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伯桢
满好的路面,当中忽然鼓起来一块;这一个宝贝疙瘩,嘿,它可也有他自己的一套理由呢。
由于我的天才,我应该比一般同伙突出;才显得我鹤立鸡群!
由于我的兴趣,我需要适当地再突出一些!
由于客观形势的敦促,在我们这条平坦的大道上,总得突出重点,以指导一般。这不?重点已经历史地落在我的肩上了!
他得意扬扬地东张西望,观看街头即景、马路新闻,欣赏车轮和鞋子;积极搜集各式资料,以便炫耀自己的知识渊博,巩固自己的突出地位。
有辆车子打那儿驶过,超越这位老兄时,“咣”地狠颠了一下。
“好家伙,该死的鬼东西!”
“你轧了我,还又来骂我;有这道理么?”
一位老太太磕绊了它。噗,摔倒了!”哎呀,活倒霉,碰上你这个害人精!”"是你踢了我,怎么倒骂我呢?岂有此理!”
对手一个一个都无可奈何地走了。它想,"我的强烈抗议,使他们理屈词穷了!”
可是不多久,另来了一辆车子;车上跳下一把大铁锹,朝它狠铲一通。铲得它头皮发麻,火星直冒。它大叫大嚷:“怎么啦,怎么啦?你这是干什么?你有什么权利这样粗暴地对待我?你妨碍了我自由发展!”
“老弟,大伙儿要都像你,这条路岂不要变成-齿轮路-了吗?嗨,要自由发展不妨,但得选个合适的地方;可别在这儿丢人现眼瞎捣乱!”
——1961.7.12.
我,我何必像我那"突出老兄"呢?树大招风,人高招忌;唉,何必呢!我充分吸取了各方面的经验教训,从而得出了最安全的高招:处处低人一头,事事让人三分;宁可缩头夹颈做矮子、钻裤裆,也别挺胸昂首充好汉!
自觉主动地蜷缩在下面,至少可以获得三大妙处:头顶上没压力,背脊上没担子,这是一;谦虚谨慎,虚怀若谷,群众关系好;还有……
哦呀,心里话还没说完,咣,驶过的汽车重重地颠了一下。
一个匆忙赶路的行人,一脚踏着这个虚怀若谷的"矮子",照样摔倒了,而且脚还扭伤了。
接着还是那位专打抱不平的铲锹爷爷来了。给他几铲土,把他填平了。
他觉得很闷气,也很难过。唉,为什么我和我突出哥哥走的完全相反的道路,却碰到完全相同的遭遇?我……
你,你好好想想吧!
——1961.7.12.
小公鸡背着一瓶冷开水,出去远足。
中午,他看见水牛爷爷气喘嘘嘘地在田边休息,就跑上前去,道:“老爷爷,辛苦了,要喝点水吧?”
“不啦,好孩子,谢谢你,你自己留着吧!”
“喝嘛,我妈说,汗流多了应该多喝水!”
“哈哈!”
“嘴张开来,我倒给你喝!”
“哈哈!”
“喝够了就讲,别喝涨死啦!我妈跟我说的!”
小公鸡回来碰到我,睁大了眼睛问我道:“怎么搞的,我一天都喝不完的水,水牛爷爷都喝光了,也没涨死嘛?!”
这怎么涨得死呢?你只看自己的水瓶和自己的嘴巴,以为给了人家不少啦;可就没去看看人家胃口有多大。
——1961.7.12.夜
百灵鸟在树上休息。休息嘛,又不是睡觉,总得聊聊天才象话。
她跟窗里的电风扇聊起来了。
“……姑娘,别的不说了,这时节,要到海滨浴场去玩玩,才有意思哪!去么?我们一块儿飞去?”
“百灵姐姐,瞧你说的,你忘啦,你有翅膀好飞,可我怎么飞呀?”
“傻姑娘,你见过飞机么?我见过!只要三五个象你这样的姑娘,就能拖着一架飞机在天上飞;比我还飞得高。你真傻,你有四个翅膀,怎么还说自己不会飞!”
“呼,呼,呼!百灵姐姐,你瞧,我是飞不起来嘛!”
百灵鸟生气了,厌烦了,她扶扶眼镜,撇撇嘴皮,道:“有翅膀还不会飞,真是没用的废物!算了吧,你永远也不会有幸福的。笨蛋!象我,多么自由自在!虽然我只有两个翅膀,可我爱飞到哪儿去玩,就飞到哪儿去玩。傻姑娘,再见了,我去享受我自己的幸福去了!”
百灵鸟走了,电风扇悲伤地叹息着,不住地摇头:“呼,呼,呼!为什么我不能飞?呼,呼,呼!为什么我不能整天游玩?呼,呼,呼!为什么我没有幸福?”
电灯说话了:“小姑娘,别这么苦恼,你看见这几个人在工作么?”
“看见哪!”
“他们需要你。要是没有你,他们一面工作一面揩汗,一面扇扇子,还要热得喘气。十年没有百灵鸟,他们不觉得难过;一夏天没有你,他们就觉得很不方便。”
“真的吗?”
“怎么不真?那天下午你去医院看病,他们哪个不惦记你?!都说,啊呀,我们的小风扇工作得太辛苦啦,以后要让他常休息休息。有谁说过,我们的小百灵鸟玩得太辛苦啦,以后要让他常休息休息?有么?”
电风扇霎霎眼睛,想想笑道:“哦!我明白啦!呼,呼,呼!为什么说我不幸福?!……”
——1961.7.13.
天气渐渐冷了。燕子们又要向远方旅行了。
妈妈给孩子们上课,教给他们长途旅行应该知道的种种知识。他们都是在本地出生、本地长大的,没出过门哪!
大家都挺起劲,独有老二闷闷不乐。
在这里蛮好嘛,为什么要奔向远方?在这里本乡本土的,人头熟,门路熟,有多方便?在这里,现成的这幢高楼,是容易垒起来的么?固然是爸爸妈妈垒的,可到了远方,不就要自己动手垒啦?!……
在这里蛮好嘛!”奔向远方",乖乖,不知道是几千里还是几万里,这可怎么吃得消?!还有什么集体行军的组织纪律啦,生活制度啦,我干嘛要找这些麻烦?……
“妈妈,你们去吧!我可不去了!”
“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要都走了,治虫的任务扔下来,谁管?所以,我考虑,还是由我多吃些苦,留下来担负起这个工作吧!”
“不啊,孩子,我们不是去玩儿的!这儿天冷了,没虫了;可那温暖的远方倒是有更大的治虫任务等着我们哪!”
“我们都走了,我们的住宅,我们的叔叔伯伯阿姨的住宅,岂不要荒凉了?岂不要给人家侵占了?糟塌了?我考虑,还是我留下来好。”
“我二哥,别这么小气巴巴的,幢把泥房子,有什么希奇?!能让它把你的腿绊住?不值得!飞吧!让我们飞进更广阔的天地里去经受更艰苦的锻练,去担负更艰苦的工作。”
“嗯,蛮不错的一首抒情诗,你到俱乐部去朗诵吧;你们逃避寒冷,追求温暖。却说是什么锻练锻练。嘿,多漂亮!”
“二弟,说话别这么阴曲曲的。我们有长途旅行的力量,难道还没有集体御寒的力量么?”
“好吧,不说了,我不去,我留在这儿。乌鸦他们不去,我也可以不去。你们不能强迫我。”
是燕子都飞走了,是敢于冲向困难,敢于创造新生活的燕子都飞走了!独有它燕子老二,捧着成百条冠冕堂皇的理由,孤独地留下来了。
嗬,都走了!就我一个,有多自在!住得宽敞,吃得丰富。单靠房租就够吃的啦!还又没有人来管束!
冬天来了,哪来的房租?!麻雀连自己都少衣无食,朝不保夕呢!老鼠,只不过开头付了二次,甜甜它的嘴,以后连一个豆边子也没付过。……
唉,你说,我们这位孤独的燕子老二往下日子怎么过呢?!
——1961.7.13.
一棵一百五十岁的绿梅桩,上了盆,修修剪剪,做成一个古老典雅的盆景。
一棵五岁的瓜子黄杨,上了盆,扎扎弄弄,配上一块小假山石,铺上一层青苔,做成了一个苍翠挺秀的盆景。
两个盆景都陈设在庄严华丽的大厅里。
黄杨看看自己,得意非凡。嗬,了不得,我一下子就变成了浓荫蔽日的大树了!我完全具备了自己独特的风格、姿态!我,巍巍乎挺立在山石之上,低头遥观下方,哈哈,真所谓登泰山而小天下是也!
“喂,老伙伴,你看我怎么样?”
“看你怎么样?嗯,小伙子,好好努力,多下功夫,你有发展前途。”
“什么?你说我有发展前途?”
“嗯,只需要好好努力,肯定有发展前途!”
黄杨皱皱眉头,吁了一口气,不响了;心里很有些听不进去。他肚皮里自言自语道:“我尊敬你老前辈,征求征求你的意见,不料你却倚老卖老起来了!哼,你也不对着镜子照照,自己是什么模样!枯焦破烂的,也不过是一根升煤炉的木柴罢了!要不是你有一百五十岁的年纪,还沾点绿梅的老名气,谁还给你上盆?!哼,自己不识相!……好好努力,……发展前途,话是不错,可这不明明就是瞧不起人么?明明是说,你早着哪,慢慢努力去罢!哼!”
不管你心里话,嘴上话,你要说就说呗;可日子总不是一天就过得了的。
傍晚,绿梅桩就到外面去透透气,洗个冷水浴;清晨,喝足了露水,迎着红太阳舒展一下筋骨,才到大厅里来。每天都是如此。照他的话说:“年纪老了,更得好好锻练,荒疏一天,等于退后十天。”
梅桩笑迷迷地对黄杨道:“小伙子,咱们一道出去走走吧!有好处!”
黄杨微微一笑回道:“谢谢,请便;我似乎不感到有这个需要。条条大路通向罗马嘛。对不?”他给梅桩碰个软钉子。
黄杨是倔强的,可惜他的大路不通罗马,后来,他枯萎了。
当老梅桩开放出秀丽的花朵的时候,黄杨已经不在大厅里了。原来的盆里换了一株石榴。
——1961.7.13.
沙发里有一只弹簧发脾气了!这个脾气也不是发了一天了!
每当有人坐下来,开口赞扬:“好沙发,坐着真舒服!”这时候,他就满头冒火,挥拳顿足;暴跳如雷,大发议论。
“什么话?这是什么话?天地间有这种道理么?你们总是开口好沙发,闭口沙发好,你们知道不知道,倒底是谁整天价忍辛受苦、埋头苦干?到底是谁钻在暗无天日的小箱子里默默无闻地工作,工作,肩负着沉重的担子,难道是轻松的游戏么?……哼,沙发好?!离了我,看你舒服什么?!你们不公平!你们忘了我罗!”
别的弹簧也说服不了他,他赌咒发誓一定要窜出头来,露露身份,让人们知道,谁是沙发的真正栋梁支柱?谁是这个沙发真正的缔造者?!
终于有一天,给他窜出来了。他傲然自得地摇头幌脑,正预备当众自我表彰一番,不料,老妈妈来了。老妈妈见他这付腔调就皱起眉头道:“怎么搞的?沙发坏啦!你这是干什么?你这个家伙钻出来要害人啦,进去,快给我进去!让我来补补好。”
他好不伤心,他勉勉强强缩进来,闷声不响地思考他刚才不愉快的遭遇。为什么赞扬沙发的时候,偏偏将我冷落遗忘?为什么沙发坏了,却唯独要责难于我?为什么?……
——1961.7.17.
堤岸对于自己的生活和工作都有点不太满意,倒不是别的,主要是觉得太单调了!太枯燥了!太没有变化了!
他叹气,他自怨自艾。
蟛蜞来了。他泪水盈盈地道:“老哥,我对你的处境表示深切的同情。如果你不反对,我愿意留在你的身旁,解除你的寂寞。”
“嗳呀,可了不得!谢谢,谢谢!好老弟,谢谢你,亏你还记得我。嗯,怎么说呢?非常欢迎你!你知道,老弟,我真闷得慌!”
“是啊,老哥!你是一方功臣!千万生灵,谁不靠你生存?可是,太平时节,他们都把你老哥忘记了!”
“老弟,话也不能这么说法。不过你来跟我做做伴,我总是万分欢迎的。”
“是啊,老哥,我要做你知心的朋友!”
蟛蜞打了个洞,钻到堤岸"心"里去了!
老牛看见了,就对堤岸说:“不成哪,蟛蜞对于你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朋友噢!瞧,已经打了一个洞啦!”
堤岸道:“这是生活细节,有什么道理?!以我论百里的身躯,还在乎这个把小洞?!我难道不可以给我的朋友一个遮阳蔽雨、歇脚过宿之处么?连你,我难道不也供给你草吃?!”
好一篇大道理,说得老牛开不了口,说得蟛蜞肚里闷笑。
第二天,蟛蜞把自己的太太接来了。
第三天,又把两个小姨子和两个表兄弟接来了。
第四天,他们也把他们的爱人接来了。……
不多久,堤岸已经发觉,他的知"心"朋友太多了!
再过不多久,他原先所认为单调的生活与工作也垮掉了!是给这些知心的朋友挖垮的。垮了一大截子!
——1961.7.19.
剪刀,这一对亲密无间的战友,合作得那么和谐,那么知己;以致他们在他们的战斗中,总归是胜利!胜利!困难在他们面前,只有一个命运,就是:俯首听命!
然而,他们俩也走过弯路的。
起初,他们要好得过头了;遇到任务总是抢着做。
这个说:“有我就行了,你歇着吧!”
那个说:“你别费心了,我独自也能包下来!”
结果,你把他的脚扭痛了,他又把你绊了一跤;任务不但没完成,他俩反而都受了些挫伤。唉,好心倒坏了事!
后来,又来了任务。
这个说:“这回咱俩可别再抢啦!得好好接受以前的教训,不是么,好兄弟?这回让我来,你歇着。下回我让你。”
那个说:“好吧,就照你说得办吧!”
一个歇着,一个干得满头大汗,连张纸都剪不破。掉了个头,还是老样子。
这是怎么搞的?!……
哦,对了,咱俩应该合作起来干,应该彼此注意密切配合。咱俩热情的友谊里,还得加上冷静的理智。
事实证明,这个总结是正确的。什么时候,你的剪刀不灵,你就得给他们上这一课。
——1961.7.20.
两位音乐家,小提琴与琴弓。他们是一对情侣,他们相爱得非常热烈。他们经常互相鼓励、彼此帮助。由于他们热情地、认真地合作,毫无疑问,对他们共同的音乐事业,作出了可贵的贡献。
每次演奏之前,提琴都把自己好一番梳妆,清理得油光水滑;还把琴弦绞紧、琴音较准。然后她温柔多情地道:“弓,你瞧怎么样?可以了吗?为了事业,希望你严格地要求我。”
弓也不敢放松自己。他严肃地给自己通身上下擦了一遍松香。他也温柔多情地道:“亲爱的弦,看看我吧,请不客气地指出我的缺点。”
于是,他们合作了。啊,他们演奏出多么美妙、多么柔和的乐曲!
后来,他们结婚了。他们成了夫妻。
提琴想:“我们结婚了!我们不是一天的夫妻了!他既然是我忠实的丈夫,他就不会对我过分计较的。”于是,她不高兴再去把琴弦绞紧,也不高兴拂去身上的灰尘。”即使我工作上有些不够的地方,他会给我补足的。”
弓想:“是啊!我们不是一天的夫妻了!在妻子面前,有什么缺点可以隐藏得了的?我何必过分辛苦地来操练自己、约束自己?我那天才的爱人会谅解我的!”于是,他也丢开了那讨厌的松香擦浴。
当他们再度合作演奏的时候,出问题了。吱呀哇的,简直是在杀鸡。还用说,遭到了惨痛的失败。
弓把他妻子端详一番,慨然叹道:“咳,原来如此!大家看吧,这难道就是我那可爱的、天才的娇妻么?抱歉得很,我可认不出来了!哦,我是多么不幸啊"
提琴瞪了她丈夫两眼,揩眼抹泪地道:“我真是苦命啊!他那时候多么俊美,多么温柔;现在却是这么衰败,这么粗暴!变得太厉害了!我受不了!我这一生算完啦!……”
后来呢?他们又好了!不过,可是很费了一些功夫哪!
——1961.7.21.晨
某一位脚指甲,在某一天,忽然为某一个灵感所冲动,相当起劲地发表他的宏论了。他那火辣辣、酸溜溜的宏论,主要是针对剪指甲的行动而起的。
他振振有词地道:“这一套倒底算什么名堂呢?倒底对我们这些指甲抱着什么看法呢?怎样估价?如果说我们没用,如果不欢迎我们,那就干脆把我们拔掉、丢掉!如果说我们有用,还欢迎我们,那也该采取一个正确的态度才是。现在,这算什么名堂?!丢也不丢,留也不留,十天八天的就来给你一顿折磨,零刀碎剐地硬叫你活受罪。这,咳,这简直是岂有此理!……我,有的是不屈不挠的精神。你不是在这里拦截我、打击我么?好罢,那我就另行开辟自由发展的道路。我要以实际行动来表现我的伟大价值,争取我的光辉前程。”
他自由发展了,可脚趾头也就倒霉了!指甲拐弯抹角地长到肉里面去了。哎唷,我的亲娘!不碰他都痛,连走路都成问题了!
“你呀,你这个坏东西,真正害人不浅哪!”……脚趾头把他好一顿臭骂,并且还请了修脚大夫,彻彻底底地给他修剪了一番。
指甲叹道:“唉,这条路又走不通!我的天哪,我还有个人前途么?”
大夫道:“你安稳点吧!把你修剪得端端正正,打扮得漂漂亮亮,让你随着整个人的生长而生长,这就委曲你啦?!这没有前途啦?!这就表现不出你的价值啦?!难道你随心所欲地自由发展得叫人家痛苦,才是有价值、才是有前途么?不啊,伙计,这就成了害人精喽!”
指甲吃了一惊:“哦,是这么回事啊!……”
——1961.7.31.
有一天,百灵鸟怎么想着跟雨聊天了。
百灵鸟道:“雨啊,我怎么也不能理解你的日子是怎么过的,换着我啊,是一天也过不下去的。”
雨奇怪了:“什么事啊,这么严重?”
百灵鸟撇撇嘴道:“什么事!真亏你有这个涵养功夫,叫我可不行。呶,你瞧,你辛辛苦苦地不远千里而来,普降大地之上,你晓得人家是什么反映么?”
“什么反映?”
“有个种地的说:-好雨,不大不小的雨,千金难买的雨!-有个家庭主妇说:-下得正好,我天落水缸里已经空了,可惜就是小了点儿!-有个小伙子说:-早不下,晚不下,今天我约她出去郊游,你偏来跟我捣蛋,真他**扫兴!-你听着么?”
“听着呢!”
“有个姑娘新买了一件雨衣,你来了,她高兴得很。有个嫂子走娘家,没带伞淋得落汤鸡似的,她一路走一路骂你。”
“还有呢?”
“这还不够?你说,这叫人怎么办?讨了你的好,又挨他骂,讨了她的好,又遭你怨。唉,对一个人的工作究竟是怎么估价?!你听听吧,不要把人的肚皮气炸了?唉,我真替你抱屈。”
“依你该怎么办呢?百灵姑娘!”
“依我么?依我就不下雨!”
“不下雨,不下雨嘛,也是有人欢喜有人怨哪!”
“那就干脆改行做别的工作!”
“做什么工作?”
“做一项人人都夸好的工作。
“那么,留下这项工作谁来做呢?”
“谁爱做谁做,再不然,排表轮值,挨骂挨夸,大家都分分。”
“哈哈,百灵姑娘,咱俩谈不到一起去罗。我是只要对大多数有利的我就干,管它挨骂挨夸。而你呢?你干了些什么工作?”
“我么?可跟你不同喔!人人都欢喜我,难道这还不能说明我干了什么伟大的工作么?!我可是热爱我自己的工作!”
“我也热爱我自己的工作。骂得不对,我照对的干;骂得对,我就改正嘛!工作的伟大好象不完全是以夸赞的多少为绝对标准的吧!”
百灵鸟咕嘟着小嘴生气了:“算了,不谈了!我不过是为你抱屈而已。你既不见情,那还不就算了?!”真的是谈不到一块儿。
——1961.8.1.
车轱辘,轱辘轱辘转哪,一天百儿八十里玩意账。大石磨,轱辘轱辘转哪,成年累月地倒是连大门都没有迈出过一步。
大车回来,歇在院里,车轱辘总要津津有味地跟大石磨聊聊天,讲些山南山北,河东河西的奇事新闻。
大石磨听得眼红心痒,忍不住问道:“老哥,我真羡慕你好运气,日闯四方,有多气派?!见多识广,有多惬意?!不过,我就是搞不通,你也是轱辘,我也是轱辘,论身材,我不比你小;论体重,我不比你轻;论资格,我还比你老;论修养,我还比你深。可我为什么总跳不出这个狭小的天地?嗳呀,我真闷得慌!我为什么整天辛苦不停,可就前进不了一步?我想来想去,总是想不通。老哥,你倒给我剖解剖解看!”
车轱辘笑道:“老兄,我是这么体会的。我全身心地投奔大地,我每时刻都脚踏实地,因此,我才能靠了他们一圈一步地前进。至于你呢?老兄,呶,据我个人管见嘛,第一,你没能脚踏实地,第二嘛,其实,这也无所谓第一第二,照前进的要求来讲,你待的地方确实离大地太远了一些,太高了一些。不知老兄意下以为如何?”
大石磨皱皱眉头,道:“老哥,让我再想想吧!”
——1961.8.1.
老驴推磨,推了一辈子了。不过它并不太清楚自己干的什么,因为它工作起来总要戴上一付硬壳大眼镜。它想,照肩胛上的份量来看,照四脚奔忙的情况来看,大概总是在拉车赶路吧,大概总跟同厩的马兄弟骡侄儿他们干的差不多吧。
同厩的伙伴们常常唱着"我们挽着历史的车轮,前进!”那只歌子。瞧它们的劲儿!日晒雨淋,餐风饮露,那是家常便饭。再不就是脚拉伤了,皮摔破了什么的。倒还有唱歌的兴致?!
老驴道:“伙计们,什么事儿你们这么开心?这么爱唱歌?倒底是小气,一点沉不住气。要我也象你们,那干脆整日整夜地唱歌得了!瞧我辛苦大半辈子了,从没淋过雨,从没摔过跤,从没在寒风中战抖,也从没在烈日下发昏。为什么?因为我冷静,我谨慎;我小心,我稳重。我,我不走我没走过的路,因为老路是最妥当的路。我绝不东张西望看野景;我戴上眼镜,低头观察我所要走的道路。虽然是老路,我也绝不麻痹大意。我认真寻找前次的脚踪,一步套一步地前进。撒开蹄子欢蹦乱跳,有什么意义?不过给自己多安排几个摔破头的机会罢了。伙计们,我千里万里的路程都走过了!与你们相比,我岂不更有资格唱:我挽着历史的车轮前进!稳步前进,从不闯祸!”
同厩的伙伴们听着听着都笑起来了。
“老驴啊老驴,你辛苦了大半辈子,四脚不停地奔忙,走了十万里路程,可究竟前进了几步?!你与历史的车轮有什么关系?既然你更有资格唱歌,让我们就送你一只歌子吧!
稳步转圈子,专心走老路;走到耳聋眼花头发白,
也没走出几步路,还在原地数脚步!”
——1961.8.2.
chapter15.黄鼠狼对尾巴的意见
黄鼠狼干起它那祖传的行当来,越过越觉得有点怎么说呢?就是那个嗯,不是那么称心如意、得心应手的了!
尤其是近来,情况更严重了。
他到鸡舍里去"取"鸡。(人家都说我是"偷鸡",凭我的身分,凭我的信仰,难道我还能做这种卑鄙的事么?!我的良心可是平安的!)不幸得很,碰上一架竹弓,差点没把手夹在里面。不过拍的一声,也够吓人的了。他出了一身冷汗,连滚带爬才逃出了险境。
定定神以后,他预备去"取"两只小兔子玩玩。不想刚到门口,就碰上好管闲事的鹅大婶,她伸长了脖子咣呀咣的赶来啄它。真他**倒霉,在我正当的旅途中,怎么尽碰到这些恶鬼,我的老天哪!
我要吃!我要大吃大喝!因为我有生存的权利。什么你的我的,还不都是大家的?!待我到羊圈里去"取"二只羊羔来烤烤。但却没料到素来温和柔顺的羊妈妈,竟举角顶了他一家伙,真把他顶得头青眼肿,鼻塌嘴歪。好容易才拾了半条性命,凄凄惨惨地转回家门。……
什么道理?什么原因?……
“沙拉,沙拉,"它那寸步不离的大尾巴也磨磨蹭蹭地跟回来了。
黄鼠狼一转脸看见了自己的尾巴,心窍一开,恍然大悟。不禁对尾巴大发雷霆:"怪不得我出师不利,原来是你这个家伙作祟。他**,你就不能给我安静点儿么?沙拉沙拉,你罗嗦些什么东西?!都是你坏的事!哼,我要给点颜色你看看!……”
——1961.8.2.夜
当老狼看到报纸上这段新闻的时候,禁不住拍案叫绝,连声道好。
老狼道:“妙啊,妙啊,老兄,真有你的!哈哈,的确是这么回事。你不懂,我也不懂。你苦闷,我也苦闷。但在苦闷之中,能有你阁下这样一位尊贵的知音,我不由得倒也高兴起来。老兄,待我来写封信跟你聊聊。一来呢,向你表示我的敬意;二来呢,吐吐我的苦水。”
老兄,老实说,我一向看报,可总不大清楚你的见解;今天,你天才的吐露使我敢于肯定你我我们是一流的,一路的!你是我们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光辉旗帜之一。
老兄,跟你们一样,我也有说不尽的苦衷。我是英勇的,羊是软弱的;因此羊应该归我保护由我提供服务,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我既然保护羊,偶而由羊供给一点吃喝,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你说对么?可他们到处喊冤叫屈,说我欺负了他们。他们居然拒绝我的服务,还提出不要我保护他们,你瞧,这还有一点良心么?我不懂,就凭他们这般叫嚷,就能使他们合法地脱离我的保护么?哼,他奶奶的,跟你老兄一样,我也不承认他们的行动是合法的。我老狼也要采取行动,坚决要保护他们。
哈,哈,老兄,我非常兴奋,因为你我的立场、观点竟是如此一致!阁下,我完全支持你!并且,我也准备迁居到贵地去。因为据我看来,象我这样的职业,只有在你与你同僚所统治的宝地上,才能获得最充分的理解、同情和支持。
老兄,你等着,我这就要正式动手给你写这封热情扬溢的信了!
——1961.8.2.
有这么一辆漂亮的小轿车,它对十字路口的红绿灯意见很大。红灯一亮,他必得停下来,绿灯不亮,他就不能动。这是谁定下的规矩?小小红绿灯,凭什么有这么大的权力?!
他很不服贴,越想越呕气。
你倒底凭什么?凭什么高高在上,发号施令?如果我比作老虎,你不过是个小兔子罢了!谁听说兔子可以指挥老虎的?!嗬,真了不起。绿眼睛一霎,走吧!红眼睛一瞪,站住!瞧有多派头!真有你的!……
要是拖拉机来指挥;再不然电车、卡车、公共汽车、救护车,也有可说的;警车,救火车也行啊;怎么就弄来你这么个红绿眼的小兔子来指手划脚?……
他气得嘴巴噘得老高。
红绿灯倒过意不去了。”轿车大哥,您可别这么生气呀!咱们这是职能分工嘛!我不过是爬到高头,四面张张,见着横里有车来了,我就招呼您大哥一声。左右就不过这么些,也值得您大哥这么大动肝火吗?大哥您犹如猛虎下山,横冲直撞,小弟即便是一只小松鼠,发觉前面有一个陷阱,就招呼您大哥赶紧停一停再走,这又有什么不好呢?对您有什么害处呢?难道仅仅招呼您的是个小家伙,您就不高兴理他?您就偏要往陷阱里闯?!不至于吧!”
电灯杆儿也说:“红绿灯摆在地上,你倒可以不必理他;但是他既装在十字路口的高处,他就能指挥你。因为他比你看得全面嘛!这可不是跟你比力气、比个儿的。他指挥大家,是为了大家的安全,也是为了你的安全。你想到这一点么?”
漂亮的小轿车似乎还没有想到这一点,三言两语,怎能叫他服贴呢?
什么陷阱不陷阱?我的眼睛并不比你少,我怎么就没看见?我偏要闯过去试试!
试过了,鼻子撞歪了,到医院里住了几天,他才真的服贴了。
——1961.8.3.
在一幢楼房的墙沿下,南瓜与爬山虎认真地研究一个问题,怎样才能攀登高峰。
南瓜道:“虎哥,你瞧,我又摔下来了。真不容易啊!不过我不很明白,为什么你能,我就不能?我真羡慕你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攀登上去了。而我呢,总是摇摇摆摆地站不稳脚步。你也看见的,我并不是不努力啊!可是风一吹,就摔下来了。就象这次,我克服了多少困难哪,还借了根绳子帮忙,结果绳子一断,又完结。”
爬山虎道:“根据我的经验嘛,攀登高峰,不能急躁;必须步步扎根,一步不让。管它砖墙石壁,-根-(不叫根也可以,反正就是这么个玩意儿。),非扎下去不可。而你呢?不过是靠着藤啊萝的东缠西绕。要有东西给你借借势,你也许能攀登高峰;可是碰着象这堵光溜溜的墙壁,依你这方式就攀登不上去了!老兄,生根于大地,给了我们无穷的力量,这是不错的;可单凭这力量猛冲猛闯解决问题,得讲究点方式方法,得树立坚忍不拔的意志。前一步把-根-扎牢了,才能保证后一步的攀登,也才不至于白费力气。这是我的体会。”
——1961.8.3-4.
他,刚出厂的火车头,欢蹦乱跳,浑身是劲。他,喘的气是粗的,唱的歌儿是响的,跨的步子是大的,跳动的心儿是火热的。
哈,我也出厂了!我也参加到父兄的战斗行列里来了!好啊!也有我贡献自己力量的机会了!前辈们,伙伴们,我一定要作出出色的成绩,做一个革新闯将,来报答你们对我的关怀和期望。
“箜嗵,呜!箜嗵,箜……”他拉开嗓门一吼,硬起肩胛一挺,嗬,好家伙,开动了!一下子就拖了那么些满载货物的车厢!你就站在路边上数吧,看你两分钟能数完不能?!
他自豪地歌唱着,向两旁的观众微笑点头,挥手致意。加油啊!加油!他沿着那双亮晶晶的钢轨,奔向远方。
钻过山洞,过了铁桥,左一个弯,右一个弯,……猛然间,他拍拍脑袋道:“嗨,我真是个傻瓜蛋,我要转这么些弯干什么?难道就不可以对直冲过去么?这不更快些么?……”
可是他发觉,钢轨束缚了他。
“哦,钢轨,钢轨,你为什么要拉我的后腿?你为什么不让我在祖国的大地上自由地奔驰?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你啊,你限制了我,使我不能打破纪录,从而也影响了我对祖国的贡献。”
钢轨道:“好兄弟啊,别这么冲动。打破纪录,不是靠取巧走捷径得来的。再说,小伙子,你难道不知道,离了我,你就要寸步难行吗?甚至于还要摔得头破血流!”
“瞧你,多骄傲!离了你,我就寸步难行?!你话说的就不怕把别人的牙笑掉了么?我又不是吃奶的娃娃,怎么就连路都不会走了?真是怪事!难以理解。我看这是由于你嫉妒得过分了吧?!”
“好兄弟,你这么说,真叫我伤心。你和你的伙伴们有能耐,个个都是大力士,简直一次就能搬走一座山。我不行,我很清楚我没有这个才能。我所能做的,只有供献自己给你们垫脚,给你们铺平道路,让你们奔跑得更快、更顺利。你难道不知道这回事么?好兄弟,我一点不嫉妒你;但我还是要说,瞎闹不得,闯出了轨道要出危险的。不信你去问问你的前辈们,他们会告诉你的。”
“真的吗?”
“真的,闯将是踏踏实实、一步一步地闯出来的,可不是投机取巧、瞎碰运气闯出来的。”
——1961.8.5.
老张老王,俩伙伴搭档走远路,要到一个美好的地方去。
好象这是一条规律似的,到美好之地去的道路总归难走些。他们走的这条路也是这样,相当艰苦。甚至于有些时候还得动手现开道路。
老王越走越起劲,老张却是吃不消了,时不时地还要叹息两声,再叫两声"苦",再喊两声"难"。
老张说:“你呀,老王,你哪来的这股劲头?瞧咱们这付尊容,鞋子磨穿了,衣服磨烂了,脸上身上,到处是伤痕。瞧咱们这条路,……嗳呀,别提了,流了多少血汗哪!你倒是有说有笑,有唱有跳!谁知道那地方究竟好得怎样?!谁知道咱们这辈子还能走到不能?!”
老王道:“唉,我的好老张,别疑疑惑惑的,咱们的幸福只有在那里才能找到,咱们这条路没走错!就算咱们这辈子走不到,咱们给后来的人开了路,让他们能早点顺利地前进,这不也是咱们的幸福么?”
“你怎么知道那里准好?你怎么知道咱们这条路没走错?”
老王笑笑,把背在身上的望远镜递给他道:“你瞧瞧吧,朝远处瞧。……看见了吗?”
老张举起望远镜,简直不肯放下来了!他眉开眼笑地边走边嚷:“好啊,我看见啦,一点不假,真是块好地方,我的亲娘,多美啊,怪不得你这么起劲!……好啊,幸福就在眼面前啦!冲啊,"他兴奋得两眼套着望远镜,两只脚狂奔直跑。
老王喊了一声:“嗳!”正要说,不成哪,瞅着望远镜走路要跌跟斗的。前边老张已经轰隆一声给石头绊倒了。
老王把他扶起来道:“唉,你只顾看远景,忘了脚下的道路啦!这不也等于是闭着眼睛瞎闯吗?!……”
——1961.8.8.
乌鸦挂牌行医了。
他说,我为什么一定要惹人家讨厌呢?我难道不可以选择一个崇高的、备受尊敬的职业么?比如说,做医生不就很好么?谁一辈子不生病?谁生了病不找医生?医生把他病治好了,他对医生的那份感情还用说么?怪不得外科医生啄木鸟那么吃香,那么体面!对了,我一定得做医生。待我狠下三个礼拜的苦功,不信就学不出来。
于是,他带着笔记本,忽忽匆匆地四下里收集各种偏方、单方、验方、仙方。
他看见母鸡给小鸡吃细石子,便开口问道:“怎么啦,闹什么饥荒啦?细石子也是可以吃的么?”
“不啊,这孩子消化不良,给他吃点细石子帮他胃里消化消化罢了。”
哦,是这么回事,待我赶紧记下来!……
他看见兔妈妈自己吃罗卜,却让兔崽子啃豆箕,这是怎么回事?天下给有这么狠心的父母么?待我来问问:“嗳,兔妈妈,眼下时节一不缺瓜果蔬菜,二不缺青草嫩叶,干吗拿这些干巴枯焦的粗货给孩子们吃呀?”
兔妈妈横了他一眼,道:“瞧你说得有多好听,只顾自己吃,不顾孩子们!你知道什么呀,我是在给孩子们治病哪!”
“嗯,治病?什么病?怎么治法?”他赶紧又掏出笔记本来。
……三个礼拜以后,牌子挂出来了!
医师乌鸦诊所
根据医学科学原理专治内科疑难杂症
小羊来看病了,据证断是消化不良。乌鸦医师笔记本一翻,开了个处方:
细石子500公分,洗净后温开水灌服。
八哥来看病了,据诊断是腹泻。乌鸦医师查查他的记录,也开了处方:
1.绝食24小时。
2.绝食后三天内以干豆箕代粮,每餐200公分。
禁忌:不得饮水!
…………
你知道么?三天以后,乌鸦医师的那块金字招牌给人家砸碎了!连他那身洁白的工作服也给剥掉了!剩下一条白围巾。
——1961.8.9.
太阳归去,黑暗笼罩大地的时候,月亮出来了。月亮以她清澈晶莹的光辉!温柔地照拂着大地。
某一位青蛙歌唱家抬头一看,眼睛一霎,陡然之间,灵感来了。他漱漱嗓子,拍拍肚皮,热情地唱道:
月亮,我赞美你!你是那样的窈窕美丽,你是那样的光明皎洁!
你啊,美丽的女神!你沉静地端坐在夜空,送给我以激情和诗意。
“嗳,你呀,乱七八糟地尽唱些什么呀!”月亮脸红了,并且还出了一身冷汗。
青蛙还是一个劲儿地往下唱:
月亮,我赞美你!你不象太阳那样暴烈,渺小的群星也不能与你相比。
你啊,美丽的女神!唯有你才配得过我的尊崇,你是最高贵的光体!
月亮生气了。
“怎么搞的,你?我不要听你唱嘛!”
青蛙道:“奇了,我的灵感来了,叫我怎能不歌唱?”
“那你尽可以唱别的谁,我不要你唱我!无聊!”
“怎么?……咳,难道我唱的不是事实么?”
“不是事实,我不是最高贵的光体!我只不过是从太阳大哥那里借取一点光辉,在他离去的时候,继续他做了一点工作罢了。你应该赞美的是他。我是渺小的,群星是伟大的;他们比我更大更亮。我如果是一粒微细的灰尘,那么,他们有的象皮球,有的象西瓜,有的还要大。你瞧,你也搞得颠倒了。唉,你呀,唱得人家多难为情,叫我怎么有脸见人?!”
“那太阳、星星、……哦,美丽的女神,我不明白,我所看见的,的确是如此呀!”
“那只不过是因为,此时此地,我与你们的关系比较接近一些罢了!”
“唉,我可是一片诚心,……”
“谢谢你,可你的赞扬,却是我担当不起的。”
——1961.8.23-24.11时
狼外婆始终没能叫开小白兔的门,很不愉快地走了。白兔妈妈回来,知道了这个情况,高兴得把小白兔乖乖好一顿表扬哪!小白兔感到非常自豪,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小白兔能永远关在家里不出去吗?可它每次出去,总是很不安宁,总是要遭到狼外婆的追踪、袭击、恐吓、扑打……
小白兔伤痕累累、眼泪汪汪,小白兔怨气冲天地咒诅道:“做了白兔的子孙,我吃足了苦头,处处受狼的欺侮虐待。妈妈真不该生我为兔子!我这一辈子算完了,都是被你白兔妈妈害的!你为什么不将我生成一个小刺猬呢?”
——1982.6.26.
蜗牛与螺蛳、河蚌他们一样,自古以来就是自备房屋的;而且是流线型便携式,极其完美舒服。但是由于陆地生态环境在人类高度现代文明的巨大威力改造之下,已经产生了难以形容的变化。蜗牛家族因着私房的拖累,反而更难以生存下去,几乎快要被淘汰净尽了。
有一位增长了聪明见识的蜗牛,终于下定决心,背叛传统,将自己的蜗居廉价标售、出血绝卖。
蚯蚓说:“蜗兄,你卖绝祖产蜗居,今后将何以为家?”
蜗牛说:“蚓兄,何必杞忧?天地之大,公房之众,岂会无我蜷缩之所?何况我的要求从来也不高!实在不济,追随我兄畅游地府,亦足逍遥而安享天年矣!”
“蜗兄,阁下掼包袱之举,起步已经太迟了!今日之人,何等精明?他们有老-公-可以依靠依赖,谁还要买个劳什子蜗居当包袱来背?”
“蚯兄此言谬矣!人间奥妙,我辈难以领悟。但当前私房行情十分吃香,而且看涨,这确是事实。且莫小看这蜗居,两三千元是少不了的!老兄先行,三日后此处再见,同往莫干山一游,何如?!”
——1982.7.2.
长胡子,不等于长学问,啃书本,也不等于长学问。这是老鼠爷爷在他孙子的教育下,心服口服的新认识。
当初,他携带孙子出去见世面、谋生存的时候,曾将祖传的几套兵法,结合具体事例,悉数传授给小孙孙,就比如,未起步,看一圈;走道要靠边;一看二慢三通过;要过就得一溜烟;易得之食要谨防,悄声细气最危险……
近来,老鼠孙子却携带老鼠爷爷进入了觅食的新领域,在抽斗里、食品橱里,在人们珍藏大量可口食品的容器里,只要是他们进得去的任何禁入场所,他们祖孙俩没有一次不是痛痛快快、舒舒畅畅地饱食而又养息,绝无失误。
老鼠孙子说:“名为为人保险,却不周密之坚城秘室,恰恰是为鼠辈保险之疗养胜地。”
老鼠爷爷说:“哈哈爷爷兵法,不如老子兵法,老子兵法不如孙子兵法!人家是黄鼠狼下老鼠,一代不如一代;我们家则是刘阿斗生娄阿鼠,一代胜似一代。有此兵法则柳暗而花明,家家户户之保险箱,转而为我鼠辈保险矣!”
——1982.7.23.
黄鼠狼一钻进窝,鸡就朴楞翅膀大呼小叫。黄鼠狼从容大度地发表演说:“你们咋呼什么呢?你们为什么这样过于敏感呢?我们要团结,团结的要素,第一,要信任对方,不要多疑;第二,要多看别人的优点,多找自己的缺点;第三,度量要大,要宽容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要和他们紧紧握手。来吧,让我们消除成见,团结一致向前看吧!我能宽容你们!”
鸡说:“我们知道,你的肚腹乐于宽容我们,你是要我们在你的肚腹中与你团结一致。先生,不容对方体面地生存下去的,那不是团结,那是消灭。阁下的雅量,不敢恭维!”
——1987.8.10.
蚊子在倾听一位学者对他的赞美:“啊,造化之功如此精妙绝伦!在这微小的身躯里,蕴藏着无尽的智慧!看哪,起飞、悬浮、俯冲、降落,何等灵巧轻盈!……即使能批量生产,一万元也造不出这样一台微型飞行器!”
一位诗人赞美道:“不,不是飞行器,它是如此美丽的小精灵!你看,它翩翩起舞,远非芭蕾舞星所能比拟!你看,它婀娜谢幕,修长的双腿、轻柔地摆动。更何况,他们还会谈情说爱,传种接代。艺术,阁下,机器里生产不出来的!”
蚊子深情地依恋着诗人的膀臂,美美地吮吸诗人热情奔放的血液,道:“感谢你,我最亲爱的知音,最亲爱的伯乐,你最能赏识我!”
诗人随手一掌,毁灭了"一万元"!他忿然吼道:“我可不赏识吸血鬼!”
蚊子的遗言:“人哪,喜怒无常的朋友!”
——1987.8.12.
苍蝇总是郑重宣告,他是"营嗡"派歌唱家。他的每一寸行踪,无不以歌声开路,以歌声相随。当他饱啖了人家的肉汤鱼汁之后,振翅翱翔,纵情歌唱,赞美自己的业绩,抒发自己的情怀。却不料刚刚在墙壁上落脚,还没有来得及谢幕,"拍"地一声巨响,他已被击中,跌落尘埃。
苍蝇叹道:“我好苦啊,是谁出卖了我?!”
蟑螂在缝隙里道:“是你自己的吟叹调召来的!”
“他们嫉妒我!”
“不,他们讨厌你!他们也讨厌我,但我懂得悄声匿迹。”
——1987.8.12.
在窗台上觅食的黄雀发现一粒鲜红的樱桃缓缓移动,他刚要啄食,却闻到一股血腥之气。哦,不是樱桃,是臭虫。
“小臭儿,怎么一日不见,模样陡变啦?昨天我见你还是个摩登小瘪三,饿得前胸贴后背,就剩两层透明蝉衣绸;清秀,清秀,瓜子仁羡煞你为仙瘦!”
“谢谢!那么,今天怎样?”
“今天哪,脑满肠肥,通体红光,福相,福相,猪八戒要向你取经讨单方!”
“哈哈,罢了!大丈夫能屈能伸,耐饥耐撑。跟你似的,到处瞎咋呼:爱鸟周啦,森林法啦,生态平衡啦,……管你饱啦?瞧我,不声不响,不卑不亢。三年不吃饿不死,捞到一口三年香!小黄,学着点。老夫少陪,海滨度假去也-发迹的夜呀,静悄悄!……-"
黄雀眼睛直眨,咕噜一声:“小臭虫也会唱歌,吃饱了撑的!”
——1987.8.12.
苍蝇想进城捞点外快。他当然能飞,但要飞上那么远的路程,却不高兴。他悄悄地落在一个骑自行车的人肩头,搭上了便车。
前进吧!生活的激流!我多么幸福!弹跳的节奏,使我酥软!汗水的饮料,使我陶醉!人的温暖的大皮,供我消闲散步,浏览胜景。
骑车赶路人挥手驱赶,怎奈他象孙悟空似地纵身一跳,翻个跟斗,以稳稳地原处落下,"哈哈,俺老苍怎么你啦!”
他又逛到那人的眉稍上去吹毛求疵,想找点什么"可口可乐"的。
“唉,你这个苍蝇,我黑汗流流,劳心劳力,给你搭便车,也就算了,你怎么倒把精力用在骚扰我的小动作上?!”
苍蝇道:“赶你的路吧,先生,你是君子,气量要大点,别小家子气!
——1987.8.12.
芦苇慰问那被过境台风刮断了的大树,挥泪劝道:“老大哥,你的才能,你的贡献,有目共睹,不可磨灭;可就是有一点,你过于梗直,梗得不转弯。还记得我们幼年同窗共读,书上早告诉我们,伊索老夫子在两千多年前,就以你我为例,教训说:-做事遇到风险,退让比硬顶更稳妥!-为什么要让历史的悲剧在我们这一代重演呢?!”
大树严峻地答道:“兄弟,如果要说是悲剧,也当说是悲壮剧!你我使命各有不同啊!对于逞暴肆虐的狂风,如果听之任之,只会容它逐步升级,肆无忌惮。我们守卫在前沿,没有功夫去考虑稳妥了!狂风将我刮断,我也将狂风削弱,这是值得的!别难过,别悲伤,祝福我断处新生,再抽新枝!”
——1987.8.14.
芦苇仰面向那巍巍矗立,高可数十米的庞大烟囱请教:“我的大树哥承担着防风的使命,因此,他与狂风硬顶是理直气壮的,不计安危的,他虽败犹荣,纵断能生。可你这位出类拔萃的老英雄,你为什么要和狂风死拼硬顶呢?”
烟囱笑道:“爱思索的孩子,别为我担心!是的,我没有防风的使命,但我也没有让风的使命。你,我,他,我们都是在固守自己的岗位,没有一秒钟的游移;是狂风硬要来上门寻衅闹事的,你瞧,我既未退让,也未硬顶;我是屹立不动,干我自己的事。”
“啊,难道你不担心,迟早有一天狂风要将你刮断么?!”
“可能会有那么一天!但我如果低头弯腰向风头让路,我自己就是在今天夭折自己,砸坏邻居。这个罪过就在我而不在狂风了!”
——1987.8.14.
雄踞一方的老松树,历劫而不衰,照旧浓荫蔽日,弥老弥健,十分志得意满。但他睥睨身旁荫下的小松树时,不由得火从中来。
“小青年汉,不要丢失我们坚强挺拔的传统,长要有个长相。你看你,先来个侧身45度,再折转28度,一副抱头挨打的可怜相,站直!”
“站直了,离你老太近了!”
“原来你是要疏远我!你怕我?”
“不怕!”
“你讨厌我?你不尊重我?你要背叛我?……”
“都不是!我要阳光,我要生长!”
“你急什么?!在我的荫下好乘凉!再等等,到了时候,我要交班给你的!”
“谁希罕你的班?!我只是行使自己生存的权利罢了!”
“你是我的属下!”
“我是属于自然界的!”
“气煞老夫也!好,看我怎么治你!我叫你成不了材!”
“谢谢您老造就!我听说光福司徒庙的清奇古怪四老松,也还是四大旷世奇材!”
——1987.8.14.
孩子呼叫妈妈:“快来看哪,树叶上有一条那么胖,那么大的蚕宝宝,碧绿碧绿的!”
“哦,这不是蚕宝宝,这叫豆丹!你别瞧它现在模样难看,丑八怪,过些日子它睡一觉,就能变个大蝴蝶,比你两只手加起来还要大。黑的,红的,美丽极了,人们叫它梁山伯,祝英台!”
妈妈连枝子摘下来,给孩子看看,随手扔在鸡的面前。
孩子叫道:“妈妈,让它变梁山伯,祝英台!”
妈妈拉住孩子说:“别摸,腻怪死了!还是让它变鸡蛋吧!”
豆丹叹息道:“好一个知识丰富的女人哪,你的手段却是另一路的,你送了我的命,喂了你的鸡,却又谬赞我会变成鸡蛋!象煞有介事,你还助我一臂之力!谢谢你啦!唉!”
——1987.8.14.
列入活文物重点保护名单的百年老槐树对啄木鸟大发威势,厉声训斥:“何来狂生小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点点戳戳,成何体统?!嗯哼,原来是小啄,有何贵干?”
“槐老,小的为你驱虫治病来啦,祝您老福体安康!”
“胡说,你这口蜜腹剑的小畜牲,要你管什么闲事?谁请你啦?要你来挑什么碴,揭什么疤?!人家穷虽穷,家有三担铜;我老夫穷虽穷,腹中养得起三担虫;照样是榜上有名,牌上有号的知名对象。今天是活文物,千年之后,死了还是个死文物!”
“小的为您效劳,祝您老延年益寿!”
“你逞什么能?你要在群众中造成什么影响?还不给我快滚?!园林局老李何在?……这小子名叫啄木鸟,公然以啄木为业,挑秽物以自肥,今日来此破坏绿化,破坏安定团结;老夫不堪其扰,特上辞呈!”
老李忙道:“槐老息怒!辞不得也!待我来处理这不知尊老敬长的小畜牲!小啄,要以大局为重!谁就没有些病疵缺点啦?我重申:保护森林古木,维护既定格局,提倡莺歌燕舞,严禁挖虫啄木!”
——1987.8.15.
老先生戴起眼镜,在米叶冬青的叶子背面发现一条大青虫:“呀,好大的豆丹,肥笃笃胖墩墩,简直象个小海参!不多几天,你就要羽化成仙,变成美丽的彩蝶,在灿烂的阳光下飞舞了!你的前程美妙而又无量!”
豆丹感激不尽,道:“谢谢老先生栽培!”
却不料老先生用一双筷子将他捕捉下来。
豆丹叫道:“老先生,高抬贵手,我吃树叶如牛羊吃草一样,对您毫无妨碍!”
“你妨碍我的感觉,我看着你就那么不顺眼。捏死你,我嫌脏了手;踩死你,又觉得恶心;丢进火炉,人家要说我心狠。这样吧,把你丢进那个装垃圾的铁筒里,眼不见为净。你能活,算你命大;你要死了,也不是我弄死的。”
豆丹被重重地摔进铁筒。他痛苦地呻吟道:“老先生,你是叫我变个法子死,不还是死在你手里么?我什么时候才能弄懂你的真意呢?!”
——1987.8.15.
三只狗在门口为抢一块肉骨头而搏斗、厮打、吠叫……,此起彼伏,闹得不可开交。
打扫院子的老妈妈走出来,要将这块肉骨头扫进畚箕,倒进垃圾筒;不料却激怒了这三只狗;他们立即停下相互间的血腥冲杀,转过身来挡着骨头,一致向那个人咆哮**。
“人哪,你眼红嘴馋啦,也想来轧一脚?!”
“走开,这里没有你的份!”
“请你自觉,不要到这里来投放不安定因素!”
老妈妈笑道:“你们胡说些什么?我再穷,也不会向你们乞讨;我再馋,也不会馋你们的食物!我要把你们这些宝贝蛋清扫得远远的,连你们也给我滚,不准在我门前撒野混闹!”
俗语说得不错:狗眼看人低!
——1987.8.17.
赤日炎炎似火烧!火烧呀火燎,火燎呀火烧!树被烤得疲软瘪塌地被烤得滚烫冒烟,狗在树下拖着舌头喘大气。四下里寂静无声,独有知了拥抱着树干引吭高歌,给世界注入希望的气息。
专心致志于自己神圣使命者,往往疏于防卫,往往易遭暗算。知了热情的旋律中突然出现一声惨呼惊叫,他被竹竿上的面筋粘住,落在人的手中了。
人将他的翅膀剪短了,放在手心里玩弄,对着他傻笑说:“唱呀!唱嘛!怎么不作声啦?”
“……”
“快唱,我给你一点儿刺激还不好吗?”人用指甲在知了肚腹上揉搓抠括,使他痛痒交加,呻吟不已。
“不好听,没有刚才在树上唱得好听!是刺激嫌少吗?”
知了歌唱家挣扎着说:“美丽的笑,是胳肢不出来的;美妙的歌,是刺激不出来的。你赏给我的刺激,要送我的命了!”
——1987.8.17.
有两部车子,一是名牌,一是杂牌。他们俩之间,常闹些摩擦。因为名牌车自恃自己身份高贵,常被众人称赞羡慕,总以为必能多得优待照顾;杂牌车则认为自己得的照顾少,理当少干。一个骄傲,一个妒忌。
有一次,名牌车出差,在崎岖难行的山路中颠簸、震颤、摔倒……经历着许多的艰难。回到车库,抚摸自己的伤痕,痛苦地叹息。
杂牌车道:“唷,您名牌车怎么也遭到这般灾殃!?这不是白白的挂个名好听吗?!你们娘家好大的厂呀,也没有保佑保佑您这心肝宝贝!”
名牌车听了这段又酸又辣的话,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大哭。他委曲极了,要请假走娘家去诉苦。
主人指出:“你别听杂牌车瞎扯。名牌车就名在能够吃苦耐劳,担负重任的考验之中,劫后余生,还带回丰功伟绩。叫他去,莫说办什么事,连他自己还得别人抬回来!”
——1987.8.17.
奉派坚守某制高点的两个士兵,在战壕里产生了意见,彼此挑剔,互相指摘,手指头点过来、戳过去,激烈的程度,不亚于真枪实弹。
“……任何时候,都要注意军风军纪,我们是正规部队!”
“瞧你那端枪的架势,还不如人家打鸟的呢!”
“真有你的,弦也没拉,就把手榴弹扔出去了!”
“你怎么连水壶也扔啦……”
在一旁歇脚的乌鸦劝道:“二位勇士,你们的目光都非常敏锐,却不是观察前沿动态,你们的指摘都非常准确,却又不是在确当的时间与地点。小伙子,别嫌我嘴臭,你们离死不远了!你们不信转过脸来瞧瞧嘛!”
——1987.8.17.
楝雀和楝树是老朋友了!今天楝雀旅游归来,顺道拜望老友;言谈之间,只听得一声娇滴滴的叫唤:“楝树大伯,小草我无处安顿,想借您一方宝地,养命度日,特来向您请准,求您照顾!”
楝树低头答道:“天是大家的天,地是大家的地;只要你看着方便,不嫌这儿拥挤,够你施展的,你尽管待着便了。这事儿,也挨不着俺老汉来批准。少请教你大名?”
“不敢当,小草名叫茑萝。托您荫庇,我做您的近邻,也就安心了!您的心肠真好!您看我这么软弱,人家嘘口气,就冲得我东倒西歪。但我攀附着您坚强的身躯,就不怕人家欺侮了!”
楝雀道:“树兄,各家头上一方天嘛!过于近乎,恐怕不甚妥当吧!”
楝树道:“近乎又咋啦?俺有的是实力,给人家靠傍靠傍,俺高兴!”
三个月后,楝雀再来访友,却只见翠绿的山包上,万点小红花,茑萝花发福了!楝树却不见了!山包下,楝树在奄奄一息中哀鸣:“憋死啦!给俺透那么一点阳光吧!”
茑萝冷笑一声:“当初我老娘求你,是你答应的,有什么话可说?今**求我,我不答应,你又有什么可说的?就这,还不够老娘铺展的呢!你死了那条心吧!”
楝树在茑萝的冷笑与楝雀的悲歌中,死了!
——1987.8.19.
碰碰车也进入了工地,和推土机、挖土机、压路机并肩劳动。工地首长要为他们评功摆好、重奖重罚、发扬先进、发扬民主。
大家评论的主要结论是:
推土机老和人家顶牛,顶死不转弯,自以为是,有己无人,群众关系很坏。
挖土机专好揭人隐私,得理不让人,精刮刻薄,开刀不容情,大家意见很大。
压路机是最不虚心的典型,个个头上都要被它压上一通,压得人家蹩手蹩脚,好不难受;群众一致反对。
碰碰车呢?第一,工地上的头号满天飞,是最忙碌的角色;第二,群众关系最好!第三,任何事情都不强加于人!第四,嗓音最低!第五,节能成绩最好!第六,反应最敏捷,步调最灵活!……
碰碰车因众**誉,有口皆碑,获得十项全能冠军,被授予"关系楷模"的光荣称号,奖励出口考察一次,职称晋升三级,工资连升六级。
张工对黄工道:“老弟,看见没有?要策略一些!”
黄工道:“学他那一碰就转弯,啥事都不干么?!”
张工笑道:“看你怎么理解吧!”
——1987.8.21.
蚊子隔着蚊帐和人攀谈,苦口婆心,不厌其烦。
“人哪,这么闷热的天气,还钻在帐子里面,可怜哪,汗流成河,都够我们的孩子当游泳池了!撩开帐门吹吹风,凉快凉快,有多不好?!”
“去去去,别罗嗦!”
“你们人真是怪物,又怕热,又要热。我还想请教,你们的鸟笼是给鸟住的,鸡舍是给鸡住的,碗橱是给碗住的,……为什么蚊帐却不给我们蚊子住,你们倒抢先占领,这又是什么道理?!”
“怕你们这伙小祖宗!”
“叫我们祖宗可不敢当!但我们确实是人类历史中永恒的小朋友,我们对你们怀着特殊的感情,常和你们血肉相连、血液交流!”
“吸血鬼!”
“唷,可别这么说!你们同类中的吸血鬼,我见过,我们满不是那回事。我们与你们的友好是礼尚往来的,我接受你的一滴血,只不过是你的十万分之一;而我事先却已将自己精心提炼的抗凝剂注射给你了。”
“最惹我厌恶的,最使我痛苦的,恰恰就是你的赠礼!”
是啊,恶人的礼物比鞭子更能折磨人!
——1987.8.26.
养鸟人手托鸟笼骄傲地说:“我好不幸福啊,如此美丽娇小的山林珍禽,终于成了咱家的掌上明珠,笼中玩物!它必须乖乖地伺候我,为我唱歌跳舞,讨我的欢心;它是属于我的奴隶!”
笼中鸟点着养鸟人的鼻子,骄傲地说:“我好不幸福啊,如此精明能干的万物之灵,竟然痴痴迷迷地恋上了我!心甘情愿地做我的独家保镖,做我的孝子贤孙,伺候我吃喝洗澡,陪着我兜风,我能叫他哭、叫他笑、叫他趴下叫他跳;他是我忠实的奴隶!”
倒底谁是谁的奴隶呀?真把你们两位美的!
——1988.1.4.
不倒翁为何永远不倒?他老翁不倒的奥秘,却使千万人生战场的潦倒者为之倾倒不已。与其为发明那永远发明不出的永动机而憔悴,何不从玩具世界引进不倒翁的真经?
搞技术引进的专家小组前往谈判,高价求购,但不倒翁不仅是大智若愚,而且还大智若哑、大智若傻,百问百笑不开口。磨到最后,老头儿笑道:“真经只可意会,不能言传。不敢说这是专利,实在是拆穿不得。一旦拆穿了,我就成了‘必倒翁’了。其实你们人间的不倒翁,也有的是,何必叫我小老儿作难出洋相呢?!”
专家小组取经之志决不稍移,引进不成就考察;由表及里,由浅入深,删繁就简,去伪存真。比如,"只笑不开口"作为不倒翁的本质特征,应予否定。
最终,他们拟就了考察报告如下:
……《不倒翁真经》属于权术机密,概不外传。兹苦心揣摩,精心临摹,幸得四章,乃得不虚此行也!
第一章脚垫屁股,手捧小肚;颈项莫伸,脑袋莫固。
第二章似点非点,拟摇非摇;周而复始,研究思考。
第三章无根无绊,可即可离;随遇而安,立场莫提。
第四章卑"下实"惠,高"上空"洞;莫论理想,专图受用!
以上四章,敬请不倒翁签署意见!
不倒翁毕竟是不倒翁,他的脑袋还在画圈圈,腾不出手来签字。
——1988.1.4.
经过长期的外力调教与内在修炼,推磨的驴以它一步一个脚印的实践,将它所引进的某些人生哲学,体现得如此之圆满;圆满得如此无懈可击,真可谓是身教大于言教的师表师范。
就比如:忘记背后,努力面前;没有血气,不露锋芒;循规蹈距,步履稳健;慢条死理,周而复始,排除干扰向前看;别驴做啥我不管。
推磨的驴说是不看别驴,不管别驴,其实它是把自己这经过千万次验证为无风险行程的经验主义哲学,奉为权威规范而去论断一切异己者。如爬山的驴、拉车的驴、驮人的驴……统通不在话下!
是啊,鼻子下面也叫"前面"!不看大前面,只看小前面;迂回曲折,原地转圈;修心养性一辈子,向前奔走回头路。
——1993.2.27.
有一天,一个森林里的野兔到城郊的野兔家作客。森林里的野兔从来也没有看见过火车。当他看见火车喷着烟"呼次呼次"地打门前飞跑过去的时候,他一点也不认识;不过他倒装得挺若无其事地问主人说:“老兄,刚才过去的那小家伙是什么东西呀?”
“小家伙?”主人很奇怪,"是那个很长很长的吗?”
“嗯,就是它呀!他叫什么名字?”
“他,他叫火车。”主人说:“你看,他跑得快吧!”
“嗯,还好,跑得还算不慢。”客人捻捻胡子,郑重地说:“不过,不过跟我比起来那就差得远了!”
“哦?竟会有这样的事情?……”主人万分惊奇地打量着他,眼睛珠儿直翻。
“这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明天他再来的时候,你喊我一声;我跟他比赛一下,你就会晓得了。我老兔向来是不欢喜瞎吹的。”
一夜没话。第二天一清早,主人把亲戚朋友都喊得来,来看这场精彩的比赛。大家站在那儿心里都很紧张;可是这位远方来的客人,却在旁边专心一意地啃大萝卜呢!
汽笛响了,火车远远地出现了。主人连忙喊他:“老兄,准备,人家来了!”
“是那个什么火车来了吗?”他把半个大罗卜放下来,一摇二摆地走到铁轨旁边。这时大家都在热烈地给他鼓掌;他也微笑地向大家点头致谢。
突然,脚下的土地震动了。他转脸一看,唷,这家伙到了!他毫不怠慢地拔起脚来,沿着铁轨旁边的小路飞奔。
野兔拼命地跑呀,连吃奶的力气都拿出来了,可就是撇不下火车。越过好几根电线杆儿了,跳过好几个里程碑了,喘气了,出汗了。不行哪,要加油!……眼前又是一个里程碑啦!他用力一跳,没想到前脚一绊,栽了个大"跟斗"。他也顾不得身上有没有跌破,爬起来就跑。(可是他大概没有注意他正在向回头的方向跑了。)
好哇!我到底赶过了火车啦!野兔心里很高兴。他继续向前跑。他回头看看,火车被远远地撇在后面,而且越过越远。他想,你这家伙到底也有力气用完的时候啊!
他又向前跑了一会儿,再回头看看,火车连影子都没有了。
他坐下来休息休息。他说,我等等他吧!这可怜的家伙!早晓得他不过如此,我也犯不着急急忙忙地把腿上的皮都跌破了!歇了约摸五分钟,他又想睡觉了。他刚往下一躺,又立刻跳起来。他说,不能睡,不能睡!我的祖宗和乌龟赛跑,就失败在睡觉上。
他赶忙又跑。跑呀,跑呀!突然看见前面有许多兔子在欢迎他。咦,这不是我早上赛跑的起点吗?这是怎么一回事呀?!哦,想起来了,我不是听一个森林里的科学家讲过吗?地球是园的;只要向一个方向一直跑,一直跑,就能够跑到原来的地方。我想必是绕了地球一周吧?对,一点也不假,我一定是绕了地球一周,整整的一周。你看,还没有在意,太阳已经快落西山了!
“喂,朋友们,"他跳到欢迎者那里说:“看哪,我已经绕了地球一周都回来了!火车呢?你们看!连个影子也没有了呀!哈哈哈!”
燕子在树捎上说:“森林里来的野兔啊!怎么一个-跟斗-跌得连方向也搞忘啦?”
——1955.8.
狐狸一夜连半点食物也没有搞到,肚子饿得要命。他没精没神地走到一棵大树底下,坐下来直喘"虚气"。正巧一个蚊子也在那里。
“你早啊,狐狸先生,我看你似乎不大有精神嘛!”
“你早,蚊子小姐,正是呀,我看你似乎也不大有力气。”
蚊子叹了一口气,说:“唉,现在的日子艰难啊!太艰难啦!你先生是知道的,我们的食物主要是人的血。可是人多么吝啬啊!总不肯给我们吃几口!听说,在我们祖上的时候,人的生活很穷苦,我们的生活倒反而很不错。可是这几年哪,人的生活过好了,我们却倒霉了。从前人瘦,我们倒有血吃;如今人胖了,我们……唉,却经常饿肚皮。狐先生,唉!……”说着说着,眼泪流下来了。
狐狸说:“嗳呀,蚊小姐,咱们可正是同病相怜哪!唉,的确是这样,现在的日子实在太艰难了!比方说,我一向爱吃的是鸡和葡萄;可是,唉,现在……,有什么可说的呢?!这样下去,我恐怕也只好要象山羊那样吃草度日了!”
蚊子揩揩眼泪说:“唉,所以我希望世界上不要有纱窗。”
狐狸点点头说:“嗯,是的,我希望世界上的鸡窝都不关门。”
“我希望世界上不要有蚊帐和蚊烟。”
“我希望世界上的鸡窝破了都没有人去修理。”
“我希望世界上再也没有杀害我们的药水和药粉。”
“我希望世界上再也没有捕捉我们的笼子和机关。”
“狐先生,你猜我还希望什么?我希望能再恢复过去的那些年代,叫人穷得没有心肠来管我们。我还希望哪,希望人都没有力气打我;最好他们的耳朵都聋掉,听不见我们飞的声音。”
“蚊小姐,正是这样,正是这样!我也希望人都没有力气追赶我们。”
“喀,喀,喀,"蚊子开心地骄声骄气地笑了:“我还希望人们长得再胖一些。”
“哈,哈,哈,"狐狸也笑了:“我还希望,我的希望多呢!我希望鸡都变成哑巴,我希望葡萄园的篱笆满了破洞,我希望看守葡萄园的人又聋,又瞎,又瘸腿,又好睡觉;我希望葡萄架都变得很矮很矮。哈哈!”
“喀喀喀……”
“哈哈哈……,嗳,蚊小姐,我还有个非常-根本-的希望。我希望世界上的人都失去智慧,以致于他们不会想出法子来与我们为难,不会编篱笆,不会做鸡窝。不过,他们养鸡的智慧和栽培葡萄园的技术还应该保留下来。”
“哦,狐先生,你太聪明啦!我也希望世界上的人都不会造药,不会造蚊帐,不会想出消灭我们的法子。嗳,狐先生,我还希望人的血会自动化地、源源不绝地流到我嘴里来。”
“哦唷唷唷!伟大啊,伟大啊!”狐狸高兴得手舞足蹈。”智慧的蚊小姐,你的这个伟大的希望对我的启发是多么深刻呀!正是这样,正是这样!我希望公鸡、母鸡、大鸡、小鸡、黑鸡、白鸡、花鸡……所有的鸡都会甘心乐意地、爽爽快快地跑到我家里来;我希望大串大串的、最甜的葡萄都会飞到我的餐桌上;末了我还希望-天从我愿-!”
“真的,我也希望-天从我愿-!”
一直在他们头顶上的树枝上静听的百灵鸟,忍不住地冷笑了几声,说:“呸!你们这些做梦没醒的家伙,你们这些心肠恶毒的强盗,你们到那个-世界-里希望去吧!在这个-世界-里可不会有实现的日子。”
一连阴了好几天,今天可真是风和日暖,天气睛朗。河蚌走到沙滩上,打开帐棚的大门,想晒晒太阳。
老鹬从天上飞过,一眼就看见了河蚌。他想:“好家伙,我的乖乖!这么肥胖而又细嫩的蚌肉,真是少见。离了它,我怎么能活得下去呢?一天也活不了啊!”
他咽咽唾沫,计划了一番。他说:“这一回要干得快,要象闪电那么快,给他来个措手不及。”于是,瞄准了以后,一下子就冲了下来。可是拍的一声,河蚌也一下子把大门关了起来,把他那张臭嘴巴刚好压在门缝里。他虽然咬到了蚌肉,可嘴巴动也不好动,更不用谈把蚌肉拖出来了。他死命地乱蹬乱踢,把砂子都踢到河蚌的帐棚里去了。
这一件事情惊动了好些邻居,螃蟹、田鼠、喜鹊、乌鸦、鸽子、水蛇、野兔、狐狸等等都赶来了。
鸽子提议要求老鹬把嘴巴从人家帐棚里抽出来。
老鹬想想,说:“要我抽出来可以;但是河蚌得先把门开开,让我来替他把里面的砂子打扫干净。”
河蚌说:“你走你的!我不要你打扫,我自己会打扫。”
大家都议论纷纷,除了水蛇以外,甚至于连乌鸦也说老鹬太有点不讲道理。
狐狸先生匆匆地跑走了,又匆匆地拎了个皮包赶回来。他镇静了一下,接着就发表演说:“各位女士,各位先生,我相信现在大家都可以看得很清楚,当前刻不容缓的事是赶紧清除砂子。因为河蚌先生的帐棚里有了砂子,是件很不愉快的事情。我们应该组织一个联合委员会来立即进行这项协调工作。我们狐狸不同意老鹬先生所说,必须先为河蚌先生打扫而后才离开。但是我们狐狸也不认为开始打扫必须要等老鹬先生离开。”
喜鹊说:“狐狸先生,你这是讲的什么话呀?你既然不同意必须先打扫而后叫老鹤离开,那么,就是主张老鹤先离开罗?可是怎么你又说,你不认为开始打扫必须要等老鹤先生离开呢?我怎么也不懂你的话!简直是象梦话似的!”
“喜鹊先生,讲话似乎应该有礼貌一些,不能这么随便地就出口伤人。”狐狸严肃地说:“你们应该明白,我讲的是道地的政治家的语言,是从人类高等政略谈判术那儿学来的。如果不信,有文为证。”
厨房里新来了一个女客人,一位非常新奇的女客人,大家从来也没有看见过她,因此总不免要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光议论有什么用呢?应该请教请教才是。”谁去呢?”
“当然是咱们的交际干事罗!”(交际干事原来是铲子。)
铲子彬彬有礼地走到客人面前:“请问你女士阁下尊姓大名?”
“我姓丝瓜,名瓤子。”
“哦,我知道了!”小猫悄悄地对热水瓶、切菜刀什么的说:“可了不得啊!她是一位了不起的客人哪!等会儿再告诉你们。来来,交际干事!你问她是小丝瓜瓤子还是老丝瓜瓤子?快去!”
“请问你女士阁下是小丝瓜瓤子,还是老丝瓜瓤子?”
“我是老丝瓜瓤子!”
“啊呀,那就更了不起啦!”小猫郑重其事地、悄悄地对周围的听众说:“你们要注意啊!我们新来的这位客人,哼,不简单哪!我们可千万不能怠慢她!”
“你怎么知道?”
“急什么?!听我说嘛!你们说,我大还是我妈妈大?当然是我妈妈罗!再说,我们的主人大,还是主人的妈妈大?当然是老太太大;因为主人还是老太太养大了的。可是,老太太叫什么名字呢?就叫-老丝瓜瓤子-!这是我亲耳从主人和主母谈话当中听来的。主人对主母说,-老丝瓜瓤子病又好了,出院了!-我出来一看,就看见老太太坐在客堂里。所以我才知道老丝瓜瓤子是了不起的尊称啊!”
“哦,"大家听了,暗暗伸舌头;对这位新来的客人,无不肃然起敬;而且感到荣幸万分。大家一致认为应该赶快筹备一个盛大的欢迎会,来欢迎这位尊贵的瓤子太太。于是就乱哄哄地忙起来了。
老鼠爷爷从洞里伸出头来,问火钳,大家忙的什么事。火钳很兴奋地把这位客人介绍了一番。”她呀,据小猫说,她尊贵得象我们主人的母亲一样,因为老太太也叫老丝瓜瓤子。”
老鼠爷爷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说:“你们搞错啦!你们怎么不先问我一声呢?我天天晚上都到主人房间里去一趟,天天都听见主人和主母在咒骂老太太。说什么,-这老丝瓜瓤子还要活到哪一天?——老丝瓜瓤子今天又到隔壁王家去嚼舌头了!-话多呢!他们把老太太看得连乞丐也不如!所以我就猜到在人的心目中,老丝瓜瓤子也一定是一个很卑贱的东西。”
大家(包括交际干事在内)惊得呆住了!
老丝瓜瓤子呢?哭起来了!她害怕极了!因为她生养了不是一个儿子,而是二百八十三个儿子!
在一个老人的铁合子里,香烟屁股越来越多了!左一个右一个地往里丢。别瞧不起他们是些香烟屁股(说来不由得你不"尊敬"他们),原来他们各位还有他们自己的一套"履历"呢!而且据说,他们还有非常强烈的"自尊感"。……要是你朝里面一看哪,唷,形形色色无所不包,真是集天下香烟屁股之大成。
一个香烟屁股说:“唉,真伤透了八代祖宗的大脑筋!怎么搞到了这么个花子窑里来的呢?想当日,我-大前门-睡在老板的口袋里,那是多么温暖哪!”
另一个说:“哪有什么希奇,想当日我-双喜牌-在经理跟前,住的是簇崭新的银子房屋,跟-金屋藏娇-比起来,简直不相上下。”
另一个说:“哼,你们倒嫌委曲了,我是科长的香烟屁股,我的地位可比你们高多了,可我连一声也没有嚷呀!你们,你们算什么?”
“哦唷,科长的香烟屁股就了不起啦?我还是市长的香烟屁股呢!”
“等一等,还有我呢。怎么,把我都忘啦?我是市委书记的嗯哼!”
“管他什么-长-、什么-委-,与你们有什么相干?我们还是拿-实际-出来比吧!我来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中华牌-香烟屁股。你们呢?-飞马-,还有什么-大前门-,差得远呢!”
“去你那一鞭子吧,-牌-不-牌-有什么了不起的?!剩下了一摊灰,也算-中华牌-?比比看,谁的个儿大,这才是真正的-实际-呢!”
“哈哈,瞧你们争得多热闹。”另一个说:“尽在这些事上争,有什么意思呢?算了,我来问你们,你们当中可曾有谁象我这样地幸福过?我虽然是-勇士牌-,却被一个女人热烈地吻了好几分钟;到现在,那香味还没有离开我。嗯,多么甜蜜啊!我就是粉身碎骨也忘不了。”
“啧啧,"另一个说:“多肉麻呀!真是活见鬼,幸亏我还亲眼看见的呢。那个大娘姓刘,对吧?我被一个漂亮的姑娘吻过,也没有象你这么沉不住气。算了吧,老朋友,别-班门弄斧-了。”
“唉!跟你们碰到一起,也就真是倒霉到家了!嗳,不要挤好吧,这位老兄?!总得自爱点儿才是。嘘!”另一个香烟屁股冷冷地说着,翻了个身。
……
合子一开,香烟屁股通统倒了出来。老人家把他们一个个地剥去外衣、撕碎,混在了一起。
他们都愤怒地抗议:“你这个老头儿真官僚,怎么能把我跟他们混在一起呢?!不行!……”
——1956.11.10.
狼和狐狸很有意见,为什么人在寓言故事或者童话里老是骂我们?说真的,谁还有功夫来骂你们?我们只不过是把你们所做的一些岂有此理的事情,照样说出来而已。
据说牛肉特别是小牛排非常好吃,可是怎么才能到嘴呢?为了这个问题,狼和狐狸首先结成了可靠的军事同盟,紧接着进行了一系列的慎密的研究和精确的部署,最后就满怀着信心向牛棚出发了。
在牛棚的外面,他们站定了。他们从几十头牛当中找到了他们所寻求的那头花牛犊。狐狸摆弄一下领结,庄严地发表声明:“牛犊的肉是我们狼狐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它与我们的生存有着绝大的关系;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可是花牛犊竟胆敢坚持把这肥美的肉收藏在他自己的身上;因此,严重地威胁着我们的生存。这是我们狼狐所永远不能同意的。我们在此向花牛犊提出最坚决的抗议,后果由花牛犊自己负责。”
接着,狼和狐狸就来了一套军事演习:狼象摩托车似的窜来窜去;狼嘴牙裂嘴地嚎叫着,猛冲猛撞如坦克冲锋,猛跳猛扑如飞机俯冲。
可是,怎么没有动静呢?难不成当真要我们狼狐联盟亲自动手吗?
狼气呼呼地说:“干吧!狐将军!”
狐狸说:“等一等,狼将军,得有个借口才行啊!”
正巧牛尾巴一甩,打死了一只牛虻。狐狸悄悄地对狼说:“有了,将军!”
狐狸沉痛地高呼:“我们狼狐在这里庄严地宣布,花牛犊惨无人道打死了我们的盟友牛虻先生阁下,这种不可饶恕的滔天罪行,应该受到我们最严厉的制裁!”
于是,他们就一左一右的冲入了牛棚,跟花牛犊干起来了。在他们的心目中,花牛犊大概是豆腐做的。可是,当他们的嘴和牛角接过吻以后,嘴边竟流出了鲜血。
旁观者说:“你们的嘴上怎么啦?”
“不,没有关系!”他们安慰自己说:“这是口水!这是生理上的自然现象!”
旁观者说:“喂,你们有没有考虑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吃肉!”他们气喘嘘嘘地说。
“是你们的吗?”
“是应该属于我们的!”
“你们有没有考虑到别的牛会出来打抱不平吗?”
“滚开!别尽跟我们噜苏!我们没有功夫考虑!”
“想个和平解决的办法不好吗?”
狼蹦来蹦去:“不行!坚决不行!”
狐狸说:“行,但是要答应我们三个条件!第一,要同意让我们驻扎在牛犊的背上,以保证他和牛虻不再发生冲突;第二,要牛犊把他的肉排归还给我们;第三,要承认我们在牛棚里享有绝对的主权。否则的话,那就看着吧!”他气势汹汹地掏出那条已经染红了的手帕来擦擦嘴巴。
狼狐二位将军,我们会看见的!
——1956.11.5.夜
谁都知道野兔和乌龟赛过跑,而且得胜的是乌龟。关于这件事,他们的子孙也知道得很清楚。龟孙遇到兔孙,总要趾高气昂地夸夸口。在龟孙的眼光中认为:兔孙是一无所长的东西。因为:“一次胜利,就是永远胜利","祖宗胜利,就是子孙胜利";而且,"在一件事情上胜利,也就是在所有的事情上胜利"。在乌龟子孙的思想中,这逻辑就象他们的龟壳一样坚定不移、永无讹错。
闲话少叙,言归正传。有一天,龟孙看见兔孙钻进了自己的洞里:他想,我不如躲在门口吓他一下。可是等了好一会儿,自己反而被兔孙吓了一跳;原来兔孙已经到他背后了!
“你这家伙怎么搞的!”龟孙说:“我眼睛一下也没有霎,你怎么就跑出来啦?我看也没有看见呀!”
“我吗?走另外一个门出来的!我们野兔的住宅总是要开很多门的。”
“那为什么?”
“为什么?防避灾祸嘛!要是有敌人来追我,我就逃到家里;如果再追到我家里,那我就从那个门出去。反正是这个门进,那个门出,那个门进,另一个门出;跟他绕圈子。这叫做相机行事。”
“唏!我早就知道你们这些兔子兔孙都是没有用的家伙。就象整天没事干似的,左一个窟,右一个洞地在那里挖。看我,哼,我才不烦那个神呢!感谢老天爷,我的防御工事是随身携带。随便遇到什么外患,呶,瞧,我只要这么一缩,凭他怎么也不能怎么着我。我这就叫做-以不变应万变。”
“你那能行吗?”
“怎么不能行?比你那`相机行事-可稳当得多了!比方说,假如来了一只狼,你呢?拼命逃呀!逃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要快,慢一步就要完蛋。就是钻到你那宝贝窟窿里,也拿不准就能保险。而我呢?有一次,狼碰到我,(我才不逃呢!)他转来转去,足足想了两个钟头的心思,咬崩了他三棵牙齿,也没有折断我一根毫毛。(不过乌龟大概并没有毫毛吧。)他气得直抓心,到底还是没有办法;只好满头大汗地饿着肚子走了。而我呢?不是吹的,我倒是安安稳稳地睡了一个午觉。所以说呀,我们乌龟不讲在赛跑上远胜于你们,而且在哲学见解上,也有我们特别优越之处。所以说呀,你们兔子兔孙……”
正说着,那边走来了一个男孩子。兔孙老老实实地一下子窜到洞里去了。而龟孙呢,他毫不在乎地东张西望,同时还讥笑兔孙胆子小得可怜。
男孩子走到跟前了。龟孙不慌不忙地把头、尾巴、四只脚都缩了进来,准备再睡个午觉。可是啊,他发现自己好象坐在摇蓝里似的,荡来荡去。他悄悄地伸出半个脑袋,睁眼一看;啊呀,人把他连防御工事一起端走了!
唉!我自己"不变"又有什么用呢?人好象不买我的帐嘛!现在要"变"也"变"不起来了。倒还是兔孙这家伙"变"得快,一下子就溜掉了。现在,他安安稳稳地躺在家里睡觉了;而我呢?唉!……
——1956.11.14.
老黄牛伯伯吃饱了肚皮,躺在场上睡大觉。蜻蜓刚好打这儿飞过;一看之下,不由得感慨重重。
他想:“唉,老黄牛伯伯孤苦伶仃的,多可怜哪!待我来和他做个伴儿,给他一点温暖吧!”
于是他就落在黄牛的角上。
过了一会儿,他心里说:“你看,多亏了我;要不然,他这冷清寂寞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我一来,虽然没说什么话,但这无言的安慰已经使得他顿时就喜笑颜开了。呶,瞧他乐的这股子劲儿!啊,在他的生活中,怎么少得了我呢,可是,嗯,我忙得很呀!……”
他说:“老黄牛伯伯,咱们再见啦,实在是因为工作太忙,要不然我就可以多陪伴你一会儿了。”
“是谁跟我讲话呀!”老黄牛还没有看见他呢。
蜻蜓说:“是我呀!我要离开你了,你舍得吗?”
“哦,是你!你多晚来的呀?”
你自以为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可人家还没有在意呢!遗憾得很。
——1954年9月
太阳约有九十九万亿道光线。
有一间小房子,顶上开了一个小天窗。每天,只要太阳露面,总有两道光线照进来。他们是排行紧挨在一起的弟兄俩。他们的任务是照亮这个房间,因为这房间需要他们。不然,为什么要开个天窗呢?
这天下午,光线弟兄俩闲谈的时候,兄弟突然推了他一把,说:“哥哥呀,我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
“哥哥,你晓得我的性格,我向来是欢喜追根究底的。管它对谁,或者对什么事情,我都不轻易地说好说歹;我要用我这双锐利的眼睛,反复地观察再观察。
“哥哥,这房间里所有的东西,我都注意了,也都观察了,它们多多少少都是有些用处的。象澡盆是洗澡用的,凳子是给人坐的,被窝是给人盖的,瓶子、合子是装东西用的……。”
“这些我都晓得呀!”
“别忙呀,衣服是给人穿的,泥娃娃是做摆设的,……可是啊!我发现,灯是没有用的东西,完全是废物。”
“哪个灯啊?”
“呶!就那个,在泥娃娃旁边的,他们都叫他灯。我天天注意他,早上来他什么样,晚上我们走的时候,他还是那样;从来没有看见他有过什么用。既不象花瓶,也不象笔筒。说他是个摆设吧,又不好看,身材又矮又胖,穿了个大红袍,戴了个八丈高的玻璃帽子,象什么?丑八怪!没有用的废物!”
“兄弟啊,别说得太武断啊!我听说他会发光呢!”
“听说?听说都是假的,非得亲眼看见不能算数,冬天,我们在这里每天逗留七八个钟头,没见他发过光;夏天,我们每天在这里逗留十多个钟头,也没见它发过光。我观察了这么久啦!哥哥,你能说我这个结论下得太急促,太武断吗?
“世界公认我们是正统。是我们把光从太阳那里带到地球上来的,是我们来照亮世界的。除了我们,还有谁能发光呢?如果有,我很愿意和他们交个朋友;因为他们和我们肩负着相同的、伟大的使命。可是真的有吗?就比方说这个灯,他真的能发光吗?不能!将近一年下来了,我从未看见过他发过光。废物!哥哥我看见他就讨厌。”
“不,兄弟,我们千万别瞎说;因为我们懂得的究竟还是太少啦!你那精里求精的态度我是赞成的,可是你下的结论,我却不敢同意。我不敢说,除了我们世界上就没有谁能发光。我想,这么大的世界上,能发光的一定不只是我们;不然的话,在我们还照不到的地方,或者,在我们离开的几小时里,人们怎么过日子呢?不,兄弟,我再说,我们懂得的究竟还太少,我们看见的也太少。也或者有些东西我们一辈子也看不见,也或者有些东西我们看见了,地不在意。我说啊,就比方这个灯吧;它到底是不是放心物?他到底会不会发光?我们应该虚心地去问问其它的伙伴们,象泥娃娃,象瓶子,或许他们晓得呢!我们总不能以自己-看见没看见-算个标准哪!”
火,猛烈地烧呀,烧呀,……
火上面有一个水壶,壶里装满了水。
起先,水倒觉得怪适意的,暖和和的,他舒展舒展身子,揉揉睡意朦胧的眼睛。
再过一会儿,他被火的热情感染得愉快地唱起歌来了。他轻轻地唱着美丽的、悦耳的歌曲。
可是,嗳呀,不行!越来越烫啦!”这是怎么搞的?!”
“喂,老兄!”水紧张地叫唤起来:“咱们就只能照刚才那么个玩法就行了,可不敢再热和啦!再热和我可吃不消啦!”
火没有吭气,还是一股劲儿地烧呀,烧呀。
水竖起耳朵来听听,怎么,没有回答?他这是闹着玩儿的,还是来真的呀!这可……唷,啧啧,好烫呀!他急得直跺脚。
“嗳,嗳,我说,火老兄,你这是怎么着?咱们俩一无近冤,二无远仇,你,嗳唷,你怎么跟我来上这么一手!就算跟我有个什么难过嘛。也请你老兄说出来,让……嗳唷……”
火,想想,严肃地开了口:“别这么瞎嚷瞎叫,老弟,咱们是在办正经事儿,谁跟你玩来?……”
“那你居心是想治死我?”
“我也没有说要治死你呀,我干吗要治死你呢?”
“我烫得受不了啦,你可晓得啊!”
“我是要治死你里头的细菌!沉着点儿,老弟,听我说,你是好的,可是细菌那些家伙可不是好东西。他们混在你里头,是想藉着你去干害人的勾当。难不成你情愿给他他们利用?”
“那当然不啦!”
“这就对嘛!咱们俩是好朋友,他们可是咱们的敌人。我不能瞅着他们拿你当防空洞,不理不问。老弟,你如果希望更好地服事人类,那你就必须毫不犹预地跟他们斗争,治死他们,进一步地纯洁自己。我,作为你一个真诚的朋友,我愿意尽我所能的来帮助你。虽然眼面前是有点儿难熬,但那是有价值的。你说呢?”
水,咬紧了牙齿,忍住痛苦,点点头,说:“嗯,这话是对的。”
“不,这话不对!”细菌们悄悄地跟水说:“亲爱的,你可不要被他愚弄呀!眼睁睁他烧的是你嘛!我们,你瞧,不还是自由自在的?(他们故作镇静地跳了一阵给他看看。)就是等他把你烧干了,我们还是这样。”
“老弟!”火愤怒地说:“拿定主张,别信他们的鬼话!”
“亲爱的,我们真不忍看着你受这冤枉苦呀!”细菌温柔地说。好象他们非常关心他似的。
“不,我愿意受这个苦,这不是冤枉苦。”水坚决地挥挥拳头。”火老兄,烧吧,发劲烧吧!为了治死这些鬼东西,烧吧!”
火,更猛烈地烧呀,烧呀,烧呀!
水痛苦地呻吟、蹦跳、呼喊:“老兄,再加把劲呀!这些鬼家伙都快撑不住了!好呀,嗯!……”
这些鬼家伙真的撑不住了。腿一伸,脖子一挺,一个接一个地都"去"了。他们的尸首,不停地跟着水翻腾。
末了,火不烧了。水长长地嘘了一口气,看了那些尸体一眼,愉快地、胜利地笑了。
鸡、鸭和大灰鹅同住在一个窝棚里。这个窝棚大概是因为年代久了吧,所以墙上有破口,顶上有漏洞,另外还有两个大窟窿。这两个窟窿是狐狸扒开来的;他曾经从这儿钻进来,拖去了不少小鸡、小鸭。
他们的邻居水牛说:“你们呀,瞧你们住的地方,冬天括起风来,风直往里灌,夏天下起雨来,雨直往里淌,还有狐狸常来和你们捣乱。依我说呀,你们不会把自己的窝棚修修好吗?”
鸡说:“对呀,是这样的,我们要来修理。”
鸭想想,说:“对呀,真是这样的,我们应该快点修理。”
于是他们就动手修理了。大灰鹅呢?他坚决不赞成。他气势汹汹地叉着腰,站在旁边,拉开了他那付剌耳的粗嗓子,嚼他的鬼话。
他说:“我一不求你们的喜欢,二不怕你们的反对,三不怕你们会拿起刀来杀我,因为我是真理的门徒。你们这些可怜的家伙呀,你们受了欺骗啦!凭我这双高度敏锐的眼睛,我就从来也没有看见狐狸来骚扰我们。至于说寒风暴雨,那正是给我们的锻练嘛。让我来把事实的真相揭露出来吧!水牛是顶顶狡猾的家伙,虽然他外表装得那么老实,其实呢,他叫我们把窝棚修好了,他想进来住。(有个鸡想:我们的门就这么大,水牛连头也伸不进来呀!)他想进到我们中间,吞吃我们。(有个鸭想:我听说水牛从来也不吃荤的呀!)这是真理告诉我的,而真理是谁也敌挡不了的。我敢于斥责你们,因为我有真理的力量,我一点也不怕。呶,我的脖子伸得长长地等着你们水牛和水牛的同谋者,你们不乐意就杀我吧,我一天不死,我就要为真理战斗一天。”
有一个小鸭说:“大灰鹅这是怎么啦!他到底是在为真理战斗,还是为狐狸那吃掉我兄弟的狐狸战斗的呀?!”
老鸭说:“是呀,孩子,眼睛该擦亮啦!这还不是很清楚的事吗?!不过不管他怎样阻挠、谩骂,我们的窝棚是非修好不可的。”
这天傍晚,乌鸦正往回家的路上飞。他飞累了,就落在电线上歇歇。
“喂,伙家!你是叫电灯吧?”
“你是问我吗?我叫路灯啊!”
“哦!路灯!电灯,路灯,反正总是个灯呗!”乌鸦点点头,歪起脖子来瞅瞅他,又朝他跟前挪挪,象是站远了点儿就看不真似的。
“可怜哪,可惜啊!唉,这小子!”乌鸦以一个老者的腔调,叹了口气,摇摇头:“就这么孤孤单单地住在露天!风吹雨打,日晒夜露,无声无息,没名没利!……”
“不啊,老先生,我是在工作啊!工作要紧,这点艰苦算得了什么?你说我孤孤单单,瞧,这一条边下去,成千的弟兄们和我手搀手地排列着,我哪里孤单?再说,我周围还有这许多好朋友呢!”
“唉,年轻小子们就是凭着这么一股劲儿!工作,我并不反对,应该工作。可是,……”乌鸦惋惜地啧啧嘴,又说:“我啊,我见的世面也不算少。我亲眼看见你们同族的弟兄们,姐妹们,他们的境遇可跟你们大大不同啦!就比方说吧,今天上午我路过一个小花园,我在一座楼房前的树上歇下来,打窗户往里看。唷,好家伙,那儿的电灯可真漂亮啦!干干净净的,没有半点儿灰星星,那里象你们这付架儿?!穿的戴的,好看极啦!啧,……可你们呢?姑且不谈你们在这儿的工作是否有价值吧!据我看,就是你们工作到死,也不会有谁来关心你们,怜惜你们;或者是感激你们,赞扬你们。你说,可曾有过一次,有谁会抬起头来对你说:路灯啊,你真辛苦了!路灯啊,谢谢你,你真帮了我的忙呀!路灯啊!你真伟大!你真漂亮!有过吗?没有!绝对没有!你……”
“不啊,老先生!”路灯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说:“你说这许多话是什么意思呢?我们工作,难道是为了追求你所说的那些吗?我的好朋友电线杆,他可以告诉你许多的事。在我们没有来之前,许多人看不清道路,在黑暗中绊倒了。或者,有些坏人,就仗着黑暗做许多的坏事。现在呢?无论是在怎样的黑夜里,道路上都有了亮光了。我们,并不要人们来颂扬我们。当我们做了点好事情,使大家得到一点好处,使大家心里感到高兴,我们的心也就高兴了。我们和我们的同族的弟兄姐妹,虽然散布的地点不同,境遇不同,但我们相同的一点,就是发光。懂吗?发光,发光,这是最主要的。老先生,去吧!不要来搅扰我了!我将永不懊伤地和我的弟兄们一起,在这个被你认为非常艰苦的道路上,做你所认为没有价值的工作,照亮这漫长的道路,满足大家的需要。而且,在不久的将来,每条道路上,都会有我们的弟兄们出现的,你相信吗?!”
“哼,蠢小子,跟你讲不通。”乌鸦吐了口唾沫,飞走了!”世界上恐怕再也没有比这些路灯更蠢的了!”他自以为很聪明地对自己这么说。
飞蛾,他说他自己是天下第一的勇士。
有一天晚上,他从一个窗口飞过,看见里面点着一盏油灯;它的光辉,照亮了整个的房间。突然,他冒火了,他发怒了;因为灯光叫他的眼睛很受剌激,叫他的眼睛很不舒服。他心里想:不行,它不可以和我并存在世上。
他在火焰的周围飞上飞下,绕来绕去;猛然之间,呼的一下就扑了过去。可是转过脸来看看,灯光还是照样亮霍霍的,而自己的左翅膀尖尖倒被烧焦了。他在窗台上落下来,正巧看见萤火虫也在那里。
萤火虫说:“飞蛾先生,你的勇敢真是名不虚传;不过,你为什么单要向火扑过去,却不把你的勇敢表现在更需要的地方呢?”
飞蛾说:“你这胆小鬼是永远也不能理解我这勇敢的、崇高的行动的。我很早就知道了这灯火是最坏的东西,它要伤害世上一切活物的眼睛;因此,我不能置之不理,我一定要和它斗争,斗争到底。死?我一点也不怕!我天天都准备死,可我倒还光荣地活到现在。你呢?你连碰都不敢碰一下灯的火焰,你活得有什么价值呢?我鄙视你,我咒诅你。你说你愿意帮助大家,可是你却不敢扑灭灯火。多么可耻啊,你这假冒为善者!”说着,他又向灯火飞去了。他心里想,天下谁不知道我是勇士啊!我就是失去性命,也要保持住这个光荣的称号。
飞蛾带着殉道者的心情,庄严地绕着灯火又飞了三圈,然后就毅然决然地扑上去。”嗤"的一声,他的右翅膀又被烧掉了大半个。灯光还是照旧;他呢,他跌落在桌子上,拼命挣扎,痛得要命。
萤火虫心里很为他难受。他说:“飞蛾先生,你,唉,你太自以为是了!这叫什么勇敢呢?”
飞蛾闭紧了嘴巴不作声,心里在想:为什么人家不承认我的这个行为是勇敢?真是!……
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巷子里黑漆漆地看不到五寸远。可是,警惕地守卫着住宅的狗老大,他倒能看到丈把外的动静。突然,刚一霎眼的当儿,一个大黑团团,骨碌碌地打巷口那儿滚了过来。呀,这是什么东西?!他壮壮胆,睁大了眼睛瞧瞧,唷,原来是二流子小花正连滚带爬地朝这儿奔呢!
“嗳,小花,你这是干什么?”他伸手一把,就紧紧地揪住了小花狗。小花惊慌失措地喘息着,他嘴巴空张了几下,上气不接下气,半个字也没有挤出来。狗老大把他拖到台阶上,耐心地等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小花狗才缓过神来。他说:“老大,不是我夸句口。今天我这条命差点儿给丢了!”
“怎么啦?二流子!又是偷人家东西,是吧?”
“别瞎诬赖人好吧!听我说正经话:出了这个巷口儿,沿着马路向北,这么三里路光景,有顶桥……”
“这我都晓得,你就说你的-正经话-吧!”
“你听我说嘛!我咬了块肉骨头,当然不是偷的啦!跑到那里,看看没有什么人来往,我就舒舒坦坦地在桥当间坐下来,用我这顿晚饭。没想到我刚舔了两下,只听得当当当的钟声越来越近。呼!紧跟着,亮霍霍的大电灯就照住了我。可了不得,汽车来追我了!我咬住骨头,撒开腿就跑。我越跑得快,他越追得紧。当当当敲得我心里直打哆嗦。我一急,连那块肉骨头都丢了!他拼命追呀,我就拼命跑;我拼命跑呀,他就拼命追。噢唷,我的妈呀!就算我偷的吧,也不过是块顶多带着半两肉的骨头呀!再说,我也扔掉了呀!他这家伙就一点情面也不讲,气呼呼地,象是非逮住我,把我扯碎了,压扁了才肯罢休似的。我跑到路左边,他灯照到路左边,我闪到路右边,他灯照到路右边。你听着呀,我回头看看,唷,眼看就要追上了。我急得连救命也喊不出了,舌头象硬了似的。浑身汗水直滴。我头也晕了,眼也花了,这鬼东西仗着他自己腿快力大,专来欺负我们弱小。就算我偷了块骨头吧,又碍你什么事呢?又不是你家的!老大,我说你可别老是看不起我小花;管它遇到什么危险,只要我灵机一动,就能想出个好计策。这一次也是的,我灵机这么一动啊,主意来了。我眼一闭,死命没命地往路边一蹦,再跟着翻了三个筋斗,打了六个滚,就溜到这巷儿里来了。想不到正好又碰上你,唉唷,我的妈呀!当我翻筋斗的当儿,还听见那家伙当当当地往前追呢!他还没有发觉我已经窜上岔道儿上来了呢,让他追去吧!果然上了我的计策了,不过,老大,险虽然脱了,可我心里还是不服气。这家伙真可恶,他干吗要来找我的麻烦呢?干吗那么卖力地来追我呢?这不是岂有此理吗?弄得我不但丢了肉骨头,(多美的肉骨头啊!顶少有半两肉!)还给路两旁的人看笑话,差点连命都给丢了!老大,我这一肚子委曲没处说,正好碰上了你。老大,你倒说说看,这不是岂有此理吗?”
“你怎么晓得他是追你的呢?”
“怎么不是追的我?!宽宽的马路上,除了我,再没有别的谁在他前头跑嘛!”
“你晓得他是谁吗?”
“汽车嘛,这谁不晓得!”
“不,他是消防车,是赶着去救火的。”
“不,明明是追的我嘛!我心里也觉着是追的我,事实上三里路都追下来了。”
“小花,就跟你说句道地话儿吧!并不是消防车追你,实在是你偷的那块肉骨头追你。就是因为你偷了块肉骨头,谁走到你跟前,你都要拔起腿来跑的。不是吗?象我,我以劳动的代价换来饭吃,从来也没有觉着谁来追我。我是按劳取酬嘛!而你呢?”
“照你这么说来,还是因为我……”小花灵机一动,及时地把下面的话咽住了。
“嗳,对呀!就是因为你自己做了小偷,所以……”老大话还没说完,小花就跳起来了。
小花说:“你可别随便诬赖人,我一向都是清清白白的。”
“那你为什么心虚呢?你自己刚才也说……”
“不是我心虚,事实就是那样嘛!真不讲理,以强欺弱,……”小花狗面红耳赤地咕哝着,连忙逃走了。
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巷子里黑漆漆地看不到五寸远。可是,警惕地守卫着住宅的狗老大,他倒能看到丈把外的动静。突然,刚一霎眼的当儿,一个大黑团团,骨碌碌地打巷口那儿滚了过来。呀,这是什么东西?!他壮壮胆,睁大了眼睛瞧瞧,唷,原来是二流子小花正连滚带爬地朝这儿奔呢!
“嗳,小花,你这是干什么?”他伸手一把,就紧紧地揪住了小花狗。小花惊慌失措地喘息着,他嘴巴空张了几下,上气不接下气,半个字也没有挤出来。狗老大把他拖到台阶上,耐心地等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小花狗才缓过神来。他说:“老大,不是我夸句口。今天我这条命差点儿给丢了!”
“怎么啦?二流子!又是偷人家东西,是吧?”
“别瞎诬赖人好吧!听我说正经话:出了这个巷口儿,沿着马路向北,这么三里路光景,有顶桥……”
“这我都晓得,你就说你的-正经话-吧!”
“你听我说嘛!我咬了块肉骨头,当然不是偷的啦!跑到那里,看看没有什么人来往,我就舒舒坦坦地在桥当间坐下来,用我这顿晚饭。没想到我刚舔了两下,只听得当当当的钟声越来越近。呼!紧跟着,亮霍霍的大电灯就照住了我。可了不得,汽车来追我了!我咬住骨头,撒开腿就跑。我越跑得快,他越追得紧。当当当敲得我心里直打哆嗦。我一急,连那块肉骨头都丢了!他拼命追呀,我就拼命跑;我拼命跑呀,他就拼命追。噢唷,我的妈呀!就算我偷的吧,也不过是块顶多带着半两肉的骨头呀!再说,我也扔掉了呀!他这家伙就一点情面也不讲,气呼呼地,象是非逮住我,把我扯碎了,压扁了才肯罢休似的。我跑到路左边,他灯照到路左边,我闪到路右边,他灯照到路右边。你听着呀,我回头看看,唷,眼看就要追上了。我急得连救命也喊不出了,舌头象硬了似的。浑身汗水直滴。我头也晕了,眼也花了,这鬼东西仗着他自己腿快力大,专来欺负我们弱小。就算我偷了块骨头吧,又碍你什么事呢?又不是你家的!老大,我说你可别老是看不起我小花;管它遇到什么危险,只要我灵机一动,就能想出个好计策。这一次也是的,我灵机这么一动啊,主意来了。我眼一闭,死命没命地往路边一蹦,再跟着翻了三个筋斗,打了六个滚,就溜到这巷儿里来了。想不到正好又碰上你,唉唷,我的妈呀!当我翻筋斗的当儿,还听见那家伙当当当地往前追呢!他还没有发觉我已经窜上岔道儿上来了呢,让他追去吧!果然上了我的计策了,不过,老大,险虽然脱了,可我心里还是不服气。这家伙真可恶,他干吗要来找我的麻烦呢?干吗那么卖力地来追我呢?这不是岂有此理吗?弄得我不但丢了肉骨头,(多美的肉骨头啊!顶少有半两肉!)还给路两旁的人看笑话,差点连命都给丢了!老大,我这一肚子委曲没处说,正好碰上了你。老大,你倒说说看,这不是岂有此理吗?”
“你怎么晓得他是追你的呢?”
“怎么不是追的我?!宽宽的马路上,除了我,再没有别的谁在他前头跑嘛!”
“你晓得他是谁吗?”
“汽车嘛,这谁不晓得!”
“不,他是消防车,是赶着去救火的。”
“不,明明是追的我嘛!我心里也觉着是追的我,事实上三里路都追下来了。”
“小花,就跟你说句道地话儿吧!并不是消防车追你,实在是你偷的那块肉骨头追你。就是因为你偷了块肉骨头,谁走到你跟前,你都要拔起腿来跑的。不是吗?象我,我以劳动的代价换来饭吃,从来也没有觉着谁来追我。我是按劳取酬嘛!而你呢?”
“照你这么说来,还是因为我……”小花灵机一动,及时地把下面的话咽住了。
“嗳,对呀!就是因为你自己做了小偷,所以……”老大话还没说完,小花就跳起来了。
小花说:“你可别随便诬赖人,我一向都是清清白白的。”
“那你为什么心虚呢?你自己刚才也说……”
“不是我心虚,事实就是那样嘛!真不讲理,以强欺弱,……”小花狗面红耳赤地咕哝着,连忙逃走了。
这个地方多讨厌啊!蚊子多得不得了!
有弟兄两个睡在一张床上。该睡觉了,可是他们还在叽里哇啦。又象是争吵,又象是彼此推让。
“喂,"哥哥抓了一下弟弟的脚心,"把帐门放下来捉捉蚊子好吧!”
“偏不!你自己不会放吗?”弟弟把脚很快地收回来,随即又报复地蹬了他一脚。
“好弟弟,你放,你放。”哥哥没有再还手,不然恐怕要打起来了。
“前天是我放的,昨天是我放的,今天你还要叫我放。你倒会下命令指挥人呢!”弟弟觉得很委屈。
“我是你的哥哥,我比你大!”可惜灯关着,看不到这位哥哥的神情了。
“大的应该服事小的!”
“官腔少打两句好吧!到底年幼的应该顺服年长的,管你到那里去打听去!”
“那么,……你是不是可以发些爱心呢?嗳哟!”弟弟随手打了自己一个响亮而清脆的嘴巴。倒不是欢喜打自己,实在是因为蚊子咬痛了他。小蚊子总算逃得快,不过也已经吓得魂飞九霄了。
“爱心是两方面的。这蚊子,这强盗……”哥哥抓抓腿,又搔搔膀臂,真是痒得要命。就是再给他两只手也不够用的。”应该彼此相爱呀!”
小蚊子害怕了,他很知足地而又是发抖地对大蚊子说:“我们走吧!够了,吃了几口就算了。他们马上放下帐门,那我们要走也没法走呀!吃了一肚子还不是白送?”
“怕什么?胆小鬼!”大蚊子发怒地责备他,然而里面还带着鼓励和教导的意味。”你耳朵做什么用的?!他们两个说的什么?吵都吵起来了,还会来放帐门捉我们?懂了吗?放心吃吧,小家伙,跟我来,不过要当心些!你看,蚊了还多着呢!又不是单我们两个!”连初出"水晶宫"的小蚊子也快看透这弟兄两个了。
“到底怎么说啊?”僵持了一会儿,哥哥又问。
“我不管!”
“你不管我也不管!”
“大家都不管好了,反正咬的不是我一个人。”
“好,我放,我放。你这小懒骨头!”哥哥似乎让步了。”我只放我这一半,你可别想沾我的便宜。”
他气鼓鼓地坐起来,放下了这半边的帐门,抓抓颈项脖子,又躺了下去。
“哼,我哪一天沾过你的便宜的!真是!”弟弟翻了一个身,手困难地伸到后头搔搔背脊。
大蚊子飞到小蚊子跟前,得意地说:“小傻瓜,看见没有?我的话没有错吧!花样经多着呢,你慢慢学吧!”
“不过我还有个问题。”小蚊子疑惑地、不安地伸伸两条后腿,歪过头来往下看看说:“既然那个哥哥放下了他那半边的帐门,那么,我们还可以吃他的血吗?”
“我说你是小傻瓜,你真是小傻瓜。”大蚊子发出粗壮的、嗡嗡的笑声:“那有什么不可以吃呢?事情做一半停下来,那就和完全没有做一样;他正是这样。记住!我们不是听他们怎么说,而是看他们怎么做;更要紧的是看他们有没有空子给我们钻。再说,他们两个彼此越不让步,那么,我们也就越有办法!懂吗?哈哈,小鬼东西!”
有一天,天上的闪电气呼呼地拉着地上的手电去找智慧老人评理。他说:“智慧老人啊!请你告诉我,我们两个到底谁更伟大?谁更有价值?谁更与人有益?我的电力比它强万万倍,我的光比它亮万万倍,我照射的距离也比它长万万倍。我从新疆乌鲁木齐发出光来,这光就会在霎眼之间至少要照到上海。而他呢?顶多也照不到一里远。我的威力能够劈开十人合抱的大树。而他呢?半点威力也没有。我出现的时候,能够发出巨大的雷声,叫树木惊慌,叫地动山摇。而它呢?半点声息也没有。既然如此,为什么人们都说手电有用,说我没用?为什么都欢迎手电,却不欢迎我?(呶,就是它,它就是手电。)智慧老人,他们这样地对待我,是公平合理的吗?”
智慧老人想想,笑道:“闪电,闪电,你别着急,听我告诉你。手电虽然远不如你,但是他的确比你更有用;因为它在一点上胜过了你,那就是-时间。第一,你来的时候,不一定是人们需要的时候;可是,当人们非常需要光的时候,你却又不一定来。这就是在-时间-上不对头。至于手电,它却是时时刻刻地准备好自己去服事人。第二,你,你发光的时间太短了,只是一闪两闪就完了,三秒钟都没有。这叫人们怎么能接受你的帮助呢?手电,它发的光虽然没有你强;但是,却是持久的,稳定的,不是忽明忽暗忽闪忽灭的,所以能叫人们得着更多的帮助。闪电!它的确是比你更伟大,更有价值,更与人有益。懂吗?一点也不要奇怪,事实就是这样的。”
这一天,刮起了东风。这风刮得可不小,但也不太大。
在一条大江里,有七条船要从东城航行到西城。当东风刮来的时候,船上的人是多么高兴哪。他们赶紧地都扬起了帆,船就象离了弦的箭似的,哗哗地前进。可是其中有一条船,却远远地落在后头。在慢慢地摇橹呢,你说怪吧?
伙计们说:“我们的帆蓬不是都补得好好的吗?怎么不拉起来呢?多好的风呀!瞧,他们走得多快呀!”
船老大说:“弟兄们,你们因为看见这顺风就动了心吗?不能这样,要当心哪!凭我二、三十年的经验,我知道这是魔鬼引诱我们的甜枣子。伙计们,我们不要跟前面的那些人学;他们都是些卑鄙无耻的人,他们投机,他们怕困难。我,我是有-骨气-的船老大,我不要顺风。来吧,把我们的橹摇起来吧!现在不是用帆蓬时候!”
五天以后,还是刮的东风,这七条船装载了很多的货物,从西城要回东城,大家都拉纤前行,帆蓬都卷起来了,可是其中有一条船却把帆蓬扯得高高的。
伙计们在岸上抹着汗,喘着气,大声地朝船老大(还是那个船老大)喊:“把蓬收下来呀!咱们拉不动啦,这么大的顶风!你瞧,人家都没有把蓬扯起来嘛!”
船老大吹胡子瞪眼地吼起来:“他们!他们都是些软骨虫,他们不敢迎接困难,他们不敢坚持真理。我,我是有-骨气-的船老大,我不怕顶风,我偏要在这时候扯起蓬来。现在正是用着它的时候。伙计们,发劲拉吧!用力拉吧!战斗!战斗!战斗!”
你说,真有这种船老大吗?有,外国就有个唐吉诃德!
二胡和琴弓(不是射箭的弓),是一对非常亲密的朋友,是一对怎么也不能离开的同伴。离开了二胡,弓就不能发出声音;离开了弓呢?二胡也不能发出声音。但是,当他们俩合作的时候,就能发出美妙的音乐来。因此他们心里觉得很高兴。
不过有一天,使二胡心里很不痛快,就是在每次演奏的时候,他必须要把弦绞紧。绞得紧紧的,可是又不能太紧。这多麻烦呀!这多不舒服呀!这多不自由呀!
有一天,二胡对弓说:“弓啊!我亲爱的朋友!今天我想放松放松自己,今天我想享受一点自由;所以恳切地请求你帮助我,在这次的演奏当中,好不好请你多出点力?”
“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弓很慷慨地答应了。
平常演奏的时候,只要在弦上轻轻地一拉,就响了。可是现在呀,弓化了十二倍的力气,也拉不出声音来。只是嗤呀嗤呀地响,拉了半天,弓的骨头都累酸了,二胡也是疼痛难忍。因此这失败的演奏就不得不停下来了。
二胡叽叽咕咕地埋怨弓不肯出力,不肯真心地帮助朋友。弓呢,弓闷声不响地在思想这次失败的原因。
“哦,我明白了!”弓喊起来说:“亲爱的同伴啊!原来是这样的:如果你本身不愿意严格地要求自己,相反的,却放松自己,却追求范围以外的自由;那么,别人无论怎样出力,也是帮助不了你的。”
从前,有一个勇士来到一个房间里。他一进门,就看见迎面穿衣镜里有一个人也向着他走过来。那个人:礼帽斜戴在头上,大衣披在身上,领子也没有翻过来,脸上肮里不脏的,相貌也非常凶暴。这位勇士来火了。他说:“我本人,生平是最讲究礼貌的,我也最反对不讲究礼貌的人。你看,我本人作为一个客人,到你家里来,你就是这样地迎接我吗?你帽子不戴好,大衣不穿好,甚至于连面孔也不洗一洗。这成什么话?我本人向来指责人是不留情面的。我本人看见了就不得不说,我看见你面孔脏,我就不能说你面孔干净。你为什么瞪着眼瞧我?你为什么用手指头指着我?你要跟我干一仗吗?我本人是勇士,我并不怕你,哼,……”话没说完,上去就是一脚,把穿衣镜踢碎了。
他气昂昂地把自己的礼帽除下来,扔在桌子上,把大衣脱下来,挂在衣架子上。抬头一看,又是一面镜子,镜子里又是一个人,勇士生气地说:“怎么啦!你这个人也是这样不整洁啊!头发象一蓬乱草,也不梳梳好。你看,你衣服上的钮扣扣得乱七八糟的。你的面孔也是这么脏啊!你一定也是一个懒鬼。你呀,你看不见你自己,可是我本人却把你看得清清楚楚。哼,你的心一定是非常恶毒的,这从你脸上就可以看出来了。我说你呀,你应该要有点温柔才好。你以为这样不文雅的态度对待一个客人是合宜的吗?你,你为什么向我咬牙切齿?你为什么向我捏紧拳头?我本人是勇士,难道我还怕你吗?哼,……”说着,跳上去就是一拳,把镜子打碎了。(唷,痛!)
他揩揩脸,擦擦汗,又脱掉上装,坐在椅子上歇了一会儿。他转过脸来,看见那边镜子里又是一个人,他立刻站起来,迎着那个人走过去。他说:“啊呀,这屋子里哪来这么些坏人哪!你是谁?你脸上也是血,衣服上也是血,两只手都满了血,啊!你这个凶恶的人,你一定是一个杀人的凶手。我本人是勇士,我决不放过你!”说着,猛地冲上去捶了几拳,那面镜子也砸碎了。(唷,手痛呀!)
这时候,他听见有人在放声大笑。谁呀?他看不见什么人。再一抬头,才看见原来是鹦鹉在笑的。
“喀喀喀喀,哦,喀喀喀喀……”鹦鹉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喂!鹦鹉,你笑什么?”
“勇士啊,你在作什么呀?”
“我吗?我本人在和这些恶人战斗。”
“勇士啊!你学过光学没有?”
“我不管什么-光学-、-暗学-,我本人是勇士,我只管战斗。”
“勇士啊,你晓不晓得镜子里的那些人就是你-本人-自己呀?!”
“什么?胡说,胡说!你这阴险的家伙,你想诬陷我!你这狡猾的家伙,你想用似是而非的话来欺骗我!告诉你,我决不会受你欺骗的。事实永远是事实,我看得非常清楚。我站在这里,他们和我面对面地站着,怎么可以说他们就是我本人呢?再说,他们一个是戴帽子的,一个是不戴帽子的,一个是满脸有血的,三个不同的人怎么会都是我本人一个人呢?笑话!你去迷惑那些分辨能力太低的人还可以,而我本人却永远也不会受你的迷惑;我要勇敢地战斗到底。”
“勇士啊!你战斗的精神是好,可惜没有找到战斗的对象。更重要的是:你既不愿意看看自己是什么模样,又不愿意听听……”还没等鹦鹉说完,勇士举起椅子就砸过去。鹦鹉赶紧把脖子一缩,拍拍翅膀飞开了。
“喀喀喀喀,哦,喀喀喀喀,勇士啊!可惜,可惜,你太不认识自己了!你-本人-也太不愿意认识自己了!”
是春天了!吹来的风多么柔和,多么甜蜜啊!
小青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伸伸懒腰;然后,很得意地朝四面看看。可是眼睛还模糊得很,什么也看不清楚呀!她又睡了!
过了七个白天和七个黑夜;到第八天的清晨,她又睁开了眼睛。这下可看清楚了。哦,多美丽的春天哪!那是刚出来的太阳,那是河,那是黄牛伯伯。这边呢?哈哈,地里有青青的麦苗姐姐,紧靠着旁边还有桃树阿姨。桃树阿姨在向她微笑呢!阿姨肩头上,还有个小鸟儿哥哥在向她点头。
她高兴极了。她迎着风,敞开了嫩绿色的短外套,两手捏着深绿色的裙子,跳着最优美、最活泼的舞蹈。她那美丽的眼睛,左顾右盼。她放开清脆的喉咙,响亮地唱着最动人的歌儿。唱了一个、二个、三个……。
“小青草姑娘,你好!我很高兴你做我的邻居。”桃树阿姨说。
“美丽的姑娘,你好!我们多么高兴看你的舞蹈啊!”小鸟哥哥说。
老黄牛伯伯站在老远的地方也朝着她召呼:“姑娘,再给我们唱一个歌儿吧!”
“好呀!”小青说:“先让我休息一下吧!”她停下来,微微地喘着气,她心里乐开了花。她想:我多么有本领哪,难道我没有权利骄傲吗?你瞧,他们大家多么崇拜我啊!哦,我又发现一件事,你瞧我长得多么高啊!没有一个再比我高的了!桃树阿姨只不过齐到我的脚跟;黄牛伯伯跟我说话,还得把头仰起来。啊,别的都不用说了。我……哈哈,让我来唱歌吧!
她又跳起舞来了,她又唱起歌来了。(这是第七个歌。)她昂着头唱:
“远处的啊,看我舞蹈;近处的啊,听我歌唱。我的身材多么美妙!我的歌喉多么响亮!”
鸟儿摇摇头,翅膀一拍,飞走了。
…………
“美丽的当中,我最美丽,漂亮的当中,我最漂亮!
黄牛伯伯叹口气,回头走了。
“我才长了七天七夜,已经长得高高在上,我的双脚蹬着大地,我的头顶接近穹苍。……”
桃树阿姨皱皱眉头,把脸掉过去了。
小青还想往下唱,可是低头一看,呆住了。她奇怪地问:“喂,我的邻居,怎么回事呀!”
“什么怎么回事呀?”阿姨不高兴地说。
“好不好请你告诉我,黄牛伯伯呢?”
“他走了!”
“鸟儿哥哥呢?”
“也走了!”
“他们不是很看重我,要求我给他们跳舞唱歌吗?怎么又都走了呢?”
“他们本来是很欢喜你的;可是因为你骄傲狂妄、自高自大,他们就很难受地走了。”
“哦,你也认为我是这样的吗?”
“是的,我正准备等你把歌唱完了和你谈谈。”
“我的邻居,我先请问你在这里生长了几年了?”
“三年!”
“那就对了,我说的是事实嘛!我才长了七天,已经比你高了,那我的前途还得了吗?我……”
“小姑娘,"桃树阿姨严肃地说:“不认识自己是很可怕的事。不错,你是很高;可是你低下头来看看,你是站在什么地方的?看见了吧!你比我高,不过是因为你站在这座土墙上。就算你真的比我高,那又有什么可骄傲的呢?其实我也不跟你争什么高低。你说你美丽,过些时,当你看见我开了花,你就知道我的美丽并不下于你;但是我不愿意骄傲。为什么呢?因为单凭我自己是开不了花的,还得靠大地、太阳、空气他们的帮助。而且比我更美丽的还多着呢!我们可以骄傲吗?我们可以狂妄自大吗?完全不可以呀!狂妄自大的人,是别人不愿意理睬的。哭什么呢?别哭啦!小姑娘,能知道自己的错误就好。快把眼泪擦干吧!只要你能改正错误,你还会再得到已经失去的朋友的。”
在一条小河上,架着一道没有栏杆的小木桥。
羊妈妈在河坡上吃草,小羊呢?他遛达到小桥上,自个儿玩耍了。
这时候呀!河边老远老远的地方,尘土扬起来了,接着就看见狗伯伯背了个包包,四腿腾空地飞跑而来,象是有什么急事似的。你看他,浑身都给汗湿透了!
小羊平素就是调皮惯了的。他想拿狗伯伯开开心;他一会儿靠左边站站,一会儿又靠右边站站。看住看住,狗伯伯快到桥跟前了,他却拦路当间一躺。
乌鸦在树梢上喊:“小羊,小羊,快让开呀!”
小羊说:“不要你罗嗦,我晓得!”他是想吓吓狗伯伯。
狗伯伯刚一上桥,他也赶紧站起来,往左边一让,可是脚还没有站稳,"呼"的一下,狗伯伯紧挨着他旁边窜过去了。他一吓,身子一歪,"扑通"掉下河了!
乌鸦急得直喊:“羊妈妈,快!快!小羊掉下河啦!”狗伯伯连忙站住脚,转过身子往桥上跑,看小羊掉在哪里。
羊妈妈也赶来了:“谁呀,谁呀,谁把我的宝贝推下河啦!”狗伯伯说:“没有谁推他下河。我从那边跑过来,他让我的,一让,往河里一栽。我正来看他掉在哪里呢!”
“哦,就是你!”羊妈妈发火了,一把就揪住狗伯伯的包包,嚷起来:“我倒要问问你,你走路还带不带眼睛?大天白日的,我的小羊在前头你就看不见?你说,你多大,他多大,他哪能撑得住你推?你就忍心害理地下这毒手?!啊,我苦命的乖乖!”羊妈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起来,死命地揪住狗伯伯不放。
狗伯伯说:“别瞎嚷嚷呀!听我说嘛!我……”
“你还说,你还说!你把我小羊推下河了,你还说!”
“妈!妈呀!”小羊在河里挣扎着,一会儿沉下去,一会儿又浮上来。
乌鸦在树梢上,急得直扑翅膀,大声地叫唤:“喂!你们俩吵什么呀?有理慢慢说嘛,先把小羊救上来呀!”
“啊呀,我苦命的乖乖!”羊妈妈看着小羊,一面哭一面跺脚。”我真没想到你会被个坏蛋推下河啊!(她转过脸来)你说,你为什么把我的小羊推下河?凭什么?这个桥是你家的?不许我们在上头走?”
“你看见我推的吗?你这是凶的哪一朝?还等不得我说两句,你就辟里拍拉地吼起来了!”
“我凶?我凶?我有理还能不讲?天老爷啊!世界上还有这种蛮东西,不许人讲理!哼,你别想逃。我可不能受这种龟气,把我孩子推下河还说我凶。哼,饭可以不吃,理不可以不讲……”
他们俩尽在岸上纠缠,羊妈妈连哭带骂,小羊越飘越远,末了一次沉下去,就看不见他再浮上来了。他们俩吵得还是不停,乌鸦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正好,牛老爷爷来了,他是这一带最公正的审判官。
“什么事啊!看你们俩吵成这个模样!说给我听听吧!别忙一个一个地说,你先说,然后你再说。”
羊妈妈松开了手,哭哭啼啼地说了一遍。翻来覆去的总是说,小羊是他推下河的。
狗伯伯接着也说了一遍。
老爷爷说:“那么,小羊现在在哪里呢?”
羊妈妈说:“还在河里呢!”羊妈妈有点着慌了!
“该死该死,你们怎么不先把他救上来呢?快!快!”
“不必快了!”乌鸦说:“小羊早完了!瞧,河里哪儿还有小羊?”
“啊,我苦命的乖乖!”羊妈妈一听,立刻扑倒在地上又哭起来:“你死得好苦啊!我再也看不到你了呀!我的乖乖……”
这里,乌鸦就以见证人的身份,把前后经过详详细细地讲给老爷爷听。
“唉!”牛老爷爷叹口气,"嗳,别哭了!都听我说……”
老爷爷不偏不倚地把道理讲说了一番,又把双方教育了一顿。然后判决,把狗伯伯的一包包干粮拿过来,给羊妈妈,算作抚恤金。别的还有什么办法呢?
老爷爷走了。狗伯伯也垂头丧气地走了。羊妈妈拿着个包包坐在河岸上哭。太阳下山了,月亮升上来了,她还在那里哭。
乌鸦说:“羊妈妈,别哭啦!”
“不哭,不哭,我的小羊没有啦!淹死啦!再也看不到他啦!这个包包有什么用?”她随手把包包往旁边一扔,又哭起来:“我的心肝嗳!”
“怨谁呢?狗伯伯固然有错,也错不到哪里呀!现在就是打死他,他也不能给你变出个小羊来呀!唉,我早就喊你:别吵啦!有理慢慢说,先救小羊呀!你不睬。现在你就是哭上三天三夜,又有用吗?”
可是羊妈妈啊,她当真的哭了三个白天,三个黑夜,唉!
有一个黑猫老二是家猫,另一个黑猫老大是野猫;不过他们原本是嫡亲弟兄俩。老二是一身黑;老大呢,有条白尾巴。
黑猫老二辛辛苦苦地忙碌了一夜,捉了三个大老鼠,一个小老鼠,还有半根老鼠尾巴。早上他肚子饱饱地跑到廊沿台上,躺下来晒太阳,眯起眼睛享受劳动后的休息。
黑猫老大也是辛辛苦苦地忙碌了一夜,一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才偷到半条鱼吃了;还挨了人家一顿臭骂。说饱吧,事实上并不饱;不过也不错了。他揩揩嘴巴,抹抹胡须。这人家的鱼烧的滋味真不错。我吃了几家人家的鱼,还就数这家最好呢!他又啧啧嘴,回味回味。
阳光暖和得真叫人高兴。他(老大)伸了个懒腰,向着太阳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揉揉眼睛。早饭吃过了,找个地方睡睡觉吧!他就从这个屋顶,走到那个屋顶;最后,拣了块地方歇下来。临睡之前,他懒洋洋地朝四面看看,一眼正看到了黑猫老二。
“嗳,二兄弟!”他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他。
黑猫老二睁开眼,竖起耳朵在听。
“嗳,二兄弟!这里,这里!”他一面喊,一面招手,总算叫老二看见了。原来是在对面的屋脊上。
“啊,是你,大哥!快下来谈谈玩玩。”
“你上来呀!”
“你下来嘛!屋顶上有风,没有下面暖和。”
“不,好兄弟,你上来!”
“下来怕什么?!真是!”老二嘀咕着站起来,三纵二跳地也就上了屋。
兄弟俩几个月不见,不免亲热一番;指手划脚、说长道短地拉呱起来。
“嗳,我大哥,你怎么作得这个死相的呀!邋里邋遢的,身上毛也不梳梳光滑,弄得左一个团子,右一个疙瘩。”老二怜惜地打量着他大哥。”唉,才离了妈妈几个月,妈**话都忘干净啦?自己也不会照应自己了!看你瘦的,肋骨都突出来了。”
“婆婆妈**!好的还不是姑娘家呢!瘦了这么点儿就怎么啦!”老大甩甩尾巴,很不开心。
“大哥,你这向时的工作怎样?平均下来一夜能捉几只老鼠?”
“哼,老鼠肉有什么好吃的?!又不香,又不甜,又不辣,又不鲜。还要蹦呀跳的,追得满头大汗,才能逮到个把。真犯不着!”他摇摇头,不禁又想起鱼的美味儿。可惜,要是手脚轻点,不把碗碰响,何至于只吃半条?!
“不能因为老鼠肉不大好吃,我们就不捉呀!你忘了,老鼠是专门偷、吃、扒、拿的窃贼?我们的任务就是要帮助人类消灭他们。我们要……”
“够了够了!这些大道理我已经听过千遍万回了!妈妈教训得不够,还要你来教训?!”老大生气了。老二奇怪地望着他大哥,越发起疑心了。
“大哥,你……”
“我怎么?!我过得很好,很舒服,很自由,一点不假。干吗瞪着眼瞧我?还不相信怎么的?好兄弟,"他拍拍老二的肩膀,摊开了笑脸;压低了嗓子,凑近他二弟的耳朵说:“你听我说给你听。我在一个地方工作不多久,有天晚上,碰到个老野猫,长得又胖又壮。他可真好呀!他跟我谈了一晚上,……”接着他就由头至尾的、神秘地讲了一遍。
“你别急,二弟,等我先说完了的。所以我说,我们该放聪明点儿,不要做大傻瓜。生在世上,吃吃玩玩就是了,还要怎么着?工作,工作,我可不理那一套。我倒也不是不做工作,不过跟你们的工作不同。我的工作是摆脱捆绑,追求自由和幸福。你看我现在,无忧无虑无牵无挂。高兴到张家吃一口,就到张家吃一口;高兴到王家喝两口,就到王家喝两口。要休息,躺下来就睡;要玩玩,站起来就走;谁也不能怎么着我。你呀,你别看我现在瘦,我这是乍开头,还不大习惯,门路也不大熟悉。往后,你瞧着吧,我要不长得象个小老虎似的,你就别叫我大哥。一点不假。”
“唉,大哥,想不到你变得这个样儿!”老二悲伤而又严正地说:“你这自由算什么自由呢?任意妄为并不是自由;只有行走在真理的道路中,才是真正的自由。你这幸福算什么幸福呢?游手好闲、不劳而食,并不是幸福;能尽上自己的力量和才干,为大家做些有益的事情,而不是白占地土不结果子,那才是真正的幸福。”
“嗳呀呀,可了不得!才几个月不见,你倒成哲学博士快了!一点不假。”
“大哥,我诚诚恳恳地劝你,不要上那老野猫的当。你这样下去真危险哪!干这种损人利己的勾当,难道还有什么光彩不成?谁看见都要吐口唾沫,皱皱眉头。再说,自己的良心上也过不去啊!”
“嗳,嗳,少说两句漂亮话好吧!咱们哥儿俩多时不见,大家都开心开心才是。好聚好散的,往后也有个想头。”老大有点恼了。
“大哥,你这样游啊荡的,到底算个什么呢?不作工的就没有吃饭的权利。别梦里做皇帝,尽想好事吧!我这是好心好意跟你说这些话,……”
“好了好了,领你的情就是了。反正我也不靠你,你也不靠我;我有我的自由。你就是去告诉妈妈,我也不怕。一点不假。”老大骄傲地拍拍胸口,气呼呼地说:"你别梦想来管我。要谈别的,咱们就谈下去;要再谈你那一套,咱们这就分手。”
“分手不分手听你,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好好考虑,不要枉过了一生,……”
“去你的吧,罗里罗嗦地没个头!”黑猫老大摆摆尾巴,瞪了他一眼,掉头就跑。
“大哥,大哥!”老大理也不理。老二摇摇头,叹口气:“唉……”
打那以后,他俩又是好几个月没有再见过一次面。老二为他大哥真是操心哪!他也去告诉过妈妈,猫妈妈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来。都到这份上了,还能怎么着?
而黑猫老大呢?他在按照老野猫的指示,追求那一套自由和幸福呢!可是追求来追求去,孤单、寂寞、饥饿、寒冷、咒骂、鞭打……倒追求到不少。逃到东,逃到西;钻到南,钻到北;总是痛苦多于快乐。……怎么搞的呢?!
一天夜里,黑猫老二正在房间里捉老鼠,忽然听见隔壁有人骂的声音,有刀的声音,有猫喊救命的声音。接着又听见他跳上了屋,一路哭一路哼地跑了。他赶紧也跳到外面看看,正巧在地上绊着个什么。呀,是条白尾巴!他心里卜卜直跳。……
早上,他看见屋脊上有个猫,一步三幌荡地走过来。怎么,尾巴呢?呀!那不正是我大哥?他连忙也窜上了屋。
“大哥!”
“啊呀,我的好兄弟,我正要来找你。”说着,就坐下来了,眼泪哗哗直淌。”你,你可曾捡到我的白尾尾巴?”
“唉,尾巴倒是捡到一条。”他赶忙去把尾巴拿了来。
“对,对,正是我的,一点不假。好兄弟,帮帮忙,给我安上去吧!嗳,轻点,嗳哟,痛!嗳哟,不,不行!”
“是不行嘛!”老二扔下了尾巴。”安不上去。”
老大看看老二,低下头哭了。老二看看老大,(瘦得更不成模样了!)深深地叹了口气。
“大哥,这几个月过得怎么样?”
“二弟,不能谈了。唉!”老大软弱无力地摇摇头。”我晓得我错了!上了老野猫的当了!”
“没有追求到自由和幸福吧!”
“不能谈了,再追下去,我,我就完蛋了!”
“你丢了尾巴,就明白过来了?”
“不,我前些时候就有点明白了。不过没有决心回头,不好意思。”
“现在呢?”
“现在我下定决心悔改了,悔改并不是可耻的事。我名义上是猫,实骨子尽干的老鼠事。唉,我先还奇怪人们为什么待我那么凶,那么狠,那么无情,现在我不奇怪了。我所受的与我所做的相称。嗳唷,唉,别说丢了尾巴,连头丢了也不为过。”
“啊,你真的要悔改啦,我哥哥?”
“真的,一点不假,我考虑了好多天了!”
“现在预备怎么样呢?”
“现在,我,我想回到原先工作的地方去,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且加倍努力,重新做猫;重新追求真正的自由和幸福。”
“好啊!”黑猫老二又是高兴又是激动地哭了,紧紧地握着他哥哥的手,半响说不出话来。
“二弟,我这就去了。”他摇摇幌幌地站起来。
“我送你回去,哥哥。”老二赶紧扶着他。
黑猫老大看看那条尾巴,说:“但愿从今以后,我的过失离开我,象这条尾巴一样。”
“但愿你从今以后和老野猫的关系,象和这条尾巴的关系一样,我失而复得的哥哥!”
……
哥儿俩,慢慢地走着谈着,走远了。
强盗老狼是专门靠吃羊过日子的,特别是欢喜去吞吃那些落了单的羊。
有一天,羊群在溪水边喝过水以后,就走了。可是有一只羊因为贪喝几口水,就掉了队。啊,正在这当儿,老狼呼地一下窜过来了,凶狠狠地要吃羊。他可没想到今天这只羊却不是个弱者。好家伙,羊跟老狼搏斗起来了。
费公正先生正好游山玩水游到了这里。他看见他们在搏斗,心晨就产生了一个"难题":对这件事情应该采取什么态度呢?……
羊喊起来:“公正先生啊,请你来帮助我,老狼要吃我啦!”
“岂有此理,这个老狼真不讲道理!你怎么可以吃羊呢?这一来,羊的性命不是完结了吗?”公正先生就举起拐杖,帮着羊去打老狼。
老狼也喊起来了:“公正先生啊!你应该来帮助我呀!我已经三天没有吃一点东西了,羊却不肯把自己给我吃;他硬是要狠心地把我饿死呐!”
“岂有此理,这个羊也真不讲道理!你怎么可以叫老狼饿死呢?不行,不行!”费公正先生又抡起拐杖来打羊。
羊说:“公正老先生,你应该帮助我呀!难道你分不清是非吗?”
费公正先生柱着拐杖,擦擦汗。到底谁是谁非呢?到底应该帮助谁去打谁呢?羊说羊有理,狼说狼有理。唉!他想来想去,又想来想去。”哦!想起来了!”他说:“你们两个都不对。老狼要吃羊,这是老狼不对;羊要叫老狼饿死,这是羊不对。哼,两个都该打。”于是,他又举起拐杖,打一下老狼,打一下羊;再打一下老狼,再打一下羊。……
“嗳哟!公正先生,你到底是帮助谁啊!你太不公正啦!”狼和羊一面相持不放,一面同声地这样说。
“照你们这一说,怎么样才叫公正呢?帮你羊去打老狼,我不好;帮你老狼去打羊,我又不好;帮你们俩打你们俩,还是我不好;你们说,叫我怎样才好呢?这样吧,就算你们两个都对,我不管了。我不帮你,也不帮你,胜败凭你们自己的力气去决定去。我立志做一个公正的裁判员。”说着,袖手旁观,看他们激烈地搏斗。
羊气喘喘地说:“公正先生,你看着一个无辜者要被吞吃,却不伸手搭救,你将来要受公理的审判的。”
老狼气凶凶地也说:“公正先生,你看着一个无辜者就要饿死,却不伸手搭救,你将来要受公理的审判的。”
“唷唷唷,看也看不得了!好,不见者不知,不知者不罪。我这就走,就走。”费公正先生站起来走了。在路上,他这么想,羊一定会感激我的,因为我没有帮助老狼。老狼呢?他也一定会感激我的,因为我没有帮助羊。
这又搏斗了一番。末了,羊用角触伤了狼的嘴和头,狼晕过去了;羊就赶快跑开了。
费公正先生看见羊从后面跑过来,就笑眯眯地问他说:“羊啊!感激我吗?”
“呸,去你的!公正先生!我今天可知道了,你原来是-费(非)公正。”
过了一会儿,老狼也一步一拖地、摇摇幌幌地走过来了。费公正先生问他:"老狼啊!你感激我吗?”
老狼咬牙切齿地说:“哼,你不帮助羊,这一点,我感激你。可是,你却没有出力帮助我;所以我恨你。要不是因为我受了伤,我一定立时就把你吃掉。”
费公正先生摇头叹息:“唉!人真难做啊!真难做人啊!公正可太难啦!”
“公正"并不难,难是难于"非公正"。
有两根一寸多长的铁钉。一根是尖脚的,叫尖脚钉;另一根是光脚的叫秃脚钉。
一天下午,这家的老头子从街上打了一瓶洋油和一瓶酱油回来,往门旁边一搁;卷起了袖子,东找西找,要找这两位钉先生。
上次要修椅子,找了几次也没有找到他们,只好另外想了办法;今天他发了狠,一定要把他们找到。明明记得是摆在哪里的?可就给这糊涂脑袋搞忘了呢!真要命!
两位钉先生躺在抽屉角落里不少时候了!瞌睡了就睡觉,睡醒了就谈谈,有时候也争论。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谈的了。
又是一觉醒过来,秃脚钉痛苦地,沉重地叹了口气。
“唉!老弟,你又来这一套了。”尖脚钉睁开睡眼开始发言;又象是安慰他,又象是责备他吵醒了自己的好梦。他也叹了口气。”看你这股劲儿,哪辈子才能消减一点呢!要不是我沉静一些、老辣一些的话,(他稳重地咳了一声)也要给你传染上这消极悲观的情绪了。真是岂有此理!不忙,你先听我说下去,(他翻了一个身,脸朝着对方)你不承认是没有用的,事实就是这样,事实是最有力的见证。老弟,我跟你说过千遍万回,这个什么(他想了一下)要有涵养,要学习满意现实的环境,要能在任何的境遇中知足,要服从主人的安排。他用到我们的时候,自然会来叫我们的,用不着你操心。你说他找过我们几次了吗?那我也听见的。可是你搞错了,他找的是钥匙,不是找我们,这个我完全知道。话说千句归总一句:安于现状,服从主人的安排。”
他咳了两声,预备再讲下去,秃头钉忍不住地插进来说:“当然要服从主人的安排啦!不过我们也可以提意见呀!也可以告诉他我们在这里等着呢!我听见几次,实在是找我们。我清清楚楚地听见他说:-真要命!两位钉先生哪里去了呢?-我喊他:-我们在这里啊!-可是一个人的声音太小,他听不见;叫你帮忙我一道喊,你又不肯。好吧,你不想争取工作,你就在这里睡长觉吧!(他渐渐地对这位老兄不满意了,话里也就对他有点味道了!)你去安于这清闲的现状吧!我是不行!我晓得主人在找我。我要去工作,不工作是不行的。你看着,有了机会我还要喊的。”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你再说说看!”尖脚钉极其愤怒地,猛烈地跳动起来;拉粗了嗓子喊起来;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其实听倒是听得很分清!)一向是服服贴贴地听他训诲的小伙子,今天竟敢说出这种冒犯他的话来,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你你,(他死命地瞪着他)你这个真是岂有此理!我好心好意地关心你,帮助你,苦口婆心地指教你,反而遭你先生一顿无情的批驳。哼,(他很老练地冷笑了几声,笑的嘴和发怒的阴险的眼睛显得很不调和)当然罗,世界上还有谁能象你这样忠心耿耿,热爱工作?!我们都是懒鬼,都是些不想做活的二流子,都是投机取巧的混蛋。不过很糟糕,你竟和这个十足的下流坯混在一道,未免太有屈尊驾了。先生,(他以非常-诚恳-的态度和非常讽刺的口吻继续说下去)我祝你高升,祝你成功;在你得意的日子,请你还要纪念我,多多提拔我!”
“用不着你讥诮,老兄!”秃脚先生更认识他的对方了。他捺住火气,冷冷地说:"我知道你是怕我喊出来,连累你不能在这里偷懒,也要被拖出去做活。而我,老实说,(他严肃地捏紧了拳头)我离不开工作;如果不让我尽上自己全部的力量去为大家做些工作,使大家可以得到一些好处的话,我要痛苦得象在坐牢受刑罚一样。那样下去是浪费了我的一生。那是罪恶!很大的羞耻!倒不如不生到世上来还好些。”
“是呀,你的大道理讲得非常漂亮。”尖先生看见自己的心思被对方猜出来,不禁大为震动;可是还很镇静。”我刚才就说过了,你先生是热爱工作的,而我是不值一提的懒鬼,噢?对吧?天老爷知道我的心,我们走着瞧吧!等吧!等实际的工作来考验我们吧!那时候就可以见分晓了!”
“我倒没有这样说你,不过我很赞成这一点,让实际的工作来考验我们。单凭嘴上讲一套,这是谁都会讲的!”
“是的,等吧!”他还是回到他的老主张:“等吧!我们何必老闹冲突呢?(他装得非常后悔的样子)我们好久以来的友谊为什么要让它破坏掉呢?真是岂有此理。但愿我们这次的冲突成为最后的一次。”
“不敢说!”他也不敢相信这位尖先生突然的转变。
抽屉激烈地摇幌了几下,接着被拉开了;光明驱逐了黑暗。
“哦!你们两位先生原来在这里,可把我找死啦!真要命!哈!”老头儿快活地把他们拿出来放在手心里看了又看。
尖脚刷了对方一眼;他高兴得都快哭出来了呢!
对方也回报他一眼:看样子,他也很高兴呢!或许他真是一个好家伙也说不定。
“怎么样?请你们出来做点活,同意吧?”
“同意!”两位铁钉几乎是一条声地喊着。尖脚得意地回头看看秃脚,并且希望对方也能看看他眼睛里说的话:看见吧!我做活的热情是不会在你以下的。
“呃唷唷,真要命,要喊得这么响干吗呀!哈哈,我想请你们俩帮忙挂两瓶东西。你们自己拣吧!钉在哪里?”
“我要钉在墙上。”尖脚很聪明地抢着回答了。
秃脚钉皱起眉头想想,也很聪明地说了:“我要钉在木头柱子上。”
“好,你们在这里等一下。”他把他们放在凳子上,赶紧向外跑:“我锤子还没有借来,真是要命!”
“唉,老弟,说你聪明聪明真比谁都聪明,可笨起来又比谁都还笨一些。真是岂有此理。”尖老兄似乎已经把刚才的冲突已经忘记了,又以老大哥自居地教训起来;话里带着万分的惋惜,惋惜他这个愚蠢的拣选。”他要我们干的话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只不过是挂挂瓶子而已。我们何必钉在柱子上呢?你晓得吧!老弟!(他放低了嗓子,亲切地悄悄地讲了一个谁都晓得的秘密。)这个墙是泥墙呀!我们要注意这点,在同样能完成任务的原则下,拣选最轻便的道路上去走。不必为自己找不必要的困难,那样做简直是糊涂,简直是岂有此理。你大概还不大懂这一点。(这未免太轻视对方了,可是他自己却一点也没有在意。他咳了两下,继续老三老四地讲下去)再来分析一下我们的工作吧!这个我们的工作是要前后遭难的特殊工作。锤子是铁面无情的,你前面越困难,他在后面也越逼迫得凶,真是岂有此理。所以,嗯我们就要好好地拣选前面的对象了!泥是松的,稍微碰碰就能戳个小洞,锤子只要再轻轻敲两下,就可以钻得很深了。钉在那里一样可以完成任务,那又何必硬往木头里钻呢?真是!我又要说岂有此理了!木头这家伙是十足地吝啬鬼,从来不肯大大方方地给人插足的,锤子重重地敲你七下注意,是-七下-啊!看你能不能钻进去!结果,做的活呢?还不是跟我一样!何必呀!老弟,何必为自己找这完全不必要的困难呢?这个真正是岂有此理。老弟,不是我说句老话,看起个子来,你我都差不多。可是比起经历,比起见识,那我可比你多得不是了!我的脚为什么到现在还这么尖?我的头上为什么没有什么疤疤点点的?事实是最有力的见证。再看看你呢?头上的伤疤……让我来数数看,嗯,顶少有三个。看!你的脚秃得多么可怜!腰上又是一个伤呶!怎么搞的呢?再归总一句吧!不灵巧,死拼活干,硬往困难里钻。好兄弟,我性子虽粗,可我对你的确是一片爱心呀!(他真的大发慈悲之情了)要不是因为你我有过这么长的一段相处,就是千金也难换我这篇至理名言,你想想看!”他期望这古怪的家伙能被他说服,并向他表示十二万分的感激。
“不必对我那么关心,先生,让实际的工作来考验我们吧!看我们各人的工作果效吧!事实是最有力的见证。”他很生气地扭过头去,看也不看他一眼,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聪明者"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算了,不跟你争了,依我性子又要和你冲突一场。归总一句吧!不听老者言,吃苦在……”眼前这两个字还没有说出来,老头子拿着锤子气喘喘地跑了进来,跑得一头的汗。
“真要命,无巧不巧在道上碰见过好久不见的老相识,一谈就谈到这会儿!好,来吧!”
“喂,锤兄,轻点,"尖-聪明-熟练地、低声地说了几句江湖漂亮话。”帮帮忙,轻点好吧!”
锤子没答腔。
“锤兄,重点!”秃脚钉咬咬嘴唇,忍住痛苦,诚恳地要求着:“还要重点!你要知道我是秃脚啊!请你帮帮忙,哎,就这样再敲两下,帮我钻得再深一些。我吃得住的,放心,为了将来更好地完成任务,现在多吃点苦是有好处的,我想。”
锤子敬重他,钦佩地点点头。
“好了,"那个老头子放下锤子说:“现在我要把任务交给你们了。呶,这个瓶子请你负责,这个瓶子呢,尖脚钉,交给你。”
“哎呀!我不要这一瓶,快拿开,一股子煤油味儿。”尖先生马上就叫了起来。
“你把他那瓶换给我好了。”秃脚对那个人说。
他换好了,又审查似地看了几眼就走了。
“怎么样?我说老弟!你倒很欢喜闻煤油味儿噢?头上刚才又加了几个疤?哈哈哈,你看我!还不是你一样干活?哪里比你差一点?”
“等经过考验以后再看吧!”
天黑了,慢慢地夜也深了。
时间过得越长,担子似乎也变得越重,负责瓶子安全的责任也越发艰巨。哦!原来考验就在这里!
尖脚钉老兄站不稳了,眼看着一点一点倾斜下来了。泥墙经不起这个压力,只好让步;这叫他急得差点儿冒出汗珠。
“哎!你这个家伙也真太岂有此理!我是说的这位瓶子姑娘,我帮你忙,为你服务,而你也就太不识相,里面装得那么满。你自己不在为意,人家可……哎呀!危险!你快想法倒掉些呀!……这个,泥墙老兄,请你,请你,无论如何帮帮忙。看这位姑娘的面上,也该帮一下啊!快,我站不住脚了,就就要倒下来了,啊呀!救……”
第一个救命还没有喊完,泥墙还没有来得及回他,他已经和瓶子一起掼下来了。瓶子跌碎了,酱油流得满地的。啊,酱油味儿原来也不比煤油味儿好多少啊!咸死了!这是尖脚钉落到地上以后的第一个感觉。
柱子捏了秃头钉一下,好象在说:“我是不是一个十足的吝啬鬼?”
秃头钉点点头,无声地说:“你是对的,柱子。”
“你这个无赖!”酱油瓶姑娘尖起嗓子,愤怒地喊起来,"你这是耍的什么把戏!你放弃你的职守,害得我的任务也完不成了!我的一生也给你毁了,除非再回一趟炉。你你这个不要脸皮的东西,不负责任的东西,真可恶!”她伤心地哭了。
接着是片刻的沉默。尖"聪明"脑子一转,开了腔。
“泥墙,你干的好事!”他朝着泥墙咬牙切齿地大骂。”你这鬼,真岂有此理!我喊你,请求你帮忙支持我一下。支持我,实际上就是支持的这位姑娘啊!(他看了她一眼)我倒要问问你,你这是存的什么心?毒蛇心!蝎子心!见死不救,乐人遭难的坏良心!大大的岂有此理!其实,哼,说句老实话,反正我是个铁打的汉子,就是再掼上十下、八下的也不在乎。可是害得这位小姑娘好苦呀!”他看看她,同情地摇摇头。
“尖脚钉,你可不要乱咬人。”泥墙声色俱厉地说:“我是泥墙,不是砖墙,也不是柱子,这你早就晓得了的。再说,我又没有请你来,是你自己要来的。你以为讨了便宜,很便当地就进来了。那么,进来容易出去就更容易;就是这么回事。成功得容易的,失败得更容易。这有什么话可讲?!很容易成功的事,一般地说,总是很难保得牢的。”
又是片刻的沉默。
“好兄弟!”他又抬起头来埋怨秃脚钉了。”别的且不说,我们俩到底还有过一段的友谊;如今,真是岂有此理,我遭了患难,你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真是唉!”
“让我们接受实际工作的考验吧!事实是最有力的见证;这是你自己说过的话,你自己再去想想吧!失败从来也不是偶然发生的。可惜我现在对你是爱莫能助,请原谅!”
尖脚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大家都是怒目看他,他找不到一个同情者。
他在众目所视,众手所指之下,羞愧地低下了头。
——1955.8.
在不适宜孵小鸡的时候,这位黑鸡太太偏要孵;一天到晚都钻在窝里。
这一天早上吃饭的时候,一把被主人抓住了;她挣了好半天才逃掉。可是,就从这当儿开始,她就看见盯在她后面老跟着一个鬼。啊呀,妈呀,这鬼浑身火红,呲牙裂嘴的多吓人哪!
她钻到窝里,鬼在她后面;她钻到草丛里,鬼还跟着她;她拼命逃,鬼也跟着跑;她飞到树枝上,鬼也跳到树枝上;她飞下来,鬼也跳下来;……
“救命哪!我遇到鬼啦!”她大张着小嘴,直喘气。黑鸡太太的丈夫,匆匆忙忙地赶来,一把拉住她,问道:“亲爱的,怎么啦?怎么会事啊?!”
“妈呀!……”黑鸡太太投在他怀里,哭起来了,"你这该死的!我叫了半天,你也不理我。你忍心看着鬼追逼我,不来帮忙。看我今天不揍你一顿,……嗳哟,鬼又追得来啦!”她拔脚就跑,她丈夫也慌慌张张地跟着她跑起来。
所有的鸡(不分大小雌雄)也虚虚躁躁地跟在后面跑。
“什么事呀,黑鸡先生和黑鸡太太?”他们边跑边问。
“今天我们院子里可遭了鬼啦!嗳唷,妈呀!我跑不动了,让我歇一下。这鬼啊,我从来也没有见过。多凶啊,红红的面孔,张牙舞爪地要吃我。哼,吃了我,你们也跑不了。我家这杀头的呢?还不快给我……嗳唷妈呀,救命哪!鬼又追上来啦!”说着又跑起来。黑鸡先生也跟着跑起来。大家连回头看一眼都来不及,毫不怀疑地跟着逃鬼。要是没有遇到鬼,神气活现的黑鸡太太也不会一下子狼狈到这般田地的。
小狗从外面回来一看,莫明其妙,就问跑在最后面的鸡爷爷说:“你们跑的什么事啊?”
“不得了!我们这院子里遭了鬼啦!”
“在哪儿?”
“就在后头嘛!我可没有功夫跟你细说,逃命要紧。”
小狗吓了一跳,看也没有敢回头看一眼,赶紧也跟在后面跑起来。这么多位都看见了,还用得着我再看?应该相信他们。
老花猫从房间里出来一看,大为惊讶。他问小狗说:“老弟,你们奔的那一朝啊?”
“不得了,我们这院子里今天遭了鬼啦!”
“在哪儿?”
“就在后面嘛!我可没功夫跟你细说,逃命要紧!”
老花猫也吓了一跳。他偷偷地朝后面刷了一眼,没有看见什么;再仔细看看,仍旧是什么也没有。他追上小狗,问:“谁告诉你的,老弟?”
“前面,呶,鸡爷爷!”
他又追上去问鸡爷爷:“谁告诉你遭了鬼的,鸡爷爷?”
“呶,前面!”
老花猫一直问到黑鸡太太。黑鸡太太勉强停下来,面孔已经脱了色。她如此这般地讲了一遍。”嗳唷,妈呀,它又追来了呀!”
老花猫一把拉住她说:“别忙,黑鸡太太,到底在哪里?请你指给我看看!”
“呶,就在我后面。不能再看啦!快让我逃命呀!”
“别忙,我还没有看见。”
“呶,我看得清清楚楚;红的,通红通红的。嗳唷,妈呀!它已经咬住我的尾巴啦!救命哪!鬼呀,……”
老花猫仔细一看,不禁哈哈大笑。他跳过去,一下子就从她尾巴上扯下一块红布。
“黑鸡太太,你再看看,鬼还追你不?”
她小心谨慎地看看,再大胆地看看,嘘了一口气道:“谢天谢地,鬼走啦!”
“还是谢谢我吧,黑鸡太太!你们看,这就是黑鸡太太所以为的鬼!”
“哦,黑鸡太太说的鬼原来就是这鬼,还累得我们跟着跑了这半天!”
“哦,"黑鸡太太低声咕哝着:“原来是主人在我尾巴上扎的一块红布!”
“亲爱的,"黑鸡先生扶着黑鸡太太,悄悄地说:“你怎么不早看看清楚的呀!”
“你这个杀头的,你也说!我怎么知道呀!”她狠狠地括了她丈夫三巴掌。
天气暖洋洋的,大伙儿心里也是暖洋洋的。又一批种子该下地了!种子弟兄们从仓库里跑出来,在阳光下眯起眼睛,拍拍灰,透透气,吱吱喳喳,嘻嘻哈哈地议论起来。
“嗬,可轮着咱们啦!弟兄们,咱们为农业立功的光荣时刻来到啦!”
“这一冬天把人闷得要死要活,左盼右盼,到底盼到这么一天了!”
“嗳,玉米老哥,我跟你竞赛好么?”
“好哇,黄豆兄弟,好嘛!哈哈!”
……
这群精里挑精、尖上拔尖的捧小子们,个个都是挺胸昂首,精神抖抖,只等号令一下,冲啊!都冲到地里去。
这里头,蓖麻跟芝麻之间闹了点小意见。
蓖麻看不起芝麻,撇撇嘴,冷言冷语地嘲笑他道:“哼,你也好算是油料作物?!植物学家怎么搞的,把你归到我这一类里来?真倒霉!小末小得一点点,又黑又瘦,能长出什么苗头?能挤出什么油水?真是糟蹋了土地,白费了心血!”
芝麻小虽小,倒也是挺倔强的,他理直气壮地道:“我小?小又碍着你啦?老师说过,为家业丰收立功,各尽所能嘛!你忘啦?!我不嫌你大,你干吗嫌我小呢?多一点好一点嘛!”
蓖麻就跟没听见似的,伸伸懒腰,打了一个又长又大的哈欠,不紧不慢地道:"嗬,可了不起,一等一的英雄气慨!单凭你这两句-雄心大志-,就该评你一个劳动模范。……”
“用不着你取笑!”
“不过,要评起实际成绩来,那就难办罗!嗯?哈哈!又细又小,又黑又瘦,又干又瘪,也要硬轧在一起找人麻烦。要我是你啊,轿子抬我,我也不出来,要藏还来不及哪!还有劲儿出来现丑?!”
“少说两句好不好?你这么骄傲,有什么意思呢?没趣!”
“怎么没趣?有趣得很!小芝麻也算是油料作物,也想来大显身手,嗯,哈哈哈哈,笑死我也!”
芝麻不响了。他闭上眼睛,敞开胸膛,美美地做个日光浴,杀杀细菌。蓖麻呢?两手捧着个胖下巴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走上战斗的岗位了。芝麻和蓖麻偏巧又是紧邻。
蓖麻,他一天到晚夸耀自己是天才的,特种的油料作物;底子好,条件好,适应性强,能耐旱耐涝,有发展前途。”嗨,说出来你们别吓一跳;我,我将来,哼,我将来会长成一棵大树,一棵又粗又高的大树。嗨,我将来,不说了,你们看吧!我是一棵大树!”他总是说"不说了",可又总要挂在嘴边上唠叨。到了岗位上,也不说下点功夫,就那么马马虎虎地往地里一钻。
芝麻可不这样。他汗流满面地掘土,掘得松松软软的,加了基肥,又把四周的杂草除干净,洒洒水,这才住下来。
“喂,蓖麻大哥,你就这么算数了么?喂!”
“用不着你管!”蓖麻翻了个身,又去打他的"呼噜"了!
没隔两宿,蓖麻已经得意洋洋地抽芽吐叶了!
芝麻吃了一惊,忍不住悄悄地道:“大哥,怎么啦?你忘了老师讲的啦?!要先扎根,要扎得深;再……”
“那是给你们讲的;我是天才,底子好,用不着你们那一套老规矩。”
“不见得吧!”
“你罗嗦什么?你贫嘴!这是天才者的发展道路,你懂什么?!我是一棵大树!”
“好,算我不懂!”芝麻生气了。真是吃力不讨好。
下了几天雨,那野草啊,又钻出来了,发疯似地往上窜。芝麻忙着锄草,连个喘气的功夫也没有。蓖麻呢?咬着指头,摇头摆尾地在旁边看热闹。
路过的青蛙,见了很觉奇怪。问蓖麻道:“怎么他锄草,你倒不锄?”
蓖麻转过脸来道:“你是问我么?这个嘛,道理很简单。他底子差,根本就不该出来现丑,可他硬要来。你瞧,来了又长不过野草,只好拼命锄呗!我呢,那就不同啦!我底子好,条件好,生命力强。我将来会长成一棵大树。你瞧我急吗?我才不急哪!这几根野草算得了什么?!我才不摆在眼里哪!我是一棵大树嘛!”
一连四十天没下雨,地里干得要命。芝麻约了个伙伴,哼呀哈地抬水浇地。蓖麻本想也去挑水的,想想又不去了。我,我是天才!我能耐旱!我干吗要去学他们的样?越旱越是我表现自己优秀品质的机会嘛!我是一棵大树!嗨,特别就特别在这儿!
真的特别!芝麻送一桶水给他,他不但拒绝不要,还发了脾气。”怎么?你以为我也跟你一样,几天没水就不能过日子了?我不要水!送给我也不要!你这小不点儿倒来给我送水,这不明明是故意来讽刺我么?岂有此理!不要,不要,不要!我是什么?我是大树!记住,我是大树!真倒霉,植物学家糊里糊涂地把我归到你们一类里来!”
芝麻又碰了一鼻子灰,叹气口道:“唉,大哥,你!”
“你离我远点儿好吧!小贫嘴!”
“你会懊悔的,老骄傲!谁硬要凑着你?!”芝麻噘着嘴,气鼓鼓地回来了。
该松土了!蓖麻还是那句话:“我底子好,用不着这一套。我马上就是一棵大树了!”
该追肥了!蓖麻还是那句话:“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一棵大树的材料,用不着这一套!”
又过了些时候,青蛙又路过这儿,看见芝麻长得又粗又高,结的果实象一串小铃铛,不由得想起了跟芝麻斗嘴斗舌的那"一棵大树"。转过脸来四面瞧瞧,怎么也找不到。奇了?!那儿去啦?!于是问道:“芝麻老弟,你的大树邻居呢?”
芝麻脸红了,难过得要命。他叹口气道:“呶,还在老地方!他在哭呢!你去跟他谈谈吧!”
蓖麻萎头搭脑地缩在野草窝里哭呢!野草把他挤僵了,怎么也长不出来了。长到如今还没一尺高,这也算"一棵大树"?!还抵不上半根野草哪!天才哪儿去啦?底子哪儿去啦?……
别哭了,好好想想,明年,你预备怎么干?还能再象今年这样么?
——1961.7.1.
星期天下午,我拿把扫帚,正要到厨房里把地上扫扫干净;忽听得有谁在笑。
“哈哈哈!”
我四面看看,没人。
“哈哈哈,原来如此。”
谁呀?!我再抬头瞧瞧:“哦,是你呀,蜘蛛伯伯!你笑什么呀?你讲什么呀?”
“哈哈哈,妙啊!原来如此!我通过长期的等待,深刻地观察,冷静地分析,细致的研究,我又明白了一条真理。哈哈哈!”老蜘蛛四仰八叉地躺在他的沙发上,笑得尽擦眼泪。
我搬张小凳子坐下来,道:“蜘蛛老伯,什么真理呀,把你乐成了这个模样?”
他捻捻胡须,笑道:“小虻,你知道有句话说:-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知道吗?”
“不知道!”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为什么要到热锅上去?为什么又团团乱转?给我们什么经验教训?我考虑了好久,也没考虑出来,直到今天,我实际看到这件事,心里才明白了。第一,蚂蚁贪图眼面前的利益,看看锅子里有点油水,就一头冲进去了。他站得不高,看得不远,所以出了毛病。所以你啊,小虻,要有远见!”
“什么叫远见呀,老伯伯?”
“远见嘛,就是呶,就是远见;就是,要看得远点。比如说,你妈妈烧了好吃的,你别拼命吃,吃坏了肚子可就不舒服啦!比如说,……不说了,你自己去想想吧。要学着自己动脑筋。第二点,为什么要团团乱转呢?”
“是啊,老伯伯,他乱转什么呀?”
“乱转什么呀?锅子热啦,下面烧火啦,蚂蚁碰到困难啦!”
我急得跺脚道:“那,赶快跑呀!”
“是在跑呀!我看他急得满头大汗,烫得六脚乱跳。往这晨跑了几步,还是烫,往哪里跑了几步,也还是烫;兜来兜去,还是在锅底上转。怎么办哪!他一点主张也拿不定。这又给我们什么经验教训呢?”
“教训?快跑呀!”
“要吸取教训啊,小虻!遇到困难,第一,别慌;一慌,头就要发昏了。第二,要拿定主张坚持到底,不要三心二意。象蚂蚁,他要是能咬紧牙关,一直跑,早就出来了。可他呢,呀,不行!烫!再回过头来换一条路,呀,不行!还是烫!所以,你呀,小虻,比如说,你做算术,遇到困难,就把薄子一扔,再……”
“啊哟,老伯伯,蚂蚁后来怎么啦?跑出来没有?”
“嗯!跑出来没有?不知道!我看见他团团乱转,就赶紧动脑筋研究,针对具体情况,进行具体分析,为要寻找出一条真理。想呀想的,就把他给忘了!”
我急得跳了起来,道:“嗳呀,你真是的!快点,他在哪儿?”
蜘蛛老伯也慌慌张张地站起来,道:“刚才我见他在这锅里的,现在还在么?!”
我奔到灶前一看,唷,蚂蚁还在团团转呢!我赶紧伸手把他拉出来了,他躺在灶台上直喘大气。
我生气了。我说:“老伯伯,你讲的话是对。可你刚才怎么不先救蚂蚁跑出来,再慢慢去想这想那呢?你站在上面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呀!老伯伯,我有意见。”
老伯伯捻着胡须,面孔通红,想了半天,才慢吞吞地道:“唉!是我糊涂,我顾了这面,又忘了那面。”
我接着说:“嗳,老伯伯,你是有点糊涂啦!你自己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东想西想,做个动脑筋专家。人家困难得要死,你不赶紧去帮忙;人家性命都快没啦,你倒会忘了。我看也该叫我妈妈给你点什么经验教训才好。”
劳动成了风气,小白鼠也劳动了。不劳动多难为情?!
小白鼠在劳动之前,可下了好一番艰苦的功夫做好准备工作嘛!他把自己那幢小洋房搬到十字路口的电线木杆上,挂得不高不矮,来人过往,抬头就看得见。再把迎面楼上下的玻璃窗擦得里外通明。
小白鼠素来是喜欢整洁的,不然就白得了吗?他说:“劳动,是生活的最高境界!因此,越劳动就要越会得安排自己的生活。”而我们的天才的小白鼠还没劳动,就非常会安排了。卧室,在楼上后间,光线暗些,适宜于睡眠。书斋、饭厅,在楼上前间,宽敞明亮,一眼望出去,左面是城市的高楼大厦,右面是农村的碧田园。边吃边看,好不快活。劳动室在楼下,这也是有道理的,人家不都是说"下去劳动"么?再说,在下面劳动,大家也比较容易看得清楚。
劳动室里安装了一部"万能劳动器",这是我们的天才所创造所命名的机器。象一个风车式大转轮,又象一个园梯子,会绕着轴心骨碌骨碌地转。
“送肥下乡罗!”
“我也参加!(小白鼠赶快嚼那块还没吃完的面包。)……这个光荣的任务,任怎么我也不能放弃。”小白鼠擦擦嘴巴,热情满怀地跑到房间里换了一身劳动服,的笃的笃地跑到楼下,跳上那部"万能劳动器",飞快地踏起来。他还掏出手绢,跟别人招呼道:“嗳!我来啦!脚踏三轮运货车,拖来一座肥料山。同志们!我来啦!”
“抗旱罗!下乡抗旱罗!”
小白鼠放下书本,推开窗子,朝楼下看看,热闹的什么。
哦,抗旱!这这,这可又是一个严重的任务,艰苦的锻练。我?嗯,哈哈,自然罗,我也参加!我也得下楼抗旱!
他理理书桌,关好窗子,一条不漏地把生活安排好了,又化了半分钟的功夫准备了情绪,随即精神饱满地奔下楼,跳上万能器,使劲卖力地劳动起来。
“嗳,同志们!”小白鼠又开腔了。不说明两句不行哪!不然.别人还当他是在继续送肥哪!”老天无雨咱抗旱,大伙出力齐心干,脚踏飞轮唱山歌,唱得河水往上漫。咳!”
嗳唷,吃不消!……应该坚持!……不过,我需要喝点冷饮!他从万能器上跳下来。劳逸结合嘛!
一天早上,小白鼠吃过早点,坐在窗旁的沙发里,点起烟卷,打开报纸,要看看今天的天下大事。
“唷,好家伙!嗯!了不起!中国女子登山运动员又打破世界记录!了不起!伟大啊伟大!在坚强的人民英雄面前,没有不可攀登的高峰!嗯,了不起!没有不可克服的困难。”
劳动要锻练,体育也要锻练!小白鼠兴奋地扔掉烟头,扔掉报纸,奔到卧室里,换了一身运动衫裤,又的笃的笃地奔到楼下,跳上那部"万能劳动器"劳动器又变成一座山啦!乒乓乒乓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嗳,同志们!我在爬山,我在艰苦地锻练,攀登高峰并不神秘,登山英雄也不是神仙。我,……我,……”
小白鼠气喘吁吁地从万能器上跳下来,一面擦汗,一面看记录仪:“哦,不少了!已经爬了385米啦!明天再来,有志者事竟成。登山英雄也不是一天就爬到顶的。而况,我这儿多热?!他们那儿多风凉?!又有风,又有雪!”他自言自语地到旁边浴室里洗澡去了。
小白鼠的劳动方式、生活方式和他的万能器,引起了不少伙伴的注意。
“你这算什么?叫得怪响亮,忙得蛮起劲,可究竟做了点什么实际东西出来?!”
“上去,生活;下来,劳动。不出大门一步,样样都包下来了。了不得,简直是变戏法!”
“瞎胡闹,这是开玩笑嘛!”
……
小白鼠面孔涨得通红,脑袋伸出窗外,对楼下的伙伴道:“哦,同志们!请别对我要求得过高,劳动者的成长,不在于一夕一朝,我,我到底是在勤勤恳恳,并没有自在逍遥!(他擦擦汗,又挥起拳头。)我,我不同于百灵鸟,只会唱高调;我不同于大肥猪,只会睡懒觉。我,小白鼠,有我自己独特的风格、方式……”
“哈哈哈哈!我们的白鼠老弟成了诗人了!”
“嗬嗬嗬嗬!白鼠自有妙论!”
“嘿嘿嘿嘿!可别再往下说了!你这条路子走错啦!”
“咯咯咯咯!你房间里能长出一棵菜,一粒麦么?”
“阁阁阁阁!你见过大河是什么样子么?”
白鹅、公鸡、青蛙……大伙儿熬不住都笑了,尤其青蛙,差点没笑破了肚皮。
燕子飞到他窗槛上,拍拍他的窗户道:“老弟,出来吧!跟大家在一起!别独自躲在闺房里。”
兔子和公鸡是紧隔壁的邻居。
公鸡的一副嗓子可真好,是滴刮刮的、漂亮透顶的男高音。他唱起喔,喔,喔来,末了总是很巧妙、很园滑地加上一个升高二度又回下来的卷舌音尾巴。这在其他的公鸡中,是很难找到对手的。不仅嗓子好,歌辞也很妙。人家都恭维他是:"唱高调专家"。他也正以此自豪。
因此,他也就欢喜常常卖弄他这一套。没有一天他不拉开嗓子唱七十七、八次的,每次至少连续七遍。风雨无阻,昼夜不分。特别是在安静的深夜,唱得格外起劲,格外响亮。
兔子住在隔壁可急坏了,天天被吵得坐卧不安。晚上刚睡着,就被他吵醒;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吵醒。象这样,一夜总得有八、九次。搞得一早上起来就头昏脑胀,精神不振;饭也吃不下,工作也没劲干。中午想睡个午觉吧,又得被他吵醒两、三次。啊,怪不得好些伙伴都搬走了,不愿意住在这里。
一个礼拜以来,他曾经很婉转地、很有礼貌地向这位贵邻提了七次意见;可是一点用也没有。怎么办呢?再来一次吧!
这天早上八点多钟,他拖着疲倦得万分的身子,去拜访他的邻居。走到那里一看,门还关得紧紧的呢!单敲门,就足足敲了八分钟才得到个回音。
“谁啊?”公鸡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很长、很响的哈欠,不高兴地问:“谁这么大清老早的就来敲门啊?”
“是我。高调专家,(他很欢喜人这样称呼他。)你早!我是你的邻居。”
“哦,原来如此,真是欢迎,欢迎。你再次的光临使敝人感到万分荣幸。对不住,请你在门口稍等片刻,我马上就来。”
从门外可以听见他下床的声音,走动的声音,……摸东摸西,弄这弄那。兔子在外面又等了二十六分钟(也够耐性的了!)。最后,听见他到了门口,听见他又抖了两下衣服。再以后,门才轻轻地被开开了。
“你早,我亲爱的邻居。”他满面笑容,非常谦虚而又热烈地握着客人的手。”看见你,我感到十分高兴。啊,今天的天气真好,噢!”
他眯着眼睛,看看已经升得高高的太阳。阳光照得他的衣服闪闪发光,显得格外漂亮,格外灿烂辉煌。他感到很满意,为了要引起客人的重视,他特地很神气地把全身衣服又抖活了一下。挺起了胸膛,骄傲地笑笑:“这太阳真美啊!是不是?上帝所造的没有一样不好。各适其时,各具其功。所以他是配得受赞美,配得受敬拜的。哦,好朋友,你来有什么事吗?请里面坐;来,坐下来谈谈。”
“专家,我今天来……”
“就这里坐吧,亲爱的邻居,我的好客人。让我给你倒杯茶。这个,我为了服事主,宣扬真理,不辞辛苦地昼夜劳碌;以至于今天早上起身又迟了。来,请喝茶。我看你近来脸色可不大好呀,不大好。(他仔细地端详着对方,很关心地摇摇头,咂咂嘴。)是身体哪里不舒服?胃?感冒?这个神经衰弱?都不是?总之你得当心啊!这个,你暂时最好还是少说话,多休息。可能刚才在外面站得太累了。抱歉,抱歉!这个(客人简直没有开口的机会了!)身体的健康,(他打起很准的京腔,象轮船上的推销员那样,来讲他这篇已经不晓得讲了多少遍的东西。)是非常非常要紧的事。身体不好,精神就不好;精神不好,嗓子也就不好;嗓子不好,讲话的声调也就不好,唱歌更不用说了。而且精神不好会影响到思想能力的发展,也会影响到选择美丽之词、动人之句的能力。所以这个,你先请听我说下去。我们要重视身体的健康。我常欢喜唱这样的歌来帮助人,我也唱给你听听。(他咕噜了两声,清清嗓子,然后就开始他起身后的第一次演唱。)你听好啊:-要得身体好,晚上睡得早,夜晨要睡好,早上要起早。起来跑跑步,以后做早操。回到房间里,卫生要打扫。早饭要细巧,牛奶鸡蛋糕。中饭要吃饱,吃饱不要跑。饭后睡午觉,醒来洗个澡。晚饭要吃少,营养可要好-这个,这是第一段。要不要我再慢慢唱一遍,让你好记下来?-要得身体好,……-"
“好,够了!”安静而温柔的的好邻居不耐烦地说:“我希望你不要一天到晚放在嘴里唱,唱给这个听,唱给上听。最好先想想你自己唱的是什么,你自己怎么实行法的!这些也暂且不谈了。我今天来,主要的是再一次请你注意公德。对不起,也请你让我把话讲完。不要只图发泄发泄自己的雅兴,满足满足个人的喜好,而叫别人因你的缘故感到不安。(这回讲得可不婉转了。公鸡非常惊奇,觉得这位客人为什么竟这样粗鲁无礼。)你的嗓子好,你的歌辞好,这是不错的。可是你应该拣个不妨碍别人的时间去唱。不要不分昼夜地高兴就唱,高兴就喊。而且声音高得惊人,叫你的邻居们不得安宁;不能好好休息好好工作。因此,我要向你提出最后的、严重的抗议。请你好好考虑一下。”
“哈哈!”公鸡勉强地大笑起来,脸红了。”原来是这回事。朋友,我愿意郑重其事地告诉你:(他一本正经地说。)我不能,完全不能接受你的意见。你不应该妨碍我的自由;你更不应该阻止我进行我神圣的工作。你这是犯罪,谁给你权柄来干涉我的?邻居先生,我讲的话似乎很不客气。不过你早就应该知道我是唱高调专家,唱高调是我一生最主要的工作。离开这个我就活不下去;(他讲得很有力。)我就觉得有愧于我纯洁的良心我也就辜负了我的使命。(声音更雄壮,可惜没有鼓掌者。)我原谅你这次粗鲁的、很不礼貌的拜访。(声音柔和些了。)可能你今天心绪不大好,是吧?干吗摇头?我想是的。不过我要告诉你,你最好赶快改改你的旧习惯,来适应我的生活秩序。夜里我唱的时候,你就静听。那都是与你很有好处的,你可以从其中获得很多智慧的训诲。我不唱的时候,你就立刻睡着,去做你的好梦。我的话就说到这里为止。请你自己回去考虑。”
“我完全不要听你的话,我用不着考虑你狂妄的谬论,专家。你没有权利要求我来适应你那一团糟的、自私的生活秩序。从明天开始,我也要离开这里,离得远远的。我还要忠告你,你如果不有所改变,而是照原样继续发展下去,那么,你周围仅有的几个邻居也将要统通跑光的。而且再也不会有和你为邻的了。你看着吧!”
“哈哈!谢谢你兔先生的忠告!你要离开,那就请便吧!我不能因为你们不欢迎而有所改变。”
__1964
这些短文是1954年至1987年间调节自己文笔时偶而写的;如今要拿出来献丑,越看越不成敬意。权且作为跟孙辈东扯西拉讲点小故事以换换口味吧,不敢比附尊贵的"寓言",照实说来,只是"喻言"(比喻之言)罢了,真不好意思!
“一句话说得合宜,就如金苹果在银网子里。”(《箴言》25:11)但愿在这些比喻之言中也能有几句对小孩子们合宜的话。
作者2001年3月12日
基督教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