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內詳
神學院即將畢業的時候,我開始了孤兒的工作,可是我被上帝鞭打,遭遇了挫折,無奈我只好走上了傳福音的獨木橋。我和趙鏞基教師一起在墳場邊開拓的帳篷教會一貧如洗,簡直讓人看不到希望。然而,就是在這樣的境況中,我經歷了上帝從無到有的神跡奇事。
37.孤兒院院長之夢
丈夫來過以後,我更加懇切地仰望上帝。如果上帝拋棄我,就說明不再有我能做的事,我也沒有什麼能力,只能成為一個無用的廢人了。然而上帝看顧了我,給了我確實的信心。從此,無論身處何境,上帝是我的主人,我就是他的僕人。如果主人不雇用我,那麼我人生的意義也就蕩然無存了。所以,我越發懇切地交托仰望了上帝。
我不知前方的路,求主指引我,
我不知該去何方,求主指引我,
我對未來一無所知,求主引導我,
何去何從才是好,求主教導我。
深沉的贊美聲悠揚婉轉地回蕩在清晨的大氣中。
(今天總會有什麼消息吧。)
幾乎每天我都是在這樣的期待中結束了通宵禱告。一天,一位我在朝鮮戰爭前出席的新堂洞聖潔教會的勸事到神學院來了。
“早就听說你在西大門讀神學了,可總是抽不出身子來看望你,真是過意不去。”
其實,對不住的應該是我,因為我當大經理時以忙為借口疏遠了人,如今又因愧疚也遠離了故人。
“是這樣,藥水洞溝里有一個孤兒院,收養了七十多名孤兒,可如今這些孩子們無人照料了。”
“無人照料?”
“早在幾年前,就有人揭發那個當院長的私吞發給孤兒的援助,那件事這次果真水落石出了。可是,孤兒院也關閉了。當院長的有私藏的財產,沒什麼可擔心的,最可憐的是那些孤兒。這幾天,四十多個大點兒的孩子紛紛出走,現在只剩下二十幾個小的了。這麼冷的天,孩子們蹲在山溝里蓋著草袋子過夜,太可憐了。我們幾個人實在看不下去,準備了一些飯菜照看了幾天,然而終究是力不從心,現在我們也無能為力了。”
那位勸事講到這兒,猶豫了一下,留意觀察我的表情後,接著講道︰
“崔執事,您就快畢業,決志做主的工作,總比我們自由一點。您有熱心,有能力,希望您能照顧這些孤兒。”
听到這些話,我心中涌起了歡喜和感激。
(對了,這就是我所要做的事情。上帝垂听了我每天夜里“我該怎麼辦”的呼求,賜給了我當做的事情。雖然我的孩子們也象是孤兒,但是在上帝面前哪有什麼我的孩子或別人的孩子呢。我要把他們領回來,象親生孩子一樣養育他們,教導他們十字架的真理,讓每個孩子都成為上帝的子民。)
新的盼望使我的胸懷洶涌澎湃。可是,我還是小心翼翼地問她︰
“象我這樣毫無能力的人怎能擔當得起呀?今晚禱告後,我明天再去看他們吧。”
然後讓那位勸事回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和趙會長一起上藥水洞去了。當我們到達時,正趕上孩子們吃早餐。所謂的早餐就是在白面糊里加一點鹽巴,由二十七個人分吃幾口而已。孩子們圍站在燻黑的鋁桶旁凍得瑟瑟發抖。望著這情景我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當天上午,我就賣掉手上的金戒指買來了大麥和黃豆芽。下午到處討了些大醬和陳年辣白菜。由于認為是出于上帝的事情,也不覺得疲勞和羞愧了。
從那天晚上起,我就祈求上帝賜下建孤兒院的土地。當我想到在我禱告的時刻,孩子們正在挨凍時,更覺得事情刻不容緩了。每天夜里我都祈求上帝超常的幫助。
“天父,這可是您給我做的事情。一般的牧會只能救贖人的靈魂,可是照顧孤兒的工作可以讓人的身、心、靈都得到拯救。感謝天父賜給我這樣有意義的工作。我也相信您能賜下地基和房屋。”
每天,白天我到藥水洞照顧孤兒們,晚上就跪在禮拜堂祈求上帝。
一天,我上南大門市場買一件春秋穿的上衣,因為天氣轉暖,加上畢業典禮迫在眉睫,卻沒有一件象樣的衣服。在那兒我意外地遇見了一個人。我們在新堂洞的時候,住的房子很大,有六個房間,所以把一間房子借給了從北部越過三•八線來的篤信耶穌的人家。我遇到的人,就是那家的女主人。她拉著我的手到了她經營的專營韓服的服裝店。店里開著六、七個一百瓦的白熾燈,顯得輝煌燦爛。
“大姐,有多少年沒見面了?我听說你在鎮海做生意,現在怎麼樣啦?”我有些臉紅。
“別提什麼生意了,如今什麼也不做了,在神學院讀書呢。”
我把過去的經歷當做見證給她講了以後,對她說︰
“我這個歲數當教師有點兒遲了。只想領一些無依無靠的孩子辦一家孤兒院。可是想歸想,我連地皮都沒有,哪有什麼房屋收養孩子呢?”
她一拍大腿,說︰
“唉呀,這太巧了。大姐,你還記得我弟弟吧?他現在是報社的記者。一提起大姐,就要報恩呢。三年前他給一個地方寫了一篇報道,寫得好極了,對方為了酬謝,送了他一萬多平方米的地皮,現在還讓一些窮苦的鄉下人出去,讓他們吃租金呢。我跟弟弟說一聲,事情差不多能成。”
“那塊地在什麼位置呀?”
“確實的位置我不曉得,听說是一塊山坡地,也不能當耕地種,好象沒有多大用處。我跟弟弟講的話,他可以無償借給你。”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喜訊,我半信半疑。雖說那位夫人是一個很有信譽的人,但是畢竟是一塊不小的地呀!正當我猶豫的時候,她當場給她弟弟打了電話,告訴我說,她弟弟約我明天見面,她要請我吃午飯。那天中午吃得好極了,很久沒有吃到那麼豐盛的佳肴了。
然而更讓我心甜的是那用來蓋孤兒院的一萬多平方米地皮的事。
第二天,我見到了她的弟弟。他遞給我厚厚的地契紙袋說︰
“我好象找到這塊地的主人了。崔執事要做這麼大的善事,我干脆把這塊地捐送給您吧,權當做我們對您的支持。”
是天方夜譚嗎?太令人不可思議了。雖然我每天夜里禁食禱告向上帝求這件事,可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回應。從前逃難的人們在我家一住就是三年,並且一起吃大醬、清醬,有時就覺得他們住的時間太長了,該不會是賴在這兒了吧?可是按著聖經的話“我們行善,不可喪志;若不灰心,到了時候,就要收成。”(加拉太書六章九節)行了以後,真的到了時候就收成了。
那天下午,我懷著激動的心情去看了那塊地。從西大門坐大客過了幾個山頭後到了一個叫佛光洞的村子。這是一個有一兩間瓦房和三十多間草房的小山村。屬于我的那塊地就在村北的山坡上。我一口氣爬上山坡,腳踏自己的土地,心情無比雀躍。我環視四周,向上帝獻上了感恩禱告。
“感謝天父,我願在此盡我的一生,養育可憐的孤兒們。我求的是一百五十平方米的地基,可您賜下了一萬平方米,這使我再次領悟到天父的豐盛。”
我在宿舍穿著南大門市場的那位婦女執事送的黑裙子和白上衣,向女生們做了上帝應允我祈求的見證,然後我說︰“現在就剩蓋房子的事了,我相信在這件事上,上帝也有所預備,所以大家無論遇到何事,不要灰心,恆切禱告吧。”
這件事也傳到那時在神學院當總務的李長老的耳朵里。他是個冷傲的人,自視清高,目中無人,常以長官的身份自居,對神學生根本不放在眼里,對我也不例外。和人說話從不用尊稱,高興了才叫我一聲“崔姊妹”。有一天早一點結束晨更禱告後,回到租房里躺下來時,听到門外有人的動靜。
“崔執事在家嗎?”
一听是李長老的聲音。他一反常態,稱我為執事。記得有一次我起早掃宿舍院子時,有個女生叫我“崔執事”時,他毫不客氣地對那位女生說︰“神學院哪有什麼崔執事?”這樣的人今天居然改口稱呼我為執事,我滿腹狐疑,以為自己听錯了。一開門,李長老正搓著手站在門口。
(今天是不是見鬼了?)
我小心翼翼地等著他的下一句話。
“崔執事,我听說你要辦孤兒院,是嗎?”
“是的,可是……”
“蒙神的恩典,也有了一萬多平方米的地基?”
“不錯。”
“我們教團也正要辦孤兒院,崔執事您也想做這項工作,真是太好了。我們按教團的計劃全力支持你的工作,孤兒院的建築事工就包在我們身上。對了,能讓我看一看那份地契嗎?”
我一听他要幫助建孤兒院,感激涕零,趕緊把地契連同紙袋雙手遞了過去。李長老以天使般的表情和滿有恩典的話來鼓勵了我。
“崔執事,這太好了,真是上帝的祝福啊。今天我先把這些材料拿去給教團的人們看一看,明天一早我領尊士敦宣教士來,你就做好準備等吧。這樣的事辦得越快越好。”
然後他就點頭哈腰地走了。我心里有一種不安的感覺,但听他講教團要給蓋孤兒院,不安也就過去了。
第二天,我和李長老坐著尊士敦宣教士的車去了佛光洞。尊士敦宣教士長年在日本宣教,所以日語講得很流暢。
我們用日語寒喧了幾句後,他就問我︰
“這塊地的來歷如何?”
我剛要回答,李長老用韓語打斷了我話︰
“崔姊妹,別講日語了,宣教士們討厭講日語,如果再講日語的話,蓋孤兒院的事可能就吹了。”
可是尊士敦宣教士卻望著我,等待我的回答,我無意中用日語說︰
“牧師,我不會講日語。”
宣教士反問道︰“你講的不就是日語嗎?”
接著他繼續用日語問話。明明會講日語,卻讓我裝著不會講,這也太難為我了。可是李長老由叫我崔執事改換成姊妹的態度轉變上,讓我感到一絲不安,並且也擔心建孤兒院的事成為泡影,就緘口不言了。所以那天和尊士敦宣教士什麼也沒談上,只是在那塊地上轉了一圈就回來了。那塊地里有不少三、四百年的老松樹。
從那天起,我就滿心歡喜地去照顧藥水洞的孤兒們,一大早過去給他們做早飯,白天就四處討來一些大醬和辣白菜。我以過去做生意時的熱心和認真,一整天專心照顧著孤兒們。
有一天,李長老又來找我了。
“崔執事,蓋孤兒院的事快成了,只是還有幾件法律上的手續問題,今天你帶上名章和我一起去一趟法院吧。到那里不管法官問什麼,你就說‘是’就行了。只有這樣才能把孤兒院建起來。”
只要能把孤兒院建起來,還有什麼不能相信的呢?我沒有猶豫,就和他陪尊士敦宣教士及他的翻譯上法院去了。
“你就是崔子實嗎?”法官問。
“是。”
“你是純福音神學院畢業的嗎?”
“是。”
“你甘心為母校捐贈這塊土地嗎?”
“是。”
“那好,請在這兒蓋章。”
我照法官的要求蓋了章。然而我做夢也沒想到這一蓋,一萬多平方米的地基不翼而飛了。要說捐給了母校,雖然有點兒舍不得,但也是一件很好的事。可是後來才知道李長老把那塊地用高價賣給了母校。這塊地就是今天在大昭洞的純福音神學院院址。
如今回想這件事就讓我羞愧不已,而我記下它的目的是奉勸處在和我一樣處境的同工們,不要盲目相信任何人,買賣地基時千萬要小心地契和名章,要慎之又慎,三思而後行。我這麼說並不是擔心在財產方面的虧損,而是怕由于這樣的事虧欠上帝的榮耀。過了很久以後,我才听說李長老以賣蜂窩煤為生,與他串通一氣的兩個牧師中,一個人轉會到安息教後又被安息教攆了出來,另一個人得肺病死去了。
從人的立場上看是令人同情的事,可是通過這件事卻顯明了上帝的存在和公義。不諳世故的神學生竭誠為主做工時,不去幫助反而欺騙人家,這就攔阻了上帝的工作。聖經腓立比書二章十二節記載︰“當恐懼戰兢,作成你們得救的工夫。”從這件事上,我深刻地體驗到上帝的存在。
不管怎樣我只是相信他們會給蓋孤兒院,他們也真的開工建房子了。我也滿懷信心地到佛光洞租了一個房子搬了過去。然後一整個月一天不落地在工地上搬預制板,拎水桶。泡在水泥里的手掌開裂了也不覺得疼痛。
“這項工程什麼時候能完工呢?”
我問木工師傅。
“三天後就完工了。”
(把玻璃安上就結束了。)
一想到再過五天就能和那些三個月來一直照顧的孤兒們在這里一起生活時,我心中充滿了歡樂,新的生活仿佛在向我招手。
第二天我為了預備一些白菜葉子,等孩子們搬來能有白菜大醬湯和腌咸菜吃,走到數十里外的村子去了。當時正是農忙季節,到農家里幫著拔一天白菜的話可以弄到一些白菜葉子、蔥、蒜等。太陽快要落山時,我頭頂著大袋子滿頭大汗回到了孤兒院。可是,三天前設下的鐵絲網上安上了大門,並且從里頭上鎖。
更讓我吃驚的是,孩子們已經在里面了。我在鐵絲網外邊招呼孩子們。
“你們什麼時候到的?我正打算後天去接你們呢。”
“我們不知道,您走吧。”
“你們坐什麼來的。”
“那位先生不允許我們和大嬸說話。”
“什麼?”
“他說大嬸是壞人。”
這句話如五雷轟頂。等我心急火燎跑上跑下了解之後,才知道自己被欺騙了。他們用一杯奶粉和一塊餅干哄騙了孩子們,趁我不在的時候,倉促地舉行了竣工典禮,並且不知從哪兒請來了一位三十三歲的白寡婦做保姆。
天塌下來了。怎麼可能如此騙人和被人騙呢?!牧師、長老也能做這樣的事嗎?我到土地局和法院查了一下,這塊地的文件上都換了別人的名字了,再查下去人家會把我當做精神病患者了。
凡事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我心中沒有了平安。失去青春、財富、丈夫後,寄托最後希望的孤兒院也成為別人的囊中之物了,我眼前一片漆黑。失去十五歲的女兒時,也沒有感到如此的絕望。我好不容易支撐著沉重的身子,無神地望著鐵絲網對面的院子,突然有個孩子向我跑來。
“媽媽!”
原來是最喜歡我的順伊。
“噢,你也來了。”
“我不願呆在這里,那個大叔說好在這里等我們,可是到這兒一看卻沒有你,他給我們每個人發了一杯牛奶和一塊餅干後說那邊那個女人才是我們的老師。我不喜歡那個女人,媽媽,你和我們一起過吧。啊?”
小柄哲也跑過來。
“媽媽,你上哪兒去了?我們一直在找你呢。媽媽,怎麼只有我們在這里呢,你不是說要送我們去念書嗎?”
隔著鐵絲網,我緊緊地握住兩個孩子的手,淚如雨下。我想對他們說點兒什麼,卻哽咽地說不出話來。在這個世上我歷盡了滄桑,也嘗過被人背叛的滋味。然而,獨有這件事,我沒有想過會遭人背叛。
“喂,喂!快過來,我不是說不要過去的嗎?”
就是那個騙走孤兒的長老。見到他,我思緒紛亂,那張厚顏無恥的面孔,讓我咬牙切齒,渾身顫抖起來。
(事已至此,我再鬧,再抗議又有什麼用呢?聖經上說任何樣式的惡都要避免,我就轉身放棄吧。)
不知道太突然的遭遇,還是因為聖靈的安慰,我的心十分奇妙地好轉過來。我拋掉一切的迷戀,踉踉蹌蹌地走了起來,深一腳淺一腳,也不知腳下是田埂還是地頭。我走到一個坡上,靠著一棵五百年的老樹“撲 ”一聲坐了下來,在那兒還能夠俯視孤兒院。
“何去何從才是好。”
不知不覺從我的嘴里流出了在過去一年的每一天夜里向上帝呼求的禱告詞。早晨用一碗玉米粥對付後,頂著白菜葉子走了數十里路的身體已經疲憊不堪了。只有淚水如大雨滂沱。我開始了方言禱告。
真是禍不單行,遭受沉重的打擊後,我又不幸患了感冒,發燒燒到三十九度。渾身象散了架似的,骨頭也酸痛得很厲害。這麼一躺就是二十來天。這二十多天當中每天都惦念著孤兒院的孩子們,對自己愚蠢行徑的痛悔和怨屈,更是結集在心頭難以排遣。
當我這麼躺著的時候,我家門前每天都有二十多個小孩子在一起玩耍戲嬉。他們就如一群小雞,咯咯嘰嘰地吵鬧不休。那時聖靈感動了我的心,說︰
“孤兒不僅僅指肉體上的孤兒,你看那些孩子們,他們也是孤兒,是屬靈的孤兒。從現在起,你要搜集這村子里的孩子,開辦主日學校,你要成為引領他們歸主的屬靈的母親。”
可是如今我既沒有地基,也沒有場地,而且萬念俱灰,處在頹喪的深淵里難以自拔。然而,有一天,初夏的陽光正溫暖的時候,禁不住天氣的誘惑,我到了山坡上。俯視蒼茫大地,心境驟然變得無比開闊。我的心注入了新生的活力,復活了。一個決心油然而生。我決定效法主耶穌,在公用墳地邊的土松樹下,以天為棚開辦主日學校。
從那天起,我改變了禱告的方向。
“主啊,感謝您重新點燃了希望的火焰。讓我明白,孤兒不只是孤兒院的那一群,在這村子里仍有很多不認識父的屬靈的孤兒。從現在起,我要從事天國的工作,盡心養育屬靈的孤兒。這個村子里住著三十多戶人家,如果每戶有一個孩子,就是三十名,若有兩個,就是六十名了。從此,我要招集屬靈的孤兒,開辦天國孤兒院。”
打定了主意,力量便泉涌而出。
“噢,感謝主的美意,為了讓我擔當此事,從我的手中拿開了那個孤兒院。哈利路亞!感謝主交托給我比孤兒院更有價值的工作。我相信我心中的平安和喜樂是主所賜。我願傾盡全力照顧好屬靈的孤兒。”
我在熟睡的孩子們身邊用方言做了通宵禱告,以此向上帝獻上感恩。這時從我心里涌出了贊美詩第五首。這首詩是丈夫來逼我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蓋章的那天,暗晦的黑夜里唱過的。
天父所預定的旨意,願主成全父旨意。
聖哉、聖哉、永遠聖哉,我天父的旨意。
願我們如天使一般,按著天父旨意去行。
哈利路亞,哈利路亞,哈利路亞,阿們。
我把這首詩反復唱到天亮。然後懇切地禱告天父的旨意能夠成全,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形的平安。打開門,走出門外時清晨的薄霧籠罩著村口,山也飄渺,樹也依稀。
一夜未眠的我,等孩子們上學校後,走出了家門。適值農忙季節,村子里家家戶戶見不到一個大人,剩下孩子們在家自己玩耍。有的在褲子上大便後哭叫著;有的為了搶一塊地瓜而打架;有的因饑餓或困乏而哭泣;而有的在臭水溝里玩得正歡……我走到村莊的每個角落,擦干他們的眼淚,安慰他們,給他們擦洗後抱在懷里哄睡,蓋上被子。然後對稍大一點的孩子們說︰
“孩子們,明天吃過早飯後領著弟弟妹妹到那棵松樹下等我,我教你們唱歌,還給你們講有趣的故事。好不好?”
“好!”孩子們異口同聲地回答。
第二天,果真有七個孩子到松樹下邊來了。我就分給他們一人一塊糖,一整天和他們在一起。有時候覺得自己很可憐,可是我依然熱心不減。我確信在這件事上有聖靈的親自帶領。
天國孤兒院的大門就這樣打開了。
第二天來了十五個孩子,沒過幾天就超過了二十個。十個以下時還沒覺得怎麼樣,可是隨著孩子們的不斷加入,每天買糖的開支也越來越多了。從第一天開始發的糖不能半途中斷,但我那貧窮的日子實在撐不下去了。有一天,我和往常一樣準備了二十幾塊糖,可那天卻來了三十多個孩子,我數了又數,糖塊只有二十幾個,我開始發愁了。
(怎麼辦?一個一塊,就有十多個孩子發不到了,可也不能再去買。)
孩子們抓住我的裙子催著要吃糖塊。
“哈利路亞大嬸,怎麼不給我們發糖呀?”
“不給我嗎?”
我越來越困窘了,眼看就要開罪這些孩子們了,我擔心自己成為街坊的笑料。情急之中,只好把糖塊放到嘴里咬斷後分給孩子們。
“好了,大家都把嘴張開,大嬸喂你們吃糖。”
孩子們就象待喂的小雛燕一樣,紛紛張開了鮮紅的小嘴兒圍將過來。我一邊往他們嘴里放碎糖塊,一邊在心里發笑,這下不會有人說自己沒吃上吧。然後我教他們唱贊美詩。
夠洗淨我罪的只有主耶穌的寶血,
使我再得潔淨的只有主耶穌的寶血,
主耶穌流寶血使我罪得洗淨,
至寶至貴的只有主耶穌的寶血。
孩子們很聰明,一教就會。唱完了歌,開始給他們講聖經的故事。然後把孩子一個個抱過來,為他們做禱告。這時孩子們都爭先恐後地把頭伸過來。
“哈利路亞大嬸,我也要。”
孩子們叫我“哈利路亞大嬸”是有來由的。我剛到佛光洞時,為了添補孤兒院的建築事工,打了一段時間的短工,去幫人家插秧,鋤地。可是從來沒做過這些活的我,一樣也做不好。所以一起干活的人讓我放下手中的活,給他們唱歌散心,我的活他們代替干。因而,我在田埂或地頭唱贊美詩或講聖經故事的時間,比干活的時間還要多。我給他們傳講了上帝的慈愛和耶穌基督的十字架,以及聖靈活潑的工作。這些和大型的布道會沒有什麼分別了。人們說我唱歌唱得好,一再邀請我繼續唱,每當這時我被聖靈所感動,大喊一聲“哈利路亞!”從此我就成了“哈利路亞大嬸”。
孩子們學會了贊美詩,就在村子到處唱開了,雖然是只有三十戶的小村莊,但村里的每個角落,在山上,在田地里都洋溢著孩子們贊美的歌聲。
天國孤兒院的消息象長了翅膀,飛快地傳到了兩個鄰村孩子們的耳朵里,來聚集的孩子竟超過了五十名。
每個禮拜我都領他們做禮拜。除了剛上高中的次女聖惠來幫我做禮拜外,沒有一個大人來參加。可是還是教會,禮拜也是真正的禮拜了。山那邊的孤兒院只有二十七個孩子,而我這邊卻有五十多個孩子。如果孤兒院沒有被騙走,我的生活一定是非常平凡的,但從事屬靈孤兒的扶養工作,卻有著無限成長的可能性。我領悟到凡事都有上帝的美意後,天天過著感恩的日子。聖經羅馬書八章二十八節里講︰“我們曉得萬事都互相效力,叫愛神的人得益處,就是按他旨意被召的人。”如今我所能做的只有讓“萬事都互相效力的上帝”所喜悅的工作了。其實那間孤兒院不到十年就被別的孤兒院合並,如今已杳無蹤跡了。
有時孩子們站到高處唱贊美詩時,孤兒院的孩子們就紛紛擠到鐵絲網邊用羨慕的眼光望著這邊。偶爾有兩、三個孩子跑出來加入到我們的行列時,我都勸勉他們快點兒回去。可是我在每天夜里築禱告之壇時,沒有忘記為孤兒院的孩子們一一代禱。
孩子們的人數與日俱增,一到禮拜天就有六、七十名孩子來參加禮拜。可是天氣一天比一天熱,就算在松樹的蔭影下能躲得過烈日的炙烤,也逃不不過暴雨的襲擊。
有一天晚上,我站在小山丘,抬頭仰望靜夜的星空,向神祈求。這時心中有一個聲音說︰“建立帳篷教會吧。”我就相信這是上帝的旨意,立即附諸于實踐。這時候在那艱難困苦的日子里,也沒舍得賣掉的手飾派上用場了。
我賣掉桃型的金紐扣,到東大門市場買帳篷去了。在兩邊排滿攤位的胡同里來回幾次也沒有發現和手頭的錢差不多價格的帳篷。在最後走進的一家店鋪里,我受到了老板的親切接待。
“大嬸,我這里正好有一個您所要的那種帳篷……”
“多少錢?”
“我只收你八千元怎麼樣?”
“可是我手頭沒有那麼多錢,老板,我是在佛光洞招集村里的小孩子傳福音的教師。”
“啊,那我就權當做奉獻,你給六千怎麼樣?”
這個價錢比別的鋪子要便宜一半。我心里非常高興,可還是裝著不滿意的問他︰
“這帳篷是不是有撕裂的地方啊?”
“您說哪兒去了?這可是嶄新的帳篷,不是舊的。”
“那可不可以打開看看?”
“唉呀,大嬸您是信耶穌的卻不相信人嗎?在這巴掌大的地方怎麼打開呀?我們做買賣的可是靠著信譽過日子。你就放心吧,找個背背架的人拿回去吧。”
“我住的地方離這遠著呢,有二十多公里。”
“沒關系,給個五十元就妥了。喂喂!”
老板喊來一個在道邊休息的腳夫讓他背上帳篷跟我走了。我付款的時候,還不放心地問他,可是老板泰然自若地對答如流。我心中隱約有一絲不妥的感覺,可是腳夫背著帳篷已經走了好幾步,我只好跟了上去。夕陽快要落山之際,我們才到達了村子。主日學校的學生們看到帳篷高興得歡呼雀躍,我也打心眼兒里高興。我就在事先講好的公用墳場邊上的一塊三百多平方米的芝麻地上搭起了帳篷。在孩子們和村里青年們的幫助下,漂亮的帳篷教會搭起來了。
可是帳篷里,一抬頭,發現上邊有不少小洞。不好!又上當了。我暗自叫苦,問那位腳夫︰
“我說這個帳篷買錯了。怎麼有這麼多小洞和補丁呢?”
青年們進來一看,也都搖頭說好象買錯了。可是背背架的人卻從容地說︰
“你是不是沒買過帳篷啊?”
“對,我頭一次買帳篷,可是老板說過沒一處補丁的。”
“你這就不明白了。帳篷這東西,本來就有一些小洞,要不然大風一刮,就被撕掉了。你以為這些洞是用破的嗎?告訴你,從廠里生產出來就是這個樣子的。”
听他這麼一說,我倒成了門外漢了。背背架的人興味十足地繼續說︰
“你沒見過在選區國會議員的會場上掛的大布條嗎?在那些棉布上不也扎了不少小洞嗎?那就是風口,為了讓風通過,故意扎出來的。明白了嗎?”
他說得好像有道理,因為我也見過那些在新布條上扎的小洞洞。我想了想也問不出什麼來,就把運費給了他。那個人一接到錢就腳底抹油般飛快地溜走了。
(不好,那個人和賣帳篷的串通了一氣在騙我呢,)
可是,已經晚了。我只好聊以**。
(這個已經很不錯了。從前做通宵禱告時總被露水打濕衣裳,如今總算可以遮風避雨了。也應該感謝天父。)我又到村子里買來幾打草袋子,鋪上去簡單收拾後頗有帳篷教會的樣子。可是一個禮拜過去了,從里面仍然只傳來小孩子的喧鬧聲,連一個大人的影子都沒有。
那段日子,我無論站著、躺著、睡著、醒著、腦子里總是想著傳福音的事,我不放棄任何一個傳福音的機會。
我親切地向田地里的農婦打招呼,幫他們拔大蔥、摘辣椒、割草……,盡可能地與他們打成一片,並借機會向他們傳福音、講道。那時,他們都滿口答應要上教會來,可是到時候沒有一個人履行諾言。所以主日禮拜時仍然只有我們一家人和村里的孩子們。
有一天,我到國民住宅區(外國援助建起的民房)去探訪時,遇見人們在地里拔稗子,出于傳福音的心願,我走過去幫助他們。他們教我如何區分稻子和稗子,長的稍高一些的是稗子。我連連點頭,躍躍欲試。按他們講的我拔了一把,高興地拿給他們看。
“唉呀,那可不是稗子,是粘稻子呀!”
大家都笑了起來。
“不是說出有頭的都是稗子嗎!”
在我眼里看來,它們都長得差不多。
“那好吧,既然我也幫不上什麼忙,給大家唱歌解悶吧。”
于是,我站在田埂上敞開了喉嚨。
“哎喲,哈利路亞大嬸,沒想到你唱得這麼好听。”
對面蔥地里鋤地的老太太笑著和我搭了話。
我順水推舟。
“好听的話,今晚到帳篷來吧,我們一起盡情地歌唱。”
“好,我回家的路上去你那兒。”
“上次您也說要來的,可沒來喲。”
“今晚我一定去。”
就這樣,她們五個人約好晚上一定到我們帳篷教會來。那天正好是禮拜三,我在國民住宅區的幾戶人家里傳了福音後,抱著歡欣的期待,迫不及待地跑到佛光洞派出所給尚道洞的趙老師掛了電話。
“趙教師,今天晚上你能不能過來講道啊?”
“講道?”
“是啊,我今天傳了一整天的福音,今晚應該做第一場敬拜了。”
“有幾個人要來?”
“五個人。”
“噢,太棒了。收獲不小,我一定去哈利路亞。”
“最好七點以前到。”
“是。”
從尚道洞到佛光洞要倒好幾趟車,花費兩小時的時間。當時趙教師為了去留學在宣教士家準備功課呢。我覺得自己請了一位奮興布道家,因而買來大麥做了一鍋香噴噴的飯。然後在帳篷里放置了一個隻果箱子,在上邊蓋上一個布單,當做講台。石油燈里也灌滿了石油。
還不到六點,趙教師滿頭大汗,興沖沖地趕到了。我們在一起吃過晚飯後,歡歡喜喜地做好了禮拜的準備。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然而,八點已過,卻不見一個人影。我走出帳篷向坡下望去也看不到一個人。天越來越黑,開始下雨了。
“不是說有五個人要來嗎?怎麼一個也不來呢?”
趙教師焦躁地說。
“是啊,怎麼這麼慢呢?快要來了吧。大家都很晚下工。再等一會兒吧。我們一邊唱詩一邊等吧。”
可是唱了半個小時也不見人來。我心急如焚。一想到讓正在爭分奪秒廢寢忘食學習的趙教師撲空,我有些坐立不安。
“已經過了八點半了。”
我們只好放棄等待。
“那我們先開始禮拜吧。禮拜當中他們也許會來。孩子們,都過來吧,做禮拜了。”
等聖惠、聖水、聖光坐穩了以後,我就對趙教師說︰“趙教師,你就站在講台前領會吧,家庭禮拜也是禮拜嘛!”
“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那要來的五個人卻一個也不來……”
“這不是有五個人了嗎?”
“什麼?”
“你一個,我一個,還有三個孩子……”
“家里人怎麼能算呢?”
“她們的確說過要來。我去幫助鋤地的人、看孩子的人、拎水的人,都說過要來的,她們不來,叫我有什麼辦法?看樣子我的禱告還不夠。事已至此,我們自己做禮拜吧。”
“好吧。”
趙教師顯得很失望,可是為了不難為我,就主領了禮拜。我們五個人同心合意地唱起了合編贊美詩二五四章。我傷心難過,心緒全無,可是一想如果我沒有情緒地坐在那里,趙教師就更沒有心情了,所以我振作起來盡力大聲唱了詩。贊美結束後,趙教師把聖經挨近石油燈,大聲朗讀了馬可福音十六章十七節的經文。
“信的人必有神跡隨著他們,就是奉我的名趕鬼,說新方言︰手按病人,病人就必好的。相信嗎?相信的人說阿們吧。”
“阿——們。”
是一聲有氣無力的回應。
“我們一起做禱告吧。主啊,這個村子里有這麼多人口,可是今晚一個人也沒有來。我在異象當中望著有三十名、六十名、一百名的人。主的話語教導我們,會照著我們的信心給予成全。此時此刻我們相信佛光洞三十戶人家全部歸向主耶穌,也相信那對面國民住宅區的二十多戶人家也都加入教會。更相信鄰村的人也會歸向主。奉主耶穌的名禱告。阿們。”
起初後悔放下那麼多事跑過來的趙教師,講起道來卻大有能力和魅力。
“我們的主耶穌到這世上敗壞了魔鬼的工作,醫治了十二年來患血漏的女人,讓死去的拉撒路復活,並且到處醫病趕鬼。此時此刻,也在我們當中做那美好的善工。相信活著的耶穌基督嗎?”
此刻,我不僅沒有喊“阿們”的氣力,連勇氣也消失了,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這時,趙教師大聲疾呼道︰
“相信的人說阿們吧”
“怎麼這麼有氣無力?信的人的神跡是奉主的名趕鬼,先趕走讓我們灰心喪志的鬼吧。”
講道正火熱的時候,帳篷頂上集結的一粒粒水珠開始掉了下來。外面下小雨,里面卻下起了大雨。
(糟糕,帳篷漏了。)
這時,一粒豆大的水珠“啪”地落在趙教師的衣袖上,滲出一個大大的菊花樣,開始有更多的水珠落下來了。孩子就是孩子,他們蹦來蹦去,興致盎然地左躲右閃。
就在這時,白天在蔥地鋤草的駝背老大娘手上拎著簸箕,滿腳泥巴地走進了帳篷。
“哈利路亞大嬸,我來了。”
我驚喜地叫起來,竟然忘了現在正在講道。
“唉喲,大娘,說來就來了,這麼大的雨也來了。”
“只能怪你的嗓門兒太好了,我是來听你唱歌的。”
“您快請這邊坐吧,大娘,那位先生正在講有意思的話,先听他講完再唱怎麼樣。”
“那我得回去,我餓了。”
“稍等一會兒就結束了。結束後听一首歌再走嘛。”
總算讓老太太安定下來了。趙教師重新開始了證道。面對這五個人趙教師講的嗓音還是那麼高,好象不只是五個人,而是五十個人。不料,沒過多久,他突然中斷了講道合上了聖經。
“媽媽,我這就回去了,我走了。”
說完,他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哎,趙教師,證道沒完,上哪兒去啊?”
趙教師停下腳步,“霍”地轉過身神情悲哀地對我說︰“您看看,這個場面還能講下去嗎?”
听到這話我才發現,兩個大孩子正專心致志地看著篷頂掉下來的水珠子,聖光干脆趴下來睡大覺,而那位大娘坐在那搖搖欲墜地打著鼾。我在听道的時候,也只顧想自己的心事,全沒注意這讓人傷心的場面。
(可是,再怎麼樣也不能中斷講道啊!)
我一回頭,趙教師已不見了蹤影。我愣住了,淚水不爭氣的流了下來,我走向講台說︰
“好了,我們唱一首贊美詩,用主禱文結束禮拜吧。”我克制住自己,平靜地結束了帳篷教會的第一場禮拜。
可是,那位大娘還在打呼嚕。我走過去叫醒了她。
“啊—睡得真香啊!餓著肚子鋤地,又挨了雨澆,渾身都發冷啊。”
“大娘您這一打盹,傷了那位先生的心,他走了。”
“什麼?先生走了?”
“他可是為大娘您來的,可是您老卻睡著了。”
“那我也走吧。”
“天這麼黑,路又滑,我送您回去吧。”
我讓孩子們先回家,自己拎著石油燈送老大娘回了家。然後我又回到帳篷開始了禱告。剛開始我沒有開闢教會,如今既然開始了也得有些起色和發展,可是我的工作如遭旱災的土地一樣毫無苗頭。
“主啊,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蹉跎了黃金歲月後,又來到了這里。可是招人來卻沒有人來,如此寂寞、孤單、我該怎麼辦?失去了丈夫、財物、時間、孤兒院,如今我一無所有。為什麼我的人生有這麼多的挫折呢?”
附近傳來了狐狸的嚎叫聲,在這靜謐的夜色中,更顯得陰森恐怖。
“我身上是不是還有沒償還的罪債啊?”魔鬼在我心中控告起來了。可是聖靈安慰了我,讓我做了悔改的禱告。
“主啊,求禰饒恕女兒灰心、埋怨的過犯。我相信通過今晚趙鏞基教師的口賜下來的話,我也在異象當中望見了三十名、六十名、一百名的人,從鄰村和國民住宅區涌過來,也相信上帝會按著我的信心成全我。”
一直禱告到信心涌出,愛主的心滿溢,我再度找回了平安。我把一條條草袋子卷了起來,靠立在帳篷一角,這些都是用錢買來的,被雨水淋濕爛掉了就太可惜了。
熄了燈後走出帳篷時,天空漆黑一片,冰涼的細雨還在綿綿地下著。我一步一步摸索著走下了坡。頭發上因雨水集成了水露,臉上因淚水結成了露珠。
回到了家,不懂事的孩子們蓋著軍毯,枕著枕頭,香甜地睡著了。我坐在孩子們身邊一整夜都用方言做了禱告。聖經上記載連不義的官,也因寡婦不住的祈求而為她伸冤了,我也要用禱告來搖動天上的寶座。
從那時起我養成了坐著睡覺的習慣。有一天聖光對我說︰“媽媽你怎麼睡鶴覺呀?”
“什麼叫鶴覺呀?”
“唉呀,那個鶴不是用一條腿支撐著身子睡覺吧?媽你天天坐著睡,這不就是鶴覺嗎?”
所以孩子們動不動就勸我不要睡鶴覺,要躺下來好好地睡。可是從那以後的十多年間,上帝一直讓我用這種禱告的姿勢睡覺了。
魔鬼不擇手段使我在艱難的環境中灰心喪氣。屬靈的爭戰是沒有休止的,既不手下留情,也不擇時地,是最為慘烈的戰爭。
自從有五個人失約以後,我的意志就消沉下去了。就在這風頭上丈夫又派人催促離婚了,而且派來的說客竟是我小學時的同學。
“你又開始了新的事業,既然不能走到一起,就跟他離婚吧。”
我看到她面對朋友的不幸,還這麼泰然自若,我憤怒了。盡管內心波濤洶涌,我還是不動聲色,以笑臉送走了她。這一試探又一次把我擊倒了,我再次跌進了絕望的深淵,精神幾近崩潰。我只有一個地方可去,那就是帳篷教會。渾身虛脫的我把頭靠在隻果箱子上毫無意識地喊著“主啊,主啊!”這時,我在恍恍惚惚中看到了異象。異象中我看到了遼闊而荒涼的曠野,等我再細看時,從遠處有數十萬個甜瓜滾了過來。可是走近了才發現不是甜瓜,而是小狗崽。這些小狗都得了脫毛病,瘦骨嶙峋,還一瘸一拐的。當它們走到我眼前時卻是羊羔。毛上污跡斑斑,只剩下皮包骨頭。我起了惻隱之心。
“唉呀!多可憐哪!”
我情不自禁地用手撫摸了一下羊羔,不料,用手摸過的羊羔全身都長出了雪一樣的白毛,並且變胖了,生氣勃勃了。我再次舉目遠望,這時,經過我觸摸的羊群越來越多了。
從那個異象中我領悟到上帝讓我去為那些和我一樣患病的羊群禱告的旨意。那一瞬間,從我的嘴里流出了響亮的贊美詩,渾身充滿了力量。
重獲勇氣的我全力以赴地投入到挨家挨戶的傳道當中。在三伏天里,頭頂著烈日一整天訪問了綠本洞的每戶人家,但是人們都不理睬我。在路邊的小鋪里遇到了一位喝清酒的老大爺,我對他說︰“大爺,信耶穌得永生吧。”
“信耶穌的話不交錢給酒喝嗎?”
他這麼一嘲諷,鋪子的老板娘也隨聲附和地說︰“信那些沒有用。”
我無計可施,象打了敗仗一樣,垂頭喪氣地回家時,走上了如今純福音神學院的山坡路。我的腿如灌了鉛一般沉重,加上昨夜通宵禱告的結果,一邊走一邊打哈欠,突然又出現了異象。在我前邊的路上出現了鮮明的腳印。再細一看,每個腳印都帶有血跡。這時我心中響起了微小的主的聲音。
“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在走路嗎?人只不過是循著我的腳印在走。”
霎那間,我看到自己不知何時穿上了在這世上從沒見過的漂亮的綢緞裙子。可是美中不足的是裙擺上沾了一塊巴掌大的動物糞。
(原來我的罪還沒有洗清,難怪這福音還傳不開。)
看到這個異象後,我每天夜里更加迫切地做了禱告,白天更加熱心地傳福音。從今以後,我不再是孤單單的一個人,因為有主與我同行。有了這個異象,信心陡增。我確信總有一天村民們頑梗的心會軟化,全都歸向天父的懷抱。
六月下旬的一天,太陽還沒有吸盡晨露的時候,村里的孩子就圍在我的身邊,听我講聖經故事,讓我教好看的靈舞。淡藍的天空,火紅的太陽,清新的空氣,一張張天真可愛的臉蛋如乍開的花朵抑起,多麼快樂的早晨喲!一位去鋤地的村婦停住路過的腳步,喚住我︰“哈利路亞大嬸,你去做一件善事吧。”
“什麼事啊?”“是這樣,山腰上住著一位中風七年的女人,她說希望臨死前能听一次聖歌,請你看看她好嗎?”
我歡喜的接受了,雖然是意外的邀請,可是這一消息卻令我欣慰。因為我在那時,每天晚上祈求上帝,賜給我向大人傳福音的機會。我想這就是上帝賜下的絕好的機會,心中喊阿們後下了山坡。如凡事都有時機一樣,傳福音的機會也不是常有的。
繞著小山頭的盤山路上,我看到村婦們在地里鋤草。她們向我打招呼。
“哈利路亞大嬸,要去哪兒啊?給我們唱一首歌吧。”
若是在平常,我會過去與她們一起唱詩、背聖經,但是今天我要探病,我與她們敷衍了幾句,匆匆趕我的路。離村莊有一段距離的山中,我看到一間小屋,倒不如說是窩棚。屋子看起來快要倒塌的樣子。我要去的就是那里,剛踏入院子,就傳來嬰兒無力的哭聲。
(天哪!難道中風患者也生小孩子嗎?)
我干咳一聲,朝屋里喊道︰“有人嗎?我是山下的哈利路亞大嬸。”
無人應聲。只有嬰兒的哭叫聲更大了起來。我輕輕地推開了房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婦人和嬰孩並排躺著,蓋著一床厚厚的棉被,那被子髒得無法分辨原色,與外邊晴朗的天氣成了鮮明的對比。患者瘦得只剩皮包骨頭,嬰兒的身子小得象只大青娃,頭卻異常的大,正哭得伸手蹬腳。我躊躇地坐到了炕沿上。婦人用凹陷的很深的眼楮無力地望著我。中風七年的婦人,家里不可能干淨,如此悲慘的境遇還生了一個孩子,實在令人不可思議。那散發的臭味實在讓人惡心,而我又不忍心用手捂鼻,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但是又不能轉身退出去我突然禱告出聲︰
“天父啊,賜給我愛心吧,我是一個軟弱的人,實在沒有勇氣抓住她的手禱告,求禰賜給我一顆憐愛的心吧。”
呆呆地瞅著我的患者,眼看就要斷氣的樣子。這時,我的心突然激動起來,有聖靈動工了。
“不要只求愛心,去河邊拿水給病人洗腳。”
我默默地走進廚房。
(是啊,沒有行為的愛心是假的。)
可是廚房里沒有一件可端水的器皿。所有的盆和水瓢都漏了底,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走了形的鋁盆打來了水。到底這女人有多久沒用過水了呢?把手放進水里,手背上能夠搓起面條粗的污垢,實在令人難過。
“大嫂,你連親娘都沒有嗎?”
“我娘家人都死了。大嬸您是誰。”
她的聲音微弱得象蚊子在叫。
“我是山下的哈利路亞大嬸。”
“謝謝您了。”
我用濕毛巾給她擦臉的時候,有一個小男孩跑了進來。
“生下他以後,就一直躺著。”
“你叫什麼名字?”我問。
“武成”
“幾歲了”
“七歲。”
武成和她母親一樣髒。我讓他打水來,也給他洗了手腳。
“這嬰兒多大了?”
“剛過了兩周歲。”
兩周歲?!我大吃一驚,兩周歲的孩子還沒有一個月的正常嬰兒大,誰會相信他已兩歲了呢?
我招呼武成過來幫忙。兩人一起給婦人洗了全身。這一下屋子里似乎有了一點生氣,窗戶開了很長時間後,腥臭味兒也好像不大了。我這才松了一口氣。
“來我們一起唱贊美詩吧。”
我大聲地唱著贊美詩。
能夠洗淨我罪的只有主耶穌的寶血,
使我再得潔淨的只有主耶穌的寶血,
主耶穌流寶血使我罪得洗淨。
武成把頭貼在我的胸前仰望著我,他的母親費力地睜著眼,嬰兒已熟睡了。屋里有四個人,但只有我一個人在唱。
“求聖靈與我同在,當我在這里奉主的名趕七年中風之鬼時,求聖靈的大能與我同在。”
開始有聖靈強有力的工作了。我繼續唱了合編贊美詩第四百九十首。
主醫治我的身體,我仰望主的應允,
憑著信心懇求主,奉主的聖名醫治我。
我願永遠頌贊主,到外傳揚主救恩,我信主必醫治我。
然後我做了禱告︰求主的大能彰顯在這個村子里,不僅讓小孩兒,連大人也都走到了上帝的面前來,使之成為教會的根基。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中午。我心中充滿了愛心。我握著武成**手流下了同情的淚水。武成媽吃力的說出了她的境遇。
“在我少女時期去過監理宗教會,從小失去了父母,是叔叔撫養我。十五歲出嫁,婚後才發現丈夫是個酒鬼。由于傷心過度。十年前就患上了厲病,又在七年前中風至今,每天過著痛苦的生活。我丈夫是替別人背運東西的人。”
我一邊听武成媽斷斷續續的說話,一邊環視屋里的每個角落。天棚和牆壁上都是貧窮的標志。傾斜的牆壁仿佛隨時都能倒塌,屋里連一個象樣的櫃子都沒有。到處都有蜘蛛網。我難以平息心中的嘆息。
(怎麼會有如此貧因潦倒的人家呢?這是誰的罪過呢?是我們韓車人的祖先的罪?)
我也是個貧窮的人,可是和她比起來,我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富人了。我再次握著武成**手流著淚做了禱告。
“醫治我心髒病的天父,求禰也醫治武成**中風病。主曾醫治過三十八的癱子,也求主憐憫她。奉主耶穌的名吩咐你這污穢的中風鬼,馬上放開你的捆綁!捆綁以色列的羔羊長達三十八年之久,卻被耶穌攆出的污鬼,此時馬上放開你的捆綁。”
聖靈的大能再次澆灌下來了,由于感激,我和武成媽都哭了。我倆又哭又唱,做禱告,太陽都落山了,也忘了起身,我大概有五、六個小時坐在炕上沒起過身。
(差點忘了,孩子們放學回家時,應該給他們熬玉米粥的。)
我對武成媽說︰
“武成媽,我該回去了。”
“多坐一會兒吧,再給我唱一首歌吧。”
武成媽戀戀不舍地說道。
起身的時候,武成媽拽住我的襯衫,不讓我走,可沒想到,“哧啦”一聲,襯衫被撕開了。那件襯衫是伴我度過三年神學生活唯一的一件夏裝,由于經常汗水浸透,天長日久就不堪一拽了。
武成媽又驚又愧,不知說什麼好。我毫不在意,扶她躺好後,轉身離去。
走出門外,西山的晚霞映襯得院子里好象都紅起來了。喝得爛醉的武成爸,此時正背著背架子走進柴棚。
“你是誰?”
“我是這個村子里信耶穌的人。武成爸,你不覺得你太太很可憐嗎?以後別再喝酒,信耶穌吧。信耶穌能治好武成**病。”
“信耶穌有酒喝嗎?”
真是無法理喻的醉漢,我不再理睬他,徑直回到了家。給孩子們熬了玉米粥後,我自己卻吃不下去了,一整天唱詩贊美後,舌根上長了刺,每咽一下都很疼。我翻開了聖經,讀完舊約聖經以賽亞書五十八章以後,開始為武成媽做了禁食禱告。聖靈的感動使我心中燃起了火熱的愛心。
“主啊!在我上三角山尋死時拯救我、又醫治我,揀選我讀神學的主啊,我相信有你的美意才把我召到這個村子里。讓武成媽也蒙上和我同樣的恩典吧。為了主的榮耀,求主在這個村子里彰顯大能,讓人們榮耀主的名。”
我在帳篷教會里做了通宵禱告。禁食禱告、通宵禱告和聖靈的恩賜方言禱告是三拍子的禱告。為了捆綁仇敵魔鬼的作為,需要這三拍子的禱告。因為在安逸當中是期待不到神跡奇事的應允。
天亮以後,我把孩子們送上學校後,直接跑到武成家里。武成爸正在燻黑的灶台前熬大麥和黃豆芽湯。一想到他們如此過了七個年頭時,覺得武成爸也很可憐。我默默地幫助他熬粥。武成爸這才覺得過意不去,很客氣地和我打了招呼。
“昨天的事我都听到了,謝謝您能到這麼髒的地方。”
“要是武成爸振作起來的話,武成媽也不會這麼傷心了。都因為你沒日沒夜的喝酒,她才病成這個樣子。你就認罪悔改,信耶穌吧。”
話一出口,我自覺語氣太嚴厲了,可是他用手撓了撓後腦勺,臉漲得通紅。原來他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不論是誰,家庭淪落到這種地步,都很難用正常的心志過日子了。我給患者喂完粥後,把碗筷收拾起來拿到廚房,廚房里到處都是髒衣服。
我買來一塊肥皂洗了髒衣服,洗完衣服後想把廚房收拾一下,可沒有一件可用的器具。我用水瓢舀了些熱水,進去給嬰兒洗了澡,昨天還沒來得及給她洗。還沒有起名的女嬰瘦骨嶙峋,正無力地哭泣著。去年洗過一次澡後,大約有六、七個月沒給她沾過水了。
我憑過去當護士的實力,盡心地給嬰兒洗了澡,然後用被單包起來放平後,給她喂了大麥粥。因為我是在貧窮的環境中長大的,一看到他們,就觸景生情,越發地憐憫起來了。
蹲在炕角上偷眼打量我的武成爸不知何時出去了,屋里只剩下我們三個人了。我又開始唱詩禱告了。
因為首要的事就是讓武成**病得醫治。幸虧她比昨天有點力氣,可以用稍微大一點的聲音跟著唱了。
我如此為她進行了三天的禁食禱告,並且一天不落地看護了她。爬上山坡到遠處的井里為她打水時,一點勁兒也使不上,等喝了一碗涼水後,喊一聲“耶穌全勝利”時,精神為之一振,渾身又有了力量。
第四天早晨,我再次上武成家時,武成爸第一次面帶笑容地在廚房迎接了我。
“太謝謝您了,昨天我妻子突然說︰‘我不會死,我不會死。’在我看來,她很有希望,這里雖然不方便,但您可得多來幾趟,拜托您啦!”
听到他的話,我異常興奮。
“唉,死什麼死啊,主耶穌為我們的疾病被鞭打,被釘死在十字架上,您就別擔心,好好地信主吧。武成媽肯定會好的。”
然後把武成爸領進屋里,讓他們夫婦倆跟著我用口承認信仰告白,並教了他們禱告的方法。
“‘中風病給我走開,主耶穌已經醫治了我的病,哈利路亞!’你就這麼照著背吧。這樣就按你的話成全了,千萬不要嘆息,一定要說‘我的病已經好了,奉主耶穌的名吩咐你這個病魔從我身上走開。’”
他們以鄉下人特有的純樸認真地學習著。
我給他們讀了馬太福音八章十七節以後,又開始唱詩、禱告了。我心中開始有了應允的確信,產生了上帝一定會醫治武成**信心。
那天下午,我一邊為她按摩,一邊為她禱告,太陽快落山了也渾然不覺。突然武成媽大聲叫起來。
“主耶穌,哈利路亞!真舒服啊!”
滿頭大汗的她,臉上充滿了歡喜。我也和她一起喊了“哈利路亞!”轉而又想,是不是因為從來沒被按摩過,被我這麼一揉,才感覺舒服的呢?我就問她︰
“舒服嗎?再給你捏一捏呀?”
起初我沒有領悟到聖靈醫治的工作已經在武成**身上顯現出來。後來當我領悟到時,立即把榮耀歸給上帝。
我就憑著聖經雅各書四章七節的話“務要抵擋魔鬼,魔鬼就必離開你們逃跑了”開始了禱告。
“令人中風的污鬼,奉主耶穌的名吩咐你放開捆綁,馬上走開!”
“太爽快了,太爽快了!”
我大聲趕鬼,武成媽則喊舒服,屋里充滿了神的榮光。滿頭大汗的患者開始顫動身體了。在那樣的喧鬧中,嬰兒依然睡得很香甜,絲毫未受影響。我意識到這一切都是聖靈在這個家庭中運行的結果。這時武成媽叫了起來。
“大嬸,大嬸,我要,我要……”
她正吃力地想爬起來,一邊求我幫忙。我馬上扶住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她扶靠在牆邊坐好。她的身子雖然很瘦,可長年累月臥床的結果,上半身也很難起來了。可是她不知從哪里來的力氣,掙扎著要站起來,並且滿臉通紅地喊︰
“感謝主耶穌,感謝主耶穌。”
雖然失敗了好幾次,但這次已經是很大的奇跡了。坐在一邊的武成爸驚奇張大了嘴。
她的信心在這四天當中急速成長了。我再一次扶她靠在牆上坐定後,幫她拭了汗水,問她剛才為什麼要起來。她說︰
“大嬸抓著我禱告的時候,突然吹來一陣強有力的風,就象從松樹下吹來的清爽的風一樣,風一過我酸痛的腿一瞬間感覺舒服極了。不由自主地說出了話。大嬸,太謝謝您了。我從小父母雙亡,沒有兄弟姐妹,孤零零的一個人……”
她抱著我大哭起來,我也和她一起抱頭痛哭。
“上帝的愛勝過母親和兄弟姐妹的愛。主耶穌為了醫治你的中風病被釘十字架流血犧牲了。所以你得鼓起勇氣,呼求主,感謝主才是。”
我又一次獻上了禱告。通過四天的禁食,禱告更有力了。這不是我自己的力量,而是聖靈所賜的大能。**著耶穌所賜的權柄,把手放在她的頭上用方言做趕鬼的禱告。就在那時,從武成**嘴里涌出了流暢的方言。哈利路亞!這是聖靈在她的靈魂中充滿的證據。若有聖靈的降臨,病得醫治是遲早的事。
我突然想起住在尚道洞的趙鏞基教師,上次不辭而別後還沒有通過一次電話。何不請他幫忙呢?如果這時兩個人同心合意禱告的話,一定會有更大的能力彰顯出來,因為聖經上記載一個人能趕一千個仇敵,兩個人能趕一萬個仇敵。過去讀神學時我們常在一個小組里為邪靈附身的人做了禱告,那些經歷使我有了確信。于是我對武成媽說︰
“我這就去招來一個更有能力的人,你就不停地說‘感謝主耶穌’吧!”
我一口氣跑到派出所。
“媽媽,什麼事?”
接電話的趙教師好象忘了前天不愉快的事,非常高興地問了安。
“趙教師,你快來一趟吧。這里有一個中風七年的患者現在有神跡奇事的兆頭。如果你來幫忙的話,她一定能夠站起來。你快來為她禱告吧。”
“是嗎?我手頭上還剩一點功課沒做,做完了馬上過去。”
可是,那天太晚了,他第二天清晨才趕了過來。
我和趙教師一起把手放在武成**頭上用方言做了禱告。聖經上講只要有二、三個人聚集的地方就有主的同在。昨天一個人禱告時,渾身都出了汗,今天不僅沒有昨天那麼費力,而且比昨天更有能力了。三個人一起大聲地用方言禱告。
“奉主耶穌的名吩咐你這個中風鬼馬上出來。”
趙教師大聲呵斥。
“奉主耶穌的名吩咐你起來。”
我也跟著大聲呵斥。
奇跡出現了。武成媽開始扶著牆站了起來,然後小心翼翼地邁開了第一步,雖然無力地倒了下來,但是她再次站起來了。喜樂滿溢的臉上,因神奇而熠熠發光的雙眼撲閃撲閃的,那生動的表情至今也清晰地印在我的腦海里。
那天,武成**中風病得到了徹底的醫治。其後我一連十多天,上他們家幫忙做家務,過了十五天後不再需要我去了,因為她自己可以親自料理家務了。武成媽把頭發梳理得漂漂亮亮以後,精神煥發地出席了帳篷教會。一個躺在炕上垂死的病人,滿臉生氣地站了起來,這件事轟動了整個村子。人們在武成**身上,看到了上帝行的神跡奇事。村民們開始動搖了。于是拽住趙教師說︰
“趙教師,你上美國前到這兒來幫我吧。”
“媽媽,我看事情有進展了。我上美國的話每年給您郵來二百美元,你就傳上三十多人等我回來吧,等我回來一起干。”
“趙教師,不用等你回來,你去以前先傳三十多人吧,我和孩子們領著那些人等你回來不更好嗎?”
“倒也是,先讓三十人信主上教會,我想問題不大。”就這樣他和我立了讓帳篷教會復興到三十名成人信徒的約後回到尚道洞去了。然後開始禮拜三和禮拜天到教會來證道。
中風七年的武成媽病得醫治的消息傳開後,反應最強烈的要數村子里的老巫婆。因為她每年都有一、兩次為武成媽行巫術,這一次她不僅丟了一個老主顧,而且讓她所供奉的七星仙的信譽一落千丈,她恨透了我。
“哪有什麼上帝,那個和七星仙都是一樣的,誰要是好好供奉七星仙,也會踫上那樣的事。”
我听到巫婆在村子里到處散播這一類的話。正當我暗下決心一定要讓這個辱沒上帝聖名的人啞口無言的時候,機會來了。我在人們聚集的村口遇到了她。老巫婆一看到我就口吐穢言。
“上帝在哪兒?哪有什麼上帝,有也是和七星仙一樣。”
這時,我把話搶過來。
“怎麼沒有上帝?上帝是天上的天神,而七星仙是地獄里的鬼神。上帝差遣獨生子耶穌基督被釘十字架,用他的寶血拯救了我們,並派聖靈來保護我們,把我們引領到天國去,可是七星仙只能把你這樣的罪人拉到地獄去。”
她正欲強辯時,村民們以為有好戲看,圍了過來,說來奇怪,老巫婆忽然低下頭悄悄地往胡同口溜走了。這一下在村民面前證明了在上帝、主耶穌和聖靈並主耶穌的寶血前,任何雜神邪鬼都站立不住。
“我看上帝比七星神更厲害啊。”
人群中有人說了這麼一句話。我不自覺地開始了露天布道。
“各位,都來信耶穌吧。信耶穌上天堂,供七星仙下地獄,地獄里有滾燙的硫磺火湖。信耶穌不僅病得醫治,也會變成富人。大家都來信吧。到那松樹旁的帳篷教會來吧。”
心中有聖靈作工時,說出去的話當中,也有了權柄和能力。有一位村婦笑著說︰
“我以為哈利路亞大嬸只會唱好听歌,沒想到還挺會演說哩!”
我租的房子前院住著一位被人稱為“柿樹溝大娘”的人。因為她幾乎每天都泡在老巫婆家,所以別號“小巫婆”。這位大娘也非常討厭我。
我為了去給驛村洞醫院的肺病患者傳福音,路過她們家時,她沖我嚷道︰
“為什麼走我家的道?你什麼時候征得我同意了?”
我也毫不示弱︰
“天下哪有人走道還要人批準的?”
我們之間常有諸如此類的口角。那天也是我為了上醫院傳福音不加思索地路過她家門口時,她在茄子地里停住摘茄子的手,譏諷了我一句。
“哼,這下能帶領千萬大眾了吧。”
“你別再為別人算命了,我是萬王之王的女兒。”我說。
“什麼?你是李王的女兒啊?”
“不是李王,是天父上帝的女兒。”
“噢,怪不得那麼意氣風發呀!”
“柿樹溝大娘,您也信耶穌吧,跟著老巫婆沒有好下場,只能下地獄。”
要是往常她肯定要怒氣沖沖地應戰,可是今天不知何故垂頭喪氣的。我正納悶的時候,她意外地托了我一件事。
“哈利路亞大嬸,我想托你一件事,行不行?我有一個兒子,我想把他托付給你。這小子從來就不愛下地干活,到處耍酒瘋,如今又迷上了賭博,要把田產賣掉,只要能讓他成人……”
“只要能讓你兒子改邪歸正的話,大娘你要信耶穌嗎?”
“不,因為七星仙,我還不能去教會。”
“這個事他本人固然很重要,但是做母親的非得率先信耶穌不可。”
我斬釘截鐵地講完,轉過身就上了路。為了徹底拯救一個可憐的靈魂,也需要有無情的時候。
三天後的禮拜六下午,幾位神學生來找我去做街頭布道。這時柿樹溝大娘的孫子氣喘吁吁地跑進來,說他爸爸喝醉酒後不小心掉進廁所里了,他奶奶請我過去幫忙。這可能是邀請中最差勁的邀請了。然而我心中有一種感動,希望藉此機會拯救一個迷失的靈魂。于是滿懷期望的我和其他幾個神學生一起急匆匆地跑了過去。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把人拉出來了,可是人也被燻得半死不活。我們把他抬到井邊,我大概給他沖洗了身子,把人安頓好了後,我引導一旁的大娘說︰
“大娘,您現在相信耶穌嗎?如果您說要信,我就能讓您兒子改過自新。”
“當然,得信呀!”
“真的要信嗎?”
“真信。”
“那您大聲跟著我說,從現在起我迎接主耶穌為我的救主。”
“從現在起我迎接主耶穌為我的救主。”
“求主赦免我不信耶穌的過犯。”
“因為我的罪,兒子成了胡作非為的人。”
“……”
她不願意跟著我說“是因為我的罪。”
“大娘,大娘,快說‘是因為我的罪’吧。”
“怎麼是因為我的罪呢?”
“當然了,聖經里講父母的罪要討到三、四代呢。重新跟我說吧。求主赦免我,因為我的罪,我兒子成了胡作非為的人。從現在起我要攆走七星仙,好好信主耶穌,廣傳福音,奉主耶穌的名禱告。阿們!”
我讓她徹底地認罪了。聖經羅馬書十章十節記載口里承認,就可以得救;在神學院上個人布道課時,也學習到領人歸主前應該先讓人做徹底的認罪,所以我把精力集中在讓柿樹溝大娘徹底悔罪的事情上。
就這樣柿樹溝大娘一家邁進了得救之門。主在馬太福音十章三十二節里講“凡在人面前認我的,我在我天上的父面前也必認他。”我確信上帝一定會保守他們一家得救。
不料,剛過三天,大娘又派人來叫我了,讓我趕緊去一趟。我好生納悶,又出了什麼事。跑到了他們家,臉色蒼白、神情驚惶的大娘見到我二話不說,一把拉著我的手走到屋後。她住倉庫里指了指,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我不經意地往里頭一瞅,這一瞅,嚇得我差點兒沒大叫起來。一條生平從未見過的巨蟒赫然盤居在倉庫里。黑色的背上稀稀疏疏地分布著黃色的斑點,發白的肚皮,油光 亮的身子足有十厘米粗,把枕頭大的腦袋高高揚起二尺多高,吐著半尺長的舌頭,每次伸吐時,舌頭的底色在青、蘭、紫三色間變幻著。
“哎喲,大娘您也真是的,那樣的東西得讓村里的年輕工來打死,怎麼叫我來呀?”
我一邊後退,一邊埋怨道。
“哪有人敢來打呀?那家伙每年下來兩次,每次都把我供上的一大碗米飯和一只雞吃得一干二淨後,發著很大的聲響從房頂溜走。這事兒自從我嫁過來至今已有四十年了。可是這次不知何故,雞也不吃,就那樣瞪著人,瞪得人發毛,誰敢踫它呀?所以麻煩哈利路亞大嬸來處理了。你不是說上帝勝過七星仙嗎?你把這件事擺了,我就上教會去。”
這時,我才發現我腳旁正躺著一只被捆綁的雞。
“好!你放心吧,看我怎麼收拾它。”
“要上教會的一句話,使我痛快地答應了她,別看我答應的痛快,我心里也沒底兒,直發怵呢。我能依靠的只有懇切地祈求上帝賜給我智慧和力量。突然心中一個念頭一閃而過。”
(她口里承認了信耶穌,所以居住在她家里的邪靈失去力量了。那條巨蟒是出來尋死的。)
我想起馬可福音十六章十八節“信的人必有神跡隨著他們,手能拿蛇。”我就剛強壯膽,毫無懼怕了。
這功夫她的小兒子從地頭下工回來了。我讓他去給我弄來兩條草袋子和鉗蜂窩煤用的夾子。
“來,用木棍撐開這個草袋,然後把眼楮閉上,千萬別睜開。”
我讓圍觀的大人、小孩兒都閉上眼楮,讓同行的神學生們為我代禱,還讓主日學校的孩子們連續地喊“主耶穌,主耶穌!”
我用長柄的煤炭夾夾住了巨蟒的脖子,出乎意料,巨蟒竟然一動不動。我暗暗地加大了力量,拽了過來,巨蟒居然服服帖帖地爬進了草袋子里。身子全進去後,可能是悶得喘不過氣來,把枕頭大的腦袋伸出來,伸吐著舌頭。正巧睜開眼楮的孩子們見到此景,個個大驚失色,撐開草袋口的小兒子也嚇得要走開。可是令人驚奇的是巨蟒根本沒有重新爬出來的意思。我懸起的心總算落了地。我叫小孩子們拿來木板和磚頭,用木板堵住草袋子口,再用磚按住,後用另一條草袋子套了下來,最後用草繩五花大綁,捆了個結實。
“要是這條蟒活著回來怎麼辦哪?”
“大娘,您就別操那份心啦。”
“把它埋在地里吧,等草袋子爛了,不又出來了嗎?用火燒也不是個事,燒一半就竄出來了。這可怎麼辦?”
我也正在考慮這個問題。正好這時我听人群中有人說每年都有人淹死在俗色江上的漩渦里,尸體到五十里外的馬浦江上才浮出來。于是,我決定把巨蟒扔進水里。就這樣他家小兒子把那東西扔進了江里。
那件事之後,柿樹溝大娘當天就把供奉七星仙的器具都拿出來一把火燒掉了。終于她成為我們帳篷教會的一員了。那時曾掉進茅廁里的兒子,如今成了儀表堂堂的牧師,正在漢城牧養教會呢,哈利路亞!
就這樣帳篷教會的大人一個一個地加添起來,每到禮拜三和禮拜日趙教師都來主領禮拜。
“媽媽,雨季快要到了,總不能長期領著孩子們租房子住吧?”
趙教師的這一席話正說到我的心里,我也正擔心這件事呢。
“是啊,房子早晚也得蓋啊。”
“您只會說早晚、早晚,到底是什麼時候啊?大膽開始不就行了嗎?”
“要蓋房子得買預制板和木料等建材,可是……”
“唉呀,不管什麼事只要開頭就成功了一半。”
“這可不是亂開頭的事,要一大筆錢呢。”我躊躇地說。
過了幾天,趙教師突然領來了一個陌生的男子,說是蓋房子的事得到上帝的應許了。
“媽媽,我們蓋房子吧。”
“什麼?蓋房子?房子可不是用舌頭蓋的呀。”
“我和這位木匠師傅很熟,他同意先無償蓋房子。”
“無償?”
“啊,就是賒帳,等蓋完了,什麼時候有錢,什麼時候給。”
“那也得買來水泥和預制板才行啊。”
“那是當然了,可是比起手工費,建材費不是便宜得多嗎?來,馬上開工吧。”
“不行,我哪有什麼錢哪?”
說實話,我手頭上沒有一分可用于蓋房子的錢,除非從那些紡織廠催來一些應收款。
“我大老遠地從尚道洞把他請到這里來了,總不能讓他白跑一趟吧。”
他說得也是,年輕的教師身無分文地賒來了木匠,我也很難以沒錢為理由袖手旁觀。我讓趙教師和木匠先等我一會兒,我跑去找到允植的母親,對她說︰
“我們趙教師從尚道洞領來了木匠,催著要在雨季前把房子蓋起來,可是我手頭什麼也沒有。雖然有些應收款,可是那些也都在別人的手上……”
正當我向她訴苦時,她的大兒子對我說︰
“哈利路亞大嬸,真巧,我在市場旁的預制板廠里有一些應收款,我就拿相應的預制板和水泥來給你吧,等你蓋完房子後,再把那筆錢還給我好了。”
上帝為了讓我蓋房子,早已預備好了意想不到的資助。第二天開始賒來的水泥預制板和松木板等建材陸續運到了。建築工程在帳篷教會旁的地基上破土動工了。
有一天晚上,為了看守工地上的水泥和木材,我在帳篷里通宵禱告時候,突然心中有一個聲音說︰“外邊有小偷。”我大吃一驚,急忙掀開帆布向外望去四周被漆黑的夜色籠罩著,萬賴俱寂。
(奇怪,什麼也沒有啊!)
我邊嘀咕邊重又環視了一下,這次我發現對面的松樹很奇怪,挺拔的樹干上平添了白天所沒有發現的兩根粗樹枝。我再試目一看,哪里是什麼粗樹枝,分明是兩個光膀子的男人。我心里咯 了一下,渾身起了雞皮疙瘩。木匠住在村子里,在這三更半夜里我一個獨身女人,怎能抵得過兩個壯漢呢。我緊張得兩腿仿佛生了根,動彈不得。我按捺住慌亂的心,竭力使自己平靜下來,然後走到帳篷前用盡全力唱起了贊美詩。
不管惡魔多麼猖獗,
救主耶穌是我軍帥。
不要懼怕,英勇爭戰,
齊心協力,直到得救。
我唱的聲音那麼大,以至于喉嚨馬上痛了起來,村子里的狗也開始狂吠不已。我小心翼翼地再次察看了一下松樹,那兩個黑影還沾在那顆樹上。無奈,我只好叫醒鄉親們了。我竭盡全力大喊了起來︰
“抓小偷啊,抓小偷啊……”
喊聲驚動了鄉親。不一會兒就有人跑上來了。這下松樹的黑影只得落荒而逃。
“哈利路亞大嬸,出了什麼事?”
幾位鄉親跑過來急切地詢問。我把事情的經過向他們一五一十地訴說一遍。
“大嬸供的神挺厲害呀,可是您自己還得加倍小心啊。”
他們關切地叮囑我,然後都回去了。從那件事以後,不再有小偷出現了,工程也得以順利進行。孩子們歡天喜地地等待竣工的日子,因為離開鎮海以後,這是頭一間屬于自己的房屋。可是我卻憂心忡忡,因為再過幾天就得付木材費、預制板費和工錢了,可是錢卻一點著落也沒有。
(再過一段時間就蓋好了。)
正這麼擔心的時候,一天,仁川紡織廠財會科的韓科長找到帳篷教會來了。
他一邊擦汗一邊對我說︰
“崔經理,怎麼一點兒消息也沒有呢?過期付款已經叫我們很沒有面子了,加上您也不來收款,這不,我們廠長讓我來給您送錢來了,找您可真不容易呀。”
“謝謝,謝謝……”
我連聲道謝。在這人心刻薄的世界上,能有人主動把錢送上來,這真是一件令人感激的事。
(耶和華以勒!)
耶和華上帝可真是為人預備的神。送來的款加上我賣掉日本產縫紉機的錢,正好可以支付工程款了。我如釋重負,當天就把工錢和木材錢付給了木匠。木匠感激地說真是沒想到這麼快給他付錢。允植家也很高興,因為意外地得到了提前償還。
“哈利路亞,天父上帝,感謝主賜下日用的飲食和供應這曠野的帳篷教會。”
我滿懷感激地大聲做了感恩禱告,並認罪悔改自己明知離開上帝的恩典片刻也不能活下去,卻一直到早晨擔心著錢的過犯。聖經教訓我們凡事都是上帝的工,使事情得以成全的也是上帝。可是我卻沒有能夠把一切完全地交托給上帝,這叫我深感虧欠。
環視了一下收拾干淨的房子後,我走進了院子里的帳篷教會,再次跑到每天夜里一個人上來哭著祈求上帝的地方,向上帝獻上感恩和贊美。
新建的房子是有三間臥室和一間廚房的雅致的預制板房。其中的兩間臥室是用拉門隔開的,所以可以當做禮拜的大廳用。我想拆掉帳篷,可轉而一想,將來教會復興了,屋子里坐不下人的時候,也可以用到它,于是就把它那麼放著了。被聖靈感動的趙鏞基教師,為了照顧帳篷教會的成長,干脆從尚道洞搬了過來,因此我就專心于探訪、街頭布道和個人布道了。能夠讓更多的人成為上帝的兒女是我夢寐以求的理想和使命,為此我願甘心付出更多的努力。
那天也一如既往上佛光洞市場做了街頭布道,回來時我順便買了幾捆白菜葉子。我在小溪邊的木棚遇見一位與我年紀相仿的女人正在洗衣服。我很想給她傳福音,就順著小溪走了過去
“他大嬸,天氣這麼熱,在你旁邊坐下歇歇腳可以嗎?”
“隨您便吧。”
那女人瞅了我一眼,又埋頭洗她的衣服。一絲不易被人覺察的愁容從她的臉上一閃而過。
(這女人一定有什麼心事。)
我一邊想一邊大膽地對她說︰
“大嬸,活著很辛苦,是吧?人活得太累了,很容易想到死。你和我一起信耶穌吧。”
听到我的話,那女人似乎嚇了一跳,馬上停下手中的活直愣愣地盯著我,仿佛要把我看透,臉上充滿了疑懼的神情。
“這位大嬸可比我認識的巫婆還靈呢。你是怎麼知道我要死的?”
這一下倒把我問住了。說實在的,和她搭話時我不知道她真的想死,也未曾料到我會說出那樣的話。我有點兒驚慌失措了。然而我馬上就意識到這是聖靈差我來到了她家,也看出她家一定大有文章。于是我壯起膽來。
“他大嬸,信耶穌吧,信的話一切問題都能得到解決。”
可是那女人對“主耶穌”毫不關心,只是挨近我坐下來反復的問我︰
“您太靈驗了,住在哪里呀?”
她的意思是要問我的地址,以後要來找我算卦。我勸她說︰
“什麼靈驗,你要是繼續去找巫婆的話,肯定會被巫婆騙得傾家蕩產,最終靈魂也會下地獄去。可是信耶穌的話,家庭和睦,病得醫治,蒙祝福、享歡樂。我是傳福音的教師,信主耶穌吧。”
但是女人更加挨近我說︰
“我不知道教師是干什麼的。但在我看來你好象過得無憂無慮。”
“可不是嘛,我心里天天有喜樂和平安,每一天的日子都是在地如在天的生活。”
“大嬸您可真有福氣。可是我的命太苦了。”
“我也有因為傷心要尋死的的過去,本來想要到那邊三角山的山洞人不知鬼不覺地餓死,可是信了主耶穌以後,如今成了新造的人了。”
接著我把痛苦的往事一古腦兒地倒出來。當經理做大買賣的事、送母親和長女去天國的事、被丈夫遺棄的事兒。女人滿懷同情越發挨近我認真地听著。
“他大嬸,家里有幾個孩子呀?”
“一個兒子和三個女兒。唉,那有什麼用?”
她吐了一句話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她家附的邪靈可不是一般的邪靈。)
“她大嬸,你想不想過一個無憂無慮的生活?哪怕是一天?”
“我這麼命苦,哪有那樣的好日子過呀?”
“有!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但是從現在起,你願不願按我的話去做?”
女人用好奇的眼光望著我。
“那個村子里有一間帳篷教會,明天正好是禮拜天,你來做禮拜吧。”
“象我這樣的人也能去嗎?”
“當然可以了,十點半以前到吧。”
“那我今晚洗洗澡……嗯,我記住了。”
(不洗澡也行,那是拜巫婆的時候做的。)
但我沒有把話說出口,說不定這女人的心靈里已經有聖靈居住了。如果從洗淨肉體的罪的意思上要洗澡的話也是一件大好的事。所以我只叮囑她說︰“明天一定要來呀!”
然後在心里禱告說︰“求用主耶穌的名,主耶穌的寶血來涂抹他們一家的罪愆吧。”
我起身出來時,女人緊追著我問︰
“明天十點半去行嗎?肯定能見大嬸您嗎?初次見面的人,怎麼會叫我這麼依依不舍呢?”
那天夜里我為那位女人做了通宵禱告。我不知道她的姓名,只知道她是住在木棚的穿著破背心和綠色褲子的女人。
可是我在那天夜里為她家禱告時感到了聖靈強有力的工作。
感謝上帝!第二天大禮拜的時候,聖靈引來了那位女人。那天趙鏞基教師講的是馬可福音九章四十四節到四十九節的信息。
“各位,缺了肢體進入永生,強如有兩手落到地獄。大家知道地獄有多可怕嗎?這些年人們動不動就自殺,這些自殺的人也都要下地獄的。”
我在听道的過程中注意到住木棚的女人熱淚盈眶。
趙教師的證道充滿了聖靈的能力。證道結束後開始了全會眾的開口禱告。這時我走過去給那個女人做了按手禱告。
“天父上帝,這個女兒的心中布滿了烏雲般的憂慮。求聖靈,如同火燒以利亞的祭壇一樣焚燒她的心,用聖靈的火充滿她。奉主耶穌的名吩咐,折磨這個女兒的污鬼,馬上從她身上出來!”
我渾身都是汗水,而那個女人卻是被淚水泡得一塌糊涂。聖靈如火從天降了下來。開口禱告結束後趙鏞基教師要為決志歸向主的人禱告。他再三強調慕道友在公眾面前用口承認主耶穌為自己主人的事,他說這不論對上帝還是對人都是很重要的。
“主耶穌今天也在呼喚各位,決志要把主耶穌迎接為自己救主的人請站起來。我們都不知道上帝什麼時候把我們的靈魂接走。決志的人請馬上站起來,我要為他做禱告。”
這時住木棚的女人用手掩著面站了起來。哈利路亞!做完奉獻後是做見證的時間,那女人大膽地站起來做了見證。
“我還不太明白耶穌是干什麼的。昨天那位教師大嬸路過我家歇腳時,讓我今天來這里我才來的。也不知道怎麼搞的流了這麼多淚水。我們家已經在一個星期前就沒有吃的了,到了這個地步,我也不想活要領著孩子去自殺。所以領了四歲的小孩子去了綠番洞溝里,我打開耗子藥要給孩子喂時,孩子說什麼也不吃,正當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有人把藥搶了過去,我回頭一看是我丈夫。他發現我的舉動有些異常就跟了過來。從那以後,丈夫把我盯得很緊。又過了一個星期,這期間我一直在尋找機會,昨天剛好有了空子,我再次決定要死。可是死的時候不想留下一大堆髒衣服,正在溪水邊洗的時候,那位大嬸走過來對我說‘不想活了吧?’一句話就點透了我的心事。那時我的褲子兜里正揣著一袋耗子藥呢。很奇怪的是我發現自己舍不得和那位大嬸分手,今天早晨也鬼使神差地走到這里來了。不料,一到這里就沒有主見地流了許多的淚,現在我心里很舒暢,听了先生的話以後心中要死的念頭也拋得一干二淨了。我雖然不知道主耶穌是誰,但我要相信他。”
流著淚的見證一結束,帳篷里響起了炸雷般的哈利路亞聲。我和趙教師都哭了。對一個開闢教會的教師們來說沒有比這更大的安慰和感激了。夜晚犧牲睡眠時間做通宵禱告,白天踏破鐵鞋地去傳福音的人,早就準備好為了拯救一個迷失的靈魂天天晚上通宵禱告、日行千里路了。
住木棚的女人出席教會不過幾個禮拜,就開始給丈夫傳福音了。
“孩子他爸,我現在開始不再尋死了。但是您得和我一起上帳篷教會去。那位年輕的先生講得可好了。”
可是丈夫一听妻子拋棄了要死的念頭就把話題給轉移了。
“我將來還要重操舊業,那就得經常喝酒……教會嘛,你就一個人去好了,我以後再說吧。”
“那好,不知什麼時候我再想死的話……”
“好,好,你不說我也知道,我去不成嗎?”
在太太的脅迫下丈夫也上教會來了。我和他太太二人好不容易使他起來站在會眾面前亮了相,然後送了他贊美詩和單本福音書做紀念。就這樣被逼無奈出席教會的他越來越有熱心了。起初他把聖經和贊美詩放進衣服兜里,快到教會要見到敲鐘的我時就若無其事地把聖經贊美詩拿出來向我揮揮,可是日子一長他就毫不猶豫地捧在手里。後來他得到了聖靈充滿,並且夫妻二人積極地出席了教會。她丈夫蒙上帝的恩典開始做起了買賣,十分之一奉獻也做得盡心盡意,最後他們夫妻成了長老和勸事。他們就是我們帳篷教會已故的第一任財務執事樸在享(腓利)長老和白錦女勸事。
那年冬季的一天,在通宵禱告的時候,有一位被邪靈附著的小兒科醫生的太太被人領到教會來了。當一個做醫生的領著太太到帳篷教會讓人做禱告的時候,教會就是他最後一處可去的地方了。趙教師和我抓住那位太太的手做了禱告。可是當我們按手的時候那位太太大叫“出去了,出去了!”後就張開大嘴伸出長長的舌頭如同僵尸一樣躺了下來。不一會兒又突然坐起來怒視周圍譏諷地說︰
“你們以為我會出去嗎?我才不出去。你們禁食三天也沒有用。”
教會所有的人都迫切地進行了開口禱告。我們根據趙教師的建議,先認真進行了認罪悔改的禱告,要以此得蒙主耶穌的大能。那時趙教師突然站起來做了預言禱告。
“樸腓立,你怎麼偷竊十分之一奉獻?這十分之一是你的嗎?你不怕我把你的鋸沫廠關掉嗎?!”
(遭了,他們剛剛有了一些信仰根基,今天听到這麼嚴峻的預言後會不會跌倒啊?)
我擔心的轉身望了一下樸執事夫婦,發現他們正叩著頭,流著眼淚做著認罪悔改的禱告。
這時趙教師忽然又再次起來,象鶴展翅一樣張開雙臂在屋里一邊旋轉一邊做了方言禱告後,立即把方言譯了出來。
“我所愛的女兒,你要仰望我,你不會常年在這帳篷里受苦受窮。看啊!我要用銀色的翅膀載上你,讓你到地極去見證福音。”
那時我也被聖靈充滿站了起來,和趙教師一道唱起了贊美詩,那一瞬間真是被聖靈澆灌的聖潔時刻。在場的信徒們也都被聖靈所充滿,以敬虔的心領受上帝通過趙教師的口說出的預言。雖然身在帳篷教會,但心系遙遠的未來。趙教師的臉上因聖靈的充滿發出了榮光。
不一會兒,趙教師把手按在我和小兒子聖光的頭上用方言禱告後,翻譯方言說︰
“我所愛的兒子啊,你將如同約瑟一樣遠離祖國和父家,要長久的服侍我,成為我禱告的僕人。”
然後對我翻譯方言說︰
“我所愛的女兒,你的丈夫將要回來,但要患上中風病,失明三年。”
那時在德壽小學六年級學習的聖光雖然說自己寧願成為以撒也不想做約瑟受苦,但他卻按預言所講,如今一個人在美國牧養教會已經有四年了。我的丈夫也回心轉意,後來患過中風病,失明三年後歸天了。
就這樣整個教會做了徹底悔改後,再次向小兒科醫生的太太按手時邪靈被趕出去了。哈利路亞!
那件事過了不久,樸腓立執事家經營的鋸沫廠倒閉了,當時樸執事在教會里做了這樣的見證︰
“連續做了五個月的十分之一奉獻時,心中產生了吝嗇的心,所以對家人說每次做的十分之一奉獻不但數目小,對家用也沒什麼的幫助,不如我們干脆來個零存整取,到時候一起交吧。我不顧家人的反對用那筆錢做了小小的金融投機。表面上說是為了做上帝的聖工,其實在上帝面前是大大的過錯了。那天晚上上帝通過趙教師斥責我時,我馬上做了認罪悔改的禱告。如今雖說廠子已經倒閉了也不覺得的很可惜。我相信上帝會還給我們的。”
見證結束後,大家紛紛安慰說這是上帝愛樸執事的標志,然後大家為此做了禱告。整個帳篷教會再度充滿了愛的氣息。
主日學校越來越復興了,可是我連一塊抄寫贊美詩的黑板也沒有。我就買來紙用筆抄了幾首,可是我寫的字不工整,我想找住在村後的高中生來幫忙,也借此機會給他傳福音,主意打定,便早早出了門。一路上我挨家挨戶的傳福音,說“信耶穌得永生吧”。當我進到一間茅草屋時,沒有發現屋里有人。正欲轉身出門時才猛然看到有個人躺在炕角上,身上蓋著一床黑乎乎的棉被。
(這麼熱的天,是不是病了?)
我真心走過去。
“哪兒不舒服啊?”
“沒有,這里沒人,你走吧。”
被子掀開了,出現了一張年輕的面孔。
“你不是人嗎?”
“我不是這家主人,你走吧。”
鐵板釘釘,下逐客令了,我只得悻悻而歸。
那天晚上我在家迫切地為那位“可疑的青年”做了禱告。第二天我又去找了他,發現他還像前一天一樣蒙著大被躺在炕角上。
“年輕人,你這麼不分晝夜地躺著,不生病才怪呢?”
“得了,得了。我才不想和你說話,你快走吧。”
憑直覺我感覺到他是做錯了大事後躲起來的人。
(這一定是個有問題的人,我非要給他傳福音不可。)
那天我還是毫無收獲的回到了家。第二天我改變“戰術”,去買了一點白面,摻了一些玉米後烙了幾張餅,帶著餅我又找他去了。
“年輕人在家嗎?”
“你又來干什麼?”
“來,先把這幾張餅吃了吧。”
他一看這情形,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了起來。
“年輕人,你老家在哪兒啊?”
“江華島。”
“你怎麼沒日沒夜捂著大被呢?”
“我到漢城來找工作的,可是毫無頭緒,一點希望也看不到,所以就這麼干耗,鬧心唄。”
“噢,是這樣。來,先把餅吃了吧。吃完了給你一個希望的活計。你就當做善事,幫我在這白紙上把這些贊美詩抄下來好不好?”
“抄贊美詩?”
“對,我明天再給你帶些紙來。要麼你到那邊大棗溝來一趟吧。”
第二天清早,年輕人就到教會來找我了。
他幫我從“只有主耶穌的寶血”這首詩開始抄寫了十張後下坡走了。他以此為契機,也出席了教會,並當上了主日學校的老師。後來听到他的見證才知道原來他太太是一位虔誠的基督徒,當她死去時在枕頭邊畫了一個十字架,終于他太太的信心成為一粒麥子使他歸向了主耶穌。
一天,一位主日學校的老師跑過來對我說︰
“崔教師,那位趙柄虎老師在廁所里抽煙呢。”
我搖了搖頭。
“怎麼會呢?他也是主日學的老師啊。”
這時在一旁的另一位主日學老師也幫了腔。
可是我也不能當場責怪靈命幼小的他。平常禮拜結束時,他總是拽住趙教師刨根問底,令趙教師“談”虎變色。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得到聖靈的光照後,一改過去的劣習,忠心服侍教會走上了奉獻之路。神學院畢業後,如今成了一位優秀的牧養人、江源道耶穌院分院的院長、忠心服侍上帝的聖工。
不僅僅這位趙牧師,如今奉天純福音教會的樸終善牧師也是如此。想當年,讓他信主的時候,他還說︰
“信什麼耶穌呀?還不如信我自己的拳頭呢。”可是被聖靈的大能澆灌以後,從神學院畢業,如今是一位非常成功的教會牧養人了。
有一天出動探訪時,在一戶人家看到一個女人抱著一個兩歲左右的小男孩兒,滿面愁容地坐在炕上嘆息。小孩子的肚子鼓得象一面大鼓,細嫩的手指尖上到處是用針挑開的疤痕。
“大妹子,這孩子是怎麼啦?”
“是一種腸虐。”
“信耶穌吧,只要信了主耶穌,這小孩子的病就會好的。”
我迫切地為小孩子禱告後回了家。從那天晚上起我就專門為方石的腸虐做了禱告。不久方石的母親出席了教會,隨之方石的病也好轉起來,鼓起的肚子平坦了。可是方石的爸李在烈先生卻說自從太太信主後,一喝酒他死去的老母親就浮現在他的眼前,為此他大大地逼迫他的太太,不許她上教會。
有一天晚上,正當我一個人在帳篷教會里為方石家做懇切禱告的時候,李在烈先生喝得酩酊大醉地走了進來。
“你算老幾啊?老是方石長方石短的?”
“唉呀,方石他爸,你別再喝酒來信主耶穌吧。信耶穌可以成為富翁。”
“什麼?富翁?”
“是啊。”
“我雖然不信耶穌,但是信大嬸您這句話。”
“那你得按我的話去做,怎麼樣?”
“行。”
“第一,要戒酒;第二,每個禮拜都要出席教會;第三,要交十分之一奉獻。”
李先生當時在陸軍大學教德語,他果真按我說的去做了。可是過出兩個月後,他拉長了臉來找我了。
“崔教師,我有話跟你講。這些日子我確實按你說的去做了,可是我怎麼反被校方辭退了呢?”
“那可是個好兆頭哇!”
“什麼?好兆頭?”
“可不是嘛,你沒見過鋪柏油馬路時先把地掘得老深嗎?要當富翁也得有一落一起呀。對了,我听說你是汽車工程師啊?”
“不錯,可是我手頭沒錢,什麼也干不了。”
“那你就從小買賣起家吧。你先到佛光洞的中心處掛一個補輪胎的牌子吧。”
就這樣開始的補輪胎的鋪子發展成了汽車修配廠,李先生本人也成為我們教會的長老,他的太太金風姬執事和兒子方石正在神學院讀神學。
方石的爸出席教會的那年冬天的一天,我跺著在街頭布道中凍得幾乎失去知覺的腳回到了家。可是,還沒待我脫下外套,趙教師後腳跟了進來說︰
“媽媽,主日學不有一個叫旭正的孩子嗎?”
“你說的是因為上教會挨他爸揍的那個?”
“就是他,他那個酒鬼父親死了。”
“死了,怎麼死的?”
“昨夜不是很冷嗎?他喝醉酒以後,倒在市場過了夜,結果今早人們從市場把他的尸體拉回來了。”
“他兒子是我們主日學的學生,我得去看一看。”
我們趕到了旭正的家。那時凍僵的尸體還放在院子里搭設的小帳篷里,因為是客死在外的尸體,不能放進屋。尸體上下都是酒後嘔吐的污物,發出令人作嘔的臭味。
“主啊,求您幫助我讓我憑著主耶穌的慈愛來洗淨尸體,並裝殮起來。”
一經禱告,尸體的臭味也不覺得太難聞了。我回了一下頭,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跟著來幫忙的年輕人一個不剩地都走掉了。我只好自己動手,如同洗凍明太魚似的把尸體洗干淨後,裝了殮,沒什麼意外地發喪了。他的兒子旭正如今成為上帝的僕人在軍浦牧養教會。這些都是流著淚撒下的種子。
從帳篷教會已經走出了十一位牧師,現在也有好幾個人在神學院裝備自己。這一切都是上帝所賜的恩典啊!
樸在享執事夫婦二人出席教會以後,他們家的一個親戚逼迫他們說︰
“上教會做賠了買賣,如今連祖宗都不想祭拜了嗎?”
那位親戚的家境很好,家里有幾輛大客車為他掙錢。樸執事都不好意思上他們家了。
一天,天正下著大雪,樸執事頂著大雪上教會來了。
“崔教師,有件事兒要麻煩您。”
“什麼事兒?”
“逼迫我們的那個親戚要請兩位教師上他們家去。他的病復發了。說不定借此機會還能給他傳福音呢。”
“嗯,很好。我們當然去。”
一旁的趙教師痛快地答應了。我們倆即刻就動身了。天寒地凍,由于積雪,道路更滑了。我們好不容易到了他們家。一進他們家門,看見患者正躺在燒得發燙的炕上,身上還蓋著三、四床棉被,患者的身上居然還縷縷地冒出水蒸氣來。
“您患得是什麼病啊?”趙教師問。
患者回答說︰
“我這病是在朝鮮戰爭開始的那一年得的。一吃完飯開始淌汗,一直把身上的衣服和蓋著的被都浸透。出汗以後人也就虛脫了。到各大醫院就診,也只得出發汗性中樞神經異常癥的診斷,沒有什麼有效的治療方法,在這樣的剪熬當中度過了戰爭年代。後來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住在美軍的營地里,那時美軍中有人彈著吉它唱了幾首歌,現在回想起來,他們唱的好象是贊美詩,那天我在贊美的歌聲中安然入睡。第二天醒來時發現發汗的病好了。當時我還以為這病在寒冷中睡一覺就沒事兒了。可沒料到七年後的今天,這病又犯了。可這次怎麼受冷也無濟于事,我想我命該如此了吧。這時我听他們說帳篷教會有神跡奇事,所以就厚著臉皮請你們來了。兩位教師為我做個禱告吧。”
听完他的述說後。趙教師讀了雅各書五章十四節的經文。然後讓他口里承認信主耶穌的名。
“白先生,你相信禱告的時候主耶穌會醫治你嗎?”
“相信。”
“認罪悔改後願意迎接主耶穌為自己的救主嗎?”
“願意。”
“那現在禱告你會得醫治的。”
我們懇切地為他做了禱告。當我們出門時,雪已經停了,燦爛的陽光照在雪地上令人眼花繚亂。
這時,樸執事跟過來了。
“兩位教師,這麼冷的天麻煩你們真不好意思。”
走在前面的趙教師問他︰
“樸執事,你相信白先生的病能好嗎?”
“那得走著瞧了。”
听到這話,趙教師停下腳步轉過身斥責他說︰
“你這是什麼話?您一定得相信他能醫治,要信。”
第二天大禮拜的時候,一位戴著帽子,身披大衣的中年紳士突然走進來了,他就是那位白先生。
“兩位教師,我的病一夜間就痊愈了。昨天兩位回去不到十分鐘汗水就停下來了。”
他就是我們教會第一批長老之一白樂順長老。
自從決志信主的那一天開始他一直堅持參加了晨更禱告。四個月後受發洗。痔瘡病也得到了醫治。現在他正在洛杉磯純福音學院畢業班學習。
新蓋的房子成了二、三十人能夠坐著做禮拜天的聚會點了。可是夏季一過,隨著信徒的逐日增多,房子越發地顯得擁擠了。每個禮拜天和禮拜三就有很多病人來參加禮拜,里屋幾乎都是患病的人。有中風的、癱瘓的、哮喘的。特別是那些肺病患者中有幾位是患了好幾個年頭的重癥者,可是他們毫無顧忌地隨地吐痰不說,在我出門探訪的時候,就到廚房隨便用手抓東西吃。我在家時,以為他們太餓了,就給他們熬了一些玉米粥吃,可我不在家時就不曉得誰用過哪些碗筷了。
有一天長子聖水放學回來時,咳喘得很厲害,身上好象也發燒。我以為在夏秋換季時受了涼,就讓他上炕躺一會兒,還給他加蓋了被子。可是他還是不斷地咳喘,不斷地往廢報紙上吐痰。可是到了傍晚突然大口大口地吐出血來。我大吃一驚,慌忙問他︰
“你是不是太累了?”
“媽,我一入秋就開始咳喘了,有時痰里還帶有血絲。”
“這孩子,那你怎麼不早說呢?”
“沒事,會好起來的,媽,你別擔心了。”
“什麼沒事,是我忙著傳福音沒有照顧好你呀。你說說看都有什麼癥狀?”
“胸部很郁悶,有時還有一點疼痛,嗓子眼里有血腥味兒。”
我一听就知道是肺結核。我後悔讓孩子們和肺病患者吃住在一起了。第二天一大早我帶著聖水上醫院一檢查,果然不出所料,是肺結核。醫生叮囑我們一定要上醫院治療才行。一個難題擺在了我的眼前。一方面是我手頭確實沒有錢,另一方面是有很多患者從四面八方雲集到帳篷教會要用信心治病,而我做為教師要把兒子送到醫院去治療的話,會讓很多的人跌倒的。
因而我和趙鏞基教師從那天晚上起向上帝做了迫切的禱告。祈求上帝通過聖水的病彰顯更大的榮耀。我把聖水和別的患者們隔離開了。現在只能等待上帝的醫治了。
“上帝啊!就象亞伯拉罕獻以撒時,有上帝的預備一樣,求禰施恩醫治這個小孩子吧。”
如此過了十天,上帝終于彰顯他的大能了。天天吐血的聖水停止了吐血,咳喘也止住了。聚在那里的患者們從聖水的身上得到了確信,上帝的聖名得到了榮耀。後來我才醒悟到聖水的肺結核不是偶然得的,而是上帝為榮耀自己的聖名而行的神跡奇事。
這件事一傳十,十傳百,四面八方的患者雲涌而來我們的小屋實在容不下了,只好又搬回了帳篷,在那里做禮拜。
幾天前還是金黃色的田野,經人們的一陣掃蕩之後就露出了它的廬山真面目——深黃色的土地便呈現在人們的眼前了。
我和往常一樣到住宅區探訪回來時,在收割完的白菜地里拾了一些白菜葉子。一路拾下去也不知走過了多少塊白菜地,走到了一個搖搖欲墜的小屋附近。神聖的使命感催促我走近那個小屋。走過去一看,小屋的門早已不知去向,椽木也蹋下來,門洞也只能容納一個人勉強地進去。不斷地有孩子從那窄門里出出進進。
(看樣子是窮得叮鐺響,可怎麼有這麼多孩子呢?)
我大聲朝里喊︰
“屋里有人嗎?”
“哎——”隨著一聲微弱的回答,一個女人探出了頭。額頭上扎一條髒兮兮的裙帶,兩眼凹陷,一臉的憔悴。她朝我微微蹙眉,算是詢問。
我趕忙回答︰
“我是那間帳篷教會的哈利路亞大嬸,請您信耶穌吧。”
“信耶穌?那些我都信過了。”
她講完就要扭頭進屋。這時我發現她的門牙都脫落了。
“大妹子,天氣這麼涼,進去坐一會行不行?”
“隨便吧。”
我走進了半蹋的門洞。炕席破爛不堪,到處是灰塵,牆壁和天棚也被歲月拖累得好象擋不住風雨了。在這樣的屋子里,光 、赤腳、滿臉污垢的孩子們坐成一排瞪著骨碌碌的大眼楮正好奇地望著我。
“媽,我餓了。”
三歲左右的小男孩兒哭鬧起來了。
(她們家到處充斥著叫人貧窮和得病的邪靈。)
環視完畢,我開始挑起了話題。
“大妹子,你曾信過主耶穌嗎?”
“是啊,我在咸鏡道時,信過上帝道,不是有個叫天道教的嗎?就因為信了那個道,大富翁家的兒媳婦淪落到了這般境地。那個時候,我們別提多有錢了,在我們那個地方能到東京度蜜月的只有我們夫妻倆呢。可是,現在,唉——”
“大妹子,天道教和耶穌教可是兩碼事兒呀!信主耶穌不僅病得醫治,還能致富哩!”
“別提什麼病得醫治了。光跳大繩也跳了十多年了,也不見有什麼好轉。差不多有十多年沒吃上一口米飯了,現在糊口也成了問題。吃了上頓沒下頓,結果得了胃腸病,成天頭也痛,連眼楮也不開了。死了該有多好哇!對了,大嬸,您就發發善心給我買付毒藥怎麼樣?”
“為什麼要死呢?應該活下去,而且要健康、富裕地活下去。你先生是做什麼工作的?”
“別提他了,十二歲的兒子擦皮鞋賺來的幾分錢,他就搶過去買酒喝。他是個酒精中毒者,一天不喝酒就手腳抽風,死去活來呢。”
“大妹子,信耶穌的話那個酒魔也能趕出去。”
“對啊,是酒魔。”
趁話很投機的當兒,我抓住那位女人的手做了禱告。
“天父上帝,這個家里充斥著貧窮鬼、酒鬼和病魔的作為,求主用聖靈之火焚燒一切。奉主耶穌的名吩咐叫人貧窮、得病的惡鬼馬上從這里出去!奉主耶穌的名吩咐污鬼放開捆綁馬上出去!”
孩子們在我禱告的時候仍然進進出出,爭吵不休。我把他們一個一個地抱到膝蓋上為他們做了禱告,然後我就回來了。
從那天晚上開始我在通宵禱告中加添了為她們家的禱告。第二天我又去了她家。我用心地唱了三四遍“我今來依傍十架,我貧困、軟弱、盲目。”然後給她讀了約翰福音三章十六節。
“‘上帝愛世人,甚至將他的獨生子賜給他們,叫一切信他的,不至滅亡,反得永生。’大妹子,不管是誰,只要信主耶穌就得醫治、得豐盛,並且將來在天國里得到永生。我也是為了自殺進到深山過了二十天後,遇到了主耶穌,現在日子過得歡歡喜喜。我母親也和你一樣有慢性頭痛病,天天用裙帶扎額頭,可是信耶穌後就痊愈了。”
那個女人好象對我自殺未遂後信耶穌、讀神學、當上教師的見證很感興趣。
“我小時候也去過主日學校,也參加過聖誕節。”
她的心門比昨天開得多一點,我就把手按在她的胸前做了禱告。我直面她慘淡的人生,觸景生情,想起了自己的過去,不由得流淚做了禱告。此時,聖靈也感動了那位女人,和我一起流了淚。同病相憐的我們抱頭痛哭起來。屋里的一切好象都被這種熱浪融化了。我和先前一樣為孩子們做了禱告。孩子們都變得很乖,安安靜靜地順從我。從那天晚上我為那個家庭開始了一百天的定期禱告。
第二天我買了三角錢的米糖又去了他家。就這樣一連去了十幾天,在這期間她有了驚人的變化。一天,探訪禮拜剛結束,她對我說︰
“大嬸您天天為我禱告後,我的頭不疼了,真奇怪呢。”
我心想惡鬼已經離開她了。我對她說︰
“那有什麼奇怪的,我不是說過上帝能讓病得醫治,讓人過富裕的日子、也能醫治酒精中毒嗎?走著瞧吧,胃腸病也會痊愈的。”
我還勸她說︰
“大妹子,山那邊有一間帳篷教會,明天是禮拜天,你一定要到教會來,你只有這條出路了。”
她出乎意料答應了我。禮拜天她領著八個孩子浩浩浩蕩蕩地奔教會來了。那天趙教師以“浪子回頭”為題證了道。那篇信息仿佛是專門為她準備了似的,對她觸動很大。禮拜一結束,她一邊用裙擺擦拭淚水,一邊說︰
“年紀輕輕的人真是能說會道啊!每一句話好象都是針對我講的,讓我止不住淚水啊!”
看到她這副模樣,我十分欣慰。我用玉米粥招待了他們。那個時候,每個禮拜天都熬一鍋粥招待信徒。
我們帳篷教會每天都有通宵禱告會。幾天後,一個皓月當空的秋夜,在我白天告訴她來參加禱告會後,到了夜晚她果真抱著吃奶的孩子上教會來了。那天夜里趙鏞基教師讀了路加福音十八章一節到八節的經文後以“不論是誰只要以確信的禱告祈求時,一切的疾病都能得醫治”為主題證了道。然後勸勉坐在草袋子上認真听道的那個女人說︰
“您的胃腸病和丈夫的酒精中毒也會痊愈的,相信嗎?從今天起每天晨更時我要和崔教師一起為您家的柳先生禱告,您也每天凌晨來教會一同祈禱吧。”
禮拜結束後我給她念了約翰三書二節的經文︰“親愛的兄弟啊,我願你興盛,身體健壯,正如你的靈魂興盛一樣。”然後讓她背了下來。
從那以後那女人開始每天早晨上教會為丈夫守了晨更禱告。
我們定的一百天禱告快要期滿的一天下午,那個女人在幫別人鋤地回來的路上,到帳篷教會來了。她一進門就喜形于色地說︰
“崔教師,我的胃腸病好了。”
十年如一日,用大麥糊糊口而得胃腸病的女人,靠上帝的大能痊愈了。哈利路亞!
她放下手中的鋤頭,坐到我的身邊說︰“崔教師,昨天我做了個異夢。我夢見我家周圍有數千個光著 、手拿空罐頭盒的瘸腿乞丐,我一開門出去,他們都伸出手可憐巴巴地望著我,我急了,大聲叫嚷地說︰‘我是信主耶穌的,我奉耶穌的名吩咐你們乞丐幫馬上滾開。’他們就一邊嘮叨說︰‘她一信耶穌就把我們攆走了。’一邊撒腿就跑。這一下,從我家的各個角落、板炕下面和門後邊也出來了無數的乞丐往田野跑了。這是不是很奇怪呀?”
听她這麼一講,我就高興地說︰
“這麼一來你可有活路了,叫人貧窮的鬼攆走了,大妹子你可有盼頭了。來,我們做感恩的禱告吧。”
“天父上帝,感謝你讓我的大妹子凡事興盛,身體康健,如同靈魂興盛一樣。如今用聖靈的大能捆綁了魔鬼的作為,求主加倍地賜下所預備好的福份吧。”
我懇切地禱告讓她回去了,然後又開始了另一個一百天的定期禱告,一個禮拜結束後我正準備回家的時候,一個中年男子醉燻燻地走進了帳篷。
“我是住在山那邊的柳華文,我想見一見叫崔教師的夫人。”
他就是那個女人的丈夫柳先生。因為喝得爛醉無法溝通就讓他在帳篷一角蓋著草袋子睡了一覺,一直睡到凌晨一點多,醒來後一聲不吭地回家去了。
從那以後他的酗酒有所收斂了,可是他喝酒的習慣要想徹底改掉可真是不容易。有一次,當他把買來的黃豆芽和大麥放在大衣口袋里醉燻燻地回來的時候,不小心一閃從橋上掉進了小溪里,是路過的鄉親們把他撈了上來。十年前還有些朋友送點兒米幫助他們,可是自從人們發現猶如向無底缸倒水時,就再也沒有人肯幫助了。
柳夫人出席教會快滿七個月的一個夏日,從半夜開始下的雨到凌晨轉為傾盆大雨。我們正在油燈下做晨更禱告,突然閃電一閃而過,眼前一下子變得一片漆黑,只有隆隆的雷聲震耳欲聾。這時趙教師中斷晨更禱告,叫住我說︰
“媽媽,現在開始不用為柳先生禱告了,有聖靈的應允了。”
我高興地說︰
“是嗎?我還以為應該再禱告一年呢。僅僅七個月就有應允了,太感謝上帝了。”
我進到屋里又開始了禱告。這時,門外有人在叫我︰
“崔教師——”
開門一看,是柳華文先生的大兒子在大雨中站著哇哇大哭。
“我爸快要死了,我媽讓你快來一趟。”
我的心一下子懸起來了。
(天父啊,難道這就是禱告的應允嗎?我還以為他的酒精中毒得醫治後,會成為新造的人呢。如今我也束手無策了,若上帝的旨意是接他走的話,我們也只有成全的份兒了。)
我和趙教師冒著傾盆大雨一路小跑地穿過了田野,我們也沒有雨傘可帶。我把裙子披在頭上,而趙教師則淋成了落湯雞。我們搖搖晃晃地在狹小的田埂上走過。電閃雷鳴之中我們走進了屋子,柳先生正躺在炕上打滾,他的臉和身子都變黑了,模樣煞是可怕。昨夜說頭暈、肚子疼後,凌晨突然倒下來了。我和趙教師一起把手按在他的頭和肚子上大聲地做了禱告。
“奉主耶穌的名吩咐你這個惡鬼從他身上出來!”
柳先生呻吟了一聲後掙扎起來,突然從他的鼻孔里流出黑乎乎的血,他大叫了一聲後,“呼——”地長嘆了一口氣就往後倒,昏死過去了。趙教師有氣無力的說︰
“凌晨我雖然得了聖靈的應允,但我也不知道結果會怎麼樣,不管怎麼樣他信了耶穌,即使歸天了也是個感恩的事情。”
“唉呀,趙教師,這已經是很過份的恩典,當然是感恩的事情了。這怎麼能和醉生夢死的下地獄相比呢?”他夫人說。
我們繼續唱詩,做了禱告,柳先生的脈搏雖然沒有停止,但在昏迷中他一動不動,我們只好起身回來了,早晨去的時候是六點半,回來的路上,雨過天晴,艷陽高照,早晨濕透的衣服在唱詩禱告中已經干了。
那天晚上七點左右,從他家傳來了令人振奮的消息,柳先生起身喝了涼水後,精神煥發了。阿們,哈利路亞!上帝的旨意就在于此,上帝的應允就這麼彰顯了。上帝的祝福開始臨到了他們一貧如洗的家。
關于柳先生說來話長,他的佷子在漢城是個有名的外科醫生。柳先生後頸上長了一個瘤子,那個瘤子讓他疼痛不已。為了止痛,柳先生佷子往那里打了鴉片,不料,這一打上了癮。後來佷子為了讓他戒掉鴉片,可結果適得其反,他又成了酒精中毒患者。從此,終日以酒為伴,在貧困當中苦苦掙扎到今日。就是這樣的人,在我們做定期禱告不到二百天的時間里,上帝的大能醫治了他的酒精中毒。柳先生病得醫治的消息一傳開,更多的人出席了教會,榮耀了上帝。
第二年春天的一個晴朗日子,我正在帳篷里打掃衛生,柳夫人頭頂一個小口袋走了上來,見到我和趙教師也不打一聲招呼,一聲不吭地往屋里走,我和趙教師面面相覷,很是納悶也跟了進去。只見她把口袋放在門坎邊,把臉埋在上邊哭起來了。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您這是怎麼了?”
我們忐忑不安地問。
“沒什麼,只是太感激了,崔教師,你听我說,我丈夫戒酒變成新人的消息一傳開,他過去的朋友們籌了一袋大米送了過來。這可是十年來第一次摸到的大米啊。用小袋子裝上十分之一後,心里很是舍不得,有個聲音在心里說︰‘這一小袋米也可以讓一家人吃上三天呢,給孩子們做米糕吃也好呀!’于是我把米倒了回去。不料,另一個聲音又說︰‘這袋米是誰給你的?你忘了做十分之一奉獻了嗎?這可是上帝賜給的,難道你要竊取上帝的東西嗎?’我心里一個激靈,急忙把米裝進了小口袋里,我在心里下命令道︰你這惡魔,再怎麼試探也阻擋不了我做十分之一奉獻。不可試探人!然後我就頂著這口袋上教會來了,一路上我喜不自禁地唱起了贊美詩。可是快到教會時,頭上的一小袋米一下子變得象一大袋米一樣沉重了。身後也好象有人拽著我,頂的米也好象要掉下去似的,急得我渾身都出了虛汗。我就在心里趕鬼︰惡魔走開,靠主耶穌的寶血吩咐。終于,我得勝了。崔教師,快把這米倒了吧,我怕我又變卦了。現在我心里是很舒暢的。”
說完,面龐上充滿了喜樂。
面對她送來的這袋米,我和趙教師都哭了。因為我們太了解她的處境了。十年如一日地用白面糊口,用十二歲的兒子擦皮鞋掙來的錢買來的一丁點黃豆芽就成了她們家的山珍海味。對她家來講這一草袋米無疑象是一筆橫財。從這樣的一草袋米中拿出十分之一奉獻給上帝,她心中的爭戰是何等慘烈呢!她的信心足以與打碎玉瓶的馬利亞相媲美了。按人情真想讓她拿回家給孩子們吃,可是她既然憑著信心把屬于上帝的拿到上帝面前,相信上帝一定會負她責任的。我沒有說什麼話,因為這袋米不是給我和趙教師送來的,而是把屬上帝的物拿到了上帝面前,是順服和信心之物,我又有什麼資格講別的話呢?這時趙教師說︰
“媽媽,聖經里講的以利亞吃撒拉法寡婦的最後一點餅和油時的心情我現在有所體會了。既然上帝攆走了她家的魔鬼,又願意祝福她們家,我們就收下這袋米,為她家做祝福禱告吧。”
就這樣從好些天起我們也吃上了好幾年沒有吃過的大米飯。每次吃飯前都不忘為她們家做祝福禱告。過了一個月,在一次通宵禱告會上,柳夫人做了驚人的見證。她說︰
“我經歷到上帝的同在了,他天天與我們同在。”
她講了自己做一草袋大米的十分之一奉獻的經過,然後又充滿喜樂地說︰
“上帝的祝福以驚人的方式臨到了我家。一草袋大米頂多能讓我們吃上二十來天就不錯了,可是到了今天還有,我就覺得很奇怪,想弄個究竟,就數了數日期,結果發現那袋米已經讓我們吃了一個多月了。就用那十分之九的米吃的。到現在家里還有好幾天的口糧呢。我家孩子很長時間沒吃過白米了,一吃就吃個沒完。按理到今天十分之十二的米都該吃完了。聖經上教訓說要做全然的十分之一奉獻,以此試試上帝是不是傾福與我們,甚至無處可容。這一教訓確實叫我經歷了。我只以感恩的心做這個見證。”
那天晚上听了這見證的信徒們,都受到了鼓舞紛紛下決心要過十分之一奉獻的生活。
如今柳華文的大兒子成了牧師正在傳揚天國的福音。上帝的恩實在是太豐盛了。
許多中風病患者、胃腸病患者、關節炎和肺病患者靠著上帝的慈愛和聖靈的大能得到了醫治,教會也復興起來了,可是佛光洞本身是有病的人、事業上失敗的人們聚集在一起生活的地方,所以教會的財政就象信徒們的日子一樣窮困。
每個主日的奉獻金平均是二百元,其中除去趙教師在神學院翻譯宣教士的講課得來的三千元的十分之一和我們一家人做的奉獻金外,其他信徒的奉獻是微不足道的,所以依靠教會的奉獻金維持生活那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奉獻金連石油燈的油錢也不夠支付。
雖然如此,對于奉獻金我們提都沒提一句,因為我們覺得人的靈魂比金錢更為珍貴。然而無力擺脫的貧窮的確給我們帶來了壓力。一日三餐頓頓是玉米粥,腌菜加一個黃豆芽湯就是佳肴。
趙教師三千元工資中除去交通費五百元,十分之一奉獻三百元,剩下的用于家用的也只有二千二百元,用這筆錢買玉米粉、蜂窩煤,錢就所剩無幾了。我只好把珍藏的金首飾拿去賣了,或者用偶爾催來的錢款解決了孩子們的學費問題。
趙鏞基教師的身體康復得還不完全,但他每天得坐二小時的大客、一整天的翻譯,筋疲力盡地回到家,又得主領禮拜三和通宵禱告會,第二天凌晨四點又要刻不容緩地起床帶領晨更禱告會。
我呢,一整天出去探訪後,在通宵禱告會上又得為患病的人做按手禱告,第二天凌晨四點還得參加晨更禱告會,又經常性的禁食禱告,沒有一天不疲倦的時候。
肉體極度疲憊的我們,來不及燒火,就在冰冷的炕上鋪上一條薄薄的褥子,蓋上一條毯子就躺下來。又輾轉反側地折騰到凌晨二點才能用體溫溫熱鋪位,這個時候也是睡意最濃的時候。可是要想在酣睡的凌晨起床,真比入睡還要難。有時不忍心叫醒趙教師,很想自己代替他講道,可是一想我是個女人家,並且又沒有講道的經驗,躊躇了一會兒,便打消了這種念頭。于是我就走到他的臥室門口干咳幾聲,如果那樣也奏效的話,就大聲叫醒他,然而一到春天這個令人疲乏的季節里,有時大聲叫也無濟于事,這時我只好鐵著心端著洗臉水進去叫醒他了。
有一天,我端著洗臉水去叫醒他。
“我把洗臉水端來了,還有毛巾掛在這里了。”
他“刷”地起身,大聲嚷了起來。
“您把我吃掉算了,這哪是人過的日子啊?您知道我昨天幾點睡的嗎?兩點才睡的。噢,我怎麼可以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做這樣的事呢?誰創出了晨更禱告?人家美國人不做晨更禱告不照樣過好日子嗎?”
他嘴里這麼嚷著,人已經出去領晨更禱告會了。我心里也很難過,也同情、理解他的疲勞,可是更令我感激的是他沒有轉過身繼續睡覺而是立刻起床去主持了晨更禮拜。
從那以後,我有意識地減少了叫他的次數,他本人也咬著牙按時起床了。
可是有一次,趙教師主持晨更禮拜的時候出了一個小小的差錯。他身上穿了襯衫、西服,打好了領帶,可下身卻仍然穿著睡褲,還光著腳。信徒們都用擔心的眼光瞅著他,可是沒有一個人開口一直到禮拜結束,他本人才好象意識到了什麼,急急忙忙跑進屋里去了。平時沒能按時進餐,加上身體疲憊不堪以至于出了這樣的差錯。
每天做飯對我來說是個很大的功課。雖說中午我們干脆禁食不吃了,可早晚兩頓的飯桌還得由我來擺。過去對美味佳肴也挑來挑去的我如今能吃上白菜葉子湯和大麥飯就可以說是天國宴席了,然而連這些也有擺不上的時候。
有時身處的環境讓我感到厭倦,我的人生算是失敗了,我無足掛齒,可是讓一個有萬里前程、年輕有為的趙教師呆在帳篷里招來些貧窮、有病人的人,用一個月不到一千元的奉獻款來牧養教會實在是讓我有些看不下去。有時自責不該讓趙教師留下來虛度光陰,而是應該讓他早點兒渡美留學才是。
有一天,探訪回來的路上,我挖了一點野菜,還用五分錢買了一罐大醬,是從巫婆的親戚手中連罐一起買的。到家打開蓋時,大吃一驚,原來除了上邊一層沒有異常外,里邊有成群的蛆在蠕動。盡管如此,我還是沒舍得扔。安下心來,把蛆一條條撿出來後,熬了一鍋野菜大醬湯。好久沒吃上大醬湯了。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兒。不料,突然在趙教師的湯碗里冒出了一條蛆。我的心提到嗓子眼里來了︰他若站起來說不吃,可怎麼好啊?
(大事不妙,依他的脾氣,肯定會站起來不吃……主啊,供奉邪靈的人也能住在瓦房里吃香的喝辣的、過好日子,可為什麼您的僕人得吃這樣的飲食呢?)
也許是我的臉色有點兒不對了。趙教師盯了我一眼,用親切而寬容的語調說︰
“你這家伙,你也是個有生命的東西,我把你吃掉呢,還是把你仍出去呢?算了,饒你一次,扔出去吧。”他感到了我的難處,馬上用幽默把這事兒敷衍了過去。我很感激,心想要是過去我有錢的時候遇上了他,我一定會用山珍海味招待他,可那麼多的財物因罪價而失去了……想到這,一股按捺不住的悲傷涌上心頭,我站起來急忙跑進了廚房。
一天,趙教師從神學院回到家用急促地聲音喊我︰
“媽,快進來,有要緊的事跟您商量。”
“什麼要緊的事?”
“大事不好了。有人讓我們拆掉帳篷撤出去。”
“是誰?那個人是誰?我和這塊地的主人……”
“您別天真好不好?有人把帳篷教會周圍的地全買下了。”
“那個人是誰?”
“在我們前幾屆畢業的鄭牧師。他說我們帳篷教會里患肺病的和中風病的人得醫治是異端的作為,讓我們從教團里退出來。”
趙教師所指的神學院的前輩牧師是忠清道有錢人家的兒子。他說我們是異端,而且為了逐出異端,把鄉下的和現在家里的地都賣掉後買下了帳篷教會周圍的地。這無疑對我們是個沉重的打擊,這打擊如果是來自于一個不信主的人還情有可原,可是偏偏來自于曾經給我們授過課的同一個教團里的前輩牧師,這就更令我們感到悲傷無奈。為了踩掉後輩教師開闢的教會竟出如此下策,實在是令人憤慨萬分。可是面對這事實,我也束手無策了。
“那可怎麼辦啊?”
“有什麼辦法?都完蛋了罷。解散信徒讓他們各找各的教會吧。我也要去美國留學。一開始我就說過這里開不了教會。不是明擺著的嗎?在這山頂上,看看對面,幾乎都是茅草屋,有什麼盼頭啊?我干脆去讀個博士,再開個神學院,省得每天沒日沒夜地……”
話雖然很不中听,然而說歸說,。人已經轉過身來向天父獻上流淚的禱告了。
“主啊——”
仿佛面對一面峭壁,我心里一片茫然。我能做的只有禁食了,當天我就開始了禁食禱告。
一天來了一位老大娘,她曾被帳篷教會醫好了胃腸病。她詢問道︰
“崔教師,我看你天天哭,哭什麼事情啊?”
我還沒有向其他任何人談教會面臨的危機,可是面對母親一樣的老人,我把心中埋藏的苦衷一古腦地向她傾訴了。
“一位前輩牧師把教會周圍的地皮全買下來,讓我們搬到另一處去,而趙教師要撇下教會,上美國去。”
“那信徒們怎麼辦?”
“只有散到別的教會去了。我們現在如甕中之鱉,毫無退路。”
“真讓人傷心。”
過了兩天,老大娘又來找我了。
“崔教師,昨天我向兒子提起帳篷教會的兩位教師太辛苦了,兒子听完後說要給教會搭天橋哩。有了天橋就不愁走過人家的地了。我兒子是開大型鐵工所的。您就別再擔心這事了。趙教師也用不著上美國了。”
我一听覺得很有理,就一口氣跑到趙教師那里,講了這件事。
“媽媽,您別說傻話了。我們教會信徒差不多都是重病患者,每天上下橋,有個什麼閃失,跌傷了胳膊腿的話,誰來負責啊?到時候被抓的還不是我嗎?您不是想讓我去蹲班房吧?”
“怎麼會抓你呢?有我在嘛。”
“抓人誰會抓你呢?有我在嘛。”
趙教師非常沮喪,我也象泄氣的皮球。
有一天晚上一張被用來包鞋後扔掉的舊報紙被風吹來吹去。我信手撿起,隨意翻看了一下。忽然我雙眼一亮,報紙一角赫然印著“有獎彩券抽簽”幾個字樣,往下一看,又寫著“一等獎商品房;二等獎汽車。”我仿佛看到什麼,頭也沒抬就對趙教師說︰
“趙教師,昨天的報紙上登了什麼彩券。如果不是出于私欲,說不定上帝會祝福我們呢。我們去試一試怎麼樣?”
“我看看……一等獎商品房一幢;二等獎汽車。行了,當教師的人怎麼能做這事兒呢?”
“上帝賜下的機會有什麼不妥?上帝不也是通過烏鴉來喂飽以利亞的嘛。”
“再讓我看看,一次抽獎二百元,媽媽您有錢嗎?”
“我手里只有二十元。”
“您上順伊家借五百元吧,您就說後天還給她們。”
“她家能借嗎?”
“您就說是我借的,她會借的。”
于是我一個人興沖沖地上順伊家了。路上我想起不久前她家發生的事情忍不住笑了起來。
順伊是一位二十三歲的姑娘。小學一年級時,中途輟學回家了。我們給她傳福音時,她很快地迎接主耶穌出席了教會。可是,一天她哥哥醉燻燻地找到教會。
“年紀輕輕的,干什麼不好,搭個帳篷來騙我妹妹,如今有人說媒,她卻說和趙教師有約在先,把人家給退了。”
我有些吃驚,重新又問了一遍。他說趙教師和她妹妹有什麼約。我想知道個究竟,讓他去帶她妹妹來。順伊來了,被她哥哥打得鼻青臉腫。她邊哭邊解釋道︰
“誰說有什麼約定了?禮拜結束後,互相打招呼時,趙教師握著我的手為我做禱告。所以我說,有這麼好的教師不嫁,還嫁誰的嘛。”
原來如此。趙教師差點兒被扣上莫須有的帽子。事情真相大白了,順伊純真的心讓我忍俊不禁。
那天從順伊家借來了五百元錢,可是距離抽獎日期還有半個月之遙,為此,我們做了通宵禱告。我在這間屋子里,趙教師在另一間屋子里,以共同的題目禱告︰“相信主定能賜福,奉主的名吩咐RAC商品房到我們手中。”
在晨更禱告時,干脆大膽地在口頭上承認了這件事。
“各位,上帝將要賜下新的教堂,請放心依靠上帝吧。”
信徒們都以“阿們”做了回應。
過了一些日子,我們終于狠下決心,包了幾個玉米餅就向中央廳廣場出發了。在汽車上我渾然不顧一切,在眾目睽睽之下做了方言禱告,並拍著巴掌“我信,我信。”我們象求三個餅的朋友一樣再三懇切祈求了。到達了中央廳,放眼望去,人山人海,共排了四條長龍,人們早急不可待了。我也加入隊伍當中,一邊禱告,一邊耐心等待。可是等了好半天,也不見隊伍動一動。日頭已經在頭頂上,毒辣的太陽炙烤著大地,天氣越來越發灼熱起來。趙教師的前額被曬得油亮油亮的。
“趙教師,很熱吧?”
“我相信。”
他的回答也成了“相信”。
“這張報紙給你呀?”
“好,給我一張吧。今天天氣可真熱啊!”
終于輪到我抽獎了。心里象揣了小兔子似的“ ”直跳。我怕抽不中,把手伸進筒里摸索來摸索去,我這一耽延,其他的人可不干了,直催我快點兒。我就緊閉雙眼,下定決心摸了一張,屏息靜氣地打開一看,空的。我沮喪得渾身都沒有力氣。
“快閃開吧,實在不行,中一個五等獎換一塊肥皂也不賴呀!”
我身後的趙教師奚落我說。
“是啊,趙教師你能中啊!”我反唇相譏。
他就大喊一聲“主啊——”就抽了一張,但那也是空的。
“你看,你抽的不也是空的嗎?”
“走吧,走吧,我不是說過上帝的僕人買什麼彩票麼?”
“趙教師,你說話也得有分寸哪,是你看完了報紙後,讓我借錢的。”
“好了,好了,回去吧。”
他大步流星回頭就走了。我有氣無力地在後面,左思右想,越想越傷心,禁不住哭了起來。
“哭什麼哭啊?真丟人。”
我們剛上車,車就開了。我們分開坐下來,快到永川時,忽然趙教師撥開人群過來了。他對我說︰
“媽媽,喊阿們吧。我也很傷心哪,所以我跟上帝說︰‘上帝,我不能再牧養教會了。’可是車駛過西大門東洋劇場附近時突然有一個聲音在心里說︰‘你看到西大門東洋劇場了嗎?’我說︰‘看到了。’‘是二層樓啊?’‘二層’‘你相信我會賜給你比這東洋劇場更大的教堂嗎?’我就喊了‘阿們’。媽媽你也喊‘阿們’吧。”
“阿們。”
從那天起我們每天都祈求上帝賜給我們比東洋劇場更大的教會。
有一天早晨,趙教師對我說︰
“媽媽,昨晚上帝通過夢給我顯示了異象。他們那塊地上的建築,樓上是正宗啤酒店,樓下是牛雜碎湯店。”果然,我們的前輩鄭牧師由于沒有按時支付剩余的金額,那塊地落到了別人手里。並且更不幸的是被人稱為我們教團總會長候選人的鄭牧師離開教團後,輾轉于耶和華的證人和安息日教派後就杳無音信了。由于不知上帝的計劃而把聖靈工作視為異端的結果遭到了神人共棄的下場。可憐可嘆!
上帝通過趙教師賜下了非常豐盛的靈糧,應允要給我們更多的祝福。可是我們的肉體生活、我們的帳篷教會都窮得令人心酸。寄以厚望的中央廳彩券之夢成為泡影後,我痛悔了自己的貪欲,幾經挫折後我終于作了一個決斷。
(蒙恩後不能坐等天上掉餡餅,要行動起來,率先參加勞動,培養信徒們的勞動精神。)
那時佛光洞有一家磚廠,每天都招推坯工,一日的工錢是五十元。這錢可不少。第二天一大早就為趙教師做好了飯,然後給孩子們熬了一鍋面粉糊、烙了四個鍋貼。我自己包了一個鍋貼後就悄悄上路了。
工地上工人們已經開始工作了。我正猶豫地站在那里。這時一位老板模樣的中年人走了過來。
“大嬸,有什麼事嗎?”
“我也想推坯子。”
“你要推坯子?”他從頭到腳打量了我一下,又問︰“你以前做過這事嗎?”
“沒有,不過我可以學著干。”
“唉呀!這不好辦哪。這活兒可不象看起來那麼容易。如果把坯子打碎了,我們可要吃虧了。”
“讓我試一試吧。剛開始不都是學著干的嗎?如果我做得不好,可以少拿工錢。”
“看樣子你是真想干,那就試一試吧。或許你會做得好一些呢。”
話是這麼說,可真想把濕土坯整齊地碼在地上可不是一般的功夫。別的女工都能麻利地把墊在土坯下的木板抽出來,可我怎麼小心也總有被打碎的土坯,這麼一碎十個當中有八九個成了廢坯子。我羞愧極了,並且感到頗不平安,正不知所措的時候,老板走過來了。
“大嬸,這麼干可不行啊。怎麼能硬抽出來呢?”
我啞口無言。
“你看看那些大嬸怎麼做的?”
我認真觀察了一下,怎麼也沒看出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沒有什麼不同,和我做工的姿勢一樣。”
“哎喲大嬸,這你就不明白了,你看她們往木板上放土坯前不是整一整沙地嗎?”
“噢——”
“還有,我看你抽板子時躡手躡腳的,象你這麼抽的話,百分之二百的土坯都得碎。看她們抽得多快捷呀,你得多學學呀!”
經老板一指點,我茅塞頓開。就按他說的先整了整地,然後十分快捷地把板子抽了出來。這次,十張土坯安然不動地擺在那里了。我倍受鼓舞。中午胡亂地吃了幾口鍋貼後,繼續干了起來。可是到下工時也只干了老工工作量的三分之二。
“在生手當中還算不錯的,給你發五十元吧。一般頭一天來的人只發四十元。你干得不錯,明天再來吧。”
我道了聲謝謝,就接過了五十元錢。此刻,我心里就象打翻了五味瓶,什麼滋味都有。回想幾年前,皮兜里裝著幾百萬現款穿梭于全國各大城市,如今卻……一股悲傷襲來,淚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我好不容易克制住了激動的心緒,自己安慰自己說如此堅持下去對教會的財政和家用也是個不小的補貼。這麼一想,心里平靜了許多。正當我轉身回去時,忽然有人從身後拉著裙子叫住了我。
“崔教師!”
回頭一看,原來是家住春川的胃癌患者的兒子。那位患者曾打算住到紅十字醫院的無償病房里,可院方說他的病已經沒有指望了,他只好有氣無力地往家走,路上他听到了有關我們教會的消息,就立刻找到了帳篷教會。他索性在村子里租了一間房子,把家也搬了過來,然後開始了迫切的禱告,如此已有一個星期了。可是他的身體被病魔摧殘得咽不下任何東西。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我問他兒子︰
“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我的心因某種預感咯 了一下。
“我爸他……”
小男孩兒哇地大哭了起來。
“你爸怎麼了?昨天不是好一點兒了嗎?”
“剛才去世了。我上教會您不在,到您家有人告訴我您在這里,我就來了。”
“那我們快走吧!”
我拉著小男孩兒的手急急忙忙地往他家趕。路上還下起了暴雨。等到他家的時候,才知道患者是在下午三點左右去世的。我和他們家屬一道獻上了禮拜。禮拜剛完,肚子就開始唱空城計了。早飯和午飯都是對付過來的,當然餓了。年輕的寡婦眼楮哭得像個核桃,正抱著三歲的小兒子坐在炕沿上發呆,只有七歲的小女孩子和來找我的小男孩兒兩個人忙進忙出。我不知怎樣安慰他們才好。我就下到廚房,一看,蜂窩煤的火早已滅絕,鍋里也干燥得一點水份都沒有,也不知道有多長時間沒生火做飯了。我從剛賺來的五十元中,用二十元買了木炭,剩下的三十元買了幾斤面條,然後給她們煮了一鍋。我讓孩子她媽吃了一碗,我和孩子們也各吃了一碗,天快黑的時候,我要起身告辭了。可是孩子的母親拉住了我︰
“崔教師,你若回去,剩下我一個人怎麼辦?”
我也有些放心不下,只好決定陪這家人過夜。我讓那個男孩兒去告訴我家人一聲。雨下個不停,由于門窗是用紙糊的,被雨淋透後,馬上有豆大的雨點灌進屋里。我把裙子掛到窗戶上,讓孩子的母親躺在窗戶下,因為她怕自己丈夫的尸體。我只好躺在她和她丈夫的尸體中間,讓那個男孩兒躺在我和尸體之間。
白天干了重活後累得我一躺下就睡過去了。一覺睡到天亮。早晨起來,著實嚇了我一跳,怎麼,我睡在死人旁邊?再一看,男孩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炕頭上。只有我一個人和尸體並排睡到了天亮。我不由得打了個寒噤,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心里很是不舒服。
我匆忙去參加早禱會。早禱完畢,正要進屋躺一會時兒,趙教師叫住了我︰
“媽媽,我有話跟您說。”
他粗聲粗氣地講,並且臉色也不大好看。我視若無睹地跟他進了屋。
“昨天您上哪兒去了?”
“春川來的那個木匠去世了。他家也沒有吃的,我不由自主地給她們下了一鍋面,還守了夜,這才過來的。怎麼,你不知道他去世的事兒嗎?”
“我怎麼會不知道,昨天下午他去世後,我找您老半天了。”
“是嗎?我……”
“我知道,不是去賺錢了嗎?”
“賺什麼錢?”
“好了,您以為我會用您推坯子賺來的錢過日子嗎?您也太小看我了。我要是出去賺錢的話一個月三萬塊也是輕巧的,隨便到哪兒當個翻譯不就行了嗎?我在這窮鄉僻壤受累,是因為我不會賺錢嗎?從現在開始,我去賺錢好了。”
“不是那個意思。我看信徒們都不會做工,我要以身作則地教導他們,培養他們勞動精神,而且還能賺點兒建築奉獻款,不是挺好的嗎?”
“那好,既然媽媽給我做了榜樣,我這就去賺錢。”
趙教師說完氣忿忿地取下衣服就要出去。我只得苦口婆心地勸他,並再三向他道歉。事情總算平息了。
幾天後,從神學院回來的趙教師滿面烏雲地對我說︰
“媽媽,神學院的事我不干了。”
“怎麼啦?”
“上次我太累了,缺了一天,加上大客車在半道上出了故障遲到了幾次,他們就從三千元工資中扣掉各種名目,只發給我九百元錢,還說我不用再去了。”
“是嘛?”
一旁的老姊妹們紛紛安慰他︰“唉呀,我們趙教師這下不用太受累了。您就等著瞧吧,上帝一定會用百倍的祝福恩待您。”
話是這麼說,可面對一周只有二百元的奉獻金,我心里頗不是滋味。但是我卻在嘴里安慰他說︰“沒問題,以後瞧不見那些看不慣的事兒,倒省心了。仁愛的上帝一定會給我們開路的。”
然而說完了話,不自覺地嘆了一口氣。可就是在那個主日我們經歷到上帝的大能,主日禮拜奉獻一下子增到四千元了。這簡直太讓人不可思議了。
我怎麼也想不透那麼貧窮的信徒們哪來那麼多的錢做奉獻呢?
然而,這就是上帝的祝福和神跡奇事了。從這件事上,我們看到了新的異象,得到了升騰的勇氣。
帳篷教會建立的第二年冬季的一天,禮拜三晚禱會正要開始之際,突然一位四十多歲的男人徑自走了進來。
“對不起,帳篷教會的教師們,我是前村長老宗教會的財政執事。有一件事想要麻煩你們去一趟。”
“什麼?”
“是這樣,我妻子婚前就患有肺病,生了三個孩子後,病情更加惡化了。生完老三後,這兩年就一直躺著,如今在紅十字醫院靠氧氣筒維持生命,看樣子,快要蒙主恩召了。可是她听說您們兩位的事情後,就一直有著一個心願,希望能讓您們為她做一次按手禱告,這樣她才有自信進入天國,雖然宗派不同但我還是希望您們能來。”
他沉痛地訴說著,仿佛他也失去了盼望。我從內心同情他的遭遇。
“宗派算什麼?當然要去了。只是現在是晚禱時間,不能去。”
“這我知道,那麼我明早六點第一班車來接你們,怎麼樣?”
“好,晨更禱告結束後一定去。”
後來,我們才知道此人是在輝登高中教音樂的趙永先生。
第二天我們就隨著趙先生去了紅十字醫院。到那兒時已經八點多了。床邊有一位老太太想必是患者的母親。患者此時已陷入昏迷狀態,臉色蒼白得如同一張白紙。趙教師把手按在她的頭上,我抓住她的手。趙教師開始了滿有能力的禱告︰
“主啊!這個女兒還很年輕,還能為主的榮耀做很多見證。求主憐憫,打開撒但魔鬼一切的捆綁,因聖靈的大能讓她站起來吧。奉主耶穌的名吩咐你這個給人帶來死亡和疾病的惡魔馬上放開捆綁!”
隨著趙教師的禱告,我也很快說出了方言禱告。突然她打了個噴嚏,掙脫我的手,把呼吸器的三根膠管撥出來,並深吸一口氣說︰“我要回家。”
這一系列突如其來的動作,把她在旁的老母親嚇壞了。因為她年輕守寡,只有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她只身含辛茹苦地把女兒拉扯大,女兒出嫁後,她也搬過來和女兒住在一起了。面對老淚縱橫的七旬老人,我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好,我要回家。”
“事實上我妻子早想回家了,是我自作主張地讓她住在這里的。”
“孩子,你不是很想見帳篷教會的教師嗎?他們來了。”
听到這句話,患者突然睜開了雙眼,哀求地說︰“崔教師太謝謝了,可是我想回家,這里太沉悶了。”
我們再次為她做禱告,這回她的丈夫也流著淚加入行列了。
望著他痛苦的神色,我倍感淒涼。這時巡回診室的醫生走進了病房。
“哎喲,怎麼這麼多人?這間屋子里可不能有這麼多人。”
老太太就向醫生介紹︰“醫生,病人總說要回家,離開家這麼久了,她有點兒不放心了吧,我們回去怎麼樣?”
“這個狀態下回家的話,半道上會出人命的。有一點兒醫學常識的人都能意識到這一點,絕對不能回去。”
“孩子他媽,醫生說你不能動彈,我們就住在醫院里吧,我讓兩位教師常來看你不行嗎?”
丈夫竭力地想要說服妻子,可是他妻子卻固執已見。
“不要,我要回家,我想見見孩子們,死也要回家死。”
體力衰竭的患者嚷了起來。一旁的老母親坐不住開始幫腔了。
“醫生,患者本人這麼要求,就讓我們回去吧。”
“我不是說過半道上會出人命的嗎?”
“無論如何,我要和兩位教師一起回家。”
听到這句話,我打心眼兒里發怵了。醫生都不準出院的人要和我們一道回去,要是在路上有三長兩短,不就糟了嗎?于是我緊跟著醫生走出病房想再一次確認。
“醫生,她真的不能出院嗎?”
“您要闖大禍呀?我可不管您是從哪個教會來的,要是領人出院的話,可要出人命的。就把她放在病房里走吧。由于病情惡化,昨天她已經昏死過一次了。要是離開氧氣筒,她就沒指望了。別听病人軟弱的話了,快回去吧。”
听完醫生的一席話,我決定和趙教師一起回家了。當我走進病房時,患者的丈夫也幫她妻子求情了。
“拜托兩位教師了,我妻子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死了,這是她最後的一個心願。”
“可是醫生說絕對不行的。”
“沒關系,在路上出事也是她本人要求的嘛,她這麼執拗地要回家,我也拿她沒辦法了。”
這件事真的難住了我們。在我們進退兩難之際,患者的丈夫快捷辦完了出院手續,並叫來了一輛出租車請我們一同出發。丈夫用被褥包好了瘦得皮包骨的妻子,抱著她走出了病房。我們只好尾隨其後跟上了車。我和趙教師坐後排,患者的母親坐前排。患者的丈夫把病人放在趙教師的膝蓋上,說要去打點行李,讓我們先行一步,就這樣,趙教師抱著患者的身子,我抱著她的腿一路上忐忑不安地來到了佛光洞。感謝主,我們總算平安地路過佛光洞小溪旁的國民住宅區抵達了村子。當我們把她放到她家走廊時,她喜不自禁。
“唉呀!我到家了。我早說過要回家的嘛,太好了!”
把她放進了里屋,剛一躺下來,她就要吃米粥、隻果汁,仿佛從病魔的捆綁中得到了釋放。
患者緩過勁兒來的舉動給了我很大的勇氣,我更加認真地唱詩禱告了。看到患者似乎有點起色,趙教師就先回教會了,我一個留下來一直照料她到傍晚。家屬們對她呵護倍至,似乎忘記了我的存在,也無暇顧及我吃飯了沒有。其實,我連早飯、午飯都沒吃上。然而我卻沒有覺得怎麼餓,因為患者的起死回生實在令人歡欣鼓舞。天黑了,我放心不下帳篷教會的羊群想快一點回去,我剛要起身告辭的時候,患者哭著拉住了我︰“崔教師,求您留下來和我一起睡,好嗎?”
帳篷教會里有不少人等著我去照看,然而面對一個垂危病人的祈求,我又怎麼辦呢?只好當一回護士了。
(現在我可不是什麼教師,而是一個家庭護士了,這又有何妨呢?傳道人不就是靈魂的護士嗎?如果通過我的恆切禱告,精心照料讓他們一家人站立得穩的話,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喜樂的事情呢?)
那天我就在她家過了夜。那一宿過得可真不容易。患者的母親已年過七十,幫不上什麼忙,我一個要熬粥,還得端屎端尿。到了半夜,她突然開始咳喘起來。每一陣咳喘我都得扶起她的上半身,幫她把痰吐出來。如此折騰了一宿,沒合上一眼。如此精心照料了三天,患者很快恢復了元氣。日子一天天過去,病情也有了明顯的好轉。
再過幾天,也就是患者從紅十字醫院出院的第十三天,正好是禮拜天。
那天一早患者就開始梳洗打扮,並且換上了新衣服。我以為她要上平時出席的長老宗教會,就高興地問她︰
“要去做禮拜呀?”
“是啊,上帝救活了我,我應當去獻上感恩禮拜才對。”
“說得對。我下午再過來吧,我也得上教會主持禮拜了。”
“怎麼您要一個人去啊?我也要跟您去。”
“什麼?要跟我去?那不行,你得上以前出席過的教會。”
“不,是帳篷教會救活了我,我應該上那里才行。不是趙教師為我做禱告了嗎?”
這時,她母親又來幫女兒了。
“崔教師,原來的教會等身體完全康復了再去吧,現在就上帳篷教會做禮拜吧。”
她丈夫也點頭贊成。
就這樣,我和她丈夫二人一邊一個扶著她,老母親拿著聖經和贊美詩跟在後邊。一路上,我們四個人真是心花怒放。到了教會,趙教師和全體信徒都熱烈地歡迎了他們。
禮拜時,當過音樂教師的趙先生和他的妻子二人滿懷激情地獻上了男女聲二重唱“翻過那泰山,經過那險谷”。
被判死刑,靠氧氣筒懶以生存的人,居然在十幾天內從病榻上起來,在數十名信徒面前獻唱,如果不是親眼目睹,這件事簡直令人難以置信。大約十二點半左右禮拜結束了。
“你也該回家了。”
“不,崔教師,我呆在這里,等晚禱結束了再回家。”
“那也得回去吃飯呀,我這兒可是只有玉米粥和大麥飯喲!”
“那也不錯,給我來一碗吧。”
于是我就給她盛了一碗放土豆的玉米粥,患者津津有味地吃著。到了晚上,我不好意思再給她喝碗粥,就去專門為她買來了一大碗掛面,外加一道腌菜。
七點開始了晚禱,全體信徒都出席了。禮拜中充滿了神的恩典。然而,就在那天晚上,我們經歷了火一般的試煉。贊美詩第三百一十四章有一句這樣的話︰“有幾多火一般的試煉,切莫要懼怕它,救主的大能無限大,讓我們得勝用余。”我們帳篷教會里每當有被鬼附的人得潔淨、肺病患者得醫治的神跡奇事後,教會總是要經歷一次火一般的試煉。試煉後又有主的榮耀彰顯出來。我們的生活就是在這樣的交替中延續著。
因為有上帝的榮耀彰顯後,我們就為將面臨的試煉做禁食禱告;試煉臨到了就做通宵禱告。如此,我們的信心得到了熬煉。做為信仰人的榜樣必須警醒守望,遇到火一般的試煉也不氣餒,常在盼望中喜樂。
那天晚禱結束後,趙夫人推薦了“我一生唯一所求,是為主做工”這首贊美詩,大家一起唱了幾遍後就散會了。
白天有點寒冷的天氣,一到晚上開始飄起雪花。
(等送走趙先生夫婦後,該跟趙教師一起做通宵禱告了。剛有主的榮耀彰顯了,不知何時有什麼試煉臨到呢,不警醒是不行的。)
我邊想邊勸趙夫人︰“該下去在熱炕頭上躺一躺了吧?”
“不,我不回去,今晚要在這里做通宵禱告。”
“我說,今天先回去吧,禮拜三和禮拜天再來吧。”她丈夫說。
“不,您就和我道一聲再見就回去吧,家里孩子們等著呢。趙教師,我在這兒做通宵禱告不礙事吧?”
趙教師沉吟了半響,然後對著我的耳朵輕聲說︰
“媽媽,這事的確不好辦。不過,趙夫人一定要留下來,也沒有辦法。天氣這麼冷,今晚就讓趙夫人睡在我的小火炕上吧,我就到帳篷里做禱告了。”
“可是,天氣太冷了,在帳篷里怎麼能……”
“沒關系,她是患者應該把房間讓給她,就讓她睡那里吧。”
趙教師把自己用的被子和褥子讓給她後到帳篷里去了。而此刻,趙先生和她握過手後,由于放心不下,還沒有走開。
“再見,好好禱告吧。我回家也為你禱告。”
“快走吧,宵禁時間快到了。”
“哎喲,都這麼晚了。我走了,明天我再來吧。晚安!”
“要好好照顧孩子們呀!”
做丈夫的這才邁開步子,大步流星地走了。約摸她丈夫就要到家時,她說︰“我也該睡了,我看孩子他爸也該到家了。崔老師,給我一碗涼水好嗎?”
她喝了一口我遞給她的涼水,突然她翻了白眼仰面向後倒去。我大駭,一把托住她的頭,禁不住大聲叫了起來︰
“主啊!主啊!趙教師快來呀!”
帳篷距離房子不過五米左右。趙教師听到我驚慌的叫聲,馬上跑了進來。接過她的頭,開始了禱告。
“靠主耶穌的寶血,吩咐這死亡的惡魔馬上離開,並奉主耶穌的名惡魔受捆綁!”
我也握著她的手一起做了禱告。可是,她的手越來越涼了,等我把手背挨近她的鼻子時,已經沒有熱氣了。
(唉呀!已經去世了。)
可是趙教師還不知道,依然抱著那位患肺病已經幾十年的病人流淚禱告。
“趙教師,放下來吧,她已經走了。”
趙教師這才停住了禱告,無力地把她放在褥子上。
“這算什麼事呀?是什麼試探呢?是不是我們犯了什麼罪?”
“我們犯什麼罪?要說有罪的話,就是為人家做禱告了。”
“媽媽,今晚我們就不該留下她的。我們闖下大禍了。”
“我不是說要送她回家的嗎?是你趙教師把她留下來的。”
每次出事我們都這麼吵嘴。事實上,是她本人執意要留下來的,這也不能怪誰。趙教師和我面對尸體緘默無語。
她在上帝僕人的懷抱里安祥地離開了人世,這是她的福份。可是怎麼能在一個還沒結婚的年輕人的懷里走了呢?我越想越惱火。
都說肺病患者死的時候,怕把肺菌吐出來,用粘糕封住死者的口。而趙教師的肺本來就不好呀!我暗自擔心。
驚慌失措當中,快到凌晨一點了。
“媽媽,這事可怎麼辦啊?”
“有什麼怎麼辦的?事已至此,只好去通知她的家屬了。”
“那她家人說我們禱告的時候,把她打死了怎麼辦?”
“誰打人了?”
“是啊,可是誰會相信呢?這兩天人們正議論一位姓樸的長老為人按手禱告時,把人打死的事呢……”
他說的也不無道理。人們會怎樣看待這件事?會相信我們只為她做禱告了嗎?我開始憂慮起來。
“媽媽,我們也沒有證人,萬一他們賴上我們,說我們把人打死了,那我肯定得坐牢了。”
“怎麼是你進班房呢?她是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死去的,要進也應該是我呀!”
“誰會把您關起來呀?肯定會把年輕人帶走的。”
我們頭一次踫到這樣的事,真不知如何是好了。面對尸體,我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一會兒,壁鐘敲了二次。
“我們不能這麼坐著了,擔心又有什麼用呢?你在這兒看一會兒,我去把她丈夫領來。”
“要不要我跟著去?”
“只能去一個人,得有一個人看尸體呀。”
門外正下著鵝毛大雪。已經過了宵禁時間,可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我披著一條破裙子走在壟上,磨光的橡膠鞋總讓我滑倒。在漆黑當中,村里的狗叫聲更讓我心煩意亂。穿過田地淌過小溪好不容易進了村子,正好趙先生還沒熄燈。我一敲門趙先生馬上出來了。
“我是帳篷教會的崔教師。”
“噢,快進來吧。出什麼事了嗎?”
趙先生急促的問我。我默默地走進屋里,開口前先做了禱告。
“上帝啊,他們家所要面臨的事情終于到了。是您讓本應在二十多天前在紅十字醫院遭遇的事情延續到了現在。希西家王被延長了十五年的壽命,而她的生命雖然延長了,可只有二十來天,實在太令人惋惜了。是我們愚拙沒有領悟到你的旨意。我們不知道你預備接她到天家去,只以為她得醫治與我們共同生活下去。”
禱告當中我感覺到自己在哽咽,也感到了聖靈的安慰。剛進他家前心中還有擔憂,如今內心充滿了平安。但我如同失去長女時候那樣哽咽著,因為在這不長二十多天當中趙夫人已經成了我信心的女兒了。
趙先生此刻已察覺到出了什麼事,也哭泣了。這時被禱告聲吵醒的老母親,從隔壁悄悄地開門走了進來。我的心咯 了一下。
(怎麼對老人家講呢?)
還沒有想出對策的我,匆匆結束了禱告。趙先生起身後,抹了把淚水,然後對我說︰“崔教師,麻煩您了,真過意不去。謝謝!”
“沒什麼,過意不去的應該是我們。早知道如此,還不如讓她回家了……您走後不到一個小時就……”
“是啊,我回來也不知什麼緣故睡不下去,就一直看書。既然按她所願歸天家了,也沒什麼。”
這時壁鐘響了四次。
“出事了嗎?我耳朵背……可狗叫聲把我吵醒了,怎麼了?”
我過去抱住老人說︰“大娘,您女兒結束了在這世上的苦旅,安祥地歸天家了。”
“什麼?我女兒走了?”
“是的,剛才跟趙先生說再見後,我和趙教師抱著她為她禱告時,她走了。”
“唉,到底還是走了。”
老人痛哭失聲。這一下孩子們全醒了。我愣在那里,忘了去安慰他們。
我也曾經失去女兒,送走母親,在十天里連續辦了兩次葬禮,可是也沒有像今天這樣讓我茫然失措。將來這些小孩子和老人可怎麼辦呢?
(唉呀,怎麼還愣著呢,天一亮,鄰居們就要起床了,要在鄰居起床前把尸體搬過來才是,免得有人說三道四。)
我好不容易讓死者的母親留在家里,和趙先生一起回到了教會。雪雖然停了,但在黑暗當中道路一樣難走。
我們滿頭大汗地走進屋時,趙教師仿佛象一位大喪主,呆呆地坐在尸體旁,悲傷的樣子讓我又一次流下了眼淚。
(出來為主傳福音的年輕人,犯了什麼天大的過錯,竟讓他在尸體旁呆坐幾個小時呢?)
我鋪開被,把尸體放上去,卷起來。可是背也不是抱也不是,只好到帳篷里拿了一條草袋子,用兩根棍子穿起來做成了擔架。我把自己的衣服蓋在尸體上,她丈夫在前邊抬,我在後邊抬,不大的身體卻沉得我冒出了汗。
“媽媽,我來抬吧。”
“不,這可不是年輕教師抬的,晨禱時你就好好講你的道吧。”
這時,正好踫到了來參加晨禱的一位弟兄。
“快來,幫我抬一下這邊的擔架吧。”
他二話沒說就幫我抬了。好不容易下了陡坡後又得過被雪蓋著的田壟。前邊的趙先生一個人走得很穩當,可是走在後邊的我和那位弟兄卻輪番滑跌著。不一會兒,東方吐出了魚肚白。
(得趕在村民們起床前到家才是,否則,要是有傳聞說從帳篷教會里運出尸體,就虧欠上帝的榮耀了。)
心里總有這種念頭,因而,一路上我一直忐忑不安。總算到達了國民住宅區,辛苦沒有白費,天亮了卻也沒有行走的人們。
我們把尸體放到炕上。我心里非常過意不去,總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二十多天竭盡全力地照顧了她,如今剩下的只有滿懷的愧疚。
給尸體換完衣服時,已經是上午十一點鐘了。這時,長老宗教會的牧師和長老、勸事們十多人聞訊後也趕來了。
我的心一沉。
(他們對我們能醫病趕鬼、口說方言頗有異議,可是現在卻出了人命,他們會不會對我們冷嘲熱諷?)
我的心仿佛要停止跳動,頭也不敢抬了。牧師、長老們都穿得很體面,相形之下,我顯得特別寒酸。穿著一身破舊的衣裳不說,加上昨晚一宿沒合眼地折騰,無精打采地呆坐在那里,後來跟過來的趙教師也沒好氣的坐在那兒。
牧師、長老們只是做著很長的禱告,加上嘆息和干咳,根本沒有做禮拜的意向。我只好起身說做禮拜吧。然後唱了一首贊美詩。可是第一段唱完了也沒有人跟著唱,成了我一個人的獨唱了。開始唱第二段時趙先生跟著唱開了,這才帶動了其他的人。死者的老母親流著淚也跟唱了。可是在第三段的時候,她突然站起來翩翩起舞。
然後又猛然捶著自己的胸部說︰“女兒啊,女兒,你為什麼悲傷?為什麼感到孤單呢?你的女兒已經在我的懷中,她的痛苦已經結束了。不要哭泣,要感恩才是,歡喜快樂吧。”
這次她又跪下來流著淚說︰“哈利路亞,感謝主!”
人們都以為老人因悲傷過度精神錯亂了,要過去安慰她。可是她卻說︰
“不是的,我不是因為女兒的過世而瘋狂,實在是太感恩了。我剛才突然起身是因為我看到我女兒穿著潔白的衣裳坐在雲彩上,一邊升天一邊對我說︰‘媽媽,我在這里等你,你也要到這里來。’看到如此美的光景,我才不知不覺說出什麼話來。現在我的心里充滿了平安和喜樂。”
我在此親眼目睹了聖靈的安慰。用世上的方式誰也無法安慰這位女兒先行的老人,然而聖靈在贊美中通過異象給她顯示了她女兒升入天家的美景,並用方言和翻譯方言來安慰了她。
可是牧師和勸事們個個都很擔心,他們都以為老人的精神有了異常。這時,我大膽地對他們說︰
“各位,請不要擔心。剛才老人家講的是聖經里所記載的方言和翻譯方言的話。”
“是啊,也有這個可能,因為聖經上有此記載。”
幸虧那位牧師是善解人意的人。那天下午我們商議了有關葬禮的事情。按理應該由死者原來出席的教會主持葬禮並且我自己也很疲倦了,我正想推辭主持,不料死者的丈夫和母親都非要委托我們帳篷教會主持,我們實在是推托不掉了。葬禮都在趙鏞基教師的主持下進行了。來參加葬禮的還有幾十位輝文高中的老師。後來成為趙鏞基牧師師母的聖惠借來宣教士的手風琴站在送殯隊伍的前邊,一直拉琴到墓地。葬禮結束後,回家一看,聖惠的雙肩皮膚被蹭破了,還起了水泡。心痛之余,我為全家人和教會能以無私的愛心參加葬禮,使得又一個靈魂平安地進天家的這件事獻上了感恩。
聖經傳道書七章二節講︰“往遭喪的家去,強如往安樂的家去。”葬禮舉行過後不久,國民住宅小區的二十多戶人家中有幾戶人家來到了我們教會,因而我們帳篷教會又大大地復興了。
周六的一天,一位西裝革履的紳士走進來說︰
“帳篷教會的教師在嗎?”
我和趙教師每天面對的不是有病的就是破產後在逃的,要麼就是貧窮的人。今天見到這樣一位彬彬有禮的紳士心里也挺高興的。
“您從哪兒來?”
他就遞出了一張填滿什麼會長、代表、干事、顧問等頭餃的名片說︰
“我是釜山的有八百名孤兒的孤兒院的牧師,事工當中發生了不少傷心事,心里饑渴慕義。我听說漢城佛光洞的帳篷教會特別屬靈,就這麼來了。”
“原來您是牧師啊!快請進吧。”
“我參加今晚的通宵禱告可以吧?”
“當然行了。”
剛從神學院畢業的教師們能夠接待牧師是受寵若驚的事。我在僅能做一碗飯的白米里小心翼翼地加了點大麥後盡心地做了一頓晚餐。
“我這就到帳篷里做禱告了。”
我們以為這位紳士真的太饑渴慕義了,趙教師把自己的毯子借給了他。那天晚上我和十五、六名信徒一起做了通宵禱告。大家在白天做工都很疲勞,到了凌晨二、三點就都睡過去了。
我也在白天探訪很疲乏,睡得很沉。第二天凌晨醒來一看,那位“釜山牧師”坐著禱告的地方,只見那條毯子,不見其人。再看的時候發現美國人贈送的手風琴無緣無故地被放在帳篷中間。
(奇怪,手風琴也沒長腳,誰把它搬到那里去了?)
晨禱開始了,趙教師上台講道.晨禱結束後不久,我正為一起做通宵禱告的病人按手禱告的時候,回屋的趙教師跑出來喊道︰
“媽媽,媽媽,是盜賊,賊!”
“什麼?”
“我房間里的一套西裝和注釋書都不見了。”
我慌忙跑進去,果然書架上並排放著的那些厚厚的注釋書都不翼而飛了,而那位自稱牧師的人此刻也無影無蹤。信徒們一听我們被盜了,就擁了過來,其中一個人對我說︰
“凌晨我上廁所回來時,發現那個人正搬動手風琴,他一見到我就走出門外了。”
“那時你怎麼沒吭聲呢?”
“我也沒想到那位紳士會干那種勾當啊。”
結果我是好生接待了一個盜賊不說,還幫他做了一筆好買賣。
類似的事兒還有過一件。趙教師被辭去神學院翻譯工作後,主日禮拜的奉獻金猛然漲到四千元的時候,來了一個詐騙犯。那是在一個晴朗的春日,禮拜結束後,我正站在帳篷門口滿面笑容地和信徒們握手道別的時候,一位三十五、六的弟兄走過來很謙卑的說︰
“崔教師,今天得了很多的恩典。”
那時長期出席教會的信徒有六十多人,都是我很熟識的。可一看,這個人我不認識,可能是新信徒吧。
“第一次上教會來吧?”
“是的,我本打算上長老教會,可是一听這里的帳篷教會非常有恩典就奔這兒來了。那位趙教師雖然年青,但是講道講得確實好啊!”
“那你到那邊去登記吧。”
“給我拿一張登記卡吧。”
他很認真地把地址寫在上面。
“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開車的司機。我想請你們幫點兒忙,第一次上教會說這些話,太過意不去了。”
“什麼事啊?”
“我剛搬來不久,妻子生下了孩子,而我剛剛在新開的汽車公司找到了工作,等開支還早著呢。”
“那你向房東借一下不行嗎?”
“崔教師,這您可不知道了。誰會想到房東竟是個巫婆,早知道就不住進去了。現在搬走也不是個事兒,再熬一個星期可能就開支了。能不能借給我一點兒買米的錢呢?”
前兩個禮拜的奉獻金分別是四千三和四千元,我問了一下樸在享執事這個禮拜的奉獻金是多少,他說是四千五百元。我就和趙教師商量。
“媽媽,把今天的奉獻金都給那可憐的人算了。救濟窮人也是上帝所喜悅的事兒。”
就這樣把奉獻金都給了他。可是後來我和信徒們按著他所畫的略圖去找那個地址探訪時,才發現那個地址是假的。
“這惡魔,詐騙貧窮的帳篷教會不怕撐死嗎?”我氣憤已極,但又能怎麼樣呢?只能從中吸取點教訓。
一九五九年九月的雨季,一禮拜三的下午,我正在帳篷教會擔心下雨的事。
(怎麼又開始下大雨了呢,下點毛毛雨停下來有多好。看樣子非得下一場大雨不可,這可糟了。)
果然雨滴開始變大了。帳篷漏雨漏得很厲害,講台和草袋子上雨水正嘩嘩地往下掉。
“聖光,漏雨了,快拿盆來。”
孩子們放下吃晚飯的碗筷,象訓練有素的士兵一樣,每個人手里拿著臉盆或菜盆跑上跑下地接開了雨水。
(下這麼大的雨,信徒們可能不上來了。)
外邊又刮起了大風,風雨交加的時候,撐雨傘也照樣淋濕衣服,況且也沒有幾家有雨傘。
“天父上帝,今天是禮拜三我們要做禮拜,求您讓雨停住吧。”
有時這麼禱告時,上帝真的垂听禱告,最少也讓雨停住幾個小時。可是這一天的風雨依舊不停。我想今晚來做禮拜的肯定沒有幾個人。
禮拜時間到了,信徒們陸陸續續地來到,不一會兒全都到齊了。有的人被淋成了落湯雞,有的人干脆把鞋脫下來拿在手里各具姿態。我望著信徒們都虔誠地從懷里掏出聖經和贊美詩的樣子,心里一酸,熱淚沾濕了臉頰。
(上帝呀,我感謝你。過去如何努力也請不動的人,如今暴風雨也擋不住他們來教會。)
禮拜開始前幾分鐘。我們拍著手滿有力量地唱起了贊美詩,贊美聲淹沒了雨水拍打帳篷的聲音。信徒們的身上也冒起了縷縷的白霧。帳篷里聖靈如火燒灌下來。
那天,越鏞基教師講的題目是“暴風雨中臨格的主耶穌”。他講到當我們遇到逆境受苦的時候,雖然看不到任何的憑據抓不到任何根據,但是靠著信心走下去時,一定會遇到在暴風雨中臨格的主耶穌。
“今天,這個帳篷雖然被風雨所搖動,但是主耶穌與我們同在于這個帳篷里,相信的請喊阿們。”
信徒們以震天動地的“阿們”做了回應。那天晚禱比任何一場禮拜都有恩典。每個信徒的臉上洋溢著喜悅和光輝,如同天使般聖潔無暇。外邊風雨依然肆虐,可是信徒們把聖經和贊美詩小心地揣在懷里意氣風發地回去了。大家信心倍增,仿佛懷揣著個寶貝。主耶穌通過聖靈與他們同在。
信徒們大都回去了,帳篷里的草袋子上只剩下幾個人在那里做禱告。這時有人從後面說︰“崔教師在嗎?”
我回頭一看有兩個衣著很時髦的女人走了進來。
“你們是……”
“我是對過監理宗教會的婦女會長,這位是我們教會長老的師母,有事來求崔教師的。傍晚出的門,中途被風雨阻攔了,才到這兒。”
“是什麼事啊?”
“我有一位很要好的朋友,今天白天托她的廚娘捎來一封信,請崔教師讀一下吧。”
我不知其故就接過信來,信的內容是這樣的。
“……你也知道我的頸椎上有個膿瘡,昨天我去找巫婆時,巫婆說如果我身上不降巫神,很快就會死。她要我今晚行巫法當巫婆,所以我買來豬頭做了準備。可是我丈夫和孩子們說若要當巫婆就離開這個家。大女兒還說信耶穌就不會有什麼事了。我听說帳篷教會的教師們能驅邪趕魔,今晚能不能請他們來幫幫我。我也覺得當巫婆是很丟人的事,你上教會都當了執事也沒有勸我一聲上教會。今晚你可一定要請那兩位教師來救救我。”
“崔教師,她是一個可憐的人啊,是我虧欠上帝,連自己的朋友也沒有引領歸主,今天雖然太晚了但求您和我們去一趟行不行?”
“怎麼不請你們教會的牧師呢?”
“我們的牧師太溫和了,趕鬼的事連想都不敢想。誰都知道帳篷教會有醫病趕鬼的恩賜。”
我實在是太累了,可是也不好意思托付還沒有抹一下汗水的趙牧師。
本來講完道就顯得全身發軟,也不能開口讓他再走遠路了。正在這時候趙教師走過來問︰
“是誰來了?”
“那邊國民住宅區里有一個女人身上要降巫鬼了。她們讓我過去做禱告呢。”
“是嗎?那快走吧。”
趙教師一口答應,就拿起聖經和贊美詩走出了帳篷。我只好跟隨兩位女執事走了。
雨雖然已經停了,可是穿過田地的時候橡膠鞋里灌滿了泥水,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一個來小時才到達了國民住宅區。
走在前邊的女執事打開玻璃拉門時,我們看到了躺在里屋的患者,當我們大概地沖洗腳進入里屋時,患者突然起身如氣勢洶洶的公雞一樣聳起雙肩發出“咻咻”聲。猶如馬上要撲過來撕咬的狼狗一般。領我們來的那位女執事驚慌失措地挨近患者,問她說︰
“你這是怎麼了?你不是寫信讓我給你請來帳篷教會的教師們嗎?真的請到了,你卻這麼無禮,你這是什麼意思?”
可是趙教師卻一邊走進里屋,一邊大膽地說︰
“不要管她了,撒但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就這麼垂死掙扎,不一會兒就要給攆出去了。”
我們反復地唱了贊美詩第二百五十四首“能夠洗淨我罪的只有主耶穌的寶血”。因為在主耶穌的寶血面前魔鬼是束手無策的東西。唱完詩歌後,趙教師大聲宣讀了聖經啟示錄十二章七節的經文,然後緊盯著患者發狠的眼楮大聲斥責道︰
“撒但已經被羔羊耶穌的血趕走,我奉主耶穌的名吩咐你這個折磨這女兒的邪靈馬上滾開。”
我也隨著趙教師大聲喊了“靠耶穌的寶血”,讓同行的執事們也一同喊叫,突然患者伸長了脖子,揮動著手,做出逃跑的樣子掙扎一番後大聲用日本語說︰
“走吧,走吧,過玄海灘走吧。”
患者異常的聲音使得屋里鴉雀無聲。患者突然大叫了一聲緩過神來了。這時患者的朋友開口道︰
“你剛才說的是什麼話?你說誰要過玄海灘走啊?你讓我請來帳篷教會的教師們卻弄出這種名堂來,這算什麼?”
“我不知道,有什麼東西敲我的後腦勺,我就說出奇怪的話來。”
“你剛才說的是日語吧?”
(他們家一定大有文章)。
我一邊想一邊盯著那個女人問道︰
“您是不是在日本住過一段日子?”
“是的。”
接下來是短暫的沉默。我通過沉默暗示她趕快坦白在日本的經過。她讓孩子們端來一碗涼水後示意孩子們回避。終于,她吐露了隱私。
“快要當丟人的巫婆了,還有什麼可以隱滿的呢?在場的幾位都是我信得過的人,我就毫不隱瞞地說出來。在我少女時期和一位朋友到日本去留學。在日本時,經人介紹參加了叫昌蓮正宗的宗教團體,剛去的時候得到了很好的接待,所以我連續參加了好幾次聚會。常言道︰日久生情,我和那里一個男人相好了,他是一個有妻室兒女的人,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欲偷偷地和他來往,然而好景不長被信徒們發現並傳開了。我再也呆不下去了,加上還有一個良心沒有泯滅,不想破壞別人的家庭。所以我扔掉學業悄悄回國後進金剛山當了尼姑,我打算懷著和那個男人在一起時的美好回憶度過余生。可是世上哪有那麼容易的事呢?那時我還不到二十歲。這回我懷了寺廟方丈的孩子,無法再隱瞞了。所以有一天夜里我和方丈跑到世俗來了。那個方丈就是如今的丈夫,這三個孩子就是和他生的。可是懷上第一個孩子時,我的頸椎上開始長了膿瘡,並且每個淋巴腺里都滿了膿。從那時開始這病就一直折磨我,如今都爛到里頭了。按巫婆的話馬上就要死。每次病情惡化了就到仁玉山下找那個巫婆,可是病情每況逾下,家產也快耗盡了。在稅務局上班的丈夫沒等工資袋開封就送到巫婆家了。如今巫婆都說我若不當巫婆,馬上就會死,真是叫我眼前發黑啊。可是我家孩子們說我偶爾做些象剛才一樣奇怪的動作,可是我自己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這次可真要當定巫婆了。”
她打住話頭,咕嘟咕嘟地喝盡了一碗涼水。她講的日蓮正宗是又名創價學會的日本似是而非的宗教,最近在韓國不斷地引起騷亂。她繼續講道︰
“這位崔教師可能不認識我,可是我去年冬天路過佛光洞市場時見到您穿著黑裙子和白上衣,敲著大鼓傳福音。我發現您的臉上有一種光彩像天使一般美麗,我特意問旁邊的人那是誰,人們都說是哈利路亞大嬸,那時候崔教師您不是跟我講過這樣的話嗎?‘人生的問題到哪里也得不到解決,只有主耶穌才能給你解決罪和病痛的問題。你離開主又到哪里去呢?’那時我听了後大吃一驚,好象您已經知道了我的秘密。還有那次您給我的紙張還在那個手提兜里,那天我回家一打開才發現是福音單張。她是我的莫逆之交,自己在教會當什麼長卻一次也沒有向我傳過福音。所以我今天早晨給她寫了那封信。崔教師,我這樣一個罪孽深重的人是不是沒有指望了?”
她用一種求助的眼神瞅著我和趙教師,好象在說除此以外別無希望千萬不要拋棄我。我突然領悟到她所說的日語意味著什麼。
“原來說的是這個事啊。”
“什麼?”
“剛才說的‘走吧,走吧’的話,是日蓮正宗的邪靈被攆出去的時候說的。所以你現在不用怕那邪靈了。它已經被奉主耶穌的名捆綁了。它再垂死掙扎也沒有用了。”
我們用力唱了合編贊美詩第二百五十四章。
能夠洗淨我罪的只有主耶穌的寶血,
使我再得潔淨的只有主耶穌的寶血。
主耶穌流寶血使我罪得洗淨,
至寶至貴的只有主耶穌的寶血。
趙教師和我一起為她做了按手禱告,她的丈夫和孩子們也進來一起呼求上帝。聖靈的大能澆灌在整個屋子里,趙教師和我汗流浹背。突然她掙扎起來又用日語大喊大叫︰
“穿上木屐走吧,穿上木屐走吧。”
就在這一瞬間女人吐出白沫臉色發黑“撲 ”一聲向後一倒,便不省人事了。唾沫順著向外伸出來的長舌一滴滴地淌了下來。
可是趙教師沒有放棄做禱告。因為我們以前為柳華文攆過讓人酒精中毒的邪靈,所以沒有驚慌,倒是費了很大的勁安慰了她的家屬。在聖經馬可福音第九章里主耶穌醫治啞巴鬼附身的孩子時,污鬼讓孩子大大地抽了一陣風就出去了。可是孩子好象死了一般,以至眾人多半說︰“他是死了。”如今也是,污鬼被攆出去時,都讓人如死人一般。
“邪靈出去時,都讓人這個樣子,一會兒就起來了,不用害怕。”
她的丈夫和孩子們都很緊張,恐怕她已經死去了。來請我們的女會長和長老的妻子也都用擔心的眼神望著我們。這時我的腦海里有一個念頭一閃而過。
“孩子們,你們見過媽媽買來的符貼吧,知道放在哪里嗎?”
“知道。”
“快去找出來!”
這一下從枕頭、被褥、箱櫃之間翻出了將近五十多張的二千元、三千元、五千元、一萬元錢的符貼。
“把你媽媽供奉巫鬼的器具也都拿出來吧。”
孩子們竟翻出了一小筐香柱、白紙、鈴鐺、念珠等巫婆用的器具。我把這些東西塞進鍋台里一把火燒掉了。這些東西就該由傳道人來大膽地燒掉才是,讓本人燒掉的話怕降禍而猶豫這就給邪靈留地步了。
一個小時後,女人拍拍身子起來了,她一邊整理衣服、理理頭發,一邊對我們說︰“太謝謝了,那麼痛的頭也不痛了。太謝謝兩位教師了。”
她好像一點都不知道剛才發生的事情。那件事發生以後,她們家人都成了我們帳篷教會的信徒了。雖然家離教會很遠,但從不落下一個禮拜,並且還帶領鄰居來到了教會。
那天在她家整一個通宵,禮拜四清晨回家的時候,從廣播中听到不久將有台風要關好門窗摘下牌子、有帳篷的人要把帳篷收拾起來的通知。我抬頭一看,天上已經陰雲密布,瞬間狂風乍起。
“不好了,得去把帳篷的繩子解開,要不然帳篷要給風刮走了。”
趙教師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邊,我一路小跑地跟在後邊,豆大的雨滴開始掉下來,快到帳篷時發現後邊有一群小孩子拿著空罐子跟了過來。
“下雨了,你們這是去哪里呀?”
“上帳篷教會。”
“去干什麼?”
“抓青蛙,下雨天,青蛙都跑到帳篷里的草袋子底下。”
“是嗎?抓青蛙干什麼?”
“用水煮開後,喂小雞啊。”
這時已經下傾盆大雨了,我領孩子們跑過去用身子壓住了帳篷的各個角落,可是有一個缺口沒有壓住,一陣風刮進來把帳篷撕裂了,剎那間壓住帳篷角的我們被刮到一邊去了,幸虧有上帝托住誰也沒有受傷。
“這可怎麼辦呢?”
帳篷被扔進了泥水里,草袋子被澆透了,每次下雨時,為避免草袋子被雨淋濕我們總是搬來搬去的,偶爾被淋一角時,我就動員孩子們把草袋子曬在陽光下,可是這回草袋子全濕透了。
但是下雨時最高興的是孩子們,他們歡笑著,掀開一條條的草袋子抓那一堆一堆的青蛙。
常言道︰好事多磨,在國民住宅小區趕鬼後,這些邪靈來把我們的帳篷撕掉了,我用禱告來捆綁讓人灰心的邪靈,並向上帝獻上了感恩的禱告,結果在那個禮拜天以前就買上更大更好的帳篷,主日禮拜因此得以正常進行。
教會被聖靈充滿以後,有更多的人起來敲著鼓上街傳福音了。
到街頭布道時,或是趙鏞基教師或是我站在前頭走,這時總有五、六個主日學的小孩爭先恐後地跟著,等到我們帳篷教會的布道隊抵達村子時,人群一下子增多組成了一個強大的陣容,顯得威風凜凜。隨著“咚咚咚”的鼓聲,大家齊唱贊美詩時,不到二、三分鐘時間就引來幾十名小孩和幾個大人。
有一個主日,帳篷里熱得象蒸籠,趙教師依舊滿頭大汗地大聲證道,帳篷里只有一百五十多名信徒,聲音不太大也能讓大家听到,可是他的聲音大得如同面對數千人。趙教師提出︰
“目標五百人,今年就以五百名信徒為目標,做禱告、傳福音。”
那天禮拜天也正是趕集的日子,在三伏天的酷暑中由主日學的初高中部學生和幾位婦女組成十幾人的布道隊從帳篷教會出發了。
將近市場附近的時候,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紳士向我們走了過來,越走近越覺得眼熟。
(那個人不是丈夫的朋友嗎?)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反感,但也來不及躲開他了。
“大嫂您好,這些日子過得好嗎?”
“很好,您是怎麼到這里來的?”
“沒有什麼大事,對了,您現在這是哪兒去啊?”
“我領孩子們去傳福音。”
“啊,對了,您是做耶穌生意的。”
“先生您也信耶穌得永生吧。”
孩子們“呼拉”一下都圍了過來。
大熱天在大道中間料定說不出什麼好話來,我正要轉身走的時候,那位紳士示意地對我說︰
“大嫂,我跟您說點事情。”
我沒作聲,跟他走了幾步。
“這個轉交給您。”
他遞過來的白色信封里有離婚協議書,這樣的事在這幾年里已經發生好幾次,我已經司空見慣了。
“好,我給蓋章,他過得好嗎?”
“好象挺好。”
“人家不願意跟我過了,是應該給蓋章,可是您也看到了,我身上也沒有帶名章,我到下邊去刻一個給您蓋吧。”
就這樣我們的布道隊里增加了一個奇特的隊員,我們每走到一個十字路口就停下來擺開陣勢。
在宴樂中不識真神,今夜死去該如何。
將會在地獄的硫磺火湖中,咬牙切齒。
來歸向耶穌吧,他將永生福樂賜給你。
孩子們把這首贊美詩唱了五、六遍就由我來證道了,過一個十字路口需要一小時,已經過了三個十字路口了,可是那個人還執拗地跟著。
(看樣子肯定得了不少錢。)
“大嫂,已經到了下午四點了,什麼時候給蓋章啊?”
“進市場再傳一遍,就給您蓋。”
(既然他一直跟著,就等到傳完福音再給蓋吧。)
我站在市場的拐角處大聲傳起了福音。
“各位,今天是趕集的日子,請大家來信主耶穌吧,我是做耶穌買賣的人。”
一听說是耶穌買賣,人們“呼拉”一下圍了過來,我們唱了七、八遍合編贊美詩第一百八十九章後開始了證道。
“各位,今天到集市里買到了什麼?是衣服、食品、還是日用雜貨?可是如果此時此刻上帝召我們的靈魂該怎麼辦呢?各位的生命可是比你們手上的衣服和食品更為重要。五、六年前我是雇用一百五十多名員工的大老板。雖然是女兒身,但是賺的錢多得無處可放,無論到哪兒都有人說崔老板長崔老板短的。可是就因為不孝我的母親去世了,長女也先我而去,錢財如長了翅膀似地飛掉了,剩下的只有一身的病,丈夫也離棄了我,我只好去尋死,可是不忍心讓三個孩子看到我的死,我就坐末班車到了漢城,然後我就上了那座三角山。”
將近一百多人都順著我手指的方向往三角山望去,我留意了一下,等著我在離婚協議上蓋章的那個人也回頭望著三角山。
“我在那里遇到了主耶穌,也知道了主耶穌為我被釘死在十字架,四年前上山要自殺的人如今成了傳道人,各位當中有沒有活得太苦太累而想死的人?請信靠主耶穌吧,主耶穌擔當了我們一切的痛苦和疾病。到我們帳篷教會來看一看吧,你們會看到得醫治的中風患者、腹虐患者、肺病患者如何在教會禱告唱詩,信耶穌蒙祝福,信耶穌得永生。”
我一邊大聲證道一邊也為那個等著我蓋章的人做了禱告。
(求主的聖靈感動那個破壞家庭合睦的人,讓他認罪悔改信主耶穌吧。)
街頭布道終于結束了,人群也解散了,這時那個人走近我說︰
“大嫂,您做這事太值得了,信耶穌過幸福的日子吧,我這就回去了。”
“怎麼不要蓋章了?”
“不要了,我真不識好歹,大嫂您可是真正幸福的人,好好做耶穌的生意吧。”
他听到我的見證以後打消了要我蓋章的念頭,因為他發現我不是一個他所听說的和別的男人亂搞的放蕩女人。他在烈日下跟了我們五個多小時,臉被太陽曬得黑紅黑紅的,我望著他遠去的背景從心中把榮耀歸給了上帝。
(耶穌全勝利!哈利路亞!)
天氣變暖的三月下旬,我獨自一個人出去探訪時遇到了一個賣雞蛋的女人,頭上頂著一籃雞蛋,背上背著一個三、四歲左右的小孩兒,正滿頭大汗地走上坡來。
“賣雞蛋啦。”
我很想買幾個給趙教師補補身子,可是手頭拮據得很,然而心中有一股沖動很想給她傳福音。
“我說大妹子,信耶穌得永生吧。”
一瞬間她的眼楮閃亮了一下,淚水泉涌而出,她那紅腫的眼圈好象在說,她剛才也哭過。
“看樣子你有不少難處,信耶穌蒙福吧。”
“是啊,教會我倒是去過。”
忽然她一把抓住我的手哭出聲來。
“我丈夫是陸軍軍官,成天酗酒,生活費一分錢也不給,我只好養雞糊口,我媽也是信主的人,看到您就想起了我媽。”
“這個禮拜天上我們教會來好不好?”
“我是想去,可是孩子他爸不會允許的,他待人可凶了。”
“你可以跟他說出去賣雞蛋嘛。”
就這樣她每到禮拜天就以賣雞蛋為名參加了禮拜,幾個月不到就經歷了聖靈的充滿,眼楮不再紅腫了,臉上的黑斑也消失了,她每到教會都哀求我︰
“崔教師,想辦法讓我丈夫也信主吧。這可是我一生的願望啊。”
“好吧,我們為他做代禱,你在家也不分晝夜地為丈夫做禱告,我也在每天晨禱時為他代禱。”
禱告了四個多月後的一個禮拜天,那位賣雞蛋的女人第一次缺席了禮拜。我覺得有些不大對勁。第二天早晨去找她時,果然她家出了事兒。門被反鎖著,院子里空無一人,屋子里也鴉雀無聲。我敲了半天大門才有一個使喚的小孩子出來了。
“女主人在家嗎?”
他一聲不吭,開完門扭頭就跑進廚房。我跟進去一看,頓時驚呆了。炕上的被褥凌亂地攤開著,四處都是被扯下的頭發和血痕。那位姊妹被打得鼻青臉腫,面目全非。我跑過去,抱在一起不由得痛哭失聲。為什麼韓國的婦女們要受丈夫的虐待呢?我恨不得馬上把她的丈夫找來在眾人面前好好教訓他一番,然而我畢竟是傳主福音的教師又怎能那麼做呢?但是我有責任給絕望和沮喪中的人傳遞生命和希望。我沒再說什麼,用裙擺擦掉淚水和鼻涕後疊好了被褥,把炕也掃了掃,然後端來一盆水給她擦了臉。她的眼楮腫得睜不開,嘴唇也打裂了。收拾停當我才問她是怎麼回事。
“昨天我去做禮拜時,他問我去哪兒,我說上教會。他就大叫不許我去,我說死也要上禮拜堂。他就讓我去死,就把我打成這樣。我再也熬不下去了,等身體好一些了就撇下孩子們……”
她泣不成聲。我大聲唱了贊美詩第二百八十三首。
脫離捆綁,憂愁與黑暗,耶穌我來,耶穌我來!
進入自由,喜樂與光明,耶穌我來就你!
脫離疾病,進入你完全︰脫離貧乏,進入你豐滿;
脫離罪惡,得見你聖顏,耶穌,我來就你!
我發現牆上掛著軍裝,就把軍裝放到她的膝蓋上懇切地做了禱告。我們禱告上帝讓酒精鬼從崔大尉的身上滾開。
我們一起唱詩禱告直到傍晚。彼此心中都充滿了喜樂。她雖然面目全非,但是臉上有一層說不出的光彩。我們默默地對視著,微笑著。正在這時從外邊進來一個人,門被“ ”地一聲關上了。她的丈夫崔大尉喝得酩酊大醉,搖搖晃晃地走了進來。
“她是誰?”
我一邊攙扶崔大尉,一邊示意她把軍裝收拾起來。我回頭扶他坐在椅子上並對他說︰
“這麼早就回來了。”
看樣子他沒有上班,在酒家泡了一整天後才回來。
“你是誰?”
“我是那個帳篷教會的牧師。”
“我不信耶穌,我岳父家雖然都信耶穌。可是信的人心眼更壞,我不信,我要下地獄。”
“可是,你居然為了下地獄竟殘忍的把至親的人打成這個樣子?”
“什麼?怪我打人啊?我不讓她信耶穌,她偏去信,這不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嗎?順服丈夫就不會挨揍了嘛,她說死也要信耶穌,我就讓她去跟耶穌過。你給我出去,這是我家。”
“崔大尉,你別無理取鬧,有話好好講。”
“你不出去的話,照樣揍你!”
他握緊拳頭馬上就要起身了。
(搞不好,我也要遭殃了,這可怎麼辦呢?)
這時一個念頭一閃而過。
“你我都姓崔,說不定是一家人,我們查一查家譜,也許我是你姑姑呢。”
“什麼?你也姓崔呀?”
他坐回椅子里望著我。
“那可不,我是海州崔氏。”
“是嗎?”
這麼一路查下去,我們還真有淵緣,我比他大一輩。崔大尉借著酒勁說,真是有眼不識泰山,連姑姑也沒認出來。他的態度溫和多了,我趁機對他妻子說道︰
“光悟他媽,丈夫喝酒回來時可別忘了熬大醬湯來侍候,快去吧。”
背過身子坐在一旁的她經不住我的再三示意走進了廚房。不一會兒端來了一碗香氣誘人的辣明太魚湯。
“快趁熱喝吧,佷子,你怎麼弄成這個樣子了?”
我把手放在正趴在桌子上的崔大尉的背上。
(折磨這個兒子的酒魔馬上出去。)
我沒有出聲,但暗中為他做了按手禱告,他以為我在給他捶背,笑逐顏開地說︰
“還是一家子人好啊,謝謝姑媽,來和我一起吃飯吧。”
我走到廚房叮囑他妻子一定要忍耐,更要無微不至地照顧他,然後我回家了。
我為他們家做了三天的禁食禱告,她沒有攔阻地出席了教會禮拜。大約過了一個月後,她高興地握著我的手說︰
“崔教師,太感謝上帝了,如今我可以放心地上教會了,光悟他爸要上日本出差半年了。”
可是真正讓人欣喜的事是二十多天後得知她丈夫悔過自新的消息,她丈夫從東京來了這樣的一封信。
“親愛的光悟他媽︰
求你饒恕我的罪,我是個無知的罪人,多虧你為我做的忍耐的禱告和所付出的愛心使我終于相信了在迦略山上為我背起十字架的主耶穌。”
他的信中講到自己在東京找到了朝鮮戰爭離散的哥哥,他哥哥把喝醉的他領進一個教會里,在講台前哥倆抱頭痛哭了一場。那間教會是東京純福音教會,此後他哥哥對他看管很嚴,除了每天用轎車接送他上班,其余時間幾乎都把他關在家里不讓他喝酒,結果他成了純福音教會的信徒。上個禮拜牧師為他按手禱告時,他說出了奇怪的話,別人說那是方言的恩賜,那封信是這樣收尾的︰
“多虧你的禱告,我如今信了上帝,也戒了酒,成了新造的人,我要把過去喝酒的錢賺回來寄回家。你以後不要賣雞蛋了,把雞蛋送給崔教師,並告訴她我認罪悔改了,真想馬上回去領光悟和你上帳篷教會去。別再哭了,好嗎?多做禱告,好好照顧光悟,等我回去吧。”
讀完信,我們感激得說不出話來,只喊了一聲“哈利路亞!”如同詩篇第一百二十六篇第五節講的“那流淚撒種的,必歡呼收割。”一樣我們每天晨禱時的流淚禱告達到了上帝的寶座前,結出了這般的果子,這一切使我忘卻了開拓教會的艱辛。
“阿們,耶穌全勝利!我要為主耶穌的榮耀再去撒種。”
我心中響起了感恩的禱告,就這樣得救的靈魂不知不覺超過了二百多名,由于容納不下人而加設的帳篷已經有七座了。
晚冬的一個禮拜三晚上,我迎著寒風敲響了用氧氣筒做的鐘,悅耳的鐘聲飄揚回蕩,響徹了四方。
(鐘聲啊!傳到更遙遠的地方吧!讓角角落落的人都能聞聲前來歸向主。)
我放眼遠處,更加起勁地敲起鐘來,就在那時,我突然感到身後有動靜。
“哈利路亞!”
原來是年過古稀的吳大爺身穿一套新棉服,滿面笑容地站在那里向我打招呼。他是四十年來一直供佛的人,可是半年前他看到白錦女執事中風多年的讓人端屎端尿的父親去世時,教會的弟兄組織起來為他舉辦葬禮的事情後深有感觸,不久就出席了教會。他出席教會的當天就一把火燒掉了所有的念珠和佛像。
“崔教師,今天我太高興了。”
“哈利路亞!您今天穿上新裝了。”
“都是托耶穌大人的恩典啊。上個禮拜一我主動跟兒媳婦打了招呼,這不,這套衣服就是十年來先開口的獎賞啊。”
“您做得太好了。”
“你們不是說過不這麼做的話要下地獄的嗎?也說過信耶穌後還跟人家結仇不是真信主的人。”
“您是怎樣跟兒媳婦先開口的?”
“上午主日禮拜結束時我下了很大的決心回到了家,正巧我兒媳婦正坐在井邊。也不知怎的那天我看她很順眼,于是我走近她,可她不理不睬,徑直回屋了。我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沒好氣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那天晚上我在夢中看到一張白紙從天飄落下來擋在我的面前,上個主日趙教師不是講了有關白紙的信息嗎?”
“是,那天講的是要奉主名捆綁象一張白紙一樣擋在人與人之間讓人結仇的邪靈。”
“我心里爭戰了幾天,這個禮拜一早飯後,我說有話要講讓家人都聚集起來,他們以為我要留遺言,就領著孫子們都來了。我就對他們講︰‘今天早晨叫你們聚在一起,是為了償還我欠你們的債,你們也知道我從半年前開始上那邊的帳篷教會了。趙教師講在家里和骨肉親戚不和睦的人不能進入上帝的國度,所以我今天要向你們道個歉。我倚老賣老,管你們閑事,這些都是不對的,尤其是對不起你這個兒媳婦,這十年來沒有和你說過一句話,我這麼大把歲數,還能活幾天呢?你就饒恕我吧。’也許我還哭了,突然我兒媳婦趴在炕上大哭起來,緊接著我的老伴和兒子們都哭成一團了。就這樣如今過得很和睦了,今天晚上我正要上教會的時候,兒媳婦拿出了這套新裝讓我穿走,我心里甭提有多高興了,信佛信了幾十年也都沒有用啊!這幾天一進屋里心里就暖烘烘的,兒媳婦也是越瞧越順眼。崔教師,我這個老頭話太多了吧。”
“不,不,您可不要客氣。”
喜悅的淚水不由得奪眶而出。我在心里禱告,主耶穌獻上了上帝和我們人類之間和睦祭,願上帝的兒女們每到之處都能結出與人和睦的果子來。
晚禱結束後我和趙教師站在帳篷門口和信徒們一一打了招呼,稍晚出來的吳大爺說︰
“我先上一趟廁所再回去吧。”他就向廁所走去了,可是送走了最後一位信徒也沒發現吳大爺走出廁所,我覺得很奇怪,就叫來一位等著做通宵禱告的年輕弟兄到廁所看看,這才發現吳大爺正靠在廁所門外的門框上打鼾呢。
(不好,可能是腦出血!)
我急忙招來幾位弟兄把吳大爺抬到了里屋,就在那天晚上他歸天家了。
(上帝等他跟兒媳婦合睦相處,並把福音傳給家人後召他歸天家了。)
死者的兒子馬上趕過來把尸體搬回了自己家。我和他的兒子為他父親換壽衣時,費了很大的勁,在旁邊幫忙的兒媳婦哽咽得幫不上什麼忙。他父親的壽衣做得太窄了,只好拆開來加寬。忙乎了半天,總算安置了。可是入棺的時候忘了在棺底墊塑料布,結果棺材放到院子里後從棺材里滲出的血水凍成了紅色的冰柱。我急忙打開棺蓋一看,棺材里積滿了血水,真是觸目驚心。雖然怕得膽顫心驚,我還是把血水擦了出來。可是血水越擦越多,後來才知道患腦出血而死的尸體越動血水流得越多。沒有經驗的我卻滿頭大汗地把血水擦了出來,最後只好用筷子把棉團塞進死者的鼻子里,連著塞了六塊棉團才止住了血水,好不容易在棺材里鋪上塑料布重新蓋上棺蓋。
吳大爺的葬禮經歷至今還鮮明地留在我的腦海里。他家的大兒媳婦哭得很傷心,這十年來的不孝才彌補了三天就走了。她捶胸頓足地哭著,就連村民們也都流下了感動的淚水,她的樣子讓我想起一首詩。
樹欲靜,風不停;
子欲孝,父不等。
可是吳大爺卻給兒女們留了三天的時間,使他們盡了孝道,這是多麼慈祥的父愛啊。這就是聖徒所結的果子。
吳大爺去世二十多年後的今天,他的長子正經營一家大公司,信仰很虔誠;他的兒女和媳婦成了純福音中央教會忠心且大有能力的小組長,正在竭誠地服侍主。他們的父親給他們留下了一筆巨大的財富,那就是——信心。
一個寒風凜冽的正月初三的早晨,郵遞員往教會院子里扔了一封紅皮的信,我看到信封上的“趙鏞基”三個字樣便往屋里喊了一聲。
“趙教師,來了一封奇怪的信。”
“誰會往我們教會寫信呢?”
趙教師一邊擦臉一邊走了出來。自從去年秋天郵遞員來過一次後,這三個月一直未收到任何信件。突然趙教師吃驚地叫道︰
“這可是參軍通知書啊。”
“什麼?”
“是讓我去參軍的通知書。”
“你不是說在神學院念書時參加過體檢,因為體弱而落選了嗎?”
“是啊,真奇怪,可是既然被征用了,男子漢大丈夫應該為國家出一把力。”
但是我看得出他心煩意亂,他一言不發只是呆呆地望著灰色的天空。
“可是教會怎麼辦呢?”
教會好不容易發展到今天這個階段,可是這意外的通知書就要使一切的夢想成為泡影了。主按著在末世的日子要將聖靈澆灌給他的僕人和使女的應許,每個主日都用生命的嗎哪和神跡奇事來喂養自己的群羊,使帳篷教會在短短的三年里復興到四百多人。
去年冬天在國民住宅區擁有兩幢房子的李花淑執事的心髒病得醫治後,把一幢房子賣掉做感恩奉獻,教會用那筆錢買下了一千八百平方米的基地,正在禱告今年開始建堂。可是趙教師卻突然奉國家之征要走了,這一切好象都要化為烏有了。
“媽媽,我們禱告吧。天父上帝,聖靈的工作讓教會復興到四百多人,而且今年又有新的異象,可是我今天奉國家之征要入伍了,只能求主保守這個教會了。”
不知是因為天冷,還是心慌,禱告聲越來越軟弱無力。
“到底讓你幾號以前報到?”
“只剩二十多天了。”
“這可怎麼辦呢?”
趙教師這一去就得服役三年,讓我去通宵禱告或禁食十天、二十天都不怕,可是對服侍講台的工作卻沒有多大的信心。我心里雖然很著急,卻也不能讓信徒們一同分擔,又不能長期瞞著大家,只盼望快點兒找到一位能夠替代趙教師的傳道人。然而找一位稱心如意的傳道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一天去找宣教士的趙教師神情沮喪地回來了。
“去辦的事怎麼樣了?”
“他們說不行。”
“為什麼不行?”
“因為教團里的其他牧師都在誹謗我們帳篷教會醫病趕鬼的事情,他們不敢冒然接受教會。”
“哪有因為自己的面子而拒絕照顧羊群的宣教士啊?真不象話!”
我感到失望,可是這又不是人意所能左右的事情。我們就決定公開這一消息,並讓大家迫切地禱告,求上帝差遣一位好的牧人來。
“天父,這間教會是您親手建立的基督肢體,這間教會里所發生的神跡奇事都是來自聖靈的善工,可是我們的前輩們卻說三道四,著實讓人感到委屈,如今沒有一個人要服侍這個祭壇了,主啊,趙教師參軍後沒有牧人的群羊走散了可怎麼辦呢?”
燒鋸沫子的爐子被火燒得通紅,可是寬敞的帳篷教會里依然充斥著正月的寒氣,到凌晨二點左右,雙腿象凍僵的柴禾一樣伸不開了。每當向前後搖動身子時草袋子上滲出來的冰花發出很大的聲響。但是寒冷算得什麼。
“主啊,這件事應該怎麼辦呢?”
每天我都做通宵禱告。離報到前二、三天的早晨,約翰•赫士敦牧師從釜山找到我們帳篷教會來了。
那天清晨,由于寒冷和大雪還沒有開門,門外響起了踩雪的腳步聲。
“趙弟兄!”
沒等我們回答又響起了英語叫聲。開門一看,被凍得顫微微的赫士敦牧師站在那里。
“哎喲!快請進,這麼冷的天氣怎麼一大早就上路了?”
“我一禱告,聖靈就感到動我去見趙弟兄,所以我來。,這里出什麼事了嗎?”
哈利路亞!我由衷地發出贊美,我們再一次領悟到上帝經常為我們預備一切的美意。上帝出乎意料地從千里外的釜山差來了聖靈充滿的僕人,讓福音的祭壇之火更加旺盛起來,他听完我們的述說,當場就答應我們照顧教會。
傳道人的問題解決了才想起趙教師的健康。他的身體一直沒有康復,我天天在晚禱的時候呼求上帝賜給他健康的心肺。可是一想到他要在這個寒冬去受罪,心里更加不安了。
一月三十日,報到的日子終于到了。那天風雪交加,爐子里的蜂窩煤也熄了,趙教師連一口熱水都沒有喝上,一大早就出門了。我實在放心不下,讓聖光、聖水跟著去看看到什麼地方報到。不一會兒,孩子們回來說在小學院子里有數十人集合在一起。我讓孩子們買面包和牛奶送去,高中快畢業的聖惠這回也一起去了。
趙教師被派到了輪山,從那天起我悄悄地開始了這樣的禱告︰
“主啊,讓趙教師體檢不合格早點回來吧!”
我自己覺得也很好笑,一會兒要健康,一會又讓人生病,但是遇到那樣的環境誰都會那麼做的。可是沒過幾天,趙教師來信說,體檢通過了,正在接受訓練。我再次獻上了這樣的禱告︰
“感謝主恢復了趙教師的健康,讓他能夠順利通過體檢,求主時常護佑在他左右。”
我更加熱心地去做探訪和禱告,每到禮拜三和禮拜五的晚上主持通宵禱告和禁食禱告。
時光如流水匆匆,轉眼趙教師都入伍一個月了。我和幾位婦女會的同工準備去探望他。雖然教會很貧窮,但也燜了一只雞,做了一鍋米面湯。帶上食物,我們興沖沖地上路了。一路上我盡情地想象著我們相見時的情景。
可是到了部隊,當我望著比我想象的還要瘦的趙教師時,心痛得在眾人面前就落下了眼淚,包裹一打開,趙教師就去領來十多名一起受訓練的新兵一同吃開了。當我看到別人把唯一的那只雞撕走的時候,心里非常舍不得,因為雞是特意為趙教師預備的。
從那次見面以後,我每周都準備食物去探望一次。我沒有空,就讓當時任婦女會長的全乙年執事做一些米糕送去。有一次我發現趙教師的臉腫起來了。我大吃一驚問他是怎麼回事,他說是在實彈射擊時被反沖的槍托撞腫的。我暗自嘀咕︰
“會不會因為他是教會的教師,受人欺負?”
我很為此事擔心。這時他來了一封信說,三月十五日左右新兵訓練結束後可能分配到漢城附近的某部服役。沒過一個禮拜,他從服役的部隊請假出營。他曬黑的臉顯得比過去更加消瘦了,然而蒙上帝的恩典他被分配到了漢城近郊,所以每個禮拜都能出營來服侍教會。那時,他正熱火朝天地張羅下個禮拜的浸禮事宜。我勸他待天氣再暖和一點兒,把在新兵訓練中的積勞化解開了之後再施浸禮也不遲,可是他固執地說在復活節前施浸禮更有意義,並在禮拜時做了宣傳。
就這樣我們在四月的第一個禮拜舉行了施洗證道和浸禮。那天春雨瀟瀟,然而寒氣猶存。我為趙教師的身體捏了一把汗,要受浸的人有數十名,受浸的人在水中浸一會兒就上岸換衣服,沒什麼不妥,可是趙教師和赫士敦牧師卻一直站在冰冷的江水中。趙教師凍得嘴唇都發紫了。他沒什麼可換穿的衣服,直接穿著軍裝站在了沒胸的水中。
(這樣下去可不得了!)
信徒們正拍手充滿喜樂地唱詩贊美,而我卻因擔心趙教師的身體而坐立不安,幸虧那天浸禮圓滿地結束了。那天夜里,趙教師穿著還沒有干透的軍裝歸隊了。
“哈利路亞!媽媽,下個禮拜再見吧。”
望著他的背影,我默默地為他獻上了禱告。
那天夜里,我照常在教會進行了通宵禱告。晨更禱告結束後一出門,就發現有部隊的車在等我,要接我去看望趙教師。我這才知道昨天夜里趙教師因脫肛被送進了陸軍醫院。我來不及吃早飯就趕到了陸軍醫院。那時,趙教師已經進了手術室。我只好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一邊禱告一邊焦急地等待。可是一個小時、兩個小時過去了,一直到下午三點也沒出來。我問護士為什麼要這麼長時間,護士說手術難度大,所以需要的時間長。四點左右白樂順執事和信徒們一起來了。大家坐在椅子上做了迫切的禱告。四點過後,還處在麻醉狀態不省人事的趙教師被推了出來。
護士把他推進了重病病房。當我流著淚呼喚他的時候,他連睜眼楮的力氣都沒有,卻用微弱的聲音喃喃自語︰
“只有這樣,我才能傳福音。”
他從麻醉中醒來了。目睹此景的白樂順執事禁不住一拍大腿,感慨萬分地說︰
“趙教師不愧是上帝忠心的僕人啊!換了別人從手術後的麻醉中醒來時不是唱流行歌,就是叫初戀情人的名字,總是說出自己心中隱藏的話,可是我們趙教師的心中只有福音啊!”
“主啊!”
我不由自主握緊了趙教師的手,這時,他才好不容易睜開眼看了一下無力地閉上眼楮。我魂不守舍地呆在那里,簌簌地流淚。
“主啊!為什麼他的道路如此坎坷呢?才二十幾歲就奉獻出來為主做工,又為什麼還要經受如此大的痛苦呢?”
那天我回到家托全體信徒為趙教師代禱後,撿了幾件我自己要更換的衣服到了醫院。麻藥的藥力消失後,趙教師開始在疼痛中掙扎,渾身都被汗水浸透了。我小心翼翼地為他擦了汗,又把我的裙子和上衣給他換上。我到水房洗了他的衣服,晾到院子里,坐回到床頭為他做了禱告。
深夜,赫士敦牧師夫婦前來探望,趙教師很沮喪地對牧師說︰
“牧師,上帝要召我歸天家了吧?”
“不不,趙弟兄,還有那麼多要為主做的事,上帝不會召你去的。”
赫士敦牧師流著淚為他做了懇切的禱告。從那天晚上起帳篷教會天天為趙教師召集通宵禱告會。第二天教會不少信徒都來探訪,趙教師的病情也有所好轉。
可是到了晚上,竟發燒到四十度,他又陷入昏迷狀。,那天晚上在重病房里有十多人變成尸體推進了太平間。偶而上一趟廁所,也能看到蓋著白布的尸體推過走廊,令人不寒而栗。幾天後的一個早晨,醫生叫我說︰
“手術的後遺癥很嚴重,加上復發的肺炎,一咳喘開刀的部位又被震開,總是不能很好的愈合。開刀的部位共有十三處之多,如此下去恐怕恢復不了。”
也許是這個原因,趙教師從前一天夜里又開始發高燒、咳喘,有時還說糊話。病房里設有六七具床位,加上護理人員,整個屋子人滿為患。平時我鑽進趙教師的床底下睡覺,可是那天夜里我跪在床邊小聲地為他做了懇切的禱告。
“主啊,保守這個兒子吧,讓他先止住咳喘。他是在遵行主的教訓為人施浸禮的時候著涼才病成這樣的,求主彰顯禰的大能吧!”
就在這時,正咬緊牙關忍痛的趙教師不耐煩地對我說︰
“媽媽,別再禱告了,上帝已經拋棄我了。”
那時他狠命咬斷的牙如今還保管著。我走出了病房,外邊正下著雨,冰涼涼的,正如趙教師此刻的心。現在能依靠的只有上帝了。在病房里由于趙教師和其他患者的呻吟和吵鬧聲做不了禱告,我就走到院子里,坐在岩石上冒雨做了禱告,這可是最後的殊死禱告。
“主啊,在我們教會里靠著醫病的恩賜有很多的病人得到了醫治。癱子、瘸子、肺結核、中風患者都得到了醫治,可是禰的僕人卻在死蔭的幽谷里彷徨著。如果他因腹部手術死去,那麼教會和主的榮耀都要受到虧欠了。已經有很多人在背後指手劃腳地說我們是醫病趕鬼的異端,如果上帝離棄我們,使教會解散,趙教師歸天家的話,我一個人又能做什麼呢?只有死路一條了,下地獄的自殺是不敢,可是我要到雪岳山去絕食,活活地餓成木乃伊。我這輩子唯一的盼望就是這間教會。離棄趙教師,就是離棄我。”
雨越下越大,宵禁的時間早已過去。,整個漢城市沉浸在寂靜當中,唯有路邊慘淡的燈光還在雨中淒慘的搖晃著。
“上帝,我確信禰的話語是無可指謫的真理。主耶穌也是在所到之處為人醫病趕鬼。在那病床上起不來的趙教師不就是為禰做出口的僕人嗎?禰說信的人給病人按手時得醫治,主耶穌為我們擔當了一切的重擔,可是如今為禰做見證的僕人卻臥床不起了。主啊,求你按著應許彰顯主的信實吧!”
淚水和著雨水順著面龐緩緩而落,我的心中卻在淌血。因放心不下趙教師,我用裙擺抹了臉,就跑進了病房。幸虧趙教師已經入睡了,他就象落湯雞一樣楚楚可憐地躺在床上。我心疼地為他擦了汗,坐回床頭繼續用方言禱告,突然趙教師叫住了我︰
“媽媽,我已經活過來了。”
他的臉上充滿了平安的榮光。
“我剛才做了一個夢,夢見有一只大蟒蛇把我死死地纏住要把我吞下去,在這千均一發之際,約旦河對岸冒起一股煙籠罩了我,那條巨蟒當場就死掉了。”
“阿們,哈利路亞!教會弟兄姊妹們的禱告如煙上達到天上寶座面前,把要吞噬趙教師的病魔給殺掉了,哈利路亞!”
“什麼?”
“過去三天里,帳篷教會全體信徒動員起來做了通宵禱告和禁食禱告。”
“太謝謝了,眾弟兄姊妹的禱告和媽**禱告使我戰勝了火一般的試煉活了過來。”
我搭了一下他的脈,脈搏接近正常,燒也退了。那天凌晨咳喘也止住了,可是疼痛依然不時地侵襲著他。每當那時,他就咬緊牙關挺下去,一聲不吭,豆大的汗珠 里啪啦地往下掉,令我心如刀割,禁不住喊起“主啊——”。可是趙教師卻說︰
“媽媽,只有這樣,我才能傳好主耶穌的福音啊。”
有一天半夜,我正在床邊禱告,突然從中央廳方向傳來了機槍聲。在漢城市中心怎麼突然無故地傳來槍聲呢?我暗自納悶,一邊到廚房熱了熱趙教師的米粥。醫院里的空氣似乎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在不遠的地方又響起了機槍聲。這時一個軍官過來催促我們︰
“請家屬馬上離開醫院。”
我吃了一驚。
“怎麼,出什麼事了?”
“這是軍隊內部的事兒,請您不要過問,馬上離開醫院。”
“我們可是重病號。”
“上邊命令無條件撤出,不用擔心病人,快走吧!”
後來才知道那天正好是一九六一年一月十六日,是樸正熙等少壯派軍官發起**原政府的**日。從那一天起韓國教會結束了和政論的親密關系。第二天,我照常上醫院探病,沒有停下傳福音和探訪的工作。我希望這次的手術能夠縮短趙教師的服役期限。我信靠聖經羅馬書八章二十節“我們曉得萬事都相互效力,叫愛上帝的人得益處,就是按他旨意被召的人”,相信上帝會成全我們,趙教師的病勢有所好轉後六月一日轉送到大田去了。
趙教師不在教會時,神召會教團內部也經歷了一場火一般的試煉。當時西大門轉盤道旁有一個奮興中心。那是美國神召會東方宣教部為了復興韓國教團而預備的。這樣的中心台灣也有一個。可是唯獨韓國的奮興中心卻經歷了風風雨雨。
會場上氣氛異常緊張,仿佛一觸即發,與會者之間毫無恩典與愛心的言語。如此下去教團有一分為二的危機。
四天之久的針鋒相對後事態越發不可收拾了。最後一天赫士敦宣教士站起來用悲壯的聲音說道︰
“我看在這件事上韓國的牧師和教師們沒有什麼過錯。是我們宣教士們沒有認罪悔改,我們宣教士們要認罪悔改。”
他就地趴在水泥地上痛哭流涕地做了悔改,司泰慈牧師夫婦和凱迦姆牧師夫婦也一起趴下來做了流淚的禱告。特別是凱迦姆牧師夫婦為這件事在上帝面前已經流著淚禱告了六個月。總會的會場氛圍突然肅穆起來。爭吵告一段落,會也散了。那天晚上宣教們為了認罪悔改做了通宵禱告,也有不少的人在一起做禱告。第二天凌晨上帝給凱迦姆宣教士的夫人看到了異象,是一個裝滿桃的箱子里有一個桃子潰爛以後,其它的桃子也爛起來。
第二天會議當中有了為教團的發展要清除爛桃子的發言。就這樣總會讓針鋒相對的幾個人退出總會後,在宣教士們領頭的認罪悔改的禱告中會議順利地閉幕了。
我在總會結束後再一次向上帝獻上了感恩的禱告。
“感謝天父,我這個無知的人不明白您的計劃,只為趙教師開刀受痛苦的事抱怨不平,如今才知道是上帝有意讓趙教師隱藏起來。如果趙教師出席這次西大門總會的話,說不定會受到一些心靈的傷害而灰心,感謝上帝能夠讓他避開了這樣的紛爭。”
我從心里發出了感恩的禱告,也很感激宣教士們。他們到這陌生的異國他鄉,在迥異的語言和生活環境中辛辛苦苦地為主傳福音,我相信他們在天上的賞賜一定很大。特別令我難忘的是神召會的宣教士們為了在這片土地上推廣靈恩運動而付出的汗水和淚水。我們不能否認他們為了這朵聖靈之花的盛開做了默默無聞的底肥。
總會結後的第二天,我和凱迦姆牧師夫婦回到了佛光洞。我正在探訪一位信徒時有人來告訴我凱迦姆牧師的師母有急事找我。我很納悶,這個時間她應該在台灣怎麼能來找我呢?我急忙回到了家,這才發現師母正昏迷不醒地躺在我家的炕上。原來拉凱迦姆宣教士一行上機場的轎車在永澄浦轉盤道上撞了一個七歲的男孩子,這又是一次火一般的試煉。那惡魔想攔阻韓國的靈恩運動,卻被凱迦姆宣教士夫婦認破以後,要加害凱迦姆牧師了。那時他們用電報電告了在世界各國的神召總部讓他們在同一個時間里為韓國的神召會做禱告,以免使其**。
被撞的那個男孩子不幸當場死去,凱迦姆師母也嚇暈了。他們為了平息總會的糾紛而日夜操勞,又踫上了車禍。
“崔姊妹,崔姊妹。”
她在找我,我握著她的手,流著淚做了禱告,她一緩過精神就說︰
“無論如何也要好好地補償孩子的父母。”我找到他的父母時,發現那個男孩子是上主日學的學生,他家非常貧窮卻有七個孩子。我們做了安慰的禱告後留下了六十萬元的撫恤金,他的父母在悲痛中說︰
“這孩子為了救我們一家先上了天堂。”他們也要上教會去,我們一開始還擔心他家人會蠻不講理,可是在聖靈的安慰之下善後事處理得非常圓滿。凱迦姆宣教士療養一個多月後去了台灣,我通過這些事情再次領悟到了在魔鬼經常用火一般的試煉來絆倒我們的時候,聖靈也在試探和患難中祝福我們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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