人相信基督教。基督徒很珍惜犹太人的经典,就称他们为旧约,并且废止了大部分犹太人的风俗。
因为被教会拒绝,又被责怪要为耶稣的死负责,有一些犹太人就起来反对基督徒,他们传谣言说耶稣是玛丽亚和一个罗马兵丁的私生子,十字架是因为他是搞巫术,蛊惑民众,想要引诱以色列人误入歧途。一个人出生时有天使宣告是为了地上的和平的,却成了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分离者。
几年前,我和十位基督徒、十位犹太人,以及十位回**在新奥尔良(NewOrleans)相聚。这个聚集是由心理学家史高特·派克(ScottPeck)出面邀请的,他是想看看我们是否有可能,越过彼此相异之处达成一些共识。每一类信仰的信徒都有机会举行一次敬拜聚会,回**在周五,犹太人在周六,而基督徒在主日,所有三十位均一同参加三种不同的敬拜聚会。这三次的礼拜是有多处相似之点,提醒了我们这三个信仰的共同点,或许这三种宗教之间那种强烈的紧张,正是因为它们有共同的传统。好象人们常说家庭里的争执总是最顽固的,内战常是最残酷的。
在新奥尔良我学到了一个新字:「更迭取代」。犹太人很反感基督教的信仰废止取代了犹太教。有一位犹太人说:「我觉得自己好象是古怪的历史,似乎我的宗教应该送到养老院。」另外一位在弗吉尼亚州长大的犹太拉比,他们是当地唯一的一家犹太人,他提到:「每次听旧约的神或是旧约这类的字眼,都觉得刺耳。基督徒居然抢去了弥赛亚这个字,或是希腊文的基督。」每年,基督徒还会请求他父亲,这位在社区中颇受人尊敬的犹太人,来评判圣诞节时哪一家的灯光装饰最出色。犹太的拉比带着这个小男孩在镇上每家人的房子经过,注视他不了解的、明亮展示的圣诞灯饰:圣诞灯饰的原文就是「弥赛亚的灯」。
我以前并不知道回**对两种宗教也是抱着更迭取代的心态。在他们的心中,正如基督教源出犹太教,吸取了犹太教的一部分而成了新教,同样地,回教是源于基督教和犹太教,吸取两者的一部分,另创新教。亚伯拉罕是位先知,耶稣也是位先知,但是莫罕默德是最大的先知。旧约有他的地位,新约也有他的地位,但是可兰经才是神终极的启示。当我听到自己的信仰被人讲成一种世袭过程的时候,我才开始体会犹太人在以往两千年中的感受。
在听完了三种信仰说明,清楚他们的差异之后,我也才明白耶稣所带下的隔离是何等深。回教的敬拜聚会中大部分都是向着敬畏全能的神祈祷,犹太教的聚会就包括了读诗篇、摩西五经以及热忱的歌唱,这些东西在基督教中也都能找到,只有擘饼纪念主的晚餐是基督教所独有的:「这是我的身体,为你们舍的。」当我们带领的弟兄在分饼之前作这样的宣告,这饼就是基督的身体,这是分歧点的开始。
当回**征服了小亚细亚的时候,他们把许多教堂改成了清真寺,并且到处刻着对基督徒告诫的话:「上帝不会降生,也不会是神怀中的独子。」这句话如果刻在犹太人的会堂里也很合宜。历史中最大的**就是从伯利恒和耶路撒冷开始,耶稣真的是弥赛亚、神的儿子吗?在新奥尔良的犹太人解释:一个弥赛亚,三十三岁就死了;一个民族,当他们的救主死后,就更加衰败;而世界不但没有合一,反而更加**。这些事实使耶稣的骨肉之亲(犹太人)难以接受。
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有两千年来的大**,有历代以来反犹太的暴力,在犹太人中间,对耶稣的兴趣还是重新燃起。主后1925年,当希伯来文的学者约瑟·克劳斯勒(JosephKlausner)决定要写一本有关耶稣的书时,他发现当代的犹太学者著作中只有三份文件与耶稣的生平有关,如今这样的研究著作为数众多,其中也有高水平的、有启发性的作品。现代的以色列学童在学校学习耶稣是一位伟大的教师,也许是最伟大的犹太教师,后来耶稣被外邦人接受了。
是否有可能没有偏见地来读福音书呢?犹太人是以怀疑的心态来读的,他们存心来找毛病。而基督徒又总是透过教会的历史来读。我相信这两种人如果能想一想马太的第一句话或许能有几分益处:「耶稣基督的家谱,大卫的子孙,亚伯拉罕的后裔。」大卫的子孙是讲到耶稣弥赛亚的这一条线,犹太人不应该忽略。陶德(C﹒H﹒Dodd)说过:「(弥赛亚)这个头衔他(耶稣)宁死也不愿意否认,想必对他有极重大的意义。」亚伯拉罕的子孙是讲到耶稣是犹太人的这一条线,我们基督徒也不敢忽略。贾柔沙·派利肯(JaroslavPelikan)说过:
如果每一个基督教会,每一个基督徒的家,集中他们的虔诚,不仅认为玛丽亚是神的母亲,以及天堂的皇后,而也是犹太的少女及新女性;耶稣不仅是创造之主,而且也是耶书亚拉比,(以及拿撒勒的耶稣拉比),这世上还会有这么多反犹太主义,还会有奥斯维兹吗?(Auschwitz译注:二次大战德国的瓦斯集体屠杀营)
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我一个犹太人也不认识,我只对他们的文化有少许了解,他们中间的一些家庭,虽然可能对于一些节日的意义根本已不相信了,可是这些节日却把他们紧紧地团结在一起。和他们在一起,那种很冲动的争议起初很令我逃避,可是后来这却对我个人而言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在一个高唱自治民主的社会中,他们对仪文律法却依然尊重,甚至是敬重;虽然有各种摧残的破坏,他们学术的传统仍然能维持自己的文化;虽然在一个没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世界里,他们还是能够手牵着手,唱歌、跳舞,以及欢笑。
耶稣就是在这样的文化中长大。不错,他确实是改变了犹太的文化,但千万别忘了,犹太文化是他的起点。我有时会想象,耶稣在青少年的时候到底像什么样子?我会想起在芝加哥所认识的犹太青少年,有时这种联想令我震惊,使我记起耶稣多年所遭受的相反的联想:一位犹太人的青少年,这没问题,可是也是神的儿子?
耶稣不仅是拣选了一个民族,也拣选了他出生的地点和时间。按照潘霍华(Bonhoeffer)的说法,历史成了上帝出生的**。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段的历史?有时我会想:耶稣为什么不在现代来到世上呢?他可以利用现代这些大众传播工具。或许他应该在以色列还没有亡国之前、人民渴望弥赛亚的日子来也好。为什么偏偏是第一个世纪呢?到底第一世纪有什么特别呢?
每一个世代都有它特别的精神,十九世纪人类充满了闪亮的自信;二十世纪充满了暴力和混乱。耶稣降生的时代,正是罗马帝国的高峰,人民充满了希望和乐观,好象苏联在垮台之前,或是大英帝国在维多利亚女皇的时代,罗马帝国当时以铁腕维持国家的和平,大部分被征服的人民也是很合作,当然巴勒斯坦是唯一的例外。
在耶稣降生的时候,人们都是期盼者,期盼一个新秩序的时代。罗马的诗人维吉(Virgil)写的诗句和旧约圣经先知的宣告倒有几分神似,他说:「从天堂的高处降下一个新人类的种族。」一个新时代的改变很快就要来到:「一个小孩的降生,将会把人类从铁器时代带进到黄金时代!」维吉这一番话并非指着耶稣,而是指着亚古斯都·凯撒皇帝(CaesarAugustus),这位皇帝是在裘莱斯·凯撒大帝(JullusCaesar)被暗杀之后起来维持帝国的统一安定,他好象就是当代的神明,世界的维护者。
对罗马效忠的人,亚古斯都提供了和平、安定、以及娱乐:这些均包括在面包和马戏团这两个字里。罗马政府保障人民免受外人的欺侮,并且享受罗马政府法律公正的治理。当时希腊的灵魂充满在罗马的政治体制里、整个帝国里,人们穿著像希腊人,建筑希腊风格的房子,进行希腊的运动,讲用希腊的语言,当然巴勒斯坦是唯一的例外。
对罗马这一个巨蟒而言,巴勒斯坦是唯一无法消化的一个难题,令人格外憎恨。不像罗马对着多神的包容,犹太人偏偏坚持只有一位真神,而且是他们的神。这位神启示给他们这些「选民」特别的文化。威廉·巴克莱(WilliamBarclay)形容当这两个社会冲突的情形:「历史简单的事实,就是在主前67年至37年这短短三十年间。直到大希律王出现之前,至少有十五万人在巴勒斯坦参加革命丧生,世界上找不到像巴勒斯坦这样充满爆炸易燃的国家。」
犹太人对希腊文化侵略的反抗程度不亚于抗拒罗马军队。拉比们不断地提醒犹太人:一个世纪以前有一位疯狂的希腊人名叫安提克斯(Antiochus),为了推动希腊文化侵略,安提克斯鼓励年轻的男孩去做反割礼的手术,这样他们就可以赤裸的参加希腊的运动竞技。他曾把一个年老的教士鞭打死,就是因为这个教士不肯吃猪肉。他也曾处死一个母亲和她七个儿女,因为他们不肯向偶像下拜。他做的最可憎的事是攻入圣殿的至圣所,在祭坛上把一只不洁净的猪献给希腊的神宙斯,并且把血洒在圣所里。
安提克斯这样的手段彻底失败,犹太人被迫公开**,他们的领袖是马开比(Maccabeans)。直至今日,犹太人还是过点灯节(Hanukkah)来庆祝这次的胜利。马开比一党维持了一个世纪的独立,未受外族的侵犯,后来才又被罗马人打败。罗马人花了三十年的时间才平息了一切的叛乱,然后他们设立强人希律为傀儡「犹太王」。当希律看着罗马的军队在家里、市场上甚至在圣殿中杀死妇女和小孩的时候,他问一个将军:「难道罗马要把这座城所有的遗产都毁光,就留给我一个旷野的王国?」后来希律登基的时候,不只是耶路撒冷,就是全国也是一片废墟。
耶稣出生的时候大希律依然为王。相对而言,因为长期的战争,犹太人精神和资源也都耗尽,所以在他铁腕治理下,一切都很安定。在主前31年,一场大地震死了三万多人,以及许多的牲畜,更是雪上加霜,犹太人称之为「弥赛亚的阵痛」。他们恳求神赐给他们一个拯救者。
自从苏联解体以后,在现代还不容易找到一个类似的例子,来形容犹太人在罗马治理之下的情景。在中国统治下的西藏?在南非黑人没有获得自由以前?也许最贴切的是一些去现在以色列的游客所提出的,在耶稣时代的犹太人和现在的巴勒斯坦人倒有许多相似之处。他们都是为了富裕邻国的经济而效力,他们都位于小部落或是难民营里,都是和一些较为先进的异国文化为邻,他们都在威严、**以及歧视下度日。
正如玛孔·玛格瑞基(MalcolmMuggeridge)在1970年的观察:「罗马军队的角色已经为以色列军队所取代。现在是阿拉伯人成了被统治者,正如耶稣时代的犹太人一样,除了有宗教自由以外,就是一个二等公民的待遇。」
现代的巴勒斯坦人和加利利的犹太人,还有一点相像之处,那就是他们这两种人,都是很容易被人煽动,热情冲动地去参加武装暴动。想一想现代的中东,每一派人都是使用暴力,阴谋而且好争吵的。耶稣就是降生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
春天来临之时,从犹太地走到加利利,一路上可看到从土黄色逐渐变为绿色,从干旱之地,渐渐走进地中海一带肥沃的地区,水草蔬菜产量丰富,渔夫在加利利海作业,在山顶的西边就是一片湛蓝的地中海。耶稣的故乡拿撒勒,因为太偏僻了,甚至在犹太法典里所提到加利利的六十三个村庄中都没有提到。这个小村在海平线上1300英尺的山坡地上,站在那里可看到从海边的迦密山到北方长年积雪的黑门山,这一片风景都尽收眼底。
加利利确实有吸引人之处,土地肥沃,风景美丽,加上气候宜人,耶稣童年一定很享受这块地方。野花和野草在农作物中生长,分别麦子和秕草是相当困难,山顶上点缀着无花果树和葡萄藤,田中发白的时候就好收成了,这一切都在他以后的比喻和讨论中出现。顺便一提的是加利利有一些很明显的事物反倒没有谈论,比如在加利利北方三里地正在重建的华丽的西弗利(Sepphoris)城,耶稣的邻居甚至他的父亲可能都受雇参与重建的工作。
耶稣一生期间,有许多的建筑工人在建造希腊罗马的大城市,宽阔的街道、宫殿、广场、浴室以及运动场、豪华的别墅,都是用白色的石灰石或是彩色的大理石所建造。有一座高大有四千座位的剧院里,希腊的艺术家就是表演家,提供给各国人士娱乐(耶稣后来就借用这个字来形容一个人在公开的场合表演虚假的信仰)。
虽然希律有办法在他治理之下使加利利成为全巴勒斯坦最繁荣的一省,但是这只让少数人沾上了好处,没有土地的佃农不过是替富有的地主卖命而已(这一点后来也在比喻中提出)。一场大病,或是连着的坏天气就会使许多家庭遭殃。我们知道耶稣是生长在穷人的家庭,他家里在圣殿里献祭的时候,他们负担不起一只羊,所以就用一对斑鸠或用两只雏鸽献祭。
加利利也以革命的温床闻名。就是在耶稣诞生那段时间,有一群叛徒在西弗利夺取了军火库,将武器装备同伙,罗马军队夺回了西弗利后便纵火烧城,这是为什么后来重建这座城。罗马政府并且把两千多名参加革命的人钉上十字架。十年后,有一位名叫犹太斯的人,带领另一次**,呼吁国人不纳税给异教的罗马皇帝。他协助成立奋锐党,在以后的六个世纪给罗马官方带来了许多的攻击。犹太斯有两个儿子被钉十字架而死,还有一个儿子终于占领了马赛大堡垒,他誓言战到最后一兵一卒。后来有960位犹太男女老幼宁死不屈,全部自尽。加利利人真是从骨头里就是热爱自由的斗士。
虽然加利利富庶又有许多政治上的活动,可是其它的人民却并不尊重加利人。这是离耶路撒冷最远的一个省份,也是文化最落后的地区。拉比的作品中常常形容加利利人是乡巴佬,是人取笑的材料。加利利人所学的希伯来话口音很重,所以到了外地的会堂,都不会让他们念圣经。他们平常讲亚兰文,所以时常会露出马脚,让别人知道他们是出身于加利利(西门彼得后来在一个园子里就是因为口音被人认出)。福音书中保留了一些耶稣所用的亚兰文的字眼,就证明耶稣是讲这种北方的方言。这也就难怪人们对他更加怀疑「基督岂是从加利利出来的么?拿撒勒还能有什么好的呢?」
另外犹太人也认为加利利人对属灵的事是漫不经心的,有一位法利赛人在那里经过十八年毫无结果的服事,哀哭道:「加利利!加利利!你竟然如此恨恶神的话?」当尼哥底母站出来为耶稣说话的时候,就有人责备他说:「你也是出生于加利利么?你且去查考就可知道加利利没有出过先知。」连耶稣的兄弟也鼓励他:「你离开这里上犹大去吧!」从宗教界的角度来看,权力中心是在耶路撒冷,加利利似乎是最不可能是弥赛亚兴起的地方。
在我读福音书的时候,我试着想象自己在那个时代里,我对于欺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我是否会尽力做一个标准公民免得惹上麻烦,平安度日呢?还是我也会受到奋锐党的鼓动诱惑呢?我是否会采取逃税之类的消极抵抗态度呢?我会不会把一切的精力投入在一些宗教运动中来逃避政治矛盾呢?我如果在第一世纪,我会成为什么样的一个犹太人呢?
在罗马帝国的时期,在大约八百万犹太人中,只有四分之一是住在巴勒斯坦。这些犹太人有时做得太过分,把罗马政府的忍耐逼到了极点。罗马政府因为犹太人不拜希腊和罗马的神明,就给他们戴上无神论的帽子。因为犹太人的一些特殊的风俗而认为他们不符合社会要求。比如他们不吃邻居那些不洁净的食物,从礼拜五晚上到礼拜六都打烊不做生意,他们并且还蔑视政府官员。不过为了社会安定,罗马政府还是尊重并认可他们的宗教。
从许多方面来看,当时犹太的领袖的情况和在斯大林手下的苏联教会的领袖的处境很相似。他们可以和政府合作,接受政府的管理,他们也可以不理会政府的规定,那么就准备承受严厉的**。大希律王和斯大林都是使用同一套的手段,借着地下工作人员在宗教界制造恐怖和怀疑。有一个犹太人的作者抱怨说:「他更换大祭司就和他换一件衣服那么容易。」
犹太人也**成不同的党派,有一些偏向与政府合作,另外的则倾向独立自主。这些党派里的人都围绕在耶稣的身旁,听他的教训,也试探他,并且都想摸清他的底细。
禁欲派是其中最不同的一派。他们主张和平,并不积极地反抗希律或是罗马,他们退隐到旷野的山洞里过修道士的生活。他们确信是因为他们没有好好地遵行神的律法而导致罗马的入侵,所以他们全身投入过一种洁净的生活。禁欲派每天按照仪文洗澡洁净自己,严格地控制所吃的食物,谨守安息日,不佩戴任何珠宝,不起誓,并且一切的物资都是大伙公用。他们希望借着他们的忠心可以催促弥赛亚早日降临。
奋锐党代表另外一种分离政策,他们主张用武力暴动把那些不洁净的外国人赶走。奋锐党里有一派则扮演道德警察的角色来维持犹太人不逾矩。为了维持血统的纯正,奋锐党曾宣告:任何犹太人如果娶嫁非犹太人,一律以私刑了结。耶稣在地上的日子,人们一定会注意到他的门徒中居然有奋锐党的西门,可是耶稣自己的社会关系包括外邦人和外国人,更别提他还讲到好撒玛丽亚人的比喻,那真是要把主战派的奋锐党人气疯了。
另外一方面,合作主义者一直要在体制以内求改革。罗马政府给了犹太公会一些有限的权力,当然公会里这些人为了维持自己的利益就必须和政府合作,对付任何反政府的活动。他们认为一定要避免可能的冲突,免得遭受政府无情的打击。
犹太史学家约瑟夫(Josephus)提到一位患有精神病的乡下人,有一次在一个节日里呼喊「耶路撒冷有祸了!」这激起了许多人的反感。公会里的人试着教训他,没有什么效果,便把他交给罗马巡抚鞭打,他被打得皮开肉绽。这就维持了社会的安定。同样的理由,他们也派人去打听施洗约翰和耶稣,目的是要探清他们是否对社会安定有任何威胁?是否需要把这些反政府的人交给罗马?大祭司该亚法说得好:「独不想一个人替百姓死,免得通国灭亡,就是你们的益处。」
撒都该人是合作主义里的最积极的一派。他们最早接受希腊文化,所以他们分别和马卡比、罗马以及目前的希律王合作。他们的神学本质上是人文主义,他们不相信死后的存在,也不相信神对今世的事情会插手,一切都是听天由命。既然没有将来的奖赏或是惩罚,一个人倒不如及时行乐。考古学家发现他们有宏伟华丽的大房子,银和金的器皿,很明显撒都该人是很懂得享受人生的。在巴勒斯坦各党派中,如果现况发生任何变化,撒都该人的损失会是最大。
在中产阶级颇受欢迎的还是法利赛人,他们是走中间路线的人,他们徘徊在统独之间,他们注重洁净的生活,像守安息日,礼仪上的洁净以及各项节日。法利赛人把凡不谨守律法的犹太人当做外邦人,将他们赶出各地的公会,抵制他们的生意,排斥他们参加宴会和公共活动。不过法利赛人自己也因此遭受许多**。曾有一天他们中间几百人被钉死在十字架上。虽然法利赛人热情地相信弥赛亚,他们却对于任何自称为救主或是会行神迹异能的人非常地谨慎,以免给国家带来更大的伤害。
法利赛人很小心地选择争取的事项。只有在必要的时候,他们才将生命摆上奋斗。有一次彼拉多反悔取消了一项以前和犹太人讲好的约定,那就是不准罗马军队带任何有皇帝肖像的装备进入耶路撒冷,因为法利赛人认为那是一种偶像敬拜。为了抗议这一决定,他们有一群犹太人(大部分是法利赛人)聚集在彼拉多的宫外五天五夜,他们哭泣地恳求彼拉多能收回成命,彼拉多命令他们到广场去,他在那里埋伏了罗马的军队,他威胁法利赛人如果再抗议,他就把他们全部杀死。可是法利赛人同心协力哭天泣地,宣告他们宁死也不愿看到他们的律法被破坏,后来此剧是以彼拉多妥协收场。
当我考虑这些团体以后,我想我大概会加入法利赛人的行列,我很敬佩他们所采取的实用主义的态度来对付统治当局,而又不失去他们愿意为原则付出任何代价。他们注重秩序,所以法利赛人大多是好公民(关于为什么福音书中记载如此多耶稣和法利赛人的冲突,学者们多有争论。其实与撒都该人、禁欲派或奋锐党相比起来,耶稣与法利赛人的立场是最接近的。有一个解释是说因为写福音书的时候耶路撒冷已经毁了,其它的党派完全消失,所以福音书的作者就专注于对基督教颇有威胁的法利赛人)。像禁欲派或奋锐党这些极端分子很令我不安,而撒都该人在我眼中实在是投机分子,所以我大概会是一个同情法利赛人的人,我会站在群众的边缘,观察耶稣如何处理一些当时很棘手的事件。
耶稣是否会赢得我的跟随呢?虽然我很希望如此,可是我无法简单地回答这个问题。有不少次,耶稣激怒了法利赛人中各个不同派别。耶稣提出了第三条路,既不合作,也不独立。他彻底地把重心从希律或凯撒的国度转到神的国度。
如今回头来看,有时还真搞不清楚耶稣在哪些枝节使得各个党派分离,更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被耶稣教训的一些细节气愤填膺。虽然禁欲派、奋锐党、法利赛人甚至撒都该人有许多不同之处,他们却有一个共同的目标,这就是无论如何也要维持犹太人的特点。在这个共同目标之下,耶稣可是一个很大的威胁,我肯定我也会感受到这种威胁。
事实上,犹太人是在他们文化的四周设立一些围墙,希望能保护他们这个小不点的民族免于异教的同化。上帝是否会正如当年把他们从埃及解放出来一样地也救他们脱离罗马?有一个传说认为,如果以色列全家每一个人有一整天悔改,或是以色列人全体能守住两个毫无缺陷的安息日,那么弥赛亚的拯救很快就会来到。辉煌的新圣殿激起了一股属灵的复兴浪潮,圣殿在耶路撒冷显著的一大片高地上,成了全国尊严的焦点以及未来的希望。
就在这样的背景下,我正如其它犹太人一样,来衡量耶稣对守旧律法、守安息日以及圣殿的看法。我怎么能调和传统对家庭重视的文化和耶稣所说「人到我这里来,若不爱我胜过爱自己的父母,妻子,儿女,弟兄,姐妹,和自己的生命,就不能作我的门徒」?耶稣到底是什么意思?在是大祭司和管圣殿的撒都该人耳中,他们怎么接受「我能拆毁神的殿,三日内又建造起来」?这可不是一句普通吹牛的话,这根本是亵渎并背叛上帝,居然敢攻击把全犹太人联合在一起的中心!当耶稣宣告他可以给人罪得赦免,这对犹太人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就好象今天如果有人宣布他可以给人护照或是建筑执照。他以为他是谁呀?难道他可以取代整个现有的制度?
后来的历史证明,犹太人所担心的这种文化自杀并非没有理由。主后70年,不是耶稣,而是其它有能力的领袖所发动的反抗暴政,导致罗马人把整个耶路撒冷和圣殿都夷为平地。后来再重建耶路撒冷成为一个殖民地,并在犹太圣殿的旧址上盖了丘比特庙,禁止犹太人进入城内,违者一律处死。罗马人那时开始逼迫犹太人流亡海外,直到近期才能回国。这件事彻底地改变了犹太教的面貌。
爱是凡事甘心愿意,并且仅对甘心者命令。爱是放弃权力,神是放弃权力。——赛孟尼·魏(SimoneWeil)
福音书明言,耶稣这个加利利的乡下佬,就是神的儿子,由天而降来对抗邪恶。如果这是他来的使命,那么耶稣的优先次序就令人怀疑。首先是自然灾害,如果耶稣有能力治愈疾病,使死人复活,为什么不处理一些宏观的困难:像地震、飓风或是在地球上给人类带来瘟疫的一大群突变的病毒呢?
哲学家和神学家责怪地球上许多的病态,都是因为人类拥有自由意志的后果,这样的看法引起不少的问题。我们是否享受太多的自由?我们有自由彼此伤害或是残杀、发动世界大战,或是污染我们的地球;我们甚至可以自由地毁谤上帝,并且像没有永世的一幅样子活着。至少耶稣也可以设计出一些不可争议的证据,来堵住怀疑者的口,叫人相信上帝的机会大大增加。像他现在这样,实在是很容易令人忽略神或是否认神。
耶稣成人以后第一次「正式」的作为就是进入旷野,与那控告者面对面地应付这个困难。魔鬼引诱神的儿子来改变自然律,借着花招快捷方式以达成他的目的。在巴勒斯坦充满了风沙的平原,不仅是耶稣的品格接受考验,整个人类的历史也系于此一挑战。
当约翰·弥尔顿写史诗《失乐园》的续集时,他把耶稣生平中受试探而非钉十字架当做耶稣夺回世界努力的枢纽。以前在花园里有一对男女,因撒旦应许给他们升高到一个他们原有的地位而惨遭失败。几千年后,另外一位人类的代表,照保罗的话,是第二个亚当,也面对相似的试探,不过有很奇怪的反转。古蛇在伊甸园问道:「你可以像神吗?」;试探者在旷野问道:「你可以成为真正的人吗?」
当我读到受试探的故事,我注意到当时并没有现场的见证人,这些细节一定是出自耶稣本人。为了某种原因,耶稣觉得有责任把这一挣扎的时刻以及个人的软弱公开给他的门徒。我假定试探是一场真实的冲突,而非耶稣事先安排好的一场表演。同一位试探者,他曾经发现亚当和夏娃的致命伤,现在更是精准地攻击耶稣。
路加以低调的手法来描述这一幕好戏:「耶稣被圣灵充满,从约旦河回来,圣灵将他引到旷野,四十天受魔鬼的试探,那些日子没有吃什么,日子满了,他就饿了。」这真像一场单打独斗中的战士,宇宙中两个巨人同时出现在一个荒野之上,一位才开始他的使命,在一种虚弱的光景中来到敌人的地盘,另一位则充满了信心,以逸代劳地准备主动出击。
在这场试探之中的一些细节很令我迷惘,魔鬼要求耶稣把石头变成面包,要将世上的万国送给他,并且催促他从高处跳下去以试验上帝保障身体安全的应许。在这些要求之中难道有什么邪恶不成?这三个试探本身其实很像耶稣应有的特权,也是人们对着弥赛亚最基本的期盼。耶稣后来五饼二鱼使五千人吃饱,岂不是更令精彩的表演?而且他也能胜过死亡,从死里复活,成为万王之王。这三个试探实在不像有什么邪恶可言——然而很明显在旷野有一些极为关键的事发生。
英国诗人格纳·曼尼﹒霍普金(GerardManleyHopkins)描述旷野试探是耶稣和撒旦相识期间,撒旦对于道成肉身的奥秘是如在云里雾中,他搞不清楚耶稣是一个普通人,或是神的显现,还是像他自己一样是一个能力有限的天使。他向耶稣挑战也是要借着耶稣能行的神迹来侦探仇敌的能力。马丁路德甚至推测在耶稣的一生中,因为他是如此的谦卑,又和有罪的男女混在一起,所以他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位,因此魔鬼忽略了他,甚至不认识他。因为魔鬼是高视雄峙的,他总是在注意那些又高又大的,并且与之接近,他是不会注意那些低下卑贱的。
在福音书中,这一场单打独斗中的战士是以武士的互相尊敬来相悖,好象两个拳击手在台上绕着对方转。对耶稣而言,可能最辛苦的是要愿意来接受这一趟试探,为什么不把试探者一举消灭,拯救人类历史脱离魔鬼的恶毒呢?耶稣可能在抗议。
在撒旦这边,他提出以他的统治权来交换胜过神儿子的成就感。虽然撒旦提出了三个试探,最后,他自己反倒胜不过这些试探。前两个试探他不过要求耶稣证明他自己,最后的试探他要求敬拜,这是上帝永不会同意的。
旷野的试探显出撒旦的真面目。可是神依然是隐藏的。撒旦说:如果你是神,就露一手给我看。做神就要像神。耶稣的回答是:只有上帝能做这些决定,所以我不会听你的要求作任何事情。
在温·文德(WimWender)几部优美的有关天使们影片中(如「欲望之翅」;「远方,近处」)。这些天国的生物,在一起以充满了孩童般的惊奇讨论、品尝喝咖啡和消化食物的滋味、体验温情和痛苦、感受走路时骨胳的运动、体会另一个人类的抚摸,他们大惊小怪的赞叹,因为在人间没有一件事是预知的。以每分钟、每小时的生活来面对现在,而非只是永恒。当耶稣大约三十岁,就是他第一次在旷野与撒旦对决的时候,他已经很清楚做人的这一切「好处」。他很舒适地住在他的皮肉之中。
我回头看这三个试探,我看出撒旦的建议有了一个颇具诱惑力的改善。他引诱耶稣能享有做人的好处而不会有任何的坏处;能品尝面包的美味而不受饥饿和农作物等规律的限制;能经历一些刺激而没有真实的危险;享受美名和权力却没有被拒绝痛苦的可能——简单地说,就是不要十字架而要冠冕(耶稣所拒绝的试探,对我们这许多跟随他的人而言,却依然是我们心所恋慕的)。
在伪经的福音书,就是被教会判定是伪造的那些作品中,似乎耶稣早就屈服了撒旦的试探。那些幻想的记录提到耶稣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做了一个泥麻雀,然后吹一口气,就使麻雀变成了真的;或是把一条死鱼丢在水里看着它奇迹似地开始游动;他把他的玩伴变成了小羊,好给他一个教训。甚至使一些人变聋变哑,然后再享受医治他们的乐趣。这些在第二世纪杜撰的福音书,和今日的超人或蝙蝠侠漫画差不多。这些伪经的价值乃是提供了一幅和福音书完全相反的图画。在福音书中的弥赛亚是一位从来不为自己使用超自然能力的,从在旷野的试探开始,耶稣就展示他极不愿意扭曲任何在地球上的规律。
玛孔·玛格瑞基在以色列拍摄一些记录片的时候,发现旷野试探是如此的令他惊讶:
真是奇怪,当影子够长,而且光线又不是太弱,正是开始拍摄的好时间,我突然发现附近有一堆石头散列,每一个石头几乎完全一样,看起来就像一些刚出炉的金黄色面包。要耶稣把这些石头面包变成了真正可吃的面包,正如他后来在婚宴上把水变成酒应该是一样的容易。到底为什么不做呢?罗马当局时常免费发送面包来获取人民对凯撒王国的忠心,耶稣也可以用同样的手法来推广他的国度。
只要耶稣点头同意,他大可以不必使用四本不出色的福音书和一个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失败者来建立基督教的世界。他可以用一套动听的社会经济计划和原则每一个乌托邦就都可以成就,每一个希望都达成,每一个美梦都成真,那么耶稣可以成为一个大施主,伦敦经济学院和哈佛商学院都会喝采,英国的国会将给他立一个像,可能美国的国会也会竖立一个更大的纪念碑,苏俄的红场也少不了相反,他拒绝了这一切的机会,只不过因为只能敬拜神。
从玛格瑞基看来,旷野试探主要还是围绕着耶稣同胞心中最主要的问题:弥赛亚是什么样的人?一位爱民的弥赛亚,能将石头变面包喂饱家人?一个圣经弥赛亚,高高站在圣殿房顶角上?一位君王弥赛亚不仅统治以色列,并且治理万邦?简而言之,撒旦提供耶稣一个机会来做我们以为我们所要的那样威武的弥赛亚,我肯定是同意希望有一个玛格瑞基所形容的弥赛亚。
我们什么样的弥赛亚都要,就是不要一个受苦的弥赛亚——恐怕从某一个层次来看,耶稣自己也不要吧!撒旦建议耶稣从高处跳下来好试探上帝的保护可真是正中要害,这样的试探是会再来的。有一次耶稣在怒中严厉地责备彼得:「撒旦,退我后去吧,因为你不体贴神的意思,只体贴人的意思。」那是当彼得听到耶稣预言自己的受苦和受死就劝阻耶稣之时,彼得说:「主啊!万万不可如此,这事必不临到你身上。」彼得这种直接要保护耶稣的反应,其实正伤到痛处,耶稣在彼得的话中再一次听到撒旦的要他走一条容易的道路的试探。
当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时候,罪的试探是以嘲笑的方式来诱惑他,一位罪犯讥笑他:「你不是基督么?可以救自己和我们吧!」四周观看的人也说:「现在可以从十字架上下来,我们就信他神若喜悦他,现在可以救他!」然而却没有拯救,没有神迹,没有简单不痛苦的道路,耶稣为了要能拯救别人,很简单,他就是不能救自己,当他在旷野面对撒旦的时候,他一定是知道这一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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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个人所有的试探引诱,总不外乎是一些平凡的情欲或贪婪,可是当我回想耶稣所受的试探,我发现主要中心是他来到地球的理由,以及他工作的模式。其实,撒旦以「速成」来引诱耶稣,他大可以食物来赢取群众并且控制万国,又可以保护自己免于危险。撒旦以弥尔顿的话来讥笑耶稣:「为什么迈向至善之脚步如此缓慢?」
我第一次看见这一点是从多斯妥耶夫斯基(Dostoevsky)所写的伟大小说《卡洛马夫的弟兄们》(TheBrotherKaramazov)。这本书就是以旷野试探为主题的,不可知论者的依凡·卡洛马佐夫(IvanKaramazov)弟兄写了一首诗:《伟大的宗教裁判所长》,描述了十六世纪宗教裁判所最猖獗的时期,这位宗教裁判所长,他是一位枢机红衣主教:「年老体迈,已近九旬,身材高大,下陷的双眼,衰老的面孔。」他认出耶稣,并把耶稣下到牢里,在那里这两个人相遇之情景使人想起旷野的试探。
这位裁判官所提出的控告乃是耶稣拒绝了三个试探,就是丧失了他所拥有的三个最伟大的权能(Powers):「神迹(miracles)、奥秘(mystery)和权柄(authority)」。耶稣应该顺服撒旦的建议,及时行神迹以提升他在人们之中的声望,他应该欢迎权柄和能力,难道耶稣不明白人们最需要的就是树立一个令人无法置疑的敬拜对象吗?「不但不占有人的自由意志,你反倒增强人们的自由意志,这样的做法,加重了人类属灵国度的重担,并使之受苦,你居然渴望人们自由的爱情,想要他们自由地跟随你,被你所吸引而归属你。」判官认为耶稣抗拒撒旦征服人类自由这样的试探,造成人们太容易排斥他。耶稣放弃了他最大的优势:能说服人相信的能力。这位阴险的判官继续说到,幸好教会已经发现这种错误并且加以修正,如今一直依靠神迹、奥秘和权能,因着这个理由,判官必须再一次将耶稣处死,以免他破坏教会的工作。
卡洛马夫的这一幕更富有讽刺意味,因为编写的时间正好是GC党在苏俄组织革命的时候,正如多斯妥耶夫斯基所提及,他们也是从教会借用相同的手段。他们应许把石头变成面包,给所有的公民保障和安全。唯一的条件就是人们的自由,GC党就成了俄国的新教会,同样是建立在神迹、奥秘和权能之上。
在多斯妥耶夫斯基所写有关权能和自由的对白一个世纪以后,我有机会去拜访他的祖国,亲眼看到GC党统治七十年以后的结果。在主后1991年的11月我去苏俄,当时正是动荡之时,戈尔巴乔夫(MikhailGorbachev)刚刚让位给叶利钦(BorisYeltsin),全国都在努力重新找回自我,铁掌的控制放弃之后,人们开始放胆自由地议论。
我很清楚地记得和GC党以前的官方报纸《真理报》的记者们会谈。真理报正如其它的机构,都是GC「教会」奴役的工具。虽然发行量随着GC党的垮台从一千一百万下降至七十万份,可是真理报的记者们却都醒悟过来,充满了诚恳、真实以及寻找的心态,他们甚至肯向一个曾经被讥笑为人民鸦片的宗教寻找帮助。
这些记者们认为基督教和GC党有许多相同的理想:平等、分享、公义以及种族和谐。然而他们不能不承认马克思所追求的异像,却造成人类历史上最可怕的恶梦。为什么?他们的主编说:「我们无法鼓励人有同情心,我们试着为在切诺贝尔(Chernobyl译注:苏俄核能电厂大灾难)的孩子募捐,但是一般的苏俄公民却宁可把钱花在喝酒上,你怎么能改造并鼓励人民呢?你怎么能使他们变得良善呢?」
GC党七十四年来,已经毫无疑问地证明,良善不是克里姆林宫可以立法然后以枪杆子来执行的。事实上有一个很大的讽刺,那就是尝试逼迫道德常常会产生反抗的人民,而导致独裁统治者失去他们自己的基本道德。我离开苏俄后,深深地感到我们基督徒需要重新学习旷野试探的教训,良善是无法由外表强制的,必须由内心生出来,不能由上而下,而需由下而上。
在旷野的试探显示出神的权能和撒旦的权能有着天壤之别。撒旦有权能可以强制、诱惑、逼人服从,也可以毁灭一切,人们从这种权能中学到不少,许多的政府都是用这一套办法。借着皮鞭、警棍或是AK-47,人类总是可以驱使别的人做任何事,撒旦的权能是外在的,强迫性的。
相反的是,神的权能总是内在的并且不带强制性的,在多斯妥耶夫斯基的小说中,那位判官对耶稣说「你就是不肯借着神迹来控制吸引人,你却渴望人不因为神迹而自由地相信你。」有的时候,这种权能看起来好象是软弱的,因着全然坚持要采取由内而外温柔的改变,并且无奈地依靠人类的选择。神的权能或许仿佛是已经弃权了,正如每一个做父母的人,以及每一个爱人都知道,如果爱的对象选择拒绝排斥你的爱,爱就真的是那么的无力!
托马斯·墨顿(ThomasMerton)说:「上帝不是纳粹!」神真的不是,宇宙的主宰居然成了受害者,在花园中面对一队兵丁毫无反抗之力。上帝使祂自己变成软弱是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人类自由地选择要如何对待祂(在多罗西·塞尔(DorothySayer)的一场名叫《生而为王》的戏剧中,希律王告诉东方的博士:「你是不能以爱来治理人民的,当你们找到你们的王,请替我转告他,只有三件东西可以管理人民——恐惧、贪心以及有保障的应许!」希律王很懂得撒旦管理手段的原则,而耶稣在旷野所拒绝的正是这些)。
祈克果(SorenKierkegaard)写到神轻柔的触摸:「可以重重地按手在这个世界上的全能者,也可以轻柔地抚摸一切受造之人,使他们得以独立。」我承认有的时候我倒希望上帝会加把劲,因着太多的自由和试探,我的信仰就遭到不信之苦;有时我盼望神会以排山倒海之势来压倒我的怀疑,在祂的存在和关怀上给我最终的证明。
我并且期盼上帝在人类的事物上更积极地参与,如果神单单从天上伸手把萨达姆·侯赛因(SaddemHussein)从宝座上除掉,波斯湾战争中多少的生命就可以得以保留;如果上帝插手对付希特勒,又有多少犹太人就可以存活,神为什么却袖手旁观呢?
当这些念头在我脑海中兴起的时候,我发现在我的里面是一种对着撒旦在两千年前向着耶稣挑战的一种浅薄的回响。神在今日正如耶稣当年在地上一样拒绝这类的试探,祂依然坚持缓慢温和的方式,借着乔治·麦克当劳(GeorgeMacDonald)的话:
并非以神圣的权能压碎邪恶的势力;并非以强势的正义毁灭恶者;并非完美王子的管理在地上带来和平;并非不顾耶路撒冷儿女意愿就把他们聚集在翅膀下,以拯救他们免于遭受那种令祂的先知们灵魂痛苦的恐怖灾祸——祂任凭邪恶工作;祂限制祂自己却采用缓慢又不令人兴奋的方式来帮助一些必要的因素。使人善良,不是控制而是将撒旦赶出真正爱公义就要让公义成长,而非以报复毁了公义。祂拒绝任何为了次好而有的速成方式。
正如麦克当劳所形容,耶稣呼喊着:「耶路撒冷啊!耶路撒冷啊!我多次愿意聚集你的儿女,好象母鸡把小鸡聚集在翅膀底下,只是你们不愿意。」门徒们曾经建议耶稣从天降火下来烧毁不悔改的城市,耶稣反倒发出无助的叹息,难以想象神的儿子的嘴唇居然说出「如果」,他不肯强迫那些不愿意的人。
我越多认识耶稣,就越发对着卡拉玛夫所说的「自制的神迹」多一份惊讶。撒旦所建议的神迹,法利赛人所要求的神迹奇事,以及我心中渴望的证明,这一切对于一位全能的神而言都不过是小事一件,更令人惊讶的是他拒绝表演以博取人心。神极度地坚持人类的自由到这样一个地步,祂赐给人能力可以活着好象神不存在一样,可以吐唾沫在他脸上,更可以钉死他。耶稣在旷野面对试探的时候,一定很清楚,他的大能是自我约束的能力。
我深信上帝之所以坚持这种自我约束,是因为无论以多么灿烂的展示来表明无所不能,祂都无法达成祂所想得到的响应。虽然权能可以强迫顺服,惟有爱才能呼召爱的响应。这是神造我们的理由,也是祂唯一要从我们得到的。耶稣说:「我若从地上被举起来,必要吸引万人来归我。」就怕我们没听清楚,约翰又加了一句:「耶稣这话是指着自己将要怎样死说的。」神的本性就是「给」,祂一切的吸引都是基于牺牲的爱。
我记得在芝加哥的那天下午,我坐在一个室外餐厅,听一个心都破碎的人在谈论他那个浪子的故事。他儿子杰克不肯好好工作,所赚的钱多花费在喝酒和吸毒上,很少给家里打电话,给父母带来的绝大多数都是悲哀,极少欢乐。杰克的父亲述说他的心情那种无助的感受,和耶稣对着耶路撒冷的感受相去无多。他说:「但愿我能把他带回来,保护他,试着告诉他我有多爱他。」他停了一会儿,等他能控制自己的声音,然后再说:「实在很奇怪,虽然他拒绝我,可是对我而言,杰克的爱似乎比我另外三个乖孩子的爱还重要,真是奇怪,不是吗?也许爱就是这样子。」
我忽然感受到,他所说的「也许爱就是这样子」这几个字,对神自制的奥秘所带来的亮光,远超过许多神学的著作。神为什么甘心以这样缓慢又不令人激动的方式来使正义成长,却不肯采用报复的手段呢?也许爱就是这样子。爱有能力,也唯有这种力量最终才可能征服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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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三次试探中的挫折,撒旦从这场冲突中退去的时候,恐怕脸上还是带着嘲笑。耶稣坚持拒绝按着撒旦的方式来行事,就是说撒旦也是要继续以这一套方式行事。他还是可以将这一个世界掌握在手掌之中。他知道了上帝自制的功课,而神的自制常常给反对神的人创造机会。
当然总还是会有一些小冲突,耶稣可以把污鬼赶出去,可是他所赐的灵却不是附着缠身的,而是尊重接待的人,这种尊重就导致了许多的危险:耶稣承认神的国在邪恶中成长的痛苦,正如麦子在秕子里长一样。对撒旦而言,这种试探让他苟延残喘。这令我想起耶稣拒绝旷野的试探,其实也是拿上帝的名誉来冒险,神应许有一天要把地球恢复到完美的光景,但是目前又如何呢?人类历史的困境,甚至教会历史的残酷,以及启示录中要来的大灾难,这一切值得神圣的自制吗?说得更确切一点,人类的自由值得神付出这样的代价吗?
没有一个在这恢复过程中的人能公平地回答这个问题,我只能记住耶稣在旷野与邪恶正面对决的时候,他选择了另一条道路。对耶稣而言,保守这个众所周知有缺陷的族类的自由意志,是值得付出代价的。这可不是个容易的选择。因为他和他的跟随者都要为这个选择受苦。
当我观察耶稣的余生时,我看出在旷野所建立的自制模式一直维系至终。我从来没有看到耶稣强迫任何一个人,相反,他总是说明选择的结果,然后把决定权留给人,他毫不妥协地回答一位财主的问题,然后任他离去。马可在记载的时候特别加了一句:「耶稣看着他就爱他。」耶稣其实对世人对他的态度倒有一个很真实的看法:「只因不法的事增多,许多人的爱心才渐渐冷淡了。」
我们有的时候用「救主情怀」这个名词,来形容一个人有一种不健康的固执,非要解决别人的问题不可。而真正的救主却令人惊讶地没有这种情怀。他一点也不急着非要在他有生之年使全世界信他,他也不会治愈一个还不肯接受治疗的人。借用弥尔顿的话,他说耶稣是「先站在人和属天的立场,借着得胜的话征服愿意的心,以善诱代替恐惧。」
简而言之,耶稣显示对人类自由令人难以置信的尊重,当撒旦要求试探彼得,并且要筛他好象筛麦子一样,耶稣并没有拒绝这样的要求,他的反应是:「西门,我已经为你祈求,叫你不至于失了信心。」当群众离去,就连许多门徒也遗弃他之时,耶稣平淡地对十二个门徒说:「你们也要去吗?」当他的生命在耶路撒冷面临最后的审判,他也只是点一点犹大,可是他并未阻止犹大的恶行,这何尝不是又一次的自制?
耶稣说:「背起你的十字架来跟随我!」他是尽可能地不带任何的煽动情感而发出这样的邀请。
在耶稣身上这种自制的品格,甚至有人称之为神圣的害羞——这实在令我吃惊。当我消化耶稣在圣经中的故事的时候,我才明白:我也是期盼在耶稣身上找到我自幼在南方基要派教会中所有的气质。我时常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在情感压力下的受害者,教义总是以一副「只要信,不可有问题」的态度交付下来。神迹的能力,奥秘的经历以及权威混合在一起,使得教会中不给怀疑者留下任何余地。我也学会了一些所谓「赢取灵魂」的技巧,其中有一些甚至还包括不完全真实的表现我自己。然而,我在耶稣的身上找不到这些的影子。
如果我正确地去读教会的历史,耶稣的许多跟随者顺服了耶稣所抗拒的试探。多斯妥耶夫斯基巧妙地将旷野试探,在宗教裁判所的拷问室中再一次地活生生地描述出来。怎么可能?天主教会原本是建立在这一位抗拒试探主的基础上,居然会借着宗教裁判所强迫信仰长达500年之久?就算是比较温和的抗罗宗基督教,在日内瓦的政府官员也是强迫人民去教会,如果不领圣餐,就是犯法。日内瓦的异端也是一样要被烧死的。
实在是何等的羞耻,基督教的历史显示出教会一直要努力来改进基督的方式。有时候,教会和政府联手以便能迅速地获取权力。「一般而言,对着成功的敬拜是魔鬼最卖力培养的一种偶像敬拜。」海缪·西利克(HelmutThielicke)对着德国教会早期被希特勒迷惑时所作的评语:「我们注意到在1933年后的第一年间,因为希特勒伟大的成功所散发出那种暗示的强迫性,这种成功的影响,使得许多人,甚至基督徒都忘了停下来问一问,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有时候,教会也培养出一些迷你型的希特勒,比如像吉姆·琼斯(JimJones)和大卫·柯瑞西(DavidKoresh)(译注:两人均为异端的领袖),他们深知借着神迹奇事以及权威能带来多大的权能。有时候教会就是简单地借用那些政治家、销售员以及广告制作商所发展出的那些完善的操纵工具。
我很快就能诊断出这些错误。可是当我从教会历史转而来看我自己的时候,我发觉我也是极容易受这类的试探的伤害。我缺乏这种能够拒绝「解决人类需要速成法」的意志力,我缺乏一种能让神以一种缓慢、温柔的方式来工作的耐心,我要自己掌握一切,催逼别人来完成我所相信的目标。我宁可牺牲一点自由来换取安全及保护的保障。我甚至愿意为了一个可以成全我野心的机会而牺牲更多的事物。
每当我心中涌出这些试探的时候,我就回到耶稣和撒旦在旷野的故事,耶稣对于撒旦试探的拒绝为我保留了一份自由,让我面对试探时也可以享用,我祈求神把耶稣的那种信靠和忍耐赐给我,我就能体会到如希伯来书所说的喜乐:「因我们的大祭司并非不能体恤我们的软弱,他也曾凡事受过试探,与我们一样,但是他没有犯罪——他自己既然被试探而受苦,就能拯救被试探的人。」
基督的每一件事都令我惊讶:他的灵令我敬畏,他的意志令我大惊失色,世上无人能与他相比,他实在是独一无二我在历史中想找与耶稣基督相似的一个人,却寻找不到。我也找不到任何事情能像福音一般,在历史中、在人类中、在世代中,或在自然中,我都无法找到一件能与福音相比,或是能说明福音的事情。在耶稣的身上每一件事都是不寻常的。——拿破仑(Napoleon)
使徒行传只用一句话就匆匆地把耶稣的一生带过,从降生一下子就跳到死亡,下到地狱然后升上天堂。噢,这是否忽略了什么事?在借着童女玛丽亚出生到被巡抚彼拉多拿下受害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知为什么,耶稣三十三年之间所言所行被搁置一旁而直接解说他的一生。他在地上是如何使用他的时间呢?
我在主日学中的记忆,反而妨碍我努力想象耶稣每天的生活。因为在主日学中,他好象成了没有生命的走马灯画,他一会儿教训人,一会儿又抱着一只羊;现在他跟撒玛利亚妇人说话,一转眼,他又跟一个名叫尼哥底母的男人交谈。最多是从门徒的小船在蔚蓝的大海上浮沉这幅画中,看到一点行动。我记得耶稣在圣殿里手中拿着一根鞭子的情景,但是这幅画和我所知道的耶稣很不相配。我从来没有看过他在宴席中的图画。我可能从主日学中学到一些有关耶稣一生的事迹,可是对我来讲,他还是那样遥远,那样平淡。
对我而言,关于耶稣的电影倒能帮助把他活生生地表现出来。其中有一些影片,像珍芬尼所拍摄的《拿撒勒的耶稣》,这部影片极力想要复制合乎福音书记载的情况。和安静的走马灯不一样,电影把耶稣的行动表明出来,这些行动都是在一大群难以控制的观众面前,他们彼此拥挤,期盼能有好一点的角度来观看耶稣,也有一些人把他们的要求带到耶稣面前。
当我观赏这些影片之后,再回来看福音书时,我试着把我自己摆回到我所熟悉的角色——记者,也许应该说是第一世纪那时的记者吧!我会站在边缘,详细地聆听,记笔记,希望在我有关耶稣的报导中抓住一些特点,同时也发现他在我个人的身上也有一些影响。我看到了什么?有什么会令我印象深刻?有什么令我不安?我怎么才能把他介绍给我的读者呢?
平常在我报导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先从他的外貌介绍开始,可是这在耶稣身上是行不通的,因为没有人知道他的长相,最早有可能是耶稣的画像是第五世纪的作品,而且还都是一些想象的画,在此以前希腊人把他描述成一个没有胡须的年轻人,好象他们的亚波罗神。
主后1514年,有人伪造了一份文件,说是接替彼拉多作罗马巡抚的帕琉斯·兰特勒斯(PubliusLentulus)所写的,在这份文件之中有一段对耶稣的描写:
他身材高大,健美,平易近人又令人尊敬,他头发的颜色是无法形容的,略带卷曲,很像拿撒勒人所流行的发型,还有一点留海。前额很高,又宽大,他的面颊没有皱纹,俊美而带红色。他的鼻子和嘴巴绝对的对称,他的胡须和头发的颜色相配,在下额下有一点分叉,眼睛明亮,湛蓝清澈
这种描写和我小时候教会小泥墙上的油画很吻合。这份伪造文件的下一句话就露出马脚:「没有人看过他笑!」这个作者有没有读过我所读的福音书呢?在圣经中对耶稣肉身的长相,没有用一句话来描述,可是却提到他在婚宴中行了第一个神迹,给他的门徒起了一个俏皮的小名,并且得到「贪酒好食的人」这样的名声。当那些虔诚的人批评耶稣的门徒在属灵的操练上不严谨的时候,他的回答是:「新郎和陪伴的人同在的时候,陪伴之人岂能禁食呢?」耶稣大可以用许多其它的形像来描述他自己,他却选上一个快乐新郎的角色,而且因着他使得整个婚宴都是喜气洋洋的。
我有一次放了十几张艺术幻灯片,这些幻灯片是以不同的形态来描述耶稣——非洲人,韩国人,中国人,然后我问,在他们心目中耶稣的长相如何。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他身材高大(第一世纪的犹太人不大可能高大),大多数的人说英俊,并且没有一个人说他超重。我放了一部英国广播公司制作有关基督平生的影片,由一个矮胖的演员来演耶稣,我们班上有一些人就很受不了。我们还是喜欢一位高大英俊,特别重要的是「瘦」的耶稣。
第二世纪的传说相信耶稣是一个驼背的人。中古世纪,许多的基督徒相信耶稣受痲疯病之苦,现代大部分的基督徒对这一类看法不是厌恶就是认为是异端,难道耶稣不是人类中一个完美的标本吗?然而在整本圣经中,我只能找到一处描述耶稣肉身的经文,是在基督降生以前几百年所写的:在对以赛亚的素描里,也是新约圣经引用在耶稣生活中的经文:
「许多人对他惊讶厌恶——他的面貌比众人都丑,他的形像比世人都枯槁(原文另译)他无半点美丽或是尊贵能吸引我们,按照他的外貌毫无令我们羡慕之处。他被人鄙视及厌弃,是忧患之子,多受痛苦,他被人鄙视到一个程度,人们都掩面不看,我们也不尊重他。」
因为福音书在这方面的沉默,我们无法确实知道耶稣的长相,我相信这是一件好事。我们对耶稣那些迷人的想法,其实反衬出我们自己远多过想象耶稣。他没有什么特殊的光芒。施洗约翰承认,若不是特别的启示,他基本认不出耶稣。根据以赛亚书,我们不能说是他的美丽,尊贵或是其它外貌上的事造成他的吸引力。真正的关键是在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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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越过耶稣肉身的外表来看一看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在个性检查表上会得到什么分数呢?
我从小到长大,心目中耶稣的形像和福音书中所显示的个性是颇不相同的。我心目中耶稣的形像和一些好莱坞的影片中的耶稣差不多。在那些影片中,耶稣平静又毫无表情地念着他的台词,他毫无困难地冷静地走过生活中各样混乱的环境,没有事能使他惊慌,他从容不迫地把智能流露出来。简单地说,他就是一个没有情绪的耶稣。
相反地,在福音书中,我们看到的耶稣却充满了对民众的吸引力,人们可以连续三天没有食物坐在那里,就是要专心地听他说话。他似乎是既兴奋又冲动「被怜悯所感动」或是「满了同情」。福音书中呈现出耶稣许多情绪中的反应:突然对一个患麻疯病的人发生同情,因门徒的成功喜乐溢于外表,对冷酷的律法主义愤怒地爆发,因不接纳的城市而忧伤,以及在客西马尼和十字架上那些可怕的呼喊。他对个人似乎有用不尽的耐心,但是对机构和不公义却毫不耐烦。
我有一次去参加一个男人的退修会,这是一个专门为了帮助男人从典型大丈夫的束缚中解放出来,能够活出自己情绪的聚会,当我坐在小组讨论中,听到许多男人讲述自己如何挣扎来表达自己的情绪,而期盼能有贴心的关怀时,我明白耶稣所活出的才是真正的大丈夫。而十九个世纪以后的今天,大部分的男人还在挣扎。至少有三次耶稣在门徒面前哭泣,他既不隐藏他的恐惧,也不迟疑要求别人的帮助。在客西马尼园里,他告诉门徒:「我心里甚是忧伤,几乎要死。你们在这里等候和我一同儆醒。」今天有几个强人领袖会露出自己的弱点呢?
耶稣和我们认识的大部分的男人不一样,他很喜欢称赞别人,当他行了神迹以后,他常常把功劳归给接受祝福的人,说:「你的信心救了你!」他称呼拿但业为「一个真以色列人,他心里没有诡诈。」对着施洗约翰他说:「凡妇人所生的,没有一个兴起来大过施洗约翰。」连凶暴的彼得他也改称为「盘石」。当一个畏畏缩缩的女子在爱中过分奉献的作法遭人批评之时,耶稣也为她辩护,而且说她慷慨的故事会流传到永远。
福音书让人看到耶稣遇到人就可以和他们建立起亲密的关系。不论是和井旁的妇人,花园中的宗教领袖,或是湖边的渔夫,耶稣总是能揣摸人心所思,几句短短的交谈,就能使人们推心置腹,坦诚直述自己内心的秘密。那年代的人对拉比和圣洁人大多是敬而远之,然而耶稣却能吸引出人内心的饥渴,甚至使围绕他的群众拉一下他的衣角也好。
小说家玛丽·高登提到耶稣对妇人和孩童的敏感关心是吸引她的特质之一!「肯定他是文学作品中唯一的一位多情英雄,谁能想象一位多情怜悯人的战神呢?」在耶稣向耶路撒冷女儿的独白:「在那日子,怀孕奶孩子的真是可怜啊!」(原文直译)。高登响应说道:「我知道我想要孩子,我觉得这些话好象是对我说的,想一想,有几个男人会想到女人怀孕养育孩子的艰难?」
耶稣并不是根据「今日必须完成事项表」来做事。我怀疑他会欣赏现代对准时和日程表的重视。他参加一连数日的婚礼,他允许一些无名小卒来打扰他的行程,不管是一个害羞患血漏的妇人,或是一个路旁求救的瞎子。耶稣所行的两个特别令人注目的神迹(叫拉撒路和睚鲁的女儿从死里复活)都是因为他迟到了,所以来不及医治那些病人而发生的。
按潘霍华(Bonhoeffer)的说法,耶稣是一个「为别人的人」,他将自己的空间,所有的时间都给别人。任何人都可以邀请他去吃晚饭。所以很少有一个知名人物会像耶稣一样有这么多不同的朋友,包括财主,罗马的百夫长,税吏和法利赛人,**以及麻疯病人。人们喜欢和耶稣在一起,有他的地方就有欢笑。
但是这一切的特质,就是心理学家会喜欢称为「自我实现」的模式却被耶稣打破了。正如路易斯(C﹒S﹒Lewis)所说:「他可完全不是心理学家所说的调和平衡、适应良好、婚姻快乐、有好工作,又受人欢迎的人。你不可能是很好的适应你的世界,当人们称你是被鬼附的时候,甚至最终还把你钉在木头上。」
毫无疑问,我肯定也会和耶稣当时的大部分人一样,对一个相貌平平的犹太男子的一些稀奇古怪的宣告大为不解。他居然自称是上帝的儿子,可是他又如常人一样吃喝,甚至还会疲倦,会感到寂寞,他到底是什么呢?
从某点上来看,他似乎还蛮适应这里,然而在另一些场合,他却毫无疑问地感到不自在。我想起一幕,当耶稣青少年时,在耶路撒冷失踪,后来被他母亲责怪:「我儿,为什么向我们这样行呢?」其实他犹太的母亲这句含蓄的话是很温和的,别忘了他的父母已经找了三天,然而耶稣的回答却是:「为什么找我呢?岂不知我应当在我父的家里吗?」在耶稣和他的家庭中,已经开始有了效忠上的矛盾。
住在一个自由意志和充满叛逆的星球上,耶稣有的时候肯定会很不自在,那就是当他独自安静祷告之时,好象在一个污染的星球上,需要维生系统提供清洁的空气一样。然而并不是他的祷告都像方程式一样地蒙应允。路加记载他曾彻夜地祷告,然后才挑选了十二个门徒,结果还是错挑了一个出卖者。在客西马尼园里他先求将苦杯挪去,当然也是未蒙垂听。在客西马尼园中的景象就是一个人极为不自在的时候,还能抗拒超自然解救的试探。
于我而言,福音书中有一幕把耶稣这种适应又不自在的矛盾表露无遗,那就是那次在加利利海上,起了大风暴,几乎把耶稣正在睡觉的船都快淹没了。他站起对着风雨大声说:「住了吧!静了吧!」门徒就大大惧怕:这是何许人物,居然如同管教一个没规矩的小孩那样责备天气?!
在暴风雨中耶稣所显露的能力,使门徒知道耶稣不是一个凡人,但是这同时也暗示了道成肉身的深奥:「神是可伤害的」,一位哲学家杰克·玛瑞廷(JacquesMaritain)就这么说过。耶稣就是因劳累过度而沉睡的。神的儿子,除了这一次是为了拯救门徒而例外,其它时候他总是甘愿受害。创造云雨的主宰任凭风吹雨淋,太阳的造物主在巴勒斯坦的烈日下汗流浃背,耶稣降服在自然律之下。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当自然律与他的欲望相冲突时(「若是可行,把这杯挪去」),耶稣情愿在地球上的自然律之下生活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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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加利利南方的一个小小村庄,来了一个无名的陌生人,在饱经穷苦甚至赤贫的小农阶级村民冷眼观看下,这个人看起来三分像乞丐,可是他却没有那种畏缩的眼神,也没有哭诉的声音,走路也无拖沓的情形。他在讲述神的一些规矩,人们不过是好奇地听听。他们熟知规矩和权力,他们也听过国度,只是他们所知道的仅是上税及负债、营养不良和疾病、地主的欺压和邪灵的附身。他们真正想知道的是神的国度对于一个瘸腿的孩子、一个瞎眼的父母、一个被鬼附住在村外坟墓之中受苦的灵魂究竟能做什么」(摘自多明尼克·柯森的约翰)
耶稣的邻居很快就发现他能替他们做什么:他使瘸腿的孩子能行走,瞎眼的父母能看见,并使鬼附的人清醒。当耶稣在他医治和教训一开始之时,这些人抓着头皮大为吃惊地说:「这不是玛丽亚的孩子,约瑟那个木匠的儿子吗?他怎么会有如此的智能和行神迹的能力呢?」
起初约有一年光景,耶稣似乎十分成功,他吸引了许多人。当人太多的时候他还必须退到海中的船上。毫无疑问,就是借着生理的医治耶稣才被人注目。犹太人相信疾病是魔鬼引起的,上帝可以借着神圣的人来干预,所以一些神医是由来以久了(就在耶稣以前有一位名叫候尼(Honi)的,还记载在历史学家约瑟法斯(Josephus)的作品上)。耶稣明显地也知道这样的人,他还曾经禁止他的门徒去定罪那些人。
福音书中耶稣的故事,大约有三分之一是有关医治疾病的。以记者的本能,我可能会去调查这些故事,查询那些医疗记录,并且会去采访那些自称会行神迹的人的家人。这些医治是多样化的,无一固定的模式,至少有一位是在很远以外遥控医治。有一些是立刻治愈,也有一些是慢慢地被医治好的,甚至还有要求病人遵守一些特定的步骤才能见效。
我在耶稣身上发现了他对于神迹有一种奇特的矛盾:一方面,耶稣因为人类的需要他会立刻响应医治,当他看到一个人正在受苦之时便会动怜悯之心,因此就医治那人——他从未拒绝过任何求助的人;然而在另一方面,耶稣肯定是不为他的能力做广告宣传,他把一个爱慕神迹的社会加了「邪恶**的世代」的罪名,这正如他在旷野一般,他对于群众观赏的试探总是持拒绝的态度。马可记载了七次耶稣吩咐他医好的人「不可告诉别人」,在没有信心的人中,他是不行神迹的。
或许我可以猜测,一个拥有如此能力的人到罗马、雅典,或是亚历山大城,可以成就何等的大事!耶稣的兄弟建议他至少要将他的工作集中在耶路撒冷——以色列的京城。可是耶稣自己却不喜欢成为人们注目的焦点,他不信任群众和舆论,他将他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不太重要的小镇上。
尽管他有这种矛盾,可是耶稣并不迟疑地使用神迹来证明他是谁,他告诉他的门徒:「你们当信我,我在父里面,父在我里面,即或不信,也当因我所作的事信我。」当耶稣的堂兄施洗约翰在牢中怀疑耶稣真的是弥赛亚的时候,耶稣就传递以下一段信息给约翰的门徒:
「你去告诉约翰你在这儿所看见的,告诉他,有一些人把给他们领路的狗卖了,现在去赏鸟;有一些人卖了铝制的拐杖换穿登山靴。告诉他那些过去地位低下被排斥在社会之外的人,现在变成了自强上进的人;一些行尸走肉第一次开始知道什么叫做活着。」(费里克·布什纳FrederickBuechner改写的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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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要找一个词来形容耶稣在他那时代是哪类人,我恐怕还是会用拉比,就是老师。我知道在现代的美国已经找不到和耶稣生活相比的例子。他的格调和现代大众的布道家是大相径庭的。现代的布道家,有大帐篷、体育馆、先头部署人员、广告看板、大宗邮件介绍,以及电子辅助的各样表演。耶稣和那一小部分跟随者,他们没有固定的基地,他们是没有什么策略的,他们不过是一镇一村地走下去,传他们的道。
耶稣说:「狐狸有洞,天空的飞鸟有窝,人子却没有枕头的地方。」如果耶稣和他的门徒是生活在现代的话,因着清除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他们肯定是会受到警察干涉骚扰并且会被赶走。其实在古时还蛮多像这一类的老师(当时真的有那么一派被人称为逍遥派的哲学家,他们就是四处周游分享智能的)。
我曾在印度亲眼看到耶稣所带领的那种生活方式。在那里,基督徒的布道家跟印度教和佛教的「圣人」一样巡回四方,有一些就在火车站附近徘徊,与在候车的旅客搭讪,然后问他们是否愿意更多地认识上帝。有些人从一镇步行到另一镇,他们的门徒也跟着他们,有些人则邀请门徒们跟他们一起到「阿夏」,他们在那里一同敬拜并且研读圣经。
耶稣所带领的这一批人,他们也没有总部或是任何的建筑物,而且除了一个管钱的犹大以外,也没有任何人有什么职份。在财务上,他们似乎也是勉强度日,为了凑钱,耶稣还得打发彼得去钓鱼。当要向人们说明「该撒的归该撒」这个道理时,他还得向人借一个铜钱。就那么一次决定不步行进入耶路撒冷时,他还得向人借驴子。当他的门徒们经过麦田时,他们根据摩西那条专门给穷人的律法,就掐起麦穗来吃。当耶稣遇见有权有势的人(例如尼哥底母)时,或是有钱的少年长官,他似乎从未想过一个有钱有势的人可能带来什么好处。
耶稣靠什么过活呢?在中东那个时候,老师们是靠欣赏他们的听众所捐献的钱过活的。路加就指出有一些听过耶稣讲道的妇人——其中包括希腊王手下财政部长的太太——这些妇人供应耶稣,想起来实在令人感动。这些在加利利的妇人在逾越节时,还专程长途跋涉赶到耶路撒冷。当耶稣被他最亲密的门徒拋弃时,就只有这些妇人陪在十字架旁。
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耶稣都是一个伟大的老师。正如诗人约翰·贝瑞曼(JohnBerryman)所形容,他以「精简、传神而又清新」的的话吸引了众多的追随者。耶稣许多最精采的教训都是即席回答一些问题。曾经嫁过七个丈夫的女子,在来世她是谁的妻子呢?纳税给一个外邦政府是应该的吗?我该做些什么才可以获得永生呢?谁在天国是最大的呢?一个人老了还能返回母亲的腹中再生出来吗?
贾鲁斯拉夫·派利坎(JaroslavPelikan)提到,一个学生问老拉比说:「为什么你们做拉比的人总喜欢以提问的方式来教导人呢?」这位拉比大声地回答:「提问的方式有什么不对吗?」耶稣也时常像苏格拉底那样反诘,这样就迫使询问者到一个关键的点,他的答案是一针见血,深入人心的。若我跟耶稣见面之后,我怀疑我是否仍然还是会自负地离开他。
我必定会对耶稣的一些比喻大为惊赞。比喻可以说成了他的商标。历代以来的作家都佩服耶稣沟通的技巧,他能够把一些深奥的真理,借着平日生活的故事表达得淋漓尽致,浅显易懂。一个切求的妇人攻破官员的耐心,一个君王冒然地投入一场没有准备的战争,一群在街上打架的小孩,一个被强盗抢了又被打得半死的男人,一个妇人丢了一分钱好象倾家荡产一样。在耶稣的比喻之中,没有什么幻想的怪兽或是曲折的情节,他只是对四周的生活进行简洁的描述。
这些比喻达成了耶稣的目的,每一个人都喜欢好的故事。耶稣讲故事的手法十分高明,他能吸引大多不识字的农夫和渔民,因为故事比概念或是大纲容易记忆。比喻使人容易记住他的信息,即使多年以后,当人忆起耶稣所教导的,这些比喻仍历历在目,而且细节都很清楚。用一些抽象的名词来谈论上帝无限永恒的爱是一回事,但是谈到一个人为朋友舍命,或是讲到一个老父亲,每天晚上凝视着远方盼望浪子回头,这就完全是另外一个境界了。
约翰福音说耶稣来到地上是「充充满满有恩典,有真理。」这句话也就是耶稣所有信息的结论,首先是恩典,跟那些喜欢复杂化而且以形式律法主义来僵化信仰的人完全相反,耶稣就是传讲一个简单的信息——神的爱。无条件的爱,当然不是因为我们配得,上帝决定把爱赐给我们,免费,没有附加条件,而且是全包了。
在当时拉比的故事里,农场的主人到城里雇临时工来帮忙收割,时辰已晚,他雇的最后一批工人,只剩下一个小时可以做工,在这个当时为人们熟悉的故事里是这样记载的:「这些晚来工作的人因为非常卖力,补上他们失去的时间,感动了工头,所以就得到整天的工资。」在耶稣的故事里,没有提到工作者有多努力,他的重点就是这位慷慨雇主上帝,大大方方地把他的恩典给早来和后到的,没有一个人吃亏,每个人都得到远超过他们所配得的奖赏。
虽然耶稣强调恩典,无人能够指控他淡化神的圣洁。我很可能会被耶稣所宣扬的真理所绊倒。他所讲的真理都是不妥协的,比当时最严厉的拉比还严厉。当代老师竭力「不把一个限制加给一个社区,除非那个社区里大多数的人都能够遵守」。耶稣不这样,他宣称恨人就算杀人;心目中动淫念就算犯**罪;贪心就算偷窃。他说:「你们要圣洁,如同你们的天父圣洁一样。」他所设立的标准可是无人能达到的。
正如伊藤·楚伯拉(EltonTrueblood)所注意到的那样,耶稣所提到的记号都是很严肃、甚至会触犯人们:负轭、苦杯、仆人的毛巾以及末了钉十字架。耶稣说:「计算代价」,他给任何敢跟随他的人公平的警告。
拉比杰克·纽斯勒(JocobNeusner)是当今世界对早期基督教时代的犹太教最有研究的学者。在他所写的五百本书中的一本《一位拉比和耶稣的对话》中,提到他对耶稣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纽斯勒对耶稣和基督教都相当尊敬。他承认像登山宝训这样的教训令他印象异常深刻,而且他为之深受感动。他说他自己也很可能会与那些跟随耶稣的人们一样,一域一城地走,享受智能的盛宴。
不过,纽斯勒的结论却最终使他和这位拿撒勒来的拉比分手。他说:「耶稣走了很重要的一步——却是方向错误。」耶稣把强调的重点从犹太人的社区所代表的「我们」转到「我」。纽斯勒无法接受中心的权威从摩西五经转移到耶稣自己的身上这个事实。「问题不是耶稣的教训,而是他自己——耶稣最后所要求的是唯有上帝才可以要求的。」纽斯勒尊重地离开,他无法进行这样一个信心上的跳跃。
纽斯勒其实说得对,耶稣的内容跟其它拉比的模式是不一样的,与其它像孔子、或是苏格拉底那样巡回的老师也是大异其趣。他并非寻找并指出真理,他是说他自己就是真理。马太说:「他教训他们正像有权柄的人,不像他们的文士。」文士这类的圣经老师,他们努力不提供任何个人的看法。他们的说法总是以圣经为基础,并且也认可一些释经的著作。然而耶稣却是充满了个人的看法,并且以圣经当做解释的书。「你们听见有吩咐只是我告诉你们」这就是耶稣教训的模式。他就是来源。在他讲话时,他自己的话和上帝的话是不分的,那些听众很清楚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这个人说僭妄的话了」,他们弃绝了耶稣。
毫无畏惧,耶稣是从来不从任何冲突中让步的。他承受各种激烈的质询和咒骂。有一次他制止了要用石头打死一个犯**罪的妇人的一群暴民。另有一次圣殿里的差役要来捉拿他,因他在场的气氛空手而归。他们说:「从来没有像他这样说话的。」耶稣甚至直接向魔鬼下命令:「不要作声」或是「你这聋哑的鬼,我吩咐你从他里头出来,再不要进去。」(非常有趣的是魔鬼从未认不出耶稣是「神的圣者」或是「至高者的儿子」,就是人类总是怀疑他的身份。)
耶稣关于他自己的一些宣称(我与父原为一;我有权柄赦免罪;我三天之内要重建圣殿)都是空前绝后的,这也给他自己惹出不少麻烦。事实上,他的教训和他自己是纠缠不清的。他许多的教训都是建立在他自己的身上。这些伟大的宣告都可以和他一同死在十字架上。当年跟随过他的门徒在他死后就回家重操旧业,有个门徒悲哀地说:「我们曾经盼望将来要赎以色列人民的就是他。」只有死里复活,才能使这位真理的宣告者成为真理。
我曾想象自己也混在那群跟随耶稣的人中间,做一个诚心寻求真理的人。我被这一位拉比所吸引,却不肯委身于他。如果我把注意力从耶稣的身上转到围绕在耶稣四周的人们身上,我会看到许多不同的群体。
在最外围,离耶稣最远的是一些初入门者,他们是充满了好奇心的寻求者,他们像我一样,都想要搞清楚耶稣究竟是谁。就是这一批群众也成了耶稣的保护者,他的敌人埋怨说:「全世界的人都随从他去了」,并且不敢公开地逮捕他。特别在耶稣出道初期,那些犹太的爱国分子也常在他左右,他们就等着耶稣宣告对罗马政府革命。我注意到耶稣从来不迎合这些外围人士,但是他还是向他们讲道。这就是他和那些奥秘派不同的地方。那些派别,他们的聚会是只限于圈内。
在稍内圈,我看出大约有百来人的小群是真诚的跟随者。他们这些与耶稣一同旅行的人,其中有一些是在施洗约翰被捕以后才加入的。约翰的门徒曾经抱怨「所有的人」都去跟随耶稣了。耶稣对是否受人欢迎并不在意。他主要的讲道都是对这些认真的跟随者。他不断地催促他们有更深一层的委身。他用一些强烈的字眼,真令人难以接受。他说你不能事奉两个主;要弃绝对金钱的贪爱以及世上的福乐的追求;要舍己服事别人,背起你的十字架。
最后这一句话可不是好玩的事。在巴勒斯坦的路上,罗马政府时常把一些罪大恶极的犹太犯人钉死以一儆百。像这样一类邀请在跟随他的人心中会造成什么样的反应呢?他是否要得着一批殉道者呢?看起来有点像。因为耶稣重复地说:「得着生命的将要丧失生命,为我丧失生命的将要得着生命。」
我在最内圈的十二门徒中间,曾经听到他们夸口他们愿意牺牲。耶稣的回答是:「你不知道所求的是什么,我将要喝的杯,你们能喝吗?」他们还天真地坚持认为「我们能」。
有时候我会扪心自问,我会不会想要加入这十二门徒的行列?还好这没什么大关系。耶稣不像别的拉比,他是不让别人来选择他。耶稣要亲自来挑选他的内圈门徒。耶稣的吸引力也真够大的,简单的几句话就使得他们放弃他们的工作和家庭来跟随他。有两对兄弟——雅各和约翰,以及彼得和安得烈——他们在渔船上是伙伴,当耶稣呼召他们时,他们就放弃了他们的事业(很有讽刺意味的是,这是在耶稣给了他们最成功的一次渔获量的那一天)。除了加略人犹大以外,所有的使徒都是加利利人,犹大则是从犹大省来的,这也看得出耶稣的名声已经传遍全国了。
我会对十二使徒的奇特配组感到迷惑。奋锐党的西门是以暴力反抗罗马的,而税吏马大则是罗马设立的傀儡政府的干部。像尼哥底母一流的学者,或是马利马太的约瑟这种财主,都没份在十二使徒中。在这群人中很难找到真正的领袖人才。
事实上,据我的观察,使徒们最明显的特征似乎就是他们的愚钝。「你们真的这么迟钝吗?(原文直译)」耶稣有一次这样问。另一次他说:「我忍耐你们要到几时呢?」他一直教训他们要作像仆人一样的领导,他们却一直在争论谁为大。他们肤浅的信心激怒了耶稣。每一次神迹之后,他们便迫不及待地等着下一次的神迹。他给了五千人吃饱——能否再给四千人呢?大部分的时候,在他们与耶稣之间,有一层无法理解的疑雾分隔在其中。
耶稣为什么在这些明显是一群失败者的身上进行这么多的投资呢?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从马可的记载中找到耶稣拣选十二门徒的动机,「要他们常和自己同在,也要差他们去传道。」
「要他们常和自己同在。」耶稣从来没有试着隐藏他的孤单以及他对别人的依靠。他拣选门徒从不是作他的仆人,乃是作他的朋友。他与他们分享欢乐与悲伤的时光,他在有需要的时候请求他们帮忙。他们成了他的家人,代替了他的母亲和兄弟姐妹。正如他为他们一样,他们为了耶稣也舍弃了所有的一切。他爱他们,就是这么简单。
「要差他们去传道」。从他对门徒第一次的邀请开始,耶稣心中常惦念着有一天在加略山会发生的事。他知道自己在地上的时日已不多。他的使命最终能否完成,不仅在于他在几年之间所能成就的有多少,更重要的是在他走了以后,当时这十二位,或是说剩下的十一位,和日后历代中成千上万的人所能做的。
很奇怪,当我从现在的观点回头来看耶稣的时代,就是因为这批门徒的平凡给了我希望。耶稣并不是依据这些跟随者天然的才干、可塑性或是潜能来拣选他们。当他在地上的时候,他身旁就是一群平凡的人。这些人会误会他,他们误用属灵的能力,并且有时候像一批难管的学生。特别是其中的三位(雅各和约翰这俩弟兄和彼得),耶稣最严厉的谴责都是对他们的。可是后来其中有两位却成了早期基督教最出色的领袖。
我很难除去这种印象,那就是耶稣比较偏爱和一些没什么大希望的人同工。有一次,他打发这十二门徒出去进行短宣训练,他们所带回来的报告令他非常喜乐。在福音书中还找不到另一段记载,耶稣有比这更开心的时候:「正当那时候,耶稣被圣灵感动,就欢乐说父阿天地的主,我感谢你,因为你将这些事向聪明通达人就藏起来,向婴孩就显出来,父阿是的,因为你的美意本是如此!」就是因着这样一批凡夫俗子,耶稣所建立的教会在这十九个世纪以来一直不断地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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