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波伊丟斯
詩一(作者自嘆變遷這的境遇)(注)
往昔我沉醉寫出歡娛的歌誦,
而今我被迫流淚作悲傷的吟詠;
殘破而蒼勁的眾藝神引導著我的
那愴苦的歌聲使我滿面淚如泉涌。
只有那些藝神沒有任何畏懼,
(注)此括弧內字句為英譯者顧不二(W.V.Cooper)所加;以下準此。原著全書體裁概用時及散文分段——抒述;編著今依劍橋司徒德(H.F.Stewart)譯本,亦漢譯之為新詩體,並押韻腳。
還陪著彳亍的我同上疲倦征途。
文藝曾是我的光輝,憶當年生活優裕,
值今衰老淒涼,它成了我慰安的伴侶。
坎坷的遭際剝奪了我的韻華,
度日如年的我只是煩亂興嗟;
無情的歲月催白了鬢發有如雪花,
皺紋遍體兮四體枯癟而痹麻。
死亡是幸福的,若不降臨在愉快的歲月,
卻等到有人哀鳴向它求乞。
可悲的是︰它偏對不幸的人拒絕,
更可厭惡的是它對流淚人不使瞑目。
信賴命運的恩慈是多麼無益,
豈不見我今生,正淪入于悲劇?
她巧用雲霓輕掩了欺惑,
更使我苟延殘喘而偃蹇無息,
諸位,你們還以為我算有福,
那知道沉下的人決不曾能挺立。
說一
(哲學以寓喻的姿態出現出行近于作者)
當我正在靜默沉思這些事情,正在把筆記敘這一段傷心的哀訴,我發見了一個像女人的形像,站在我的面前,她的容貌非常莊嚴,她的眼楮炯炯有光,其神力超過一般常人的眼,她的面色富有生命,她的體力也沒有衰頹,雖然她的年齡不小,甚至沒有人能想到她的年齡是和我們一樣。她那變化的身材頗叫人驚異,有時候她小到和我們一樣,在另一個時候,好像她的帽子和天空一樣的高;當她把頭抬起,與天相接,使人見不著。她的衣裳是用做好的絲線和最精致的手工所做成的,這衣料是她親手所織的,由她自己的表明,我以後便知道了。這衣裳的光彩,因長久的疏忽,有些退色,好像我們祖先那被煙燻著的面像一般。在下面的邊緣,織著希臘文Ⅱ的符號,在上面的邊緣,又織著一個θ(注)。在這兩個字母當中,標著不同的等級,由這些等級,如同樓梯一般,一個人可以由低級的原理爬到高級的原理。有些人曾用粗笨的手,把她的衣裳一塊一塊地撕去了。她的右手拿著一些書,左手執著笏。
(注)Ⅱ(讀如pi)和θ(讀如theta)是希臘字表示“實踐的”和“理論的”兩部份哲學的頭兩個字母。
當她看見詩歌的藝神在我的榻前,正在慰藉我的苦訴,她頗為激動,她的目光有力地閃耀,她說︰“誰讓這引誘人的小丑,接近這個病人?他們對憂愁的人,決沒有治療的良藥,卻徒然用有毒的甘糖,增加騷人的悲慮。他們用情感的荊棘,阻礙理智結果實的收獲︰他們不能解放一個人的思想,使它健康,卻徒然叫它生病。如果你們指引誘了那沒有入門的凡人,我還不致十分著急,因為在那樣的人身上,我的勞力沒有什麼傷損的可能,但這個人受過額勒亞和柏拉圖學派的薰陶,你已經協持了他嗎?你這勾引人滅亡的女妖!快走罷!把他交給我的藝神來照料和醫治。”
她們這一伙人,這樣的受了斥責以後,凝視地下,面紅耳赤,承認她們的羞辱,便悄然離開了。至于我個人,我的眼楮為淚珠所蒙,認不出那有權威的婦人是誰。我很驚奇,注視地下,在靜默中等候,看她怎麼辦。于是她更加靠近了,坐在我榻的一端︰她望著我這憂愁苦悶的臉,然後她用以下一些詞句,加非難于內心的苦惱。
詩二
“當心靈何等愚昧地沉入深淵的災厄,
它自己的真光全已在內部熄滅;
它正在外圍的黑暗中豕奔狼奪,
卻給塵世的風暴層層卷起憂郁。
這人曾在曠闊的太空中馳繞
翱翔自在兮天路逍遙;
他慣常注視了杲陽的光耀,
又慣常探索皓月的清皎;
他像一個征服者般握住所有
流動的星,用詩歌描摹其軌道。
他更進而探究自然界的原因,
解釋了狂風怎樣打破海洋的寧靜
和那使世界和調旋轉的精靈。
他曾尋問為什麼恆星
落在西陲而自東方上升;
有何權力在使和暖的三春
薔薇花朵朵開滿大地芳馨,
誰曾賜給秋天以收獲豐盈,
到處結成累累葡萄的茂盛;
這一切大自然的奧秘都被說明。
而今他偃臥著失去了心智的明燈,
在重重的鎖鏈下低垂了頭頸,
他的面容憔悴而帶深憂苦悶,
只看見一片土地野蠻殘忍”。
說二
她又說︰“現在是醫生顯身手的時候了,不是訴苦訴怨的時候了。”她于是凝眸注視我,又說︰“你是受過我的學問的薰陶那個人嗎?你是吃我糧食長大的,直到你成為一個有大丈夫氣概的人嗎?我在以前拿一種武器給你,使你安全,並使你有不可克服的力量,只是你把它拋棄了。你認識我嗎?你為什麼不說話呢?你是因怕羞而啞口無言,還是因驚呆而沉默呢?我希望你是怕羞,但我覺得你是為驚呆所制服。”當她察覺我不但是沉默,簡直是呆木無言的時候,她把手輕輕地放在我的胸上,獨自說著︰“沒有危險;他是生著沉睡病,凡思想上受欺騙的人,都生這樣的病。他暫時忘記了他自己,當他認清了我以後,他將很快地恢復記憶。讓我從他的眼前,掃去他那思考毀滅死亡之事的黑雲。”她這樣說了以後,她把衣折起來,揩干我的眼淚。
詩三
于是黑雲被驅走了,陰影也離席,
而我的眼頓時恢復了從前的神力。
從前像那迅暴的西風卷吞天體,
清朗的天空都為層雲所蔽,
太陽和星光全已隱藏不出,
整個黑夜籠罩著大地;
但如北風一旦從體拉吉亞仙洞刮起
把那被幽囚的白晝放釋,
于是太陽普照,日輪之光射至
我們的眼簾,而為驚嘆不置。
說三
(這時作者才有力氣向哲學講話)
愁雲就這樣散開了。于是我再呼吸,注意認識我醫生的容貌。當我轉眼注視她的時候,我認識我的護士 哲學 ,在最初成年的時候,我即在她的房中生活著。我問她︰“美德俱備的大士,你怎麼從高高在上的蒼天,來到我這放逐淒涼的地方呢?你是不是和我一樣,因做了被誣陷的犧牲者,而受困累呵?”
(之後,哲學責他缺少勇氣)
她說︰“我的學子呵,我應該拋棄你嗎?因他們反對我的名,使你受累,我不應該和你共患難嗎?哲學決不會讓那無辜的人,獨行踽踽,而沒有同行的伴侶。你想我怕誣陷嗎?你想我會被那不幸所恐嚇,好像是新的事嗎?智慧在無恥的人群中,被危難所困累,你想這是第一次嗎?古代在我的小孩柏拉圖以前,不是和現在一樣,對愚人的殘忍,也曾有過猛烈的斗爭嗎?柏拉圖雖然無恙,他的老師甦格拉底,不是和我在他的旁邊,戰勝了那不公平的死亡嗎?在他以後,以彼古羅的信徒,斯多亞派和其他的人,都想盡力奪取他的產業,他們拖著我,不管我的呼喊和掙扎,好像是和我一同打搶一般,他們扯破了我親手所織的長袍,把它一塊一塊地奪去,當他們覺得我完全依從了他們,于是他們才離開了。因為在他們當中,可以看得出有我的外表儀態,有些被誤引的人,以為他們是穿了我的制服,因此他們當中有許多人因被一群門外漢的錯誤,而失敗了。”
“如果你沒有听到阿那察哥拉的被逐國外,沒有听到甦格拉底死于服毒,也沒有听到哲諾所受的酷刑(注一),但你也許知道加紐、辛尼加、和甦倫奴的處境(注二),他們的名聲都不小,而且距現在也不久遠。他們被毀滅,是由于他們受了我的教訓,因而不贊成惡人的欲望。所以在這生命的海洋中,如果我們四面八方被狂風所襲,你不要認為奇怪,因為反對惡人,是我們當前的主要目的。雖然他們的黨羽甚多,但不必重視,因為他們沒有領袖,他們不過是到處亂闖,肆意胡鬧。如果這一批人對我們加以猛烈地攻擊,當敵人忙著搶劫無用的行李的時候,我們的領袖 理智 就把她的兵力,集結在衛城。他們奪取那毫無價值的東西,我們在上面譏笑,決不為這一批瘋狂的盜賊所困擾,我們有堡壘防御,這個堡壘不是這一批背叛的愚人所能達到的。”
(注一)阿那察哥拉約于元前四五○年被雅典放逐。甦格拉底于元前三○九年被雅典政府毒死。額勒亞的哲諾約于元前四四○年被額勒亞的暴君刑訊。
(注二)加紐約于公元四○年被加古拉所殺。辛尼加于公元六五年被尼祿帝迫令自殺。甦倫奴于公元六六年被尼祿帝所殺。
詩四
“凡能怡然置生死于度外
而傲然把終局踏在他腳下,
就能正視命運的好或歹,
永得自持而不受其挫敗。
汪洋巨海的怒濤澎湃
不足以擾亂令他震駭;
維甦威火山冒煙爆發,
以及摧毀巍峨的高塔
那種奔雷驚電交加,
也不能使他寧靜破壞。
對那外強中干的暴君惡霸
我們絕沒有理由要恐怕?
因為不存希翼和不懷畏懼,
就必可抵消他們無力的暴怒
但凡恐慌戰栗,或有所希圖,
他就不能自主而為人奴,
甘心把自衛的盾牌拋去,
而雙手為鐵鏈所牢牢捆住。”
說四
她問我︰“那些都是你所了解的事嗎?它們在你心靈里深深地藏著嗎?你是和笨拙的驢子听彈琴一樣嗎?你為什麼哭呢?怎麼要流眼淚呢?你應該說話,不要隱瞞內心的秘密。若你希望醫生援助你,你就該露出你的傷痕。”
(作者把他在正直公平生活以後所受的痛苦向哲學陳訴。)
于是我,鼓起精神回答她說︰“我那殘酷悲痛的命運還待重復細述嗎?事實擺在這里,不是已夠明顯嗎?這個地方的景況不會叫你有所感觸嗎?這是你在我家休息處所選擇的藏書室嗎?這個房間是你常常等候我,和我探討人與神的哲學的地方嗎?當你幫助我探討宇宙秘密的時候,當你用棒棍指示行星軌道的時候,當你按照宇宙輪廓來陶成我們的習慣和人生的準則的時候,我的情狀和容顏,是像現在這個景況嗎?這是我們順從你所收獲的報酬嗎?你曾藉著柏拉圖的口,說過這樣的話︰如果治國的人,是研究智慧的人,國家必然蒙福(注)。你藉著那同一偉人的口,又教訓我們,說國家必須要由哲學家來治理,這是一定的道理,即是說,國家的樞要不應該落到那毫無忌憚和犯罪的公民之手,恐怕他們使好人腐化和毀滅。”
(注)詳見柏拉圖共和國第五卷。
“自從我在幽靜中向你學習了這樣的主張,我就進一步到公共的政府方面去應用。你自己和把你印入哲學家心中的上帝,都是我的證人,我只是為求一切好人的公共幸福,才參加了國家機關的職務。因此我與惡人發生無法緩和的劇烈爭執,並為保障公道起見,我不顧掌權者的仇恨,坦然無懼地本著良心。”
當康尼嘉古侵犯弱者的產業時我常常當面反對他。特里糾喇是皇帝家事的管理,每逢他開始或已經實行為惡的時候,我是怎樣常常以強力攻擊他呵!當野蠻的哥特人不斷地誣陷可憐的人民,我曾許多次不顧自己權位的危險,去保護這些可憐的人民呵!我敢說從來沒有任何人破壞我,使我由義而陷于不義。當我看見我人民的產業被貪婪之徒和國家的租稅所毀滅的時候,我內心是和他們同樣的痛苦。
在饑荒嚴重的坎佩尼亞,帝國警衛司令以命令強迫推行了一種不堪忍受的拍賣,使全省受蹂躪的威脅,我為顧全公共的福利起見,盡力和警為司令爭持,雖國王知道這一回事,我還是反抗拍賣的執行,終于我的反抗得了勝利。保利努曾經做過執政官,朝廷里一班豺狼想侵吞他的財產,是我從魔爪中把他救了出來的,亞勒比努也曾任執政官,被莫須有的誣陷所壓制,我為營救他,而招致奸詐的情報員賽普林的怨恨。你以為我自己是自尋煩惱,足夠自苦了嗎?但我在被我救援的人們中,應該更安全些,因我愛護正義,在朝廷中,我沒有培樹任何奧援,可以保障我的安全。但我被放逐,是由于誰的證據呢?一個是巴西流,他以前被解除朝廷的公職,因為債務所逼,就提報告反對我。還有阿披離阿和高登丟,因作惡多端,被國王放逐,他們不服從,逃入聖地,國王知道了,限他們在某日以前,離開拉溫那,否則,就要在他們額頭上刺字以後,再行驅逐出境。還有比這更嚴重的事嗎?就是正在這一天,他們控告我,他們的控告居然被接收。為什麼會如此呢?是我的品德應該受這樣的待遇嗎?或者是我那預告安排的罪狀,替那誣控我的人辯護呢?命運不以此事為恥嗎?即令不以無罪的人被誹謗為恥,但至少不以誹謗者的卑鄙為恥嗎?然而,你想知道他們所加于我的罪名嗎?據他們的控告,“我是求元老院的安全。”這是怎麼講呢?我被控告“不讓情報員交出與元老院叛國有關的文件”。
“你作何感想呢?先生呵!恐怕叫你蒙羞,我應該否認這樁事嗎?不然,我曾經求元老的安全,也不會中斷我這樣的企圖,我應當承認嗎?但阻止情報員之事已停止了。求元老院的安全,是我應該稱為罪行嗎?其實元老院本身在關于我的法令中,已成立此事為罪狀。但那常常自欺的無知,不能改變是非,我也不能服從元老院的命令而隱藏真理,贊同虛偽。我這事是否公道,我讓你的和哲學家的判斷去決定,我不過是敘述事實的真相,交付歷史,使後人明了這一回事而已。”
“他們提出某些捏造的書信,以為我在其中‘希望羅馬自由,’我想這沒有一說的必要。假如我有自由向情報員索取證據(因為他們的證據在這事上是很有力量的),那些書信的虛偽就可以顯露出來。但這有什麼用呢?自由毫無希望了。如果我有自由,我就會用加紐的話來回答,加紐被加力古拉皇帝所控告,說他早知道有一樁反對皇帝的陰謀。加紐回答說︰‘假如我早知有此一事,你也無法知道。’”在這樁事上,憂愁還沒有這麼使我麻木,以至于惡人對好人的攻擊為怪,只不過以惡人成功為怪。因為行惡的欲望也許是由于我們天然的缺陷,但是惡人的企圖在上帝面前勝過了無罪的人,這在我看來,似乎顛倒是非。因此有你自己的一個信徒,曾經很不錯地問你,“若有上帝,又那里來的惡呢?若沒有上帝,又那里來的善呢?”那些想摧殘元老院和整個良善公民的壞人,當然也想把我們一同毀滅,因為他們認為我們是擁護元老院和良善公民的,但元老院的會員也同樣待我難道是有理嗎?你既然常與我同在,指導我的言行,我想你還記得在味若之地那所發生的事件。當提阿多立克王想完全摧殘整個元老院,因而把那加在亞勒比努身上的叛國罪名擴到整個元老院的時候,我是怎樣地盡力為元老院辯護,並且完全不顧自己的危險,你還記得嗎?你知道我這話是真的,不是表揚自己。因為一個無辜的良心若炫耀自己的功績而博得名譽的報酬,就不免喪失了其價值。但你知道,我這無罪的人所得的結果如何。不但沒有得著道德榮譽的報酬,反而得著不屬于我的罪行的懲罰。若是一個人坦白地認罪,難道眾法官都是那麼殘酷,那麼意見一致,以致也沒有一個能顧到人的心理是容易錯誤,或至于可憐人類命運的變化無常嗎?假如有人說,我有企圖焚毀廟宇,將用褻瀆的刀謀殺祭司,並且說我有計劃屠殺所有的良民,即令如此,在執行判決以前,應該許我出庭辯護,或證明我有罪。但此處我遠在五百里以外,沒有機會為自己辯護,只因我為元老院太熱心,就判我的死刑,沒收我的財產。呵!他們正有功,不至于有人以那樣的控告,證明他們有罪!
“即令那提報告的人也看到了這樁控案的榮譽,所以他們捏造一些罪行的成分,撒謊說我違背良心,用不光明的手腕去取得政權。但你是隱植在我的內心,把我靈魂里面一切貪圖朽壞的東西都屏卻了,在你眼楮照察之下沒有褻瀆罪行的余地。因為你每日把皮他哥拉的格言,灌輸到我的思想里,那格言即是‘跟從上帝’”。而且你既把我養成和上帝一般的優美,我也不會尋求那鄙俗不堪的人力支援。況且以我家庭的清白,以我良友的類聚,以我岳父的忠誠——他的政治公共生活,和他個人的良心,是同樣的被人尊敬——,這一切都足夠使我的犯罪嫌疑,煥然冰釋。但是真可恥已極!就是因為你的緣故,他們以為從你身上,找到了我犯罪的根據。在他們看來,我們是共同圖謀不軌的,因為我們都是為你的教訓的原理所薰陶,而且受了你的生活方式的訓練。因此我對你那麼敬重,于我毫無利益,這還不夠,他們甚至因仇恨我還必要使你自己蒙受肆意的凌辱。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負累加到我的禍堆之上,即世界的判斷,不會注意到這事件的是非,只會注意到命運的演變,而且說,只要是實現的,便是天意之所在。所以不幸運的人所首先喪失的,乃是世界的輿論。回憶人家所談的故事,或者計較他們的意見如何不同,乃是一樁可討厭的事。我只願意說這一點︰這最後的負累,是不仁的命運所加于我們的,當任何捏造的誣控一旦加到不幸者的頭上,人人就認為他們所忍受的一切,都是活該。我所遭遇的並不是人們的厚意,乃是逼迫,我的財產和榮譽,都被剝奪,我的聲名也永遠沾上了污點。在罪惡叢集的囚牢中,我好像看見許多狂歡的事實。我看見最放蕩的人,在那兒計劃新的偵探鬼計,我看見誠實正派的人,在知道我那案件的結果以後,因恐懼而暈倒,惡人就全體一致地鼓舞,更加敢于作惡,不怕刑罰,而且還希望因作惡而得報酬,我又看見那無罪的人,不僅他們的安全被劫奪,而且一切為自己申辯的機會,也沒有了。所以我可以高聲的呼喊著︰
詩五
“群星散布宇宙的創造主,
坐在禰永恆的寶座高處,
禰操縱那轉旋迅速的干坤
把禰的法則去控制群星。
月後的面色原是蒼灰,
卻因受了她兄弟的光輝
有時澄圓而傲然顯現,
以致別的星光為之遜色而不見;
但當她越接近太陽,
于是也幽暗而無光。
時近黃昏,冷氣充塞太虛,
星群在夜色中馳騁疾驅,
一待初升的旭日輝灼,
便卸下了他們以前的鎧甲。
當嚴冬把大地樹枝枯瘦,
禰便縮短了冬天的白晝;
當夏季酷暑支撐著驕陽,
禰又變更了清夜的漫長。
禰的權能作了太歲的重鎮,
充分地支配著四季的時令,
給北風吹落的樹葉殘摧
又叫那春天的和風帶回。
天狼星煮熟了禾稻和粟米,
牧夫座播散了五谷的種籽;
大自然莫不遵從禰的法則,
所分配的工作沒有違背荒輟,
凡經禰所管治安排的一切
無不各完成其目的;
何獨不顧人類的行為,
禰站在監護者的高位?
為何讓命運的魔掌巨凶
操縱著變化莫定的窮通?
為何讓那懲處罪犯的刑杖
偏落到無辜者的頭上?
而今敗類佔據著要津,
倚恃著不公道的命運
擅自將善人的頭頸
跺在他們的腳下蹂躪。
美德被禁錮在黑暗的幽牢,
正人君子被誣而受謗難逃。
那些說謊起偽誓的惡徒
並沒有逢到儆戒痛苦,
反而揚揚得意,
顯出他們的威勢,
足能說服那為千萬庶民,
所伏拜的君主之心。
啊,禰用愛心覆育大地庶類,
從高高的寶座俯視,
這殘破可憐的下界;
蒼生絕不是最卑下的造化,
我們卻為命運所擺弄顛倒。
監護的主,請禰制止這風暴,
如同禰焚理天界的和平,
使人間一樣凜遵這公正權衡。”
說五
(哲學叫他安心)
當我這樣悲傷和冗長地敘述的時候,哲學以鎮靜的神情注視,一點也不為我的陳訴所打動。于是她說︰“當我看見你悲痛流淚,我知道你不愉快,而且是在放逐中,在我不知道你放逐多遠,直到你說明,我才明白了。可是你離開你的家鄉這麼遙遠,實不是由于被驅逐,乃是你自己在那里浪蕩漫游,或者如果你一定要說你是被驅逐,那末,與其說你是被別人驅逐,不如說是被自己驅逐。別人對你不能那樣做。如果你回想你那真實的故鄉,你當知道,那故鄉不是從前的雅典一般,受多頭人物的統治,那邊只有一個主,一個王,這一個王,是以人民更多,不以他們被放逐為樂。為他的政權所領導,和服從他的正義,乃是極高尚的自由。你不知道本國那神聖的和古老的法律,規定凡有為自己建立居住的地方的人不能被驅逐嗎?因為如果他在那保護的城牆以內,就不需怕有人將他放逐。但是任何人如不願再住在那里,他也不配再在那里住下去了。所以那叫我難過的,不是這地方的景象,乃是你的神情。我所需要的不是你那裝有象牙和玻璃的藏書室,乃是你內心的安息處,在這安息處我沒有收藏書籍,不過老早我從我的書籍中,在那里收藏了許多思想,能使書的內容富有價值。至如你對國家的服務,你所說的都很實在,不過就你多方面的努力而論,你所說的還不很夠。關于你一切的控告,不論真假,你只是陳述眾所周知的事實而已。關于情報員的罪行,和邪惡的撒謊,你僅作輕描淡寫,這是很對的,因為當群眾談論這一切事情的時候,在他們的嘴里,將有更好和更圓滿的收獲。你對元老院那不公道的忘恩負義,已猛烈地加以斥責了。你為我的誣陷而悲傷,為我的名譽損失而流淚。末了,你對命運發出憤怒不平的吼聲,你覺得命運沒有按照你的功過執行賞罰。最後你以詩的靈感祈禱著,希望天上的平安和秩序,也同樣地可以建立在世間。然而你為這許多橫逆的情感所制服;憂愁,憤懣,和抑郁,把你整個的心靈**了,所以在目前情形之下,不宜以較強烈的方法來醫治你。讓我們用溫和的方法。因為這些不安的情緒,正如同身體上的腫脹一般,要輕輕的以溫和方法,治療患處,等到進步以後,才可以用厲害一點的藥方。”
詩六
“當農田被燒灼于陽光劇烈
而形成了蟹狀的龜裂,
農人撒下耕地的種籽
毫無收成的希翼,
算是給收獲之神所紿,
只好去向橡樹求乞。
當農田被凜冽的北風,
吹得那收獲無影無蹤,
你怎能在樹林里的叢蕪
采取那紫羅蘭的甘果?
即使你喜歡吃葡萄,
也不能在春季用剪刀
把葡萄滿枝采回家內;
要等候秋天酒神的恩賚
把這批禮物送到你手。
上帝如此安排了時間先後,
使它們各有適當的美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