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是的
作者︰米斯蒂-伯諾
正文
第一章 星 期 二 第二章 爸爸的女兒 第三章 謀殺,她寫下 第四章 晨曦在即
第五章 回 轉 第六章 愛之旅 第七章 生即死 第八章 反省
正文 第一章 星 期 二
    1999年4月二十日。那天開始時和平時上學的日子沒有什麼兩樣。五點半我先生布萊德離家上班,過一會兒我也起來叫孩子們起床。把十幾歲的孩子從床上趕起來總是一場小型戰爭,而那個星期二尤其如此。為了趕功課,前一天晚上凱西睡得非常晚,廚房的桌子上到處都攤著她的書;盛著她的貓的排泄物的盒子也需要關注一下了;我們的早飯也晚了。我盡量克制著,不去教訓她上學之前應該做些什麼。七點二十五分左右,克里斯親了我一下,至少給了我他的臉蛋,算是跟我再見。(做為一個十五歲的孩子,近來他總是這樣。)然後一溜煙兒跑下樓,到外面去了。凱西則在門口穿鞋,那是她最喜歡的柔軟的黑色達克馬丁牌。無論晴天陰天,甚至在正式場合也穿。而後,她抓起書包,跟在弟弟後面出去了。**在樓梯欄桿上與她告別。像平時一樣,我對她說,「再見,凱西,我愛你。」她嘟囔著答道「媽媽,我愛你。」然後就走了,穿過後院、籬笆和離我們家只幾百碼的高中足球場。我穿著妥當,為自己沖好一杯咖啡,鎖上門,就開車上班去了。中飯時分,一個叫查理的朋友打來電話,問我是否听說高中發生了槍擊事件。我說沒有。我試圖使自己不要慌亂︰一方面,這似乎與凱西和克里斯無關。可能只是幾個孩子在停車場起了爭執,或許只是皮耳斯街上一次偶然事故。另一方面,我的咖啡伙伴薇爾和我剛剛在附近的商店買好午餐,正準備要吃。再說,我總覺得科倫拜中學是安全的。不是嗎?…不過,我還是決定給布萊德打個電話,也許他已經有了什麼消息。我打電話時,布萊德正好在家︰他不舒服,提前下班回家了。他一接起電話,我便將所听到的告訴他。他說他也听到類似的消息,而且還听到外面砰砰幾響和一兩聲爆炸。但他沒往心里去。那是午飯時間,總會有些孩子跑出來,說不定是哪個調皮鬼在放鞭炮吧。

    放下電話,穿上鞋,布萊德來到後院。越過籬笆向外望去,他看見到處都是警察。回到屋里,打開電視,正好趕上第一次新聞發布。過了一會兒便是第一次現場轉播。一下子,所有支離破碎的細節都拼湊起來了,他意識到這不是鬧著玩的︰「我一面用眼楮盯著電視屏幕,一面跪在沙發的角落,求神保守所有的孩子。我的心思很自然地是集中在我的孩子,凱西和克里斯身上。然而,在心里深處,我確信他們會平安無恙。按理說,當這種事發生在與你如此親近的人身上時,你總該有所察覺,但我卻沒有。」接下來到三十六個小時簡直像在地獄里。當我趕到科倫拜時,幾百名絕望的父母和親友,警察,排雷手,記者以及旁觀者已經圍在學校四周了,到處一片混亂。雖然已知的情況使我們足以了解事態的嚴重性,但細節仍是互無關聯,彼此矛盾,令人困惑的。我們所知道的就是學校里有兩個瘋狂、身份不明的持槍者,一面口出狂言,一面濫殺無辜。每個人都在拼命找人。大家哭喊著,祈禱著,互相抱在一起。也有人呆立著,目無表情地看著周圍一片混亂的場面。很多有孩子在科倫拜的家人都被送到附近的立木小學,在那里等候警察的報告。其余像我們這樣的則滯留在公共圖書館,因為立木已經人滿為患。

    這真是一幅戰爭場面,受傷者和平安無事者的名單不時更改並散發給大家。我一面瞄著更新的名單,一面上氣不接下氣地在人群中跑來跑去,呼叫凱西和克里斯的名字,問有沒有人看到他們。進學校里找他們絕對是不可能的,整個校園已經戒嚴,荷槍實彈、緊張兮兮的突擊隊員已經將那里圍得水泄不通。中午剛過,克理斯露面了。原來他逃到學校附近的一個鄰居那里。當他回家時,踫到正在那里守著電話的布萊德。布萊德撥通我的手機,我立刻感到一陣輕松︰感謝上帝,現在只需要再找一個孩子了。然而,這種輕松的感覺只持續了一兩秒鐘。一想到凱西,我的心又繃緊了︰我的女兒在哪兒呢?槍擊發生以後,許多逃脫的學生都被裝上公車,送往安全之處。其他一些人像克里斯一樣靠兩條腿逃離噩運,其中有些人幾小時後才被找著。許多受傷的人來不及確認身份就被送上急救車。還有幾十個人在樓內的衣櫥和教室中躲了幾個小時。人們後來發現,他們中有一些人獨自倒在血泊中,流著血死去。下午五點鐘左右,我們這些仍舊在圖書館等候消息的接到通知,說是最後一車學生已經離開高中上路了,要我們去立木等著接人。布萊德,克里斯(他們從下午早些時就和我會合了)和我立即跳上車,以最快速度向立木小學沖去。雖然到目的地只有幾條街,我們的旅程卻十分艱難。高中附近的路幾乎全部封鎖了,剩下幾條仍開放的則擠滿了丹佛各家媒介的電視卡車和面包車。直升飛機在頭頂轟鳴,我們的身前身後則是汽笛大作。我的心在劇烈跳動,焦慮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們總算到了立木。一跳下車,我就伸長脖子向馬路一邊望去,再向另一邊望去,沒有車。我們等候著。時間一分鐘一分鐘地過去,我們往路上看了又看,還是不見車的影子。最終我們明白了︰根本沒有所謂的"最後一班車"。我無法理解,目瞪口呆。直到那刻之前,我還滿懷希望。現在呢?我感到被騙了。也許他們不是有意的,但我是被騙了。強烈的被騙的感覺使我快要窒息了。幾個星期之後我們听說,其實早在那天晚上八點鐘,警方就已經確信失蹤的人都已死亡,並且清點了所有其他人。但因沒有確實證據,他們不能向外公布,以致我一直抱著一線希望。我試圖說服自己︰也許她正躲在哪兒呢。她向來很有辦法,會找著一個好的藏身之處。我只希望她沒傷著。即使傷了,也比死了好。萬一受了傷,她還是有救。只不過她要捱過一個晚上,至少一直捱是人找到她…身處這種絕境,你只能依靠希望支撐下去,縱然希望是那麼脆弱。到了晚上九點半,我在如此緊張的狀態下再也支撐不住了。警方再不提供新的情況,布萊德和我只好決定回家。不是我們認為應該放棄了。絕不是的。而是繼續在立木呆上一夜又有什麼用處?回家後,布萊德爬到我們院子的小棚子頂上,要親眼看看學校里的情行︰「站在小棚頂上,我可以看到整個學校。透過雙筒望遠鏡,我甚至可以從圖書館的窗戶看進去,連印在ATF(酒精、煙草、煙火管理-譯釋)隊員藍色外套上的黃字都看得見。他們低著頭,好像四處尋找什麼東西。雖然我看不清他們到底在做什麼,但我猜他們正跨過一具具尸體,尋找爆炸物。後來听說他們共找到幾十枚炸彈。」大約十點半或十一點的時候,從高中那邊傳來一爆炸聲。我們沖到樓上凱西的臥房,從那兒的窗戶向外望去,看看有沒有火焰、硝煙,或其它什麼的。然而,我們什麼都沒看到。黑暗里只有警車與救火車的紅燈與藍燈在閃爍著。一定是他們引爆了一顆炸彈。我因恐懼而渾身發抖︰如果凱西還活著可怎麼辦?我漸漸地身心疲憊,想去睡一下,卻根本睡不著。每次只要一閉上眼楮,就被又一個惡夢驚醒。我一次又一次看到凱西︰她縮在某個黑暗的衣櫥里,想著是否可以安全地出來了;她躺在走廊上發冷,流著血死去;她哭著求救,卻沒有人來幫她。我多想抓著她,拍她的頭,用我自己包住她,與她擁抱、哭、笑,用力地抱著她不放。我無法承受失去她的痛苦,無法面對她空卻的房間。

    從凱西的床上拿起她的枕頭,我抱著它,頭埋在里面,聞著凱西的香味,眼淚流出來。凱西的香氣,我的心肝的香氣。我從來沒有哭得這麼久,這麼傷心。到早上三點半左右,我終于站了起來,並穿好衣服,與布萊德一同走到普克街的拐角,那里停著一部制安執勤車。覺得司機也許會告訴我們一點新情況,我們就問了他幾個詳細的問題。但他只是閃爍其詞。最後,布萊德說,「請你把真相告訴我們。我們有理由相信我們的女兒還在學校里。請問里面還有人活著嗎?」那司機回答,「我跟你們直說了吧。那里沒有活人了。」雖然已經該絕望了,我到那時還是不肯認輸。我對布萊德說,她總有可能躲在哪個衣櫥里,或是受傷了卻被醫院漏數了。你怎麼知道。他們以為一切都明了了,其實並不一定。二十四小時之後,星期四早晨兩點鐘左右,我的防線終于崩潰了。電話鈴響了。驗尸所的一位女士把我們害怕听到,但已預料到的告訴了我們︰他們找到了凱西的尸體。

    現在只能承認我們的女兒永遠離開我們,再也不能回家到這里來了。一個做媽**怎能接受這樣的事實?我又哭起來,好像以前都沒哭過似的。*****後來人們告訴我,那天上午十一點十五分的時候,凱西背著書包,走進高中圖書館做英文課的作業,《麥克白斯》里的一段。她的好朋友克麗絲朵恰好也在那兒︰「撒拉,賽斯和我像平時一樣到圖書館看書。大約過了五分鐘,一位老師沖進來大叫著,說走廊里有人拿著槍。我們一開始不當一回事,“開玩笑,又是高年級學生的惡作劇。”賽斯說,“別慌,一定不過是假子彈。”接著我們听到槍響,開始是在走廊的另一端,然後越來越近。尼爾森先生心我們大吼著,要我們爬到桌子下去,但根本沒人听他的。接下來,一個孩子跑進來,倒在地上,他的肩上滿了鮮血。我們馬上爬到桌底下,一點兒也沒有耽擱。尼爾森先生在打電話報警。賽斯用他的膀臂摟著我,他的手按著我的頭,因為我混身發抖。撒拉拉著我的腳,和我們一起縮在桌子下。然後,艾瑞克和迪藍就進了圖書館,一面開槍,一面說︰我們一輩子都在等著這樣干呢。每開一槍,他們就一陣歡呼。我不認識他們,他們的名字是後來才知道的,但他們的聲音又可怕又邪惡。然而,他們卻似乎興高彩烈,好像在玩一場游戲,並得了頭彩。他們來到我們那張桌子,掀翻椅子,正好打中我的胳膊,然後又打到撒拉的頭。我嚇得氣都喘不過來。突然他們離開了圖書館,大概是子彈打光而到外面裝子彈去了。我們正等著這一刻。大家飛快地沖向圖書館的側門,就在他們回來之前,從那兒的一個緊急出口逃了出去。」克麗絲朵在艾瑞克他們進入圖書館的一刻失去了凱西的行縱,至于凱西當時在做什麼也是眾說紛紜。有一個學生說記得看見她在桌子下握著手禱告;另一個學生說她仍坐在座位上。事故發生後幾個星期,一位二年級的學生約書告訴我說,雖然他沒有看見凱西,但他永遠不會忘記他親耳所听到的。那時他躲在桌子下,距凱西只二十五尺︰「當那些人來到凱西那里時我什麼都看不到,然而我听得出她的聲音。一切就像發生在我面前一樣。他們當中一個人問她是否相信神。她停頓一下,好像不知道如何回答。然後她說是的。她肯定害怕了,但她的聲音卻是堅定的,沒有發抖。然後他們又問為什麼,但沒給她機會回答,就把她殺了。」約書說那兩個男孩的問候方式使想到他們是否看見凱西在禱告︰「如果她沒有在禱告的話,我不明白他們怎麼會冒出那個問題來。或許她以前跟他們講過話?誰也說不上。我知道他們在圖書館時一直說個不停。他們走到以賽亞那里,嘲笑他,罵他是黑人,然後殺了他。之後他們開始大笑和歡呼,好像一場游戲。後來他們離開房間,我迅速站起來,用手夾著我朋友伯瑞悌妮向外跑。我記得的下一件事就是將她推到門外,我自己也在她身後飛奔而去…」蓋瑞,我們教會的成員,杰佛遜郡治安部的探員,是次日第一批進入現場的︰「到學校後我們分成七組行動。所有遇害者的尸體當夜都留在原地,因為調查人員在開始收集證據之前,要確定所有的細節都已經記錄下來了。我一進圖書館就看到凱西。我馬上知道是她。她倒在桌子下,緊挨著另一個女孩。

    凱西是非常近的距離被擊中頭部的。事實上,從彈痕可以看出,槍口已經挨著她的皮膚。她大概舉起了手,因為她的一個手指尖被炸掉了。她也來不及做別的,那一槍頃刻就結束了她的性命。」*****

    雖然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四月二十日那天與現在的距離越來越遠,但記憶中的每一個細節卻不肯退去。有時那些景象活生生地跑出來,就像昨天才發生似的。醫生說人的頭腦會忘掉痛苦的記憶,這也許不錯,但我不確定人的心是否也會忘記這些。如果說我心里深處還有一絲安慰的話,那也許就是在凱西生命的最後一個星期里,那些使我們成為一家的快樂的小事情。雖然這些事本身算不了什麼,但很奇怪地,每次想起它們來便感到滿足和安慰。那是幾個星期以前,布萊德和我帶著孩子們一起去附近布瑞肯任吉的一個滑雪場。因為手里還有一些沒用過的門票,所以我們決定讓凱西和克里斯從學校請一天假(這是前無絕有的),好把這些門票用掉。事情就這樣定了。星期四當他們出發的時候,我一面看著他們拿著滑雪板離開家,一面站在那兒忖度著,為什麼我和我的兄弟之間從來沒有這樣親密過呢?我的孩子們不僅能和平相處,而且因在自己所喜愛的運動中有對方的陪伴而歡喜快樂,這是多不容易啊。

    星期五他們倆都回了學校。星期六晚上是學校的年終舞會。雖然凱西和她最要好的朋友阿曼達都因為沒有男伴邀請而不能參加,她們還是決定要好好玩一玩︰「我們不能參加舞會,因為沒有人約我們。我們成了輸者。恰巧那天晚上我媽媽上班的地方在瑪瑞奧特有個宴會。凱西和我決定梳妝整齊,漂漂亮亮地去參加。結果我們在那兒渡過了一段最好的時光。」那個星期六的深夜,凱西從瑪瑞奧特給我打來電話,告訴我她和阿曼達以及阿曼達的媽媽是多麼愉快,並且說她準備回家里停留一下,然後到高中參加舞會以後的活動。接下來我所知道的就是她風風火火地與阿曼達沖進家,一面翻箱導櫃地找一套新衣服,一面告訴我她本以為可以早一點到家,可是沒有料到玩了這麼久。事實上,她回家時已是早上六點鐘了。星期一就是星期一。凱西要趕做一大堆作業,因為她把整個周末都玩掉了。通常她會幫我的一家朋友照看小孩,但那天他們不需要她,所以我們全家就聚在一塊兒吃晚飯。雖然這在我們家不算希奇,但也不是每天如此。晚飯後,凱西就忙著她的功課,直到很晚。回想凱西生命中的最後一個晚上,我還能看見她坐在廚房。她沒做家務,我肯定還因此而責怪她。此刻她已離去,想起這些是痛苦的。同樣,意識到我們之間的關系,隨然總的說來不錯,但卻不是最好︰不是在那個晚上,也不是在任何一個晚上,也是令人痛苦的。但是,現在為該做而沒做的懊悔已是為時過晚。

    我們如此失去凱西,最令人難過的竟然是這樣一個事實︰如果我們不是為了挽救她,而在兩年半之前她開始讀九年級時把她從另外一所高中拉出來的話,那天她原本是不會在科倫拜的。當然,那時候我們之間的關系十分疏遠,幾乎無可補救。每次能把她從學校完整地拖回家都是一個小小的勝利,更不用說聚在廚房里一起吃頓晚飯,或者做個功課什麼的了。不過,那已是另外一章了。

    
正文 第二章 爸爸的女兒
    一九八一年十一月六日,凱西出生在離她十七年後安葬之處不到五六哩的地方。做為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她喚醒了我內心里天然的母愛,使我由一個最麻木不仁的女人,變成一個最熱心的媽媽。然而,更希奇的是,她也徹底改變了布萊德的生活。有句話說有的人先結婚、再生子、再戀愛。如果這真是某些人生活的寫照的話,我得說那當首推布萊德了。還是讓他自己說說自己吧︰「米斯蒂和我是一九八零年八月結的婚。三個月以後,她嘴巴里就只有一句話︰孩子。她非常渴望要個孩子,我卻想等等,先享受幾年二人行的樂趣再說,哪怕兩年也好。可是哪里料到,在我們婚禮之後六個月,她就懷了凱西。我一點不像我所認識的許多等候頭一個孩子的男人那麼興高彩烈。事實上,我甚至有些怏怏不快。因為我想做許多別的事,現在這個孩子卻跑出來了。隨著米斯蒂的孕期一天天過去,我變得越來越難以相處,並深深地傷害著她的感情。回顧那一段日子,我差點使她離開了我,因為我不明白她為什麼不再像過去了︰為什麼她會疲倦,為什麼她要躺下休息,為什麼她會不舒服。我真是夠遲鈍的。接著就到了凱西出生的那一天。當我看見她從母腹里出來的時候,就在那一瞬間,我好像變成一個新的,完全不同的人。傾刻間我愛上了我剛出生的女兒,愛上了我的妻子。所有的事都聯系起來了,我明白了米斯蒂所經歷的一切,為我帶給她的難處而懊悔。小東西真是神奇,我願意為她把所有的事都包下來。我常常喜歡搓摸,親吻她柔軟的小臉頰和肩膀,連她的第一塊尿布都是我替她包的。這使那些護士們印象深刻,結果她們跑出去做了一個小小的金色名牌,別在我襯衫上,上面寫著〈超級老爸〉。

    為凱西最後蓋棺的也是我。我要確定那是我,而不是其他任何人。她剛剛會爬後,我每次出門,她都跟在我後面爬。我一離開家,她就大哭大叫。她不要看到我走,我也極不願離開。那時我在馬丁-瑪瑞埃塔上班,每天工作十二個小時,連周末都是如此,根本沒有足夠的時間按我所希望的看她。以後幾年中,我們在早上有了另一個儀式︰五點半左右,我把她叫醒,把她全人裹在毯子里。離家上班之前,我先親她,給她唱一曲早上好的歌,然後對她說︰"祝你一天快樂,凱西。晚上見。"她則打著哈欠說︰"好的,爸爸。"凱西和我喜歡待在一塊兒。我會四肢著地,跟她滿屋子爬,追逐嬉戲。我抓住她的小腳,把她捉回來,她則格格格地笑個不停。這個游戲對她滿了樂趣。後來我們給她買了個紅色的小拉車,我常常帶著她四處游玩。那小紅車真成了她的寶貝,她喜愛極了。

    凱西約六個月大的時候,我開始讓她坐上我髒兮兮的自行車。我用安全帶把我們綁在一起就上路了。我帶著她上很大的坡兒——也許我不該這樣做——但她喜歡。旅程將盡時,她常常會睡了,把頭倒在我的前臂里。我們就這樣一路顛簸著回家。米斯蒂總是擔心這種旅行會使孩子受傷,我想有一次還真傷到了,盡管那是很久以後的事。當時凱西大概五歲,克里斯三歲。有一次我把他們倆都放到自行車上。克里斯坐在我前面的氣罐上,凱西則坐在我身後。那天道路泥濘,我們一路緩緩而行。我伸出兩腿以保持平衡。當我們這樣在泥土里爬行時,大概踫到了一塊泥巴,結果後輪忽然滑向一邊。車子翻了,我們全部摔倒。克里斯摔了個’嘴啃泥’,而車架正好砸在凱西腳腕的上面。我把他們從泥巴里拉起來後,讓他們自己站著,結果發現凱西站著的樣子很好笑。

    她既沒有哭,舉止也不像受了傷。但是當我稍稍拉起她褲角的時,發現她的腿是扭曲的。我把她的腿摔斷了。我從來沒有這樣驚恐過,心都碎了。我抱起兩個孩子,帶著滿身泥巴,沖過幾條街,來到我們的朋友瑞克和蘿瑞的家。蘿瑞抱起克里斯,把他放進浴缸洗干淨。瑞克則帶著凱西和我去附近的急救中心照愛克斯光(凱西斷了兩根骨頭),綁繃帶。這真是一場惡夢。米斯蒂開車來到急救中心看我們。她一進門就哭起來。凱西看著她,說︰’不要哭,媽媽,我會沒事的。’過後,她卻痛極了,以致我們坐著陪了她整整一夜。」布萊德記得的關于凱西的佚事比我多得多。像凱西的第一只小貓,那個帶條紋的叫"老虎"的小家伙。凱西不論到哪兒都帶著它。後來,布萊德在復活節時給凱西買了個叫"捷卡"的小鴨。它老了以後很是友善,整天在院子里東游西逛。我們也養過一條黑雜色的來波狗,叫"斯坎波"。凱西和克里斯喜歡把它當馬騎。當它躺在地上搖動尾巴時,他們倆就在它身上跳上跳下,抓得滿手是毛。布來德整修我們住過的一座房子的地下室時,曾有一個大咖啡罐,里面裝滿鐵釘。凱西喜歡把它們通通倒在地板上。然後再彎下腰,摟著小貓,把它們一個個撿起來,放回罐子里。

    後來,凱西上幼兒院或一年級時,布來德教她代數的基本知識——不是強迫她學,而是要看看她是否足夠聰明,能學得會。他把牙簽,叉子、餐刀和勺子分成組,向她解釋什麼是集合。我們驚訝地發現她全都能懂。後來他們進行到字母的抽象表示,凱西能先把所有的a都加起來,然後是所有的b,最後是所有的c。打從我們第一次把她放進我們院子里的戲水池的那一天起,游泳就成了凱西喜愛的另一項運動。十幾歲以後,她最喜歡去GlenwoodSprings。那是洛基山脈里的一個鎮子,有極多的水池,下面都是自然溫泉。凱西還喜歡釣魚和登山。大約三年前,我們全家去山區旅游時,她對登山發生了興趣。尤其是在她和克里斯在布瑞肯任吉的活動中心上完登山安全事項的課程,並拿到證書之後,登山似乎成了她最喜歡的運動。回顧凱西的童年,一切都普通而又平常。但每一個母親想起她們孩子的童年時,都會有種溫馨和模糊的感覺。現在她走了,我開始覺得與孩子渡過的每一時刻都不同尋常。雖然這是老生常談,但它確有幾分真實。當廚房亂七八糟時,當電話鈴響起時,當孩子們要出門時,父母很容易責備、不耐煩、發脾氣。雖然這樣的情形是不可避免的,但是當這些事還沒有發生的時候,你要花時間與孩子們在一起。在不知不覺中,你那四歲的小寶貝已經變成郁郁寡歡的青少年,連你進他房間他都不理你了。

    至于凱西,因我們有一大堆快樂的時刻可以回憶,每當我們需要重新找回愛時,我們就回到這些時刻。否則,很難想像當她到了十幾歲時我們會怎樣。*****

    回憶是一件事,夢則是另一件事。讓我先講講那些惡夢吧。五月初,凱西去世後約三個星期,我第一次試著不借助安眠藥入睡。結果像是一場災難,整夜都是一個又一個惡夢。有一次,我看見凱西躺在擔架上,頭和胸前都綁著繃帶。她笑著與搬運她的護理人員說話,告訴他們她會好的。她看上去好像真能逃過此劫,接下來我卻被告知她突然死了。我無法相信,因為我本來確信她會活下來的。在另一個夢里,我因發現自己在丹佛鬧市一危險區買東西而驚慌失措,試圖盡快把凱西帶到安全地帶。一次,我從這類惡夢中醒來後,幾乎再也無法入睡。我與自己爭辯失眠與惡夢哪種情行更糟。我的結論是惡夢更糟,因為醒著的時候我至少可以按著我所喜歡的去想像凱西︰美麗,健壯而又充滿活力。在夢里,當她躲避頭上的槍口時,她的臉因恐懼而扭曲。即使你知道某個恐懼來自你的虛構,它還是讓你難以忘懷。就在另外一個晚上,外面幾條狗在院子的平台上又叫又跳,東奔西竄了好久。雖然我理性的一部份告訴我那只是為了一只老鼠,或一股異味,但我還是伸長了耳朵,要听是否有人正接近我們的房子。高中就在院子的另一端,誰知道那兒還藏著多少艾瑞克和迪藍呢。有幾次情況糟到一個地步,我真準備要賣掉房子搬家,以求安穩。多虧布萊德,他用全部的溫柔使我重新確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听說克服恐懼最好的方法是正視它。在過去幾個星期里有了兩次這種經歷後,我開始同意這樣的說法。雖然將這些說出來會感到刺痛,我還是要講講我們是如何面對那些令人難過的場面的。

    第一次這種經歷是去公墓。如果說有什麼事比眼看自己的孩子被放入墳墓更悲哀的話,那就是在鮮花凋落,親友離去之後,獨自來到墓地站立哭泣。我一會兒踢打自己,不明白為什麼要來,恨不得就死在那兒,可以與我的寶貝同在;一會兒又清醒過來,試圖使自己相信你和她就在一起︰她看到你在這兒,她知道你愛她,惦念她。在公墓時有一件事使你倍感沖擊,那就是想到生命中無關緊要的東西如何隨風而逝。有人說死亡是個巨大的杠桿,這是千真萬確的。大多數七八十歲的人在身後都留下一生的業績,而大多數十七八歲的人則一事無成。凱西甚至連中學都沒有畢業。然而,除此之外,生命的跨度並沒有產生多大區別。記得《詩篇》中的一篇說到,「看哪,世人如生長的草…」不管這是出自哪一篇,我發現想起它便帶來一些平安。想到在凱西去世後第一次去科倫拜參觀則是一個更大的心理障礙。雖然高中離我們家近在咫尺,但在事件調查的前幾個星期,它對我們卻像個朦朧不祥的怪物和城堡。

    想象著我們家門口的屠殺有時會使我幾乎瀕臨崩潰。也許因為我做了即使到了最壞的地步也要振作的準備,最終我還是能夠保持鎮靜。布萊德和我是參觀槍擊現場的第一批父母之一。瑞考,郡里指派的“受害者輔導”,和另外兩個主要調查人員陪伴我們。所到之處是滿目槍孔,飛濺的血跡和破碎的玻璃。在走廊和房間里,我們看到被炸開的大洞和家俱的碎片。大片的牆壁和地板都被煙燻黑了。有些地方熔化了的日光燈線圈從天花板上傾斜下來,排水管里流出的水則形成一個個骯髒的水坑。在整個參觀過程中,我雖然因震驚而麻木,而目瞪口呆,過後我仍感到有所成就。正如布萊德告訴別人的,「既然我們已經知道凱西最後一刻所面對的情形,我們再也不必胡思亂想了。我們的想象再也不能戲弄我們了。」盡管如此,人還是沒有辦法真的不再思考和憂慮。在凱西的追思聚會上,我們教會搭了一個白色帳篷,里面放著蠟燭和花束,桌上堆著厚厚的信件,紀念品和贈物——有人放了一個畫著笑臉的黃氣球。一天傍晚,克里斯和幾個朋友站在那里時,注意到有人用黑畫筆在氣球上畫了一個子彈,使它看上去像被子彈擊中似的。克里斯一氣之下毀掉了那個氣球。我們卻無法忘記這件事,我們怎能忘記呢?還有另外一件事。凱西去世後九個星期,我們的朋友在附近商場看見一個年輕人。

    從他敞開的外衣可以看到他穿的襯衫上寫著,"13比2,我們仍舊領先。"知道在發生了科倫拜這樣可怕的悲劇之後,我們周圍還有如此厚顏殘忍的人,真令我害怕。在每個人停止一切暴力之前,還有發生多少次槍殺呢?能幫我勝過這些困擾的一點乃是想到我並不是唯一的受害者,而且試著去接觸其它像我一樣掙扎的人。有一位圖書館里幸存的年輕人,原本是充滿自信的運動員,至今仍不敢正視陌生人,說話時還總是焦慮不安地盯著自己的手。鄰區一位體格魁梧的十六歲男孩,雖然沒有到過科倫拜,卻是惡夢不斷。有一次他還夢到兩個持槍者進入他的房間,就坐在他的床沿上。報上說這一帶的一些女孩害怕黑夜,要媽媽陪著才能睡覺。說來奇怪,與布萊德和我接觸最多的反而是卷入悲劇最深的一些孩子們。凱西的同學,教會青少年團契的朋友和其他人到我們家來吃飯、聊天、回憶、或僅僅出現一下。

    也許因為我們有著同樣的悲痛,也許因為我們從同樣的悲傷中走了過來,所以盡管我們的經歷各不相同,他們的同在總是使我得以安定,得以安慰。這是我在日常生活的其它地方找不到的,以至有時候我發現自己在等候他們到來的門鈴聲。*****

    我說過我要從惡夢開始。我已經講完了。現在講講那些美好的——凱西馬上要畢業了;凱西披著婚紗從過道間走來;凱西期待著她自己的孩子。雖然提到這些令人傷感,但它們還是開始慢慢浮現出來︰再沒有比它們更好的了。如今它們成了夢想。在凱西去世前幾個月,我們開始談到上大學。她極其渴望到英國的劍橋去,將來做一位產科醫生。我可不象她那麼熱情,特別是發現光學費一年就要3萬美元之後。我對她說,「抱歉,凱西,我想你恐怕生錯地方了。」但她卻沒有被數目字嚇倒。自一九九七年她去英格蘭拜訪了布萊德的姐妹後,她就愛上了那里。她決心已定,要去那兒上學。講到關于她婚姻和家庭的夢想,布萊德喜歡逗她說,「喂,凱西,如果你有了孩子,你會不會讓他們來看外公啊?你知道我和孩子們在一起時是什麼樣,你知道我喜歡做什麼。」他們的談話每次都這樣結束,「當然嘍,爸爸,可是我永遠不會結婚,永遠不會有孩子。」

    *****有人說每件事的發生都有其意義——或許凱西成就了一個神聖的計劃,或許她因持守信仰而被神用以括充神的國度。想到這些,一方面會令我得到某種程度的安慰︰它們賦予一個無情的悲劇以意義,並提醒我一個縮短的人生不對于生命的浪費。然而,另一方面,形形色色的解釋,提耳听命地被教導要學習功課也使我厭倦。我想要脫口而出,「為什麼要發生在我女兒身上?」我要告訴他們無論凱西的死如何有意義,我還是為失去她而深深地哀痛。有時,我甚至因布萊德能這麼快地接受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一切而心灰意冷,也忿忿不平。他怎麼能這麼輕而易舉就過來了呢?布萊德說他可以平靜地對待凱西的死,他因知道凱西與神同在而深感安慰。我的信心與他是一樣的。但是,情緒是件漂浮不定的東西,盡管我確信禱告和時間會使我得著同樣的醫治,我還是在孤獨、自責和絕望中掙扎。我還是到達不了與他同樣的境界。

    我到底應該怎麼樣呢?女兒的葬禮過去幾個月了,我還可以每天早上哭著醒來嗎?為什麼凱西去世三個星期後,我第一次外出購物時,好像方圓十哩的孕婦都一切出現,來喚醒我母親的本能,加深我的悲哀?我是否已經變得神經質,以至一會兒把凱西丟在腦後,一會兒又深深到思念她?就在我以為終于可以安然地度過一天時,一件最小的事又讓我淚流滿面。如今,面對突然死亡帶來的震撼成了我們日常生活的一部份——比如,你本以為要到六十歲以後才會考慮父母的過世,結果才三十多歲,竟要為自己的孩子預備葬禮;又比如,因為從開始的一刻起,科倫拜就成了全國性的新聞,你要不斷地回答記者,新聞編輯和攝影師充滿同情,善意,而又沒完沒了的發問。第一通來自好心的陌生人的電話不會使你感覺隱私被侵犯了,但是當你接到第二十通這樣的電話時,你恨不得掛掉它,不管對方是如何地彬彬有禮。每個人都想談談你女兒,只有你不願意。後來呢?事情反過來了︰世界上其他人繼續向前去了,你卻發現自己有一種強烈的欲望,要和每個願意傾听的人談談凱西,"我是一位在科倫拜失去了女兒的母親,你明白嗎?"即使你刻意努力,使你的思緒面向未來,周圍的環境還是要迫使你回到從前。上午,當我打電話給郡里的律師,或上訴法庭,請求封存死亡驗證單時,其他的母親卻正在忙著籌劃全家休假;晚上,當周圍的人奔赴歡快的聚會時,我卻要一面核對凱西死亡證書的準確性(死因︰他殺;類型︰頭顱槍傷;諸如此類),一面為克里斯秋季上學的事操心︰我們是把他送回科倫拜呢?還是送他去私立學校?還是在家里教他?怎樣對他最好?最安全?

    *****昨天夜里躺在床上一次又一次試圖入睡時,我的思緒回到四月二十日。想到凱西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當槍指在她頭上時她所經歷的冰冷的恐懼,我就一直不斷地痛苦。雖然不合情理,我還是掙扎在因為不在她身邊而產生的罪惡感里。身為她的母親,我覺得在她最需要我時,我棄她于不顧。我多希望我在那里拍拍她,讓她暖和起來啊!可是我不在那兒,所以一直等到出殯我才有機會盡母親的責任。他們希望我們帶一套"真正的好衣服"為她下葬。凱西的確有一兩套,但她穿得極少。最後我決定用一件她一直穿的藍襯衫,一條退色的工裝褲,一副貝殼的項鏈,和她那雙達克馬丁。

    這才是凱西。至于靈柩,我告訴殯儀館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粉色;她是爸爸的女兒。我甚至做到連粉色的玫瑰都沒有。可是後來在吊唁之前,我們打開靈柩要看看凱西是否像她自己時(她其實不像),我馬上注意到綢帶子是粉色的。我們商量了要不要換種顏色,後來還是決定就像現在一樣,因為靈柩總歸要蓋上的。遇到這些情形時,你哭笑不得。但是最後我還是做到一笑了之。同時我也對躺在那里的凱西說︰我已近了全力,「我試過了,凱西,我試過了。」

    
正文 第三章 謀殺,她寫下
    三年前的十二月,聖誕節前約兩個星期,我辭掉了工作。本來我在洛克希德-馬丁的法律部全時間工作,可是我工作的那個與客戶的和約到期了,而我正好也該喘口氣了。更重要的是,我想少化點時間在辦公桌上,多化點時間與我的孩子在一起。雖然我一直自信是個有愛心的媽媽,但我還是沒有足夠的時間與他們相處。克里斯在學校的成績正在下滑,凱西則好像每天與我們漸行漸遠。剛剛辭掉工作後不久,一天我正坐在那里為無法與凱西溝通而心里難過,忽然想起我哥哥他們曾送凱西一本年輕人用的聖經,那是本新約,里面有讀經指導,教年輕人如何與父母相處。希望自己能從中得著一些啟發,我信步走進凱西的房間,打開抽屜,要找那本聖經。聖經找到了,很好,但是在這之前,我無意中發現了一疊信件。正是這些信件終止了我原來的計劃,在接下來的三個月里使我們家上演了一出可怕的戲劇。當時我無力地坐在最近的一張椅子里,讀起那些信來。有封信是凱西最要好的朋友莫娜(這不是她的真名)寫的。開始是幾行說不出口的談論性的話和九年級學生的一些閑聊,接下來講到高中的一位老師R太太。她向凱西發出邀請,「是否願意幫我把她干掉?她竟然給我父母打電話,告訴他們我得的F。」信的結尾是一個劃著刀,吸血鬼的牙齒和蘑菇的咒幅,以及這樣一幅漫畫︰R太太倒在血泊中,胸前插著屠夫的刀子。

    其它大多數的信也有同樣的圖畫——青面獠牙的猴子,斧頭,刀子,蘑菇(代表換心用的毒品)——或潦草的咒幅和韻詩︰你的手指已被刺傷,月光已將日光遮蓋,黑色天使展開翅膀,

    美好時辰已經到來。在一封信里,作者大篇幅地講述她如何仇恨她父親;在另一封信里,她又大肆贊美瑪瑞林.曼森。(一宣揚暴力的音樂家,譯釋)她不厭其煩地談論黑色的衣服和裝飾是如何性感,走私酒,大麻和自殘是如何有趣,以及她一個同學的女朋友如何加入一個「要喝雛雞血才能加入」的撒但教會。有幾封信建議凱西離開我們以解決她沒完沒了的問題。還有封信是這樣結束的,「殺死你的父母!殺戮是你全部問題的答案。讓那些人渣為你所受的苦付出代價吧。我,愛你。」另外一封信里是這樣一幅恐怖的圖畫︰一對夫妻(爸爸和媽媽)掛在從肚子里拉出的腸子上。寫信的人相信這種腸子上吊法「是個很好的主意」,她繼續說道,瑞克(這不是他真名)也許會冒出更好的建議,對呀,「他對謀殺這擋子事兒可在行呢,真他**。」信末尾的簽名是個青面獠牙的猴子,脖子上掛著一顆五芒星,那是莫娜代表自己的符號。還有一封信,里面畫著父母的內髒掛在刀子上,〈伯諾的家長〉的墓石,和字母R.I.P。(願他們安息,譯釋)另外一封信以一個《吸血鬼永在我們當中》的大標題開始,接著是一首粗糙的詩︰讓我吸允自己的血,。

    喝干自己的生命。蠟燭發光永遠熾熱,照耀我空蕩的靈魂。不要玩火,舊傷警告,

    時候一到,我的血還要沸騰。當邪惡接近我的火焰,生命的火花消失不見。「我相信我是吸血鬼」,莫娜在一封信里寫到,「我們無所不在。如果你殺了我們中的一個,我們絕不會放過你。小心,我們時刻監視著你。我是黑夜之子。我感到自己在燃燒。無人能傷害我,因為我是吸血鬼。」一張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紙上,潦草地畫著大麻葉,吸血鬼,月亮和星星,莫娜在上寫道,「我渴望那奇妙的東西填充我的內髒我真他媽地想要干掉自己。我們需要殺死你父母。學校真他媽地**。和你父母一起來殺死我,然後再殺死你自己,這樣你才能避免坐牢。你會坐牢的。」這些信使我大驚失色,以至頭昏眼花,幾乎拿不起電話。在終于拿起電話,接通布萊德後,我要他馬上回家。他一進家門,我們就無聲地讀著一封又一封使我們目瞪口呆的信件,直到把它們全部讀完。

    大部份信是凱西最要好的朋友莫娜寫的,可是她媽媽證明,凱西後來也承認,她自己也寫了類似的東西。無論如何,我們手中的信清楚地表明,即使她不是這種紙上談兵的謀殺的主謀,我們的女兒至少也是個自願的同謀。*****

    專家們說成功的父母在于循循善誘。從某種程度上講,這話是十分對的,但它沒有提到一個困難的現實,那就是有時候無論父母、親友、老師和朋友怎樣努力,一個好孩子還是會變壞。除了承認自己的無能並做一點補救外,你無能為力。對于凱西,布萊德和我不得不承認,我們對她生活中一個大的方面一無所知。這事原本有跡可尋。雖然我們發現那些信時凱西已經九年級了,其實當她五、六年級開始與莫娜結為好友而忽略其他的朋友時,她就與我們疏遠了。那時候,布萊德和我已經顧慮到她交友的問題,特別是莫娜,她都不能看大人的眼楮。她們的交往里有種怪異和不健康的成份。八年級時凱西開始全盤棄絕我們的價值觀和規矩而向莫娜的傾斜。我們試圖最大限度地限制她和莫娜往來,並鼓勵她去找別的女孩。但這無濟于事︰她總是堅持說沒有人她可以接近。結果是我們退縮了。一個做母親的,如果有一件事是為了女兒而不肯放棄的話,那就是希望她至少總有一個朋友能在學校里陪伴她的起起伏伏。就是這樣,我還是深感不安,覺得有些事不對頭。無論凱西保證多少次,「噢,沒事,我很好。」我都知道不是那麼回事。然而,我卻找不到任何把柄。

    凱西搪塞的技巧像每個十幾歲的孩子一樣高超︰她放學不回家是因為「必須要提高藝術課的成績」(別提在教室里吸大麻和飲酒了。那沒有人管的,與我們被告知的正好相反。教室里沒人監督。);她把新買的很酷的光碟片顯給我們看,盡管她知道我們本來是不準她買的;她把我們介紹給瑞克,一個看上去沒有什麼危害的同學,但她卻竭力不要我們去注意他對撒但教的熱衷以及他在家里的問題。(後來我實在對瑞克不放心,以至去找校長助理。他承認這孩子已經「沒法管了」,但又說做什麼都無濟于事,即使他父母也無能為力。)回想起來,凱西從一個可信任的孩子漸漸變成一個憂悶的陌生人的過程是這樣緩慢,以至我們都沒有察覺,一直到她所在的海狸高中(這不是真名)打電話給我們,告訴我們她功課成績下降時;一直到她的成績單上出現意想不到的D和F時;一直到我們捉住她許許多多的小謊中的一個時——我們才開始感到事態嚴重︰我們正在失去我們的女兒。一天,布萊德到學校接凱西回家時,看到她的那些朋友為藝術課上的每件東西都用一些神秘的符號來裝飾,這使他坦忑不安。幾天以後,我所看到的則使我變得更加不安︰那天我去把凱西從另外一次課外活動接回家,她正在做她的項目,這沒有什麼,但是坐在她桌子上的是身穿黑衣服,畫者黑眼圈,掛著珠寶首飾的瑞克,而莫娜則倚在他的胸前。也許這是做**過慮了,但有時候,你的心會告訴你有的事出軌了,你能確定那不僅僅是因代溝而造成的脫節。這回絕對就是這種情形。教室里彌漫著壓抑的氣氛,我只希望我女兒離開那里。還有一次我去接凱西和她的朋友。莫娜上車之後,我感到迷惑不解︰她總是抱著胳膊,低著頭,從來不領會布萊德或我。好的時候,她會毫無禮貌地嘟囔一聲"嗨";糟的時候,她拒絕承認我們的存在。她似乎要用她的敵意向我發出一個信號︰我妨礙了她和凱西的關系,她因此對我懷恨在心。

    一般說來,與凱西打交道時,布萊德的運氣要比我好。凱西常常與他貼心,而我總是與她在某些事上起沖突。比如,凱西對音樂的喜好經常成為我們在家爭論的話題。在她生命的最後兩年,她把從Cranberris和PetShopBoys,到Jarsoflay和Kry听了個遍。這些我還可以接受。可是到九年級時,她的喜好變得極其瘋狂,她所喜歡的有些東西令人毛骨悚然。然而,即使你不喜歡孩子所听的音樂,要制止他們卻不是件容易的事,因為學校里別的孩子都听。無論怎樣,你也說服自己說,當你在高中的時候,也是同樣反你父母的口味而行之。也許這只是一個階段,也許你不必因此而過慮。我不記得準確的時間,但從某個時候起,布萊德開始檢查凱西所听的音樂並發現那不僅僅是娛樂而已。盡管包裝著無害的封面,但歌詞本身所傳達的信息卻是明白無誤的。(幾年後我們反省,我們是否由于沒有看出這些歌曲所表達的情緒與凱西內心的爭戰之間的聯系而忽略了一個重要的提醒。)瑪瑞林.曼森的下面一段歌詞正說明了這一點。這是凱西,也是殺害凱西的兩個男孩當時最喜歡的一組搖滾樂︰

    …我痛打自己方能入眠你耕耘,我收割你看見我自殘的疤痕我盼望我不再是我

    我一陣陣輕輕抽搐我割破我年少的手腕…你挑三撿四的論斷你離我而去的嘴臉

    我才他**不在意拿起槍來,拿起槍來…每次想到若不是我們踫巧發現那些信而今天會到何種境地,我便不寒而栗。那真是個的警鐘。布萊德和我坐在我們的床上,被我們的發現所帶來的沖擊所震撼。一部分的我試圖抗拒,說服我這不過是一場惡夢,不可能是真的,不久我們就會醒來,繼續我們的聖誕佳節。但是,最使我們懼怕的緣由卻握在我們自己的手里,我們必須有所行動。

    問題是什麼行動。最後,我們倆都清楚了這不是我們倆單獨能應付得了的,于是我們聯系了莫娜的媽媽,郡治安部和我們西保利社區教會的牧師喬治。我們也把那些信復印了兩份,一份給莫娜的媽媽,一份留給自己,而將原件送給治安部存檔。然後我們坐下,等候凱西歸來。當凱西從學校輕快地回來時,我們叫住她,告訴她我們看到了那些信。一開始,她試圖輕描淡寫地了事,「噢,我們沒想做什麼壞事…」。後來當她發現我們不準備讓她逃脫時,便暴跳如雷地大喊大叫了︰第一,我們反應過度,她從來沒有要真的殺我們或其他任何人,而且永遠連想都不會想;第二,我們未經她的允許而進入她的臥室,還拿了不屬于我們的東西,踐踏了她的權利;第三,因為我們顯然不愛她,我們唯一的女兒,所以她要出逃並自殺,以解除我們的負擔。她真是憤怒了。對凱西的自衛我們絲毫不覺得意外,但是在首次沖突後的幾個月里,它使我們一次又一次地思考一些問題︰我們是否像凱西和莫娜的媽媽所說的,「小題大作,把事情夸大其詞了」?我們是否因為超出了父母合理的管教界限,忽略了凱西的隱私權而制造了麻煩?凱西和其他十四個人在科倫拜的悲劇又再次促使我們重新思考這些問題。

    可是在發現這些信件的當天,我們是沒有時間去深思熟慮的。我覺得我們有被謀殺的可能,我為我的性命擔憂。說句公平話,布萊德沒有把死亡的威脅像我看得一樣嚴重。他認為凱西出格的舉動僅僅是一種發泄——她要表明她對她所做的是多麼投入。但我可沒有這麼確定的把握。當人被惡念深深攫住時,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和一個危險的成人是沒有什麼不同的。邪惡本身就是一種權勢。凱西的血腥計劃哪怕只有一點點可能,我也一定要讓治安部門把它消滅在萌芽中。更要緊的是我們為凱西受怕。事實上,我們是這樣地擔心,以至我們覺得沒有時間停下來,想一想什麼是最恰當的對策。凱西正邁向懸崖,我們別無選擇,必須把她拉回來。*****

    在我們聯系了喬治以後,他又找了西保利區的另一位牧師戴維。恰好那天晚上是教會的青年之夜,戴維建議我們把凱西送去,與其他的孩子一起參加晚上的活動。起初凱西根本不喜歡這個主意,我也一樣。我相信她會逃走,或做點暴力的事。但是最後我們還是決定讓她去。這樣至少給布萊德和我一點單獨的時間,整理我們的思緒。後來布萊德去郡里把信交給治安部,我則留下來看家。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個晚上,坐在餐廳的桌旁,極度恐懼和悲傷,心里想「凱西這回徹底完了。我們完全失去她了。」現在我很清楚,其實在那之前,我們就早已失去了她。當時是否明白這一點已不得而知了。我永遠搞不清楚接下來的幾個星期我們是怎麼過來的。當凱西不發作時,她慷慨激昂,一直以離家出走來威嚇我們。在那中間,我接受了一個外科手術。然後我們帶著孩子去格藍特湖我父母家住了幾天。然而,這並不能安撫任何人心。我們過了一個我有生以來最糟糕的聖誕節。

    日子一天天過去,凱西時常迸發出憤怒和絕望,我們從來不知道下一刻她會說什麼,做什麼。我開始害怕早晨起床。正如布萊德還記得的︰「當凱西氣餒的時候,我是說,她真的氣餒的時候,她就尖叫,說她是多麼不幸,我們進入她的房間是多不公平。她會哭著,喊著,叫著,‘我要殺死自己!你們要不要看著我?我會的,等著吧!我會殺死自己,我要把刀放在這兒,正對著我胸口。’我則與她交談,安撫她,緊緊抱住她,告訴她爸爸媽媽是多麼愛她,讓她安靜下來。有時候她實在無理取鬧,我真恨不得一巴掌打過去,讓她恢復正常。但我從來沒有這樣做。相反地,我用膀臂將她抱得更緊,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她,‘我愛你,凱西,我不希望看你做任何傷害自己的事。我不希望任何不好的事發生在你身上。’」凱西去世之後,她臥室里一個偶然的驚人發現把我們又帶回那些可怕的日子︰那是一個螺旋形邊沿的筆記本,里面有一封寫于一九九七年一月二日未寄出的信,是她自己對那段時間的描述︰「…我無法用言語形容我所受的傷害。我不知如何應付這種傷害,所以我就從肉體上傷害自己。也許這是我表達悲哀、憤怒和沮喪的方式吧…我把自己鎖在臥室,用頭撞擊台面。我也同樣用頭撞擊臥室的牆。自殺的念頭連日纏繞我,但我害怕,不敢去做,所以改為把手抓破,用鋒利的金屬銼刀銼手腕,直到流出血來。雖然最初幾分鐘還有感覺,可後來就麻木了,最後又痛得鑽心。我相信這是咎由自取。至今我的傷疤還在。」**************************************************十二月三十一日,新年前夜,我們約見了莫娜、她的雙親、一位調查人員和一位來自青少年辦案組的探員。一進入會面的房間,我們就驚訝地發現,莫娜的父母不僅對我們表示出公開的敵意,而且這敵意遠超出因發現莫娜與我們的女兒之間的關系所帶給他們的震撼。當布萊德走到房間的另一端,要與莫娜的父親握手時,他甚至端起雙手,示意布萊德走開,說「不必費心」。在整個會面過程中,他和莫娜的媽媽不僅不願承擔任何責任,而且一直嘟囔抱怨,說這樣子斷絕五年的友情太殘忍了。布萊德曾清楚地指出,我們並不以為莫娜比凱西更糟,兩個女孩犯了同樣的錯,我們需要合作,一起幫助她們。但這絲毫無助于事。盡管莫娜的媽媽承認這些信「不合宜」,里面的內容讓她「不開心」,但她不明白我們怎麼會覺得有必要將它們訴之與法,還把她丈夫也扯進來。如果說有人需要為這些女孩的行為負責的話,那就應該是我們了,因為我們不停地警告凱西,要是再不改變態度,她就會被從海狸高中拖走,送到私立學校去。慶幸的是,探員和調查人員將事件看得和我們一樣嚴重。他們支持我們的意願,下令莫娜不許再和凱西接觸。除了其它的,那位探員還告訴莫娜父母的一件事就是,在他十幾年辦青少年案件的經歷里,這些信件是他所見過的最嚴重的。他警告他們,如果莫娜有類似的前科的話,她就會被帶上法庭。然而,他們仍舊既不驚訝,也不自責。

    布萊德和我坐在房間的一端,而凱西、莫娜及莫娜的父母則坐在另一端。至今我仍能感受到他們那冰冷的對視眼神。我也不會忘記,會面結束時,莫娜的媽媽一面向車子走去,一面摸擦著她的肩頭,像是再次向她保證,「噢,沒什麼,寶貝。伯諾家就是這種人。」過了一段時間後我們得知,他們已做好準備,如果凱西決定離家出逃,就接她去他們家。***********************************************************

    勿容置疑地,治安辦公室的會面更堅定了我們保護凱西的決心,我們要讓她斷絕包括她朋友在內的任何要擺脫我們的影響。從某種角度講,這樣做讓父母最為難︰你要插上一腳,說,「到此為止」。我們的確沒有指望這是件容易的事。我們知道與發現這些信所帶來的沖擊相比,我們面臨著一場更大的爭戰。我們也很清楚,更嚴格地限制凱西的結果可能反而使她離我們越來越遠。我心里一方面對凱西十分惱火,以至幾乎可以不計後果。就是這個女孩,我懷了九個月,全身心地愛她,竟然告訴我她恨我!她怎麼可以這樣地背叛我?同時,毫無疑問地,我感到沮喪與被擊敗。布萊德和我總是相信哪些對我們的孩子是最有益的,此刻我們決心照我們的想法去做。我們就這樣做了。十二月二十日,我們發現那些信件的當天,是學校假期開始前的最後一天。我們做的第一個決定就是再也不送凱西到海狸高中去上學︰從現在起她要去基督教的私立學校了。除此之外我們還開始定期檢查她的房間和書包,監視(至少試圖監視)她如何使用電話,不許她未經我們準許而離開家。最後我們還告訴她不許與莫娜及過去的朋友圈里的任何人有任何接觸。凱西自然氣急敗壞。莫娜也一樣,她寫了個條子,說如果我們以為將凱西從公立學校拖走就可以使情況好轉的話,我們絕對是世界上最愚蠢的父母。她保證那只會「使事情百萬倍地更糟」。莫娜還想知道我們怎麼負擔得起私立學校的費用?那不是要花錢嗎?她最後這樣結束,「上帝,我只能說如果他們是我父母的話,他們早就不在了。無論如何,他們令人厭惡的愚蠢已經夠了。是時候了,我們要決定怎樣把他們干掉…」我們只允許凱西做一件事︰參加西伯利教會青年團契的活動。並不是教會本身對我們有多重要,而且我們也知道,強迫一個人接受宗教只會適得其反。我們也不在意要「拯救」凱西。我們所知道的就是︰我們之間的關系已經如此破爛不堪,我們還是深深地愛她,希望她能投身于一種新的生活,不再被舊的、自我毀滅的方式所誘惑。我們只希望凱西能有真正的快樂。這快樂,即使用她自己的話講,也是她從來沒有過的。

    戴維(我們青少年的牧師)仍然記得那個晚上,我們去他辦公室,尋求他能提供的任何幫助︰「我第一次知道凱西是與她爸爸媽媽會面的時候。我們先讀了他們發現的信,然後就坐下談論她。我們與青少年組里的孩子們的父母常常這樣談話,有時候也跟孩子們談談。我們談到愛,同時也談到更嚴格地管教。我告訴他們,他們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把她鎖在家里,切斷電話和一切與外界的聯系,直到她改邪歸正為止;要麼放任自流,指望她自己能生存下來並長大成人。我告訴他們歡迎把凱西帶來參加青少年團契的活動,我們也會盡全力來幫助她。然而在私底下我從未對凱西抱任何希望。我還記得當我們解束談話離開時,我對自己說,‘我們盡力而為,但這個女孩會是塊硬骨頭。她已離開了,遠不可及了。她永遠無法從她過去的所作所為中解脫出來。’」起初,戴維想的好像真對了。凱西在一九九七年一月四日寫的一封信中寫到︰「…他們在我臥房發現的信里有許多圖畫,甚至畫著我們要怎樣殺死他們。現在他們都知道了,吸煙、喝酒、等等,還加上我們不當真的謀殺。**,結果我現在既不能跟我最好的朋友莫娜和珠蒂講話,也不能和我朋友瑞克講話。如果我和莫娜見面或講話,治安部就會下拘捕令。對,我父母和警察掛鉤了!我覺得他們實在把這事小題大作了。我沒有對煙酒上癮,對毒品也沒有上癮,我只是感到孤獨、憂郁、痛恨父母。希望你的生活不要像我怎麼糟糕。我曾試圖逃跑,可是被他們捉住了。所幸今晚我將悄悄溜出去參加瑪瑞林.曼森的音樂會。莫娜和瑞克也會去,至少我可以在那兒見到他們。」

    
正文 第四章 晨曦在即
    在許多人看來,莫娜和凱西的通信不過是十幾歲女孩子之間典型的閑聊。從某種意義上是可以這樣說。拋開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插圖不談,它們就是十五歲女孩子真實的生活寫照,就像她們會說「如果我媽不叫我去,我就殺了她】之類的話一樣。然而,你又如何能區分哪些威嚇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呢?凱西去世三個星期後,我的一位朋友與科倫拜的一位學生談天,得知他的兄弟恰巧認識殺害凱西的凶手。凶手之一的埃瑞克曾明白無誤地炫耀他買到的丙烷罐。他後來就用這些東西炸了餐廳,可當時沒人把他的話當真。據凱西在科倫拜的朋友阿妮緹說,死亡和暴力是學校里每天常常談論的內容,沒人會認真思考這些老生常談。有一次,她听到一個女孩在西班牙文課上說她準備周末去停尸房看死人,好了解人是怎麼死的。阿妮緹覺得那女孩不太正常。然而,那女孩後來又說她是為了寫本書,阿妮緹就松了口氣︰她不過又是為了引人注意罷了。過了幾天,同一個女孩在教室里講她在家有刀和斧頭,並說她想把它們帶到學校來,叫朋友們看看她怎樣「玩流血的游戲」。阿妮緹說,「你不知道哪些話該當真。你以為他們只是說說,要引人注意而已,大多數時候可能是這樣。然後呢,真的出事了,像埃瑞克和迪藍,你這回開始與他們保持距離了。」凱西去世前最親近的朋友阿曼達也有同感︰「我經歷了和凱西類似的階段,倒不是巫術一類的事情,而是與一群不好的人混在一起,僅僅因為我覺得他們接納我。那是我追尋的全部。你孤獨︰你覺得你不夠資格與優秀的一群打交道,因而你竭盡所能地讓另一群人能接納你,這樣你就感到你屬于一個團體。凱西是怎麼回事我不清楚,她告訴我都是莫娜一手造成的。我不認為他們要坐下來,討論一個周密的選擇,像"我們今天動手干那件壞事"。我看不出他們會那樣做。但這並不是說他們的行為沒有害處,因為最後她告訴我她們真的策劃要整死一位老師了。」在我們把凱西從海狸中學拖出來的前幾個月,我不止一次地想我們對凱西是否太過嚴厲了。但從那以後,我越來越相信我們並沒有過份粗暴。一九九七年夏末,附近郊區湖木,一個十四歲的男孩說要殺死父母,然後跟女朋友逃往加利弗尼亞。朋友們都不相信。第二天,在一個好朋友的協助下,他用一把屠夫刀攻擊父親,幾乎要了他的命。凶殺之後,在男孩的臥房里發現撒但教的雕刻和歌德人的裝飾。

    同年九月,布萊德和我在本地報紙上讀到一則類似的消息︰一個高中四年級學生,與他繼父在電視機前爭吵,以至拿槍射殺了繼父,然後又在車庫里拿槍對準自己。幾個月之後,我們區里又有一樁親子謀生案︰這次的受害者是位高地農場的婦女,她被十七歲的兒子所殺,被塞在自己家車子的後座里。當類似我們這種中產階級的、本該平靜的郊區養育的子女能做諸如此類的事情時,你開始意識到很多事不再是說說而已。就拿凱西的例子來說吧,那是我們之間許多的誤解和敵對而造成的鴻溝的結果。這鴻溝只能靠時間、愛和關心來彌補。即使她從來沒有要對我們來真的,我們也不能漠視她所說的那些話。差不多三年過去了,因著科倫拜的槍擊,戴維的一番話使我深受啟發︰「把孩子從舊學校拉出來,為他找一個新的學校,或限制他的行為,或做任何幫他改進的事情,看上去好像是毀了他的前途,實際上是給他一個全新生活的機會。我跟許許多多的父母都這樣說,但很多人不能跟他們的情況聯系起來,說"可是,她已經有好幾次性關系了",或者"我知道他和不好的人混在一起,可是你不能制止他找朋友啊。"他們為孩子擔心,可又下不了決心讓他們做任何犧牲,所以就裝作事情沒有那麼嚴重。

    在我接觸的例子中,只要父母采取強硬的態度,幾乎都能解決問題。結果是開始一種嶄新的關系。最起初是戰爭,因為孩子會反抗,但在內心深處他會說‘我喜歡這樣。我喜歡媽媽開始跟我講話,我喜歡爸爸因為要看我而提前回家。’每次我看到一個受傷的孩子時,我都想他們的爸爸抱過他們幾次,拍過他們後背幾次?他們的媽媽又說過幾次"我愛你"或"讓我來幫你"?這些孩子多數都有父母,但他們的父母到底在哪兒呢?」如果有什麼可以表明我們對凱西的行為采取了恰當的措施,那就是她自己承認她走了多遠。據凱西在私立學校遇見的第一個朋友佳彌說,凱西自己承認她的暴力想法已不僅僅停留在口頭上,她感到一種實在的黑暗權勢緊緊地抓住她,使她失去講話的自由。部份原因顯然是因為她將靈魂交給了撒但。佳彌最近跟我說,「我不知道那是真的還是象征性的,但是沒有區別,因為她已在心里確確實實地有了捆綁。」今年早些時候,凱西在英文課所寫的作文里這樣承認說,「整個這段時間中,我對父母和神懷著最深、最黑暗的仇恨。任何言語都不能準確地描述我所感受的黑暗。」雖然布萊德和我是在她去世後才讀到這篇作文,可是我們誰都不覺得驚訝。我們一直確信一種十分邪惡的東西始終存在于凱西和她朋友當中。我永遠不會忘記發現信的那天。布萊德去了治安部,我想起他媽媽說過要走進房子里的每一個房間,求神保護。雖然當時我覺得那樣做有點奇怪,可又沒有別的辦法,所以我還是到每一個房間里禱告。記得走到凱西房間的門口時,我就是邁不進去。說不清是怎麼回事,只覺得那里的空氣異常沉重,甚至你似乎可以用刀切下去。最終我還是走了進去,坐在凱西的床上,開始哭了起來。我一面哭啊、哭啊,一面求神保守我女兒以及她所有有問題的朋友們。在那一刻,我確定地知道了一件事︰我們所面對的不單單是一群叛逆的孩子,我們已卷入一場屬靈的爭戰。

    *************************************************一個又一個星期過去了,一個又一個月過去了,我們爭取凱西合作的努力演變成一場艱苦的戰爭。我們之間最大的障礙是她堅持說我們利用她的信來反對她,踐踏了她的權利。但是我們堅持我們的原則。布萊德反復向她保證說我們從不認為她是愚蠢的;她只是還沒有老練得足以自己做出正確的決定。他告訴她︰「想想看,凱西。你要相信有別的辦法可以解決你的問題。過去你和一個告訴你必須殺死我們的女孩子為伍,現在你又說要自殺。這可算不得聰明…你不笨,但你也不夠理性。小時候你看不見爐台上的火眼。我們跟你說如果你把手放上去,就會被燒到,你必須听我們的。現在也是一樣。有些事你看不到,也不明白,你就是要听我的話。你就是要信任我們,凱西。你要相信我們愛你,我們永遠不會讓你誤入歧途。」布萊德總是用這種方式與凱西講話,試著安慰她,讓她鎮靜下來。而他這樣做或遲或早總會收到果效。我想這是因為凱西已經足夠聰明,知道除了保持冷靜,停止沒有道理的發怒和面對眼前的事實,她別無其它的出路。

    另外一個障礙,至少以凱西看來,就是她聲稱我們把她囚禁在她自己的房間里。其實從一開始我們就告訴她,如果她拒絕與我們住在一起的話,我們願意給她其它的選擇︰她可以去英格蘭布萊德的姐妹那里,也可以去格藍特湖我家里人那里,還可以去德克薩斯布萊德的父親和繼母那里,而且我們還有別的親戚。我們告訴她,她甚至可以離家出走,雖然這樣做她最終很可能到收容所去。我們不許她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不能和她的朋友在一起。同時我們也警告她,如果她選擇不離開我們,我們則有絕對的權威,而且我們不會有任何讓步。正如布萊德最後向她總結的︰「沒有自由、沒有主權、沒有特權、沒有信任。你必須從頭開始贏回這一切。」*******************************************

    我們曾希望將凱西送到基督團契學校(JFS)可以接決她的一部份問題,最終的結果也證明整個方向是對的。但一開始它這使事情變得更糟。每天從我送凱西和克里斯上學開始,就充滿了無休止、令人厭倦的爭吵。(在凱西轉學到當天,我們也把克里斯從他的初中學校拖了出來,而對他這樣做的原因是他功課的成績強差人意。)JFS是個紀律嚴謹的小學校,所以我們知道凱西不可能從校園逃走。可是每天下午把她一接上車,戰斗就繼續了。因為起初我們不允許她做任何事︰放學後不能留在學校、不能打電話、不能看朋友,我們必須監視她的每一個行動。這是很不容易的事,我們只有靠玩“接力”的游戲。當我們中的一個沒法做下去時,另一個就接上來。如果我們要出門買貨,或有別的事情,她就會給朋友打電話安排約會,或試圖從家里溜走。我們連五分鐘都不能信任她。最後我們只能,我知道听上去非常蠻橫,除去一切能誘惑凱西個人生活的機會。我們每天查看她的書包;常常檢查她的臥房已確定沒有任何差錯(我們發現了新的筆記);我們甚至在電話機上安裝了聲音監听裝置。雖然好像很過份,但我們感到必須采取這些措施,才能將凱西從她堅持的道路上挽救回來。剛剛開始將電話錄音的某一天,在我們離開家半個小時,到沃爾-馬特取貨的期間,凱西打電話給她的朋友。我們回家後就進了我們的臥室,關上門听錄音帶。凱西用我從未從她那兒听過的、最污穢的語言大叫著、咒詛著,說她多麼恨我們。電話線另一端的年輕人也在談他的生活有多麼不幸,他如何準備喝汽油已結束生命。(在他們談話期間,克里斯曾走入房間,凱西同樣對他大叫和詛咒。他常常左右為難,既想對姐姐忠心,又想告訴我們她在我們背後的情形,大概因為那使他感到害怕吧。

    )在那之後的一天,我把凱西送到西保利的青年團契之後,她悄悄溜到上面提到的那個朋友家去了。她不止一次地這樣做,每次我們發現後,便將她看得更緊。我們會打電話給戴維,對他說,「我們知道你不是警察,但凱西開始逃跑了。如果你注意到她不在,請告訴我們。我們會把她帶到你那兒,只要你的門是開的。」在我前面講到的那篇英文課作文里,凱西這樣描述她那段時間的憤怒和沮喪︰「我在私立學校非常悲慘,這里的每個孩子都討厭我,可是我每天還是要去。即使踢打、尖叫也沒有用,我恨死這個學校了…有幾次我試圖溜走去找莫娜,可總是被捉住。我父母認定我的朋友沒有能給我好影響的。基娜自殺過幾次了。邁克是我男朋友,他們當然不喜歡他。結果我不僅失去了最要好的朋友和所有的自由,我也不能和其他的朋友講話。」在凱西的威脅和尋□的同時,我們不斷地警告她別無選擇︰舊的日子已經結束,她不能看她過去的朋友,也不能給他們打電話,無論她多麼惱恨,她必須繼續上私立學校。當她有時大聲尖叫時,我就坐在她旁邊,手放在她膝蓋上,大聲禱告,直到她鎮靜下來,並像布萊德那樣,一次又一次地告訴她︰我愛她。有時我也會發火,因為我也有脾氣,但我會冷靜下來,重新開始。我知道如果真的想要再次與凱西建立起關系,必須從我們自己做起。我們從來不是要壓制她,也不是為了贏得什麼而去贏得這場戰斗。我們乃是要找到她的心,也要她看到我們的心。不管喜歡不喜歡,我們已失去了凱西對我們的信任和尊敬,正像我們已失去對她的一樣,所以重建信任和尊重是雙向的。說得更確定一點,我們不僅要求凱西做出犧牲,我們自己也是一樣。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再回去上班,至少在當時那段期間。我這樣做並不輕松,因為我知道呆在家里比一天八小時在辦公室要求得更多。再也沒有什麼能比將注意力投放在你孩子身上而她卻不要這樣更能懲罰人了。但是我知道除非我卷起褲管,插足其中,全身心地投入凱西的生活,像她還是小孩子的時候那樣,我們只會越來越疏遠。(還有另外一件事︰我們面臨著雙重經濟壓力,一方面由兩份收入減少為一份,另一方面我們要開始為兩個孩子擔負私立學校的費用。)我們試圖重新獲得凱西信任的另一個途徑在于改善與她的關系——在發怒反駁她之前閉上嘴巴,更多地鼓勵而不是責備她,正面引導而不是給她太多壓力或嘲諷。我們下了很大功夫幫助她建立某些基本的人格,就是布萊德所稱的責任、尊重和自尊。

    漸漸的我們開始看到我們作為凱西父母的失敗之處,尤其是她變得最為麻煩的那段時間里我們的失職。凱西越是反叛,我們越是更努力地贏得她的友誼。她越要擺脫我們,我們越是要與她親近。最後我們變成迎合她的反復無常,同時對她期望也遠遠超出我們起初的盼望。結果是我最要好的朋友甦珊,她自己年輕時也是個反叛的孩子,幫助我們脫離了這個陷阱。她說,「不要這樣費力做凱西的朋友。你是大人,你是她媽媽,你有權利。你做事不需要每件都由凱西批準。她必須停止以為因為你愛她,地球就圍繞著她轉,因而她就可以隨心所欲。」當然,無論發生什麼,我從未懷疑我們對孩子的愛。然而,甦珊的一席話是我開始從一個新的角度看清自己身為父母的責任︰導師加益友,而不僅僅是好朋友。我不再討好凱西使她喜歡我,而是開始不斷地指導她。結果真是難以令人置信,她非但沒有反抗,反而接受了我為她設下的界限,甚至心存感謝。***********************************************************

    凱西的抵抗一旦松懈,她就開始接受再也不能回到海狸高中的想法,而且發現CFS里並非每個人都恨她,她甚至交了朋友。高中一年級的捷米亞是她最初的好友之一,我至今還記得凱西跟我講到她時我的欣喜。我預見到這位小女孩對我任性的女兒的影響會再好不過了。有一天我去CFS接凱西時,她問我捷米亞是否可以到我們家來,我當時滿口答應了。然後她就來了,並令我吃了一驚。捷米亞留著短發,頭上扎著漂白絲帶,脖子上帶著大金屬珠子的項鏈。她身上的裝飾拖拉不整,像是從“好運”這類商店買來的。這可絕對不是我所想象的信基督的好女孩。然而她依舊散發著令人震驚的熱情和無私的品格,難怪凱西找到她做朋友。凱西去世後幾個星期,我聯系上捷米亞,欣慰地發現了一些以前我不知道的她和凱西之間的事情。捷米亞回憶到︰「我得以認識凱西是在她從海狸高中轉到CFS之後。我和她有同一位輔導老師,我從她那里第一次听說到凱西。這位女輔導說凱西非常掙扎、也非常不開心,如果我們能接近她,無論用什麼方式,都是好的。所以有一天我走近她與她打招呼,她好像倒退了一步,或許是因為她太害羞。我猜她對我有點恐懼,因為我在學校算是個異類分子。但最終我們成了好朋友。我第一次見到她時,她極其自閉,一幅“不要與我講話”的樣子。她以為沒有人喜歡她。她非常苦悶與無望,並在這種無望中打滾。我每天都試圖接近她,無聲地期望著、禱告著,盼望她能有所回應。我們曾幾次談到上帝,然而她告訴我她過去已經由朋友將靈魂交給了撒但。她還說“我沒有辦法愛上帝”。我告訴她不見得一定這樣。我們通常會相處得很好,但過一段時間她會因我所說的而生我的氣。

    自殺的念頭使她苦苦掙扎。她寫下這些異常黑暗、關于自殺的詩。她有割破、傷害自己的問題。我不知道問題是多麼嚴重,但我知道她常常如此。她將金屬銼刀一類東西帶到學校,和她的另一位朋友割傷自己和其它東西。她還說她吸大麻。凱西多次講到她因被父母從過去的學校拖出來而對他們有多麼憤怒。憤怒是我們談論的主要話題。她來找我,講述與朋友們在一起時的分分秒秒。她的心仍舊完全在她過去的朋友們那里。把她與他們分開使她非常氣憤。我猜部份因素出自凱西的衷心,她對朋友有著使人難以置信的衷心,將她與朋友分離十分困難。」雖然凱西對以前的朋友的“衷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日漸減少,他們卻下決心不放過她。事實上,他們對凱西以及我們其他人的騷擾如此頻繁,以至我們最終被迫搬家。令我最為光火的是在我們明確禁止凱西和莫娜接觸後,莫娜和她媽媽還安排了與凱西約會。那天,布萊得和我正在房間里休息,凱西進來說她要出去溜狗。我想,「真奇怪,她從來不要求溜狗。」可是我們讓她去了。幾分鐘後,門鈴響了,那是我朋友甦珊,她問我們知不知道莫娜和她媽**車停在馬路的另一端。那里還有另一輛車,里面坐著達仁和邁克(凱西以前的男友)。很明顯,甦珊似乎察覺到事情不同尋常。(顯然他們已設法讓凱西知道他們在等她)。幸好我們火速地及時趕到,在任何事故發生之前制止了他們的會面。我至今仍舊不知道他們打的什麼主意。還有其它的事,比如我在雜貨店里被凱西過去的朋友騷擾,無論白天或夜里,我們不時接到馬上就掛斷的電話。一個下午,她過去學校里幾個男孩開著一部白色吉普車從我們家經過。他們從車窗探身來,高叫「凶手!」,向我們的房子猛丟汽水罐。

    我們清理了爛攤子,把它只當作一次偶發事件而不予理睬。然而同一天傍晚,同一批男孩子乘著同一輛吉普車來到我們家,向我們的房子投擲生雞蛋。在我打電話通知警察的同時,布萊德跳上他的車去追趕他們。他沒有追到,但警察後來把他們抓到了。他們全是凱西以前的朋友。我們從未因他們的野蠻行徑起訴他們,而是與他們的家長溝通。布萊德告訴他們我們不是要跟他們的孩子過不去,也不想制造麻煩。我們只是希望能按照我們的意願來培養我們的女兒。如果他們能要求他們的孩子不來打攪我們,我們將十分高興。布萊德的這種做法使事件平息下來,但在這之後很久,我一直心神不定,不知凱西過去的朋友什麼時候就會出現。因此我們決定搬家。我們熱愛我們居住的環境,我們熱愛我們住過的房子。但我們不能眼看著凱西陷于這種惡劣的處境中。我們已經與她交鋒得太久、太劇烈,不能再冒任何風險了。無論怎樣,讓她生活中再有一點不必要的難處都是不公平的。

    
正文 第五章 回 轉
    一九九七年春,凱西轉學至CFS約三個月後的一天,她回家後告訴我們,捷米卡邀請她參加一個青少年的退修會。事實上,捷米卡還給我們寫了封信,求我們允許凱西去參加。布萊德和我談了這事,但是我們對捷米卡的了解尚不足以使我們對這個要求首肯。凱西總算有了一些進步,但我們仍舊小心翼翼地保護她。讓她獨自一人度過一個周末在當時是極其危險的想法。我們跟她說我們必須考慮考慮。我之所以有所保留,部份原因在于主辦這次活動的教會。我曾在很多年以前到那里去過幾次,可是後來沒有再去過。那里著重講論的火和地獄硫磺之事使我極其震驚。盡管如此,我們最終還是讓凱西去了。整個周末我都在為凱西禱告,整個周末我也在擔心最懷的情形出現。如果她跑掉怎麼辦?如果再也見不到她又如何是好?我非常緊張。最後,一切都很正常,只是凱西受到的影響完全出乎我們的意料。後面我再回到這一點,先讓捷米卡從她的觀察談談發生的故事。這是布萊德和我今年夏天才知道的,那時凱西已經去世六個星期了︰「我參加的這個青年團契是教會的一個小組,在那里你完全是你自己。有些人是歌德式的,很多孩子穿著搖滾樂歌手的服飾,你知道他們是梳著奇異法型的另一類人。我有把握凱西在那里會很自在,因為那與她從前的環境類似。她也許不想听他們所談論的每件事,但我希望她能受一些影響。因此我一听到他們在籌備這個退修會,就十分想要參加,而且也邀請凱西和我一起去。一開始她不願意,但是在我跟她講了更多關于這次聚會的事和參加的人有多棒之後,她也想參加了。我壓跟兒沒提這次聚會的屬靈方面的事。當她爸爸媽媽將她送到我們出發的停車場時,我猜他們有點被嚇到了。因為許多孩子染著頭發,而這正是他們極力阻止凱西去接觸的。但無論如何他們還是允許凱西去了,我們度過了非常美好的時光。在這之前,凱西從來沒有與我一起參加過青年小組的任何活動。

    我們一共三百來個孩子上到洛基山的宜思堤斯公園。當晚是一個贊美敬拜的聚會,我已經不記得講員所講的東西,但整個周末的主題是《勝過邪惡的試探,破碎自私的生活》。那個晚上所唱的詩歌不知為什麼使凱西心中的防線徹底崩潰,使她完全改變了。我自己本來對這次活動沒抱太大期望,也沒對凱西有多少希望,因為她總是那麼封閉。我以為一個周末雖會對她有所幫助,但卻不足以使她改變。因此當她崩潰時,我震驚萬分。當時我們站在房子外面,凱西在哭泣。她將心掏出來,我想她在禱告,求神赦免。里面許許多多的孩子走到祭壇前,將吸毒用的器具等擺上,與過去一刀兩斷。凱西沒有拿什麼東西到祭壇上,但是她將所有她認為不好的都交出去了,要與它們斷絕關系。當時還有另一個人在場,為凱西禱告。我能听見凱西說的一部份話,但不是全部。我記得那個周末之後,她跟我多次談到過去的所作所為,以及她怎樣懊悔、怎樣擔心克里斯會步她的後塵。她說那是段最為可怕的經歷,她希望能阻止克里斯走上同樣的路。那天聚會之後,凱西、我、那位為凱西禱告的凱文、加斯丁、以及艾仁一起驅車外出,到了約四分之一哩之外的地方。在群山之中,眾星之下,我們默默地站立了幾分鐘,充滿對神的敬畏。這是一次奇特的經歷︰我們的渺小與天空的浩大。神的偉大是那麼真實。

    後來我注意到凱西的整個面孔都改變了。你看她時,盡管她仍舊害羞,但她的眼楮充滿了盼望。她有了新的東西。退修會剩下的部份非常好。從那時起,每次你想要跟她講話的時候,就會發現她也願意與你交談。她還和幾位帶領青少年團契的人進行了很好的交談。」周末的最後,布萊德和我把克里斯安頓在某處,然後去接凱西。我仍舊十分不安。剛到教會,公車就到了。我還記得看見那些孩子卷著頭發、叼著香煙。然後凱西乘著一部小車也到了,與她一起的正是我們千方百計要阻止她接觸的那種女孩子們,至少她們看上去就是。我暗自思忖︰怎麼搞的,我們為什麼會允許她參加這樣的活動呢?凱西下了車,徑直向我走來。她先抱了抱我,然後眼楮看著我說,「媽媽,我變了,完全變了。我知道你不會相信,但是我會證明給你看的。」布萊德回憶到︰「她走的時候還是那個陰沉、低頭不語的女孩,可是那天、就是她回來的那天,她因發生在她身上的而歡躍興奮。好像在一個黑暗的房間里,忽然有人打開燈,使她看見圍繞在她周圍的美麗。」大約兩年後,凱西在英文課的作文里回憶那個周末,與捷米卡的描述遙相呼應︰「很幸運地,基督教學校里有一位叫捷米卡的女孩成了我的朋友並照看我。她的思想非常開放,與其他的孩子不同,只有她講的話我不會拒絕。她極其溫和地與我講述基督,既不強迫、也不冒犯。她告訴我,我所遭遇的事並非神的過錯,神允許它們發生,但最終的責任在我。神給予我們自由意志,是我們選擇了為之後悔的決定。我因從她的話中看到實情而開始傾听…三月八日,我和捷米卡參加他們教會退修會的時候,我的生命完全扭轉了。直到那時,我才真正看清自己墮落到何種程度。我以前做了壞的選擇,不怪別人,只怪自己,這是過去我在痛苦中一直否認的。」然而我非常懷疑。我們面前這個孩子有著令人難以置信的仇恨和自暴自棄︰吸毒、沉溺于幻覺、以自殺和出走相威脅。後來我告訴凱西,我當時還以為她的改變只是在演戲︰她的新朋友教她回家說句「我變了」,希望我們信以為真,還她一些自由。布萊德與我不同,他如釋重負,願意給凱西一些好處。戴維與我一樣擔心。起初,他怕她遠遠沒有“得救”︰凱西已經無可救藥了。然而,凱西所講的是發自內心真實的感受。她從車上下來時,沒有說她得救了之類的話,也不是一時感情沖動。她非常冷靜、實在,「媽媽,我變了」。她看上去真的變了。從那天起,她成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人。她沒有談論很多關于那個周末的事,我們也沒有強迫她說。但是她的眼楮明亮了,她露出多年不見的微笑,她開始以真誠的尊重和感情對待我們和她的弟弟。

    凱西仍舊掛著大珠寶項鏈,穿著以前一樣的服飾,可不知怎的,這些都顯得無關緊要了。重要的是她的精神面貌已經煥然一新︰她變得溫柔、謙和、快樂。她似乎得到了以前未曾有過的自由。我們家的整個氣氛都為之改觀。回想我們前幾個月的經歷,這一切真是好得難以令人相信。因此在好長一段時間里,我不敢放松警惕。「你做得好,凱西,」我不住地對自己說,「但是你要堅持不懈,證明你沒有回頭。」

    
正文 第六章 愛之旅
    對于將『重生』作為基督信仰全部的人來說,凱西的轉變也許她唯一的故事。可是作為她的母親,我清楚地知道事實並非如此。毫無疑問地,退修會的那一刻是她生命的轉折點。她甚至將一九九七年三月八日視為第二個生日︰她在那天獲得『重生』。然而,我相信凱西自己也會同意,宜思堤斯公園那個周末之後的一切同那天的經歷一樣重要。正像一位朋友跟我說的,嬰孩的出生是奇妙的,但那只是一首序曲,最美妙的樂章乃是看他長大成人。對凱西來說,三月八日不僅標志著惱怒、空虛、疑惑和絕望的結束,而且也是新的一章的開始。現在,生活的目的不再是還擊。現在,生活有了希望。在凱西徹底改變之前,她已經開始參加被孩子們稱之WBCC的西波利教會的青年團契了。雖然她在那里所接觸的夥伴同任何一所高中里的孩子表面上沒有什麼不同,但他們作為一群人對她的影響是極其可觀的。以前,我們試圖在家里向她灌輸的價值觀總是被她的朋友情誼所取代。如今在西波利,這些觀念卻得以再次建立。或許是因著那些一起出去吃飯的晚上,或許是因著那些一起出去滑雪的旅行,或許是因著那些星期六下午的飛盤游戲。或許是因著每周的查經,或許是因著一起讀過的書,或許是因著一起參加『居住尊嚴』的綠化和建造勞動,或許僅僅就因著一起的討論。不管怎樣,凱西慢慢地被吸引、被挽回了。講到緩慢,教會青年團契的負責人韶娜仍然記得凱西第一次出現的那個晚上︰「她真冷默,不願意任何人靠近她,也不願意任何人跟她講任何事情。有些人你一遇見就知道缺少安全感,凱西就是這樣。她實在是我所見過的最沒有安全感的一個。但是我能理解她,因為我剛到青年團契時也是一樣。是我父母為我做的決定。

    我還記得過後我曾跟別人這樣評論凱西,“這女孩可夠棘手的,是不是?”我心里面還存著凱西的樣子︰她站在那兒,穿著肥大的褲子,帶著麻繩項練,一付偽裝剛硬的外表。她臉上這付剛硬的表情正告訴你她過去所經歷的使她跌倒。她使身邊的男孩子也感到緊張。我自己卻被她吸引,她正是我要找的那種人,因為我以前也是那樣。下星期她又來了,再下個星期,再下個星期,可是每次都一樣︰她仍舊不與我們講話。」凱西的好友卡珊卓也有同感︰「凱西掛著珠子項練,穿著發光的上衣,我真挺怕她。她的神態怪可怕的,一副誰也不要打擾我的樣子。後來我看清了她外表之下真實的人,和她成了好朋友。我覺得我之所以對她有這種看法是因著先入為主的緣故,其實她踫巧是那個樣子。我知道這樣很愚蠢,可是有時候當你看到一個人與你的固有模式吻合時,你就完全被偏見左右了。這在學校是個大問題。想想看,如果你面對的是艾瑞克和迪藍這樣的人,你有沒有勇氣跨出你的“安全地帶”,去結識與你不同、或使你害怕的人?」韶娜對凱西的過去知之甚少,但她注意到凱西渴望能夠融入並且按著本像被接受︰「她漸漸地放松了。我想不是我們向她做了什麼工作,而是她對我們有了足夠的認識,與我們在一起渡過的美好時光使她不必再擔心她的形象。有一次我們一起到Funplex溜旱冰;還有一次我們一起出去買飯;我們多次一起去餐館吃飯。我們也有一次想要一起去滑冰。凱西喜愛這些活動。人們總是教育孩子們要注意自我形象,不要像小孩子。他們一進高中就要盡量地表現得成熟。然而在我看來,孩子們希望活得真實,也希望與真實的人,就是那些是他們自己而不在乎別人任何評價的人相處。

    凱西來這里大約一年後,有一次我問她青年團契對她有什麼幫助。她說她雖然實在不知道,而且她討厭來,但是她來這里發現的第一件事就是每個人都向她微笑。“每個人都快樂,每個人都享受著美好時光。”她看到了這個喜樂,她希望能夠得著。然而我想開始時這使她很痛苦,覺得她缺少這些男孩女孩們所有的。只是到了後來她才放棄憤恨,開始尋求。然後便是她去參加了能夠周末的退修會。之後她就真的改變了。並不是說她突然變成了一個宗教中人,也不是說她講話用詞改變了,乃是她的整個品格起了變化。你知道別人會問她關于重生啦、得救啦這些事情,我甚至不能確定她是否明白這些屬靈的詞匯。但是她知道她得到一種東西,使她得著以前從未有過的滿足。我看到的最明顯的就是她有了微笑。她開始笑了。」*********************************************************

    一九九七年暑假末,凱西從高一升至高二期間,布萊德和我準許她從CFS轉學至科倫拜。凱西有一位好朋友前些時候先轉了過去,不久她便開始向我們訴苦,說她多麼不喜歡CFS,她又多麼想去科倫拜。要是以前的話,布萊德和我絕對沒有二話就會拒絕她。可是現在,她已經連續幾個月表現良好了,所以我們可以考慮她的請求。我們去學校做了調查,與其他家長交談,觀察那里的孩子。與此同時,凱西和她的朋友同時一起做我們的工作。最後我們妥協了。但我們警告她︰只要我們感覺到如何事情稍有不對,比如她的成績下降,缺課,開始與不好的人在外閑逛,那她就沒戲了︰立即回到私立學校。有一次凱西曾這樣聲稱︰"媽媽,我對基督教學校的孩子不可能有什麼見證。如果去公立學校,我就可以接觸更多的人。"我從不懷疑她是真心盼望為其他人"見證",但CFS使她厭倦也是不爭的事實,這使得與好友一起上科倫拜對她更具有吸引力。

    無論凱西的動機如何,她在科倫拜的同學認為盡管她對新找到的信仰十分嚴肅,可是她不以高談闊論來引人注目。凱西去世時的同學、高三的伊麗扎這樣說︰「听到四月二十日發生在凱西身上的事,我並不感到驚訝。那就是凱西。我認為她的行為令人贊賞,即無論發生什麼事,持守你所相信的。我從來不知道她信仰方面的事,她不向任何人強迫推銷。不錯,有一次她曾在課上讀這本小小的聖經。我問她在干嗎,她說“讀聖經”。但那不屬于我們交往的範圍。」凱西的另一位同學凱拉也不知道她“宗教”方面的事,但是她說凱西有種東西使她與別的朋友不同︰「我無法解釋凱西是怎麼回事,她就是不一樣。她對學校里每個講過話的人都那麼友善,她也從不以穿著或外貌論斷人。只是在她被殺害之後,我才發現有關她信仰方面的一切。我們在一起時談論別的,比如滑雪橇。我跟她說我會滑雪橇,但轉不好彎。她對我說︰“噢,我幫你好了。下星期我會去滑雪橇,如果你願意,給我打個電話。”這樣,我們就一起籌劃滑雪橇。她向我伸出援手,盡管她對我並不熟悉。」新舊凱西之間的另一個大差別是她們愛好的改變。從前她沉迷于死亡搖滾、吸血鬼和自我傷害,現在她喜愛攝影(她最喜歡的攝影師是DorotheaLange)、詩歌和大自然。在凱西生命中最後一個星期六與她共赴晚宴的阿曼達說她也喜歡莎世比亞︰「她拼命地咀嚼。為了英文課,她可以一直呆在圖書館里鑽研文字,直到搞懂為止。

    她並非喜歡每一部作品。我們曾一起研究《麥克白斯》(那個星期二她在圖書館里就在讀它,因為她落後了。)凱西就是不喜歡它,說它太黑暗、太凶惡、太靠近死亡了。幾乎全是邪惡。不然的話,她會喜歡那篇東西的。另一部她不喜歡但我們必須閱讀的作品是《贛第德》。她說她能接受其中的一半,另一半她能懂,但卻不喜歡,因為太丑陋了。我猜這是她性情使然︰她不喜歡那種諷刺,她完全是相反的一種人。她寧願多讀一些查爾斯•狄更斯或艾茉莉•狄更斯。我們在英文課學過她的一部分詩,凱西喜歡極了。」如果說改變包含著成長,那麼它也帶著掙扎。令人欣慰的是,凱西在後來這兩年沒有什麼大起大落,所以也沒有什麼值得大書特書的。她有時會為體重和長像而心煩,有時會為如何與教會和學校的孩子相處而擔憂,也不時與弟弟克里斯、她爸爸及我發生沖突。據捷米卡說,至少開始的一段時間里,她仍舊懷念過去的朋友︰「雖然她不想過那種生活,她依然惦念她的朋友們。每次當麥克和她以前其他的朋友從她家經過,跟她打個招呼,都會令她難過萬分。他們又常常這樣做,至少直到她剛到科倫拜時還是如此。我不知道他們是否故意這樣折磨她,但凱西認為是。他們因她不再與他們為伍而嘲弄她,他們糾纏了她很久。凱西講到這件事時說,她既不希望這樣、又希望這樣,因為她渴望朋友。她說想要搬家,以便擺脫壓力。可是後來再談到他們時,她口氣就不一樣了。以前她會說,“噢,我們過去做這做那時真是有趣。”諸如此類的話,後來則變成,“我巴不得他們能找到我所找到的,我希望他們也能改變。”她有了全新的態度。顯然她還關心過去的朋友,但那是另外一種關心。」捷米卡說除了過去的同學和朋友帶給凱西的痛苦外,與我們、她的父母相處最最令她頭痛︰「她說她有時覺得他們只注意她做什麼,而不把她當成一個人來關心。我不知道她講得對不對,但不知為什麼,她就是感到爸爸媽媽只在意她在別人眼里的形象,只在意她在多大程度上效仿了父母,而對真實的凱西倒不放在心上。看清父母對她的關心是千真萬確的對她是件十分困難的事情。」後來我們不太聯系了,暑假我又去了奧勒岡。不過我們有時還會聊聊。在我們最後的某次談話里,她說盡管她覺得自己已經長成,可是仍在眾多試探中掙扎。她這樣說︰“我經歷了信仰的沖擊,我參加每一次查經,青年團契的每個人都以為我沒事了。然而,在我內心,我有時實在覺得離神好遠而與他隔絕。”

    跟有的朋友在一起時,你必須把自己隱藏起來,不然,你的名聲就毀了。凱西太誠實,她對自己的掙扎毫不隱瞞。我們可以在一起談論令人煩惱的事情,我們不需在對方面前裝做沒事。」凱西的其他朋友和同學也像捷米卡一樣,跟我們講了許多本來我也許永遠不會知道的關于我女兒的事。在你的孩子走了之後你才知道她生活中最深入的一些方面是一種奇怪的感覺,這使我有時忍不住哭泣,希望自己能夠早一點知道這些事。但是,最終它們使我更愛凱西。西波利教會的卡珊卓是凱西生命整個最後一年里最親近的朋友,她說︰「凱西和我有時談到自我形象,談到我們怎樣看待自己。她時常在這方面有很大的掙扎。有時她擔心自己不夠漂亮,有時又說她需要減輕體重,她也說她需要改變性格。可是我知道,她雖然想這些事情,但她沒有被它們所控制。她總是仰望神來幫助她擺脫這些纏累,使她就是她自己。現在回想起來,凱西一個突出特點就是不輕佻,我想這是她可以與眾多女孩子成為朋友的原因。想想看,你怎麼可能與學校里那些輕佻、面帶笑容又極其外向的明星女孩有真正的友誼?你會感到壓力,會感到你處于競爭之中。

    你要一直努力贏得別人的歡心。你要使別人喜愛你,因此你必須帶上某種面具,不再是你自己。凱西不要虛假。沒有女孩子與她爭風,至少無論在我們學校還是在青年團契沒有,這實在不可思議。每次想到凱西,我就想起聖佛朗西斯的那段話︰讓我少求愛,但求多愛人。這話好像刻在她身上。我相信凱西認識到只有神才能使她完全滿足,所以她可以不為自己的形象和追逐男孩子諸如此類的事而發狂。她立定心志,堅持不懈,要勝過並克服身上的毛病。」凱西寫給卡珊卓的下面這段信證實了捷米卡的觀點︰「卡絲,你好︰我因神為我和其他人所做的一切而充滿感謝。縱然發生了壞事,因他在我旁邊,我的情緒就不至于失去控制…,你知道我多麼迫切地想知道神要在我生命中做什麼事,比如對我的計劃。有的人成了宣教士,我會怎樣呢?神的倉庫里我的那一份是什麼呢?我會得著什麼天賦和恩賜呢?現今我是一天天地過著,但我確信有一天我會知道。以後當我回首看我一生時,也許會想,“噢,原來如此!”如此安排,我們也在其中,豈不妙哉?…一九九八年六月二十八日」凱西在一九九八年給卡珊卓的另一封信里寫到︰「親愛的卡絲︰…我知道我需要將一切交托給基督,但是這又談何容易。正在我以為我能夠放下自己時,卻發現我又在試圖掌管自己的生活。我始終在兜圈子,兜了一圈又一圈,沒辦法抓牢如何一個東西…要是我可以放下驕傲,也許就可以去掉我在神里成長的障礙,最終得著那份平安。我必須對自己和神絕對誠實,放棄以為我可以欺騙他的念頭︰他是神啊,我要大聲呼喊!我不能妥協,如果我始終不冷不熱,他就要把我從口中吐出去。我不能腳踏兩條船,前一天還裝模作樣地像個“正常人”,使自己相信這樣就可以“吸引”別人,過一天又試圖成為一個奉獻的基督徒。我不要任何人覺得我是WBCC的偽君子。我還可以繼續寫下去,但是我要做功課和其它的事。再說,我也不想讓你的小腦袋里塞滿凱西的自白。」盡管她們之間有這樣的通信,卡珊卓堅持認為她們之間的友情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份量”︰「這絕非說我們總會有這樣深入的交談。她就是喜歡與他人為友。記得有一次同撒拉和凱西一起進城。撒拉和我講話,凱西則一言不發,只是听。她是那種傾听的人,不要成為引人注目的中心,並要別人都听她的。

    還有一次她和我一切外出到鹿溪谷去完成我攝影課的作業。那里到處冰冷荒涼、險象叢生,最後我們卻拍到一些活潑的鹿在高爾夫球道上的照片。我們度過了美好的時光。」講到過去兩年與凱西的閑談,戴維說多數時候凱西與其他的女孩子沒有什麼不同︰「我們一起讀《門徒》這本書,她一下便翻到婚姻那一章。她很正常,但有時我發現她試圖跳出那種模式,尋找什麼別的東西。依我來說,凱西乃是“先求他的國和他的義,這些東西都會加給你”這句經文的寫照。我相信她真的那樣生活,把神放在首位,不像許多其他的孩子,整天為自己的問題所纏累。」凱西令戴維最為印象深刻的是她選擇自願留在青年團契︰「我們青年團契的一些孩子從不敢離開我們,因為他們太害羞、缺乏安全感。他們能到哪里去呢?照我看,凱西任何時候都可以走出教會,到別的地方、比如高中,結識另一批朋友,而留在我們這兒則完全是她自己的選擇。我不能替凱西解釋她的動機。而爭得公平的對待,她可以抱怨沒有被廣泛的注意,她也可以一走了之。但她最後似乎對自己說︰“我已不再那樣了。我到這里來不是為自己得著什麼。我來是為了付出和奉獻。”四月二十日之前不久,我們曾在青年小組里討論這件事。如果你不開始為別人而活,那麼最終你將葬送在你自己手里。反之,你一旦開始付出,你情緒里的一切需求都會自己得到滿足。當然,知道這些道理比真正體驗到它們要來得容易。我知道這對凱西是件困難的事,她曾經掙扎過。就在她去世前的星期一,我與青年同工還談起如何讓她更多地參與。

    我們想給她更多機會,使她對團契有更多貢獻,籍此幫助她不再憂慮如何融入這個團體。青年團契里的部份成員有著理想的性格,既健談、又善舞,派對是他們的拿手好戲。凱西雖然不是這樣,但她仍舊出現。這是她成為我們心目中的英雄的原因。我每天看著她,年復一年。許多人都退卻了。凱西迫切地盼望有所貢獻,有些創造性的貢獻。對一個像凱西一樣孤獨並有一點壓力的孩子來說(我們這里有許多這種孩子),一旦你使他們開始關注他人,他們自己便得以生存。為他人服務不是件舒服的事,可卻使你活得有意義,迫使你不再只考慮自己。」然而,下面這封信表明,凱西的生活其實比她所表現的眾所周知的勇氣更加困難。

    那是凱西去世後不久,布萊德在她的衣櫃里發現的,夾在螺旋結的筆記本里,日期是一九九年一月二日,沒有收信人的地址︰「…我已變成我從來沒有想要變成的那種人。我很消沉…。我從來不想做個消極的人,或一個只會哭鬧的小孩子。我不乞求,也不選擇成為一個引人注意的人。媽媽告訴我要自信和微笑,這樣別人才會注意你,被你所吸引。我希望我能那樣,因為我羨慕風趣和充滿活力,使眾人圍繞在你周圍。可是我不是那種人。我沒有閃光的個性,驚人的機智,幽默感和人們尋求的與樂觀態度相伴的活力。…有時候,好像正是那些給我最多贊揚和鼓勵,說最愛我的人使我跌倒…。教會里的男孩子們甚至不知道我是活人,但學校里的卻很注意我。我知道他們中的一部分人是出于情欲。跟他們去尋找我所渴望的愛具有極大的誘惑力。我不是說願意出去跟他們尋求性一類的事情,我只是在教會和學校里找不著朋友。至今我還堅強得足以抵制這樣的誘惑,但是有時我擔心我所受的傷害會使我軟弱,放棄忍耐。請告訴我你是怎麼想的。」像她遺留的這些信一樣,凱西在青年團契每周讀書會上所讀的書也表明她怎樣尋求生命的意義,特別是為神而活的含義。布萊德和我直到她去世後才意識到這些書籍對她的影響,因為她在家從來不談她所讀的書。(也許在學校也是一樣,她認為活出信仰比談論信仰更要緊。)然而,這些她劃下標記、下劃線和認真地寫下心得的書對她的影響卻是顯而易見的。在她那本亨利•諾文的《旅途之食》的默想集中,凱西將如何與家人和朋友相處的幾個段落劃起來。其中一段的標題是〈做你自己〉︰「我們時常希望改變我們今天所處的境地,甚至變成另外一個人。我們傾向于拿自己和別人比較,思忖我們為什麼不如人家富裕、聰明、單純、大度或聖潔。這種比較使我們感到罪惡、羞愧、愧疚…我們都是獨特的,每個人生命里都有著別人不能替代的使命,需要此刻、此地實實在在地去完成。如果我們試圖知道我們是比別人強,還是不如別人,則我們永遠找不著幸福。我們的本身足以勝任我們的使命。做你自己吧!」在另一頁,她在這段下面劃了線︰「如果沒有父母、姐妹、兄弟、配偶、情人和朋友的愛,我們就活不下去,無愛則亡。然而,許多人得到的愛是殘缺和有限的。愛會被權勢、嫉妒、怨恨、懲罰所**,甚至所濫用。人的愛都不是我們所期望的完美的愛。有時候它是那麼不完全,以至我們很難以認出那是愛。」凱西在這段旁邊的空白處加上︰「不要從人尋求愛以得安慰,應當尋求神的愛。」她著重標注的另一本書是亨瑞士•阿諾德的《門徒︰天天為基督而活》。書中幾處標著下劃線的地方表明一件事,那是凱西去世後我們才知道的︰她默默地,然而顯然又是激烈地爭戰著,以求從掙脫以往的束縛中得著自由。下面便是幾個例子︰「現代人的思想太物質化了,以至看不到他里面有善與惡兩種力量。他的一生取決于哪種力量打開他的心殼…我們一次又一次地遭遇到超自然的事,在大學和高中時尤其如此。現今神秘主義常常被當作另一類學科而被加以研究…諸如用手指轉桌子、與死人交談之類的靈界行為起初是無意識的,但它們卻可以將一個人不知不覺地與撒但捆綁在一起。這些東西與對基督童孩式的信仰毫不相干。

    基督要那些最受壓制和最孤獨的人歸向他的光中…他接納的正是作惡的、稅吏、**和被人厭棄的。他不是責備那些被攫取的,他釋放了他們。然而,釋放是借著審判帶下的,黑暗被揭開、被除去。我們是只想要一個好的教會呢,還是要十字架的道路?這是一個重要的選擇。有一點我們必須非常清楚︰耶穌的道路是十字架的道路…」凱西在某一章一個單獨的句子下面劃了一條線︰「我們都應該這樣活著以至任何時刻我們都可以面對永恆。」*********************************************************

    相對許多母女間激烈的感情沖突,(我們的當然也不例外),凱西的轉變是再戲劇性不過的了。她以最勇敢、最真誠的方式向我伸出橄攬枝︰我改變了。但是,父母與孩子間的爭執總是不可避免的。臥室地板上的衣物、淋浴的時間、汽車的使用、以及金錢使我們多次爭吵。把凱西塑造成一個聖人非常容易,特別是現在,她已經不再犯任何錯誤了。人們談論她的微笑、她能夠傾听、她無私和關心他人的品格。這些特性都是她具有的。然而,有一個重要的補充︰我所知道的女兒也有自私和頑固的一面,有時她簡直像被寵壞的兩歲的孩子。毫無疑問地,她早已脫離了極端叛逆的青少年時期,但是我仍在等候每個母親都在企盼的那最終一刻︰女兒長大成人,成為一個伴侶和朋友。自從我們搬離皇後街,凱西便常常哀嘆她多麼懷念以前的臥室,進而又說多麼喜歡以前的房子。說實話,我們找到的這棟新房子根本不是我的首選︰廚房小了許多,到處需要油漆,我們搬入之前還要換新地毯。然而,我之所以願意作出如此大的變動是有其緣由的,凱西那付都是因我們善變才有今日的樣子使我大為光火。

    難道不都是因為你嗎?我一面遏制著抓住她肩膀、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她的錯的沖動,一面想問問她︰為什麼我們從老房子搬出來?為什麼我們離開所熱愛的環境?為什麼我四個月不上班?為什麼放棄心我心中理想的房子而換這麼個不甚完美的?不都是她的錯造成的嗎?她期望我們為她做多少犧牲呢?最後我總是忍住了,可是既然她已經走了,想著她就在我們以為對她最安全的學校面對槍手,足以使我以往的情感達到迸發點。雖然你可以為著沒有換一種做法而萬分懊惱,可是你仍然不知道怎樣做才是合宜的…另外一件事就是我們所擁有的那輛小“野馬”車。它是布萊德買的,凱西則是愛不釋手,總稱它為「我的野馬」,布萊德則笑著說,「不,是我的野馬。我讓你開的。還有,能開它可是一種特權噢。」我們和她約定,如果她的平均分維持在3.5,我們就讓她用車(但仍然要征得我們的許可),而且由我們付汽油和保險費。一旦她的成績下降而低于3.5(三角函數總是拖她後腿),她就要自己支付汽油和保險費。她常常覺得我們在向她施加壓力。既然我已經從我這方面把家里的秘密昭示出來,為公平起見,也要讓凱西從她那邊講講這些事。在一封沒有日期、給卡珊卓的信里,她如此說︰「你著手準備大學的事了嗎?我還沒有,真的。很可怕。大學已經不遠了。我非常、非常想去英格蘭上大學,盡管我痛恨離開這個地方。再說,我也不知道這是否是神在我身上的計劃。我全然不知他的旨意;我對每件事都知之甚少。我已經轉上正軌,開始有好的行為,可是現在卻又回到零點。我正經歷如此困難的時期!我不明白,當我像現在這樣最需要神的時候,他在哪里?家里的事,說好听一點,是矛盾重重。我媽媽一直跟我過不去。我這樣費力地討好她,她還是不悅。她除了指揮得我團團轉以外,什麼都不管。我厭倦了做她的私人奴隸…每個星期我要清潔半棟房子、洗衣服和做其它的活。除此之外,我還有自己的生活︰教會、學校、成堆的功課、定期的健身、照看小孩和別的事,每個星期都不一樣…我沒有什麼$,照看小孩賺得十分有限。然而我爸爸媽媽還要我自己付汽油和保險費。我干的活有些沒有報酬。可是除了這些活,他們還要我去找一份"真正"的工作。啊!!他們說他們理解,可是他們並不。如今和他們年輕時完全不同了。他們根本不明白我所面對的事情…謝謝你允許我發泄,我不常常這樣的。

    愛你,卡絲附︰我仍試著保持剛強,我不願失去基督。」撇下酸葡萄不管,凱西有時候好像是天使。她的慷慨常常毫無戒心。事實上,在她去世前不到一個月時,她曾說要剪掉她的金發,做成假發送給接受化療的孩子。還有一次她決定拿出100元獻給我們教會所支持的在甦丹的一個**計劃。我跟她說,「凱西,奉獻100元可是個大數目。我知道那是你看小孩掙來的。你不是在存錢嗎?」最後她決定把錢留下來,用于青年團契將來的旅行。至今我仍然為沒有讓她按照自己的心意去行而自責。

    
正文 第七章 生即死
    科倫拜高中槍擊事件發生後不到一天,凱西與殺害她的男孩之間的對話便成了全國各地的頭版新聞。第二天,人們開始稱她為「小頓城的殉道士」。起初,我不能確定她如何成了殉道士。她是我的女兒,我想,你們不能把她變成聖女貞德啊。根據字典,希臘文里的「殉道士」是「見證」的意思,指那些在恐嚇和痛苦下仍持守信仰的人。按照這個定義,稱凱西為殉道士並沒有全錯。正如【芝加哥論壇報】一位專欄作家所寫的,凱西「是被熱衷于暴力和死亡的同代人以一種奇特的方式審判並處以死刑的。」然而,縱然凱西是死于殉道,她的死卻不像是殉道的行為。我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她雖是個殉道士,但她首先是個十幾歲的孩子。我不是貶低她的勇氣。相反,她在凶手面前說是的而沒有妥協使我非常自豪,而且永遠如此。她有原則、有道德,她不以它們為恥,即使持守誠實需要鼓足全部勇氣。我第一次听到她的故事時,驚異地望著布萊德,心里思忖我能否像她一樣。我大概會求生吧。凱西卻沒有。雖然只有十七歲,她卻遠遠比我堅強。可是,她會厭惡將她塑造成一個閃光的榜樣,或單單只贊美她一個人。無論如何,那天在高中不光只有她值得一書。她的同學微林•絲楚娜被多次槍擊之後,口中呼喊著「我的神!我的神!」這時一個凶手問她是否相信神,像凱西一樣,她說是的;與凱西不同的是,她奇跡般地活下來了。

    凱西的另一位同學芮秋•斯托特似乎也因她的信仰成了目標,至少她的朋友安珠兒是這樣認為︰「芮秋持守她的想法並為此付上代價。她曾與艾瑞克和迪藍上同樣的課。我听到她對他們說她不喜歡他們那些血淋淋的電子游戲,他們的暴力使她厭惡。她自己喜歡的是歡樂的音樂帶子。他們可能就是要報復她,你永遠不知道。」凱西的青年團契里有四十七位科倫拜的高中生。據他們說,那一整天里有許多無私和英勇的行為。在一間教室,老師摘下燈泡,使房間里一片漆黑,讓凶手以為空無一人。一個男孩撲到妹妹身上保護她,自己卻中了子彈。另一位學生抓起一枚炸彈,將它拋出,為同學清除道路,自己卻受了傷。當凶手逼近時,戴維•桑德斯老師站在走廊,擋住正要過來的學生,催促他們往另外一條路跑。幾分鐘後,他中了槍彈。當救護隊員找到他時,他已倒在血泊中死去。即使凱西真的是孤膽英雄,她也會討厭將她拔高,正如卡珊卓最近跟我們說的︰「我不知道凱西對“殉道士”的稱呼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她不會像有些人,一面說“我不配”,一面坦然受之。你們知道,“我實在不配,但是,如果你們願意,就給我好了。”凱西不是這樣。幾個月前我們有過一次談話。凱西說,“你知道嗎,我再也感覺不到神了,他似乎離我很遠很遠。我正不停地努力,可是現在十分難;我就是沒感覺。”她不會掩飾,說“我現在沒事”。她誠誠實實地說出她的困惑,她正努力克服什麼。這在今天實在是鳳毛麟角。我從中學到極有價值的一課。

    有一次我們談到耶穌告訴那些假冒為善的人,雖然他們的外表看上去潔淨,但那不過是白色涂料,里面卻是死人骨頭。我們談論什麼是假冒為善,什麼是偽裝,我們是多麼容易裝假。你讀聖經,你用某些術語講話,頃刻間你便自然被公認是個優秀的基督徒。這是凱西所不能接受的。大家稱凱西為殉道士,但是若以為凱西又公義、又聖潔,每天除了讀聖經,其它事情一概不做的話,那他們就錯了。因為她不是那種人。她是個真實的人,像所有其他人一樣。看到她出了名,她的故事、T恤衫、網站、胸針到處可見,我猜她已經不知所措了。也許,她正在天上,轉動著眼楮,驚異地看著這一切。因為她要告訴每個對她大加贊美的人,她與每個人並沒有那麼大的不同。」如此說來,將凱西樹立成一位殉道士是沒有必要的。這不能改變她生命里的事實。對于布萊德和我,知道她無論如何守住了她的信仰、在這個形象就是一切的年代,不以她的立場為恥而敢于表明她的思想,便心滿意足了。當然,問題永遠多于答案。如果她沒有說是的,或者什麼都沒有說,那又會怎樣呢?她會不會幸免于難呢?而最常問的問題可能是,如果我在她的處境會怎樣做呢?思考這些問題是自然的,但是意義卻不大。畢竟很少有人是死在槍口底下。死得像個英雄的就更少了。凱西的死所帶來的真正的問題不是她對凶手說了什麼,而是她為什麼能夠這樣做。我不是說她有意準備了如何面對可怕的結局。我確信她沒有死的欲望,那樣想是污辱她。但是她已做好了離世的準備,以至當悲劇臨到時,她能夠鎮靜而又勇敢。為什麼?科倫拜槍擊過後的第一個星期天,戴維在講道時說,凱西並非只在四月二十日那天才死。在那之前的兩年里,她每天經歷了死亡。乍听之下,我感到這種說法不好听,甚至令人是種心理變態。然而我越思想,越發現這是解開她生命最後一刻之謎的關鍵所在,也是明白她生命經歷的關鍵所在。

    「凱西也掙扎過,像每個人一樣,但是她知道怎樣讓基督住在她里面,那就是對著自己死,而且天天如此。這意味著學習破碎自私的生活…這不是消極的東西,相反地,它讓你生命得著釋放,從而變得更加豐盛。這個世界所看到的是凱西在四月二十日說的“是的”,我們則要看到,凱西已經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說了“是的”,直到她給出那最後的答案。」幾個星期後,戴維跟我談到凱西時,這樣解釋他所說的對著自己死是什麼意思︰「這和耶穌所講的“凡要保存性命的就喪失性命,凡為我的緣故喪失性命的就得著性命”是一個意思。凱西在去世之前已經下決心不再只顧自己,凡事順從自己的心意,尋求生活給她帶來什麼,而是尋求她可以給生活帶來什麼。這不是去完成什麼壯舉,而是在小事上表現無私。凱西過去常常和我們到鬧市區,與形形色色的癮君子一起吃飯、打籃球,或者只是陪陪他們。這就是我們的目的︰和與你完全不同的人打聲招呼或握握手;走出去,為著比你自己快樂和舒適更重要的事有所犧牲。」喬丹是位自願呆在西波利青年團契的大學青年,她說凱西在許多小事上表現出無私的品格︰「科倫拜事件之前的三、四個星期,我開車帶她去參加一個生日聚會。我們四、五個女孩子聚在一起聊天,說到體重和長相。凱西說這種瑣碎的談論已經令她厭倦,她已經不在意它們了︰這些東西除了使人因著外表而失去喜樂之外,不能給人帶來任何益處。她希望我們不要再想自己,要對別人有益,要為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而活。」韶娜,凱西第一次到西波利的那個晚上所遇到的同工,也記得一次類似的情形︰

    「一天,凱西因為在背後議論過我而難過得在我面前淚流滿面。我相信並不是她起的頭,她只是听到一些關于我的不好的話或者閑話而沒有為我辯護。她因此感到內疚。就這樣,兩天後她來找我,帶著淚說,“我只想告訴你,我背叛了你。我向你道歉,請你原諒我。”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遇見過如此待我的人。」凱西缺少自信和外向的天性,我無法想象她這樣使自己受傷害是多麼困難。然而,她下定決心,情願讓恐懼和不安佔據其心,也要堅持她以為正確的決定。雖然她最終不能完全克服恐懼和不安,但是她那樣堅定地確信她是誰和她所持守的,以至沒有任何能力能將她的決心奪去。*****************************************************************

    凱西去世之前那個星期的某一天,我們坐在廚房的桌子旁談話,提起死這個話題。我不記得是怎樣起的頭。凱西說,「媽媽,我不怕死,因為我會到天國去。」我告訴她我沒法想象她的死,我不能承受失去她而繼續生活的念頭。她回答道,「可是,媽媽你知道我去了更好的地方,你難道不為我快樂嗎?」有些時候她的思想是那樣成熟,她的問題是那樣有探索性,以至我們都感到慚愧。但是,只是當我們回顧過去時,通過我們從她的朋友那里听來的故事,通過我們在她去世後發現的筆記和信件,我們才開始了解她內心最深處的思想深度。在一張寫著"1998"的紙片上,她這樣寫到︰「當神不要我做一件事時,我會清楚地知道。當他不要我做時,我也會清楚地知道,盡管那意味著走出我自己的小天地。我感到有力量將我推向我該去的地方…我試著在學校站穩立場…那可能會令人喪氣,但同時也帶來獎賞…我願意為我的神而死;我願意為我的信仰而死。這是我為那替我而死的基督所能做的最微不足道的事情。」在她最後兩個月里,她花了大量時間閱讀他們青年小組每周讀書會最新選定的《尋求平安》一書。一兩年以前,書的作者宙翰•克里斯多佛•阿諾曾到我們教會演講。(從此他便成了凱西最喜愛的作家之一)這本書帶給凱西的震憾似乎是其它任何別的書都不能相比的。據她的朋友阿曼達說,凱西不停地談論著這本書,「凱西對它著了迷。她一直跟我講。我自己沒有那本書,凱西就同我合用一本。」像往常一樣,凱西在她喜歡的段落做了標記。下面三節是他們青年小組本來計劃四月二十日晚上要讀,卻永遠未能實現的︰「不停止尋求,直到你找到。即使你不相信,也要禱告,因為神會傾听一個"不信者"的哀哭。神會幫助你。不要放棄,最重要的是躲避試探,不偏離你所知道並真正渴求的目標。如果跌倒了,站起來,再次回到你的軌道。

    死亡大概是對人類自信的最大挑戰。然而,信心帶來的確據能夠勝過死亡對平安的威脅,正如保羅所說,愛能戰勝懼怕。像每個人一樣,馬丁•路德•金一定也懼怕過死亡,可是,他表現出了極大的鎮靜和平安。這個人毫不懷疑他的使命,不怕為完成使命所付的代價。“怕死的得不著自由”,在一九六三年一次民權**上他如此說,“一旦征服死亡的恐懼,你就是自由的了…讓我告訴你們,一個人如果不知道為何而死,他就不配再活。”」

    
正文 第八章 反省
    當死亡的撞擊離我們如此之近的時候,你幾乎不能不改變對生命的看法而繼續活著。毫無疑問,我們都知道明天我們可能就會死,或死于車禍,或死于心髒病突發,或死于別的什麼。可是,除非這種可能性真的出現在眼前,否則我們大概才會停下來想一想它意味著什麼。也許這就是當他的妻子被癌癥奪去性命後,C.S.路易斯所說的“沒有任何東西能以任何程度動搖像我這樣一個人…他只有在被重擊倒下之後,才能有所知覺。”如果說科倫拜的悲劇對我有什麼影響的話,我相信它至少讓我有所醒悟了。仿佛一個大震撼打斷了我們日常生活的程序,它迫使我們去查看其中種種瑣碎的細節。我永遠不會忘記,在等候凱西生死訊息的那些無止境的時間里,我怎樣對自己說,如果凱西平安無事,我一定竭盡全力使她的劍橋之夢能夠成真。我干嗎那麼快就向她澆泠水呢?我發現我也想起了其它的爭吵,為汽油費、為買衣服、為地毯上的污跡等等,我後悔沒有時不時地更隨和一些。說到後悔,讓我告訴你一件與我們車庫有關的事。去年夏天,凱西和克里斯隨青年團契去芝加哥期間,我給自己買了一部福特“遠征”。在這之前,凱西已經抱怨在前一年的那些奉獻之後,還要自己為那次旅行籌款。我很不高興,認為那時該是為我自己做點什麼的時候了。至少當時我是這樣為自己辯護的。而這一切今天顯得多麼孩子氣。每次我開著它的時候,它的寬敞似乎徒增了我內心的空虛。領取凱西的人身保險則更是遭糕。我本來忘記了她的保險,直到有人問及,我才想起。(買保險是布萊德的主意,以便孩子出了意外時,我們有能力支付安葬費。)拿那筆錢使我們感到十分難受,好像我們從自己孩子的死中得到了什麼好處。除了支付貸款之外,我們還能用它做什麼呢?凱西的死既給我們留下如何與他人相處的細微的功課,更將我們拋置于無盡的感情撞擊中。有時候我們能夠昂首向前,有時則混亂一團或跌倒,感到厭煩和憤怒。不承認我有掙扎是不誠實的。布萊德總是說有一件事可以使我們承受這一切,那就是凱西已經在天上的事實。沒錯,這樣想的確讓人感到安慰,但並不能減輕思念她的痛苦。每次當我走到她床邊、坐下來的時候,她再也不會走進她房間的念頭仍然像新的創傷一樣深深地刺痛我。

    *******************************************************槍擊之後,作為哀悼活動的一部份,克來蒙特公墓里豎起了十五個十字架︰十三個為受害者,兩個為凶手。不出所料,很多人因最後兩個十字架而惱火。一位到訪者甚至在其中的一個上面寫下了「邪惡的冒牌貨」。我可以理解這樣的舉動,但我也感到憂慮。這種憤怒是具有毀壞性的沖動,它能吞噬你內心的平靜,最終只能增加你的痛苦,比起初的更甚。當你忙于培育怨恨時,它也使別人更加難以安慰你。並不是說我心里沒有那些怨恨的種子,我知道我有,但是我不允許別人去澆灌它們。

    講到報復,以牙還牙、訴諸法律或采取別的手段是人之常情。然而,在凱西被殺這件事上,我們永遠不會糾纏他們的家庭不放。即使我們起訴並且贏了官司,多少錢能把凱西帶回給我們呢?再說,他們也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任何以為他們的悲痛不及我們的舉動都是殘忍的。我們清楚地知道圍繞著哈瑞斯和克來伯德斯的爭議。有的人說他們是不負責任的父母,有的人說他們乃是疏遠或幼稚的父母。我們怎能知道呢?有罪?無罪?我們不能隨意地貶低他們,特別是我們收到這樣一封手寫的信函以後。它是在凱西去世約一個月之後出現在我們的信箱里的︰「親愛的伯諾家︰提筆給你們寫信,為你們失去了美麗的女兒凱西而表達我們由衷的悲傷是多麼困難,多麼卑微。她給這個世界帶來快樂和愛,她被一時的瘋狂奪去生命。我們希望本有機會認識她,並被她愛的精神所激勵。我們永遠不能理解這場悲劇的發生,也不知道我們如何才能防止。我們為我們的兒子在凱西的死中扮演的角色而抱歉。直到我們與世界上的其他人在無助的恐懼中看到他生命的最後一刻時,我們從未見過迪藍的憤怒和仇恨。我們的兒子要為這個悲劇負責的現實至今仍使我們極其難以明白。願神安慰你們並你們所愛的。願他將平安和理解帶給我們每一顆受傷的心。

    真誠的問候素與湯姆•克拉伯德」有的人也許會將克拉伯德的信丟而棄之,或希望他們再多說幾句,我們卻不這樣。一方面,他們需要巨大的勇氣寫成並寄出這封信。再說,在同樣不可理喻的災難中也失去了一個孩子的我們只應該分擔他們的痛苦。即使凱西還活著,我們還是可以理解他們的傷痛和卑微。在她改變方向之前,我們之間的煩惱與殺她的凶手的父母與他之間的一模一樣。就算分離帶給我們的悲痛是無可相比的,我們至少還有一個安慰,那就是我們的女兒死得高尚。他們有什麼夸耀呢?我們沒有辦法勾銷在科倫拜已經發生的,但我確信我們可以防止類似的悲劇重演,我也確信無論一個孩子怎樣疏遠和充滿敵意,在事態發展到我們只能舉起雙手,眼看著最可怕的恐懼變為現實之前,一定有辦法及時接觸到他們。如果說我從凱西暫短的一生學到了什麼東西的話,那就是命運不能毀滅一個年輕人,無論他如何叛逆。溫暖、自我犧牲、真誠和從神來的終極的愛可以引導和拯救每個孩子。至少,我不會放棄這樣一種希望。

    *****凱西的死在小頓城之外引起的反響完全超乎布萊德和我的意料。信函從每一個州和全球各地,英格蘭、亞買加、法國、德國、澳大利亞和□魯,蜂擁而至。大量的郵件曾一度使我們家的整個客廳堆滿了禮物、信和卡片。

    鳳凰城十七歲的斯托克寫到,凱西的死使他刻骨銘心,完全改變了他的生活。北卡的一位醫生對在洪都拉斯為流浪的孩子建立一個家心怡已久,凱西帶來的感動使她開始實施她的計劃。寫信的時候,孤兒院終于開土動工了。在賓夕法尼亞,一對年輕人被凱西的故事所震憾,以凱西的名字為他們剛出生的女兒命名。借著電視和互聯網,小頓城的新聞甚至傳到了非洲的農村。我們的朋友在甦丹一閉塞的地區旅行時,當地的村民向他們詢問凱西的故事,並想要為她樹立一座紀念碑。很自然地,受凱西的死影響最大的是那些最了解她的人︰她的弟弟克里斯、她在西波利的夥伴、她在科倫拜的同學。克里斯極其出色地承受了失去姐姐的打擊。毫無疑問,他的處境曾經很困難。他和凱西在他們那個年齡是非常親近的姐弟。自從四月二十日我們家成了新聞媒介的焦點之後,朋友、親戚和來拜訪的便絡繹不絕。像布萊德和我一樣,克里斯被身不由己地置于無暇獨自悲傷的境地。然而,我們欣慰地看到,他堅強地頂住了所有壓力,並試著尋求凱西的死給他帶來什麼樣的功課,有什麼更大的意義︰「凱西和我像兩個對頭,不時爭吵,但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我們彼此是最要好的朋友。不過她離世後,我發現我待她本來可以好得多。我要面對的一件事乃是正視我帶給她的傷害。她去世約一個月後,有一次我在她房間看到她在一個舊筆記本上寫的詩,其中有一首叫〈我的弟弟〉,寫的是當我在我的朋友面前使她難堪時,她是多麼難過。我想她看得出我喜歡跟朋友出去更勝于和她在一起,他們對我比她更重要。這首詩讓我感到羞愧,因為她總是善待我,開車帶著我到處跑︰送我去朋友家,去溜冰場,去青年團契。可是,當她需要我時,我卻不見人影。

    因此,她去世以後,我試著像她一樣生活。我把所有的CD檢查了一遍,將那些含有消極訊息的都扔掉了。我努力做個積極的人,不以外表和談吐來判斷別人。我也試著待人更加親切,並有更多的付出。那首詩使我意識到你可以傷害了一個人還全不知情。」二年級的約書在圖書館听見過凱西和槍手之間的對話。他說凱西的死改變了他對生活的每一個方面的看法︰「直到那天,我還視每一件事為理所當然。我在學校是棒球隊的投球手,所以我視打球為理所當然。即使那天躲在桌子下的時候我還在想,“如果我被擊中的話,哪個部位不會影響我打球或者走路。”因為球賽就是我的命根子。可是現在我的看法完全不同了。打球仍然是我的生命,但是我將它視之為一種特權。還有一些其它的事,像家庭、弟弟、以及朋友,現在對我也比以前更重要了。我過去以為身為青年人就意味著一直活著,從來不會受重傷,永遠死不了,至少還有好多年可以活。現在我不這樣想了。我知道在生命的任何一刻,你都可能會離開這個世界,這跟你年輕或者年老沒有關系,所以今天就要活得充實。以前我總是想︰反正還有明天呢,不用太急。」克麗絲朵,我前面提到的圖書館里的另一位幸存者最近告訴我說,死亡至今仍然深深地記憶猶新,而其他人如此健忘則使她大惑不解︰「我們隨時都會死去。我以為情形會有所改變,因為有了如此經歷之後,人們應該變得更加親近。可是許多事還是和從前一樣。所有的刺激過後,好多人還是像以前那樣活著,回到他們的小角落里。」克麗絲朵如果是在夸張就好了,可是她沒有。即使在槍擊後的最初幾周,當我們這些失去了孩子的父母還每天到學校附近的紀念碑去悼念的時候,其他一些人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停止自尋煩惱」,繼續向前邁進了。六月初,據【丹佛郵報】報道,許多學生開始對所有與追悼相關的事情頗為厭煩了」。它援引一位應屆畢業生的話說︰「這已成了一塊絆腳石。我想現在是我們過我們的生活的時候了。」那篇文章接著繼續說,「科倫拜最新一屆校友會正在展望暑假之後的生活…包括遠足旅行、餐館應侍生…大學、事業、各式各樣屬于成人的東西。正常的生活使他們感到興奮,那個春季以後的一切最好統統忘記。」作為一位死者的母親,我被這樣的麻木深深刺痛。誰不希望他們向前邁進呢?誰不“情願”忘記呢?至于我,我寧願放棄一切,回到四月二十日以前那被震動、改變和永遠不復存在的正常生活。但是我做不到。所幸的是,能夠理解的人多過不能理解的,比如喬丹,她在凱西去世後幾次來看望我們,「只是要確定你們都好。」她說四月二十日所發生的改變了她對幾乎所有事情的看法︰「我開始思考萬物是何其短暫,包括人的生命。眼看著靈柩入土,知道它們會歸于塵土,使我不能不想一想。突然間,我的公寓、錢財、物質上的所有、甚至連我的學業都似乎不那麼重要了。我從學校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因為對我說來,與朋友和教會的人在一起更為要緊。不一定非要講什麼話,就是心存感激地跟他們在一起。我想這樣的死應該震憾我們,使我們清醒過來。也應該使我們問一問,“生命中什麼是重要的?”凱西那天在圖書館預習下一堂的功課,她受的教育使她將來有一天能找到一份工作,這是否是重點呢?我以為不是。重要的是她已經準備好,隨時可以離開。

    這就是為什麼我花時間反省。你不能僅僅又回到例行的生活里去。我與我丈夫的關系甚至也改變了。我們現在每天一起禱告。我不是害怕不能與所愛的人常相斯守,人不能活在懼怕當中。但是你必須準備著隨時離去。當你愛一個人的時候,他的生命乃是你的一份禮物。如果你只顧自己,那就好比把這個禮物丟在他面前,對他說,“有你在身邊很好,但是我要忙有別的事情”。我相信那不是尊重生命的正確之道。你不需要嚴肅地板著臉,'我要咬緊牙關,不屈不撓。'然而,我相信不逃避反省是重要的。發生這樣的事應該刺到我們,改變我們。如果沒有,那說明我們有什麼東西不對了。

    如果你繼續像從前一樣生活,那便是糟蹋已經給你的禮物,也失去了一個重要的機會。」和喬丹一樣,我認為在失去一個心愛的人以後,繼續像從前那樣活著是對死者的不尊重。那等于拒絕死亡向我們這些活著的人發出的信息,拒絕面對永恆的真實。當永恆進入時間時,我們理當處立肅靜。反省向來是件困難的事。在黑暗的早晨無法入眠的時候,把頭埋在枕頭里哭泣到頭都痛了也比反省容易。為什麼?為什麼?他們為什麼要殺她?怎麼會有人像他們那樣作為,像他們那樣對人呢?他們如何能夠正視她甜蜜、年輕的臉和藍色的眼楮呢?為什麼有人會如此無情地將槍指向我女兒的頭呢?談到由科倫拜事件引發的槍支管制、電動游戲、校園治安、好來塢暴力、預防教育和政教分離等媒介稱之為“重要的議題”時,我們也更容易激動。所有這些議題都很重要,但它們卻不是根本的問題,不是嗎?為什麼在父母和立法者們呼吁槍支管制和結束電視暴力的同時,我們的年輕一代卻在為與父母的關系大聲疾呼?為什麼在我們向他們提供了輔導、心理學家和專家的同時,他們卻投奔青年小組去尋求友誼?為什麼在別人推卸責任、忙著尋找新的辯護之詞的同時,他們卻在談論心靈的更新?我越多思考這些,越發確信雖然我們可以廣泛開展政治的和民眾的探討,但是讓我們不要忘記,個人為防止類似奪去凱西性命的悲劇重演的努力同樣事關重大。這些至少包括寬容和自然的舉動,即使我的警覺不允許我這樣做。這樣做意味著選擇伸出手來,而不是畏懼不前;意味著順從心里的感動,即使像凱西所說的讓我"感到不自在"並付出代價也在所不辭。最後,這也意味著為著愛而勇于犧牲,不一定非要成為英雄或者殉道士,而是表現在構成日常生活的小事上的鍥而不舍和堅信不疑。正因為這樣,對于女兒的失去,最終我更多地是看到得勝,而不是失敗。雖然痛苦絲毫沒有減少,仍然又深又痛,但是我知道她的死不是無謂的,而是一首誠實和勇氣的凱歌。凱西的死告訴我為所信的而死勝于靠一個謊言而活。

    *****女兒離世幾天以後,我听說四月二十日,當槍彈正在科倫拜高中的走廊上瘋狂排泄時,我們幾位在以色列旅游的朋友正在參加一個為紀念陣亡將士舉行的儀式。合唱團一面用希伯來語歌唱,解說員一面翻譯。那是一首為國捐軀的戰士的頌歌,翻譯過來的大意是這樣的︰「我的死屬于我,也屬于你。你的回應可以賦予它極大的意義。」如果我有什麼話留給你們,我的讀者,那就是同樣的願望︰凱西的故事不單是我和布萊德的,它也屬于你們。你們此刻的回應將賦予它意義。【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