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的铃声唤醒了我,时间刚好是正午。
“先生,很对不起吵醒了你。你有电话。”
“不要紧。刚才有过许多电话来吗?”
“是的,有好几次。这里有一男一女自称是提摩太和米利暗,自从十点钟便等在客厅里。他们要见你。”
“请他们再等一下,让我先匆匆吃个简便的午餐。然后我会接见他们。”
“先生,好的。还有,我可以向你请教一件事吗?”
“当然。你可以上我这里来吗?”
“依照旅馆的规例,职员是不可以到客人房间去的,我们只能在电话上谈话。”
“你什么时候下班呢?”
“晚上十一时。”
“那么,今天晚上你回家以前与我通话吧!这时她为我接通外边来的电话。
是以斯帖。她说花地玛已休息过。她曾与她好好地谈了一次话。花地玛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她的内心仍在挣扎。
“我对她说暂时可以住在我们这里。”
“很好,以斯帖,谢谢你。这使我想起一些其他的自杀事件。只要他们多等一天,事情便可能有解决的办法。住在你们那里当然不是最后的解决办法,因为这不能满足花地玛的需要。以斯帖,有一件事我不大明白,我在书上常读到有关非洲的家庭风俗,远亲近戚经常都包括在大家族里面。但当一个人有紧急之需,象花地玛的情形时,却没有一个人肯帮助。”
“这种远亲近戚的关系在乡下还是有的,但在城市已不复存在了。”
“可是,花地玛说她如果有一天结婚,她要请三四百人来喝喜酒。”
“请人喝喜酒和请人帮忙是大不相同的两件事。”
“是的。但她称他们为‘朋友。难道这些人中连一个真正的朋友都找不到?这便是我大惑不解的地方。”
“我会试试与花地玛谈谈。我对这个城市的情形了如指掌——这不是一个容易解决的问题。不过,你说花地玛与我们暂住在一起不能满足她最深的需要是什么意思呢?什么是她最深的需要呢?你认为是婚姻吗?”
“不一定是婚姻。”
“是性的需要?难道因为她有过那么复杂的过去,以致少不了性生活吗?”
“我想不是的!说到性生活一方面,她应该是相当厌倦和失望了吧!”
“那么,她在找寻什么呢?”
“一个地方。”
“但我说她可以住在我们家里。”
真是典型的想法,结了婚的人真难了解没有结婚的人的难处。
“以斯帖,你建议让她暂时住在你们家里目前对花地玛是最适当不过的。可是,这并非我所说的‘一个地方。她需要一个安身之处,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地方,门上写着她的名字,里面有她自己的家具,一个使她觉得是家的地方,一个使她能以主人的身份接待别人的地方。我想,她不断在找寻一个这样的地方,但一直没有找到。当她与男人同居在一起时,她以为她会找到她所渴望的,但她发觉她所找到的只是一张床,而不是她心目中的安身之所。找不到安身之所乃是她自杀的主要原因之一。”
以斯帖想了一想,然后说,“换句话说,除非有人与她结婚,她便永远不会快乐。”
她仍然摸不着我话里的意思。
“不一定。”我耐心地说。“有些夫妇也没有获得归宿,反而,有些单身男女却有一个安身之所。他们也成为别人可以投靠的所在。当你去探访他们的时候,你会觉得到了一个安息之所。”
“那么,上帝呢?神在这一切事上有什么地位呢?难道你不认为花地玛最深的需要是上帝吗?”
“是的,牧师娘!”
“但你说她最深的需要是一个地方。”
“这并没有两样。神是唯一可藏身之处。那些找到安息之所的人,便找到了上帝;那些找到神的人,便找到了安息之所——不管他身在何处,不管他们是结了婚还是单身。”
“我需要好好地思想一下。我以为单身汉和独身女需要他们的顾问,就如结过婚的人需要婚姻顾问一样。”以斯帖说。
“不错,我完全同意这话。花地玛现在做什么?”
“她在写东西。我不知道她在写些什么。我没有问她。”
“很好。”
“如果她想回到约翰那里去怎样呢?”
“让她回去。”
“如果她要我与她一起去收拾她的东西呢?”
“那么,你当然要与她一起去。”
“可是,我”
“同时看看能不能与约翰好好地谈一谈。他也需要帮助。你是最适宜帮助他的一位。在他的事情上,门已向我关了,因为我说错了话,没有好好地帮助他。”
“可是,蔡牧师,我从来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我没有受过训练。”
“只要女性天赋的直觉便行了。即使你受过许多训练,如果没有那种直觉也不行。心理辅导的工作是一种艺术,不是一种科学。”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我是一个整整的零。”
“我也是,以斯帖,我们两个人都一样,都是个零。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情以后,没有谁比我更清楚这一点。然而,这正是神可以使用我们的时候。祂是在零左边的数字,一切都全靠那数字。”
“好,谢谢你,零弟兄。”
“谢谢,零姊妹。当你去约翰家里时,愿上帝与你同在,赐福给你。”
在她没有机会答话以前,我已把电话挂断。
我匆匆地吃过午餐以后,提摩太与米利暗便到我房里来。他们的神情与昨天有所不同。似乎比较自信的样子。他们两个在沙发上坐下以后,提摩太先开口。显然这是他们计划好的。
“我们两个人一起谈过话了。”他说。
“在什么地方?”
“在我哥哥家里。”
“可见你们到底找到可以谈话的地方。”
“是的。”他微笑地说。”我们倾谈过。我们得到的结论是:昨天米利暗说我们是由肉体关系的门进入那三角形内的话并不完全对。事实是,我们同时也从爱的门户进去。我们好象在这二者之间来回调换。你看,我们的情形是特别的,走的是中间路线。”
“我想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走特别的中间路线。”
“我相信当我们开始来往时,是有爱的,真正的爱。所以,套用你的话是:我们的确是从爱的门进去的。可是,当我们一进去以后,我们便走向性关系的门。很快,我们几乎忘记了是怎样进来的。我应该怎样说呢?我们已成为一体,但不是完完全全的成为一体。我们在躯体上有了合一的关系,但在心思意念上却没有肝胆相照。当我们发觉这一点时,我们立刻想回到爱情之门去。可是,我们再也找不到那扇门。”
“我不敢拒绝他。”米利暗终于开口,“我以为爱的意思是永不能说‘不。我又不好意思脸红。”
“你会脸红的,米利暗。”我插嘴道。“昨天当你说那经历并不是美满时,我看见你脸红。”
“我会尊重你的‘不-字;我也会尊重你的脸红。”提摩太说。语调中满了新的自信。
“好吧,这是诊断。”我说。“治疗之方呢?”
“我们有两个问题。”提摩太回答说。再次显出他们曾小心地准备这次的谈话。“第一个问题是:你认为由于我们在年龄、教育,和性格上有所差别,我们的婚姻便必然会失败吗?”
“我不会那样武断地说。要看情形如何。事实上,我认为你们的婚姻若成功的话,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见证。”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人人都会注意到你们的婚姻不是园地式的婚姻,不是丈夫驾驭妻子,只把她当作一部生产的机器。米利暗永远不会光当一块园地。要么她会以一个伴侣的身份结婚,要么便不结婚。你们的亲戚邻里必然注意到这一点。这便是我所说‘见证-的意思。”
我停了一停。
“但是”提摩太说。
“但是什么?”
“呵,你说你不认为我们的婚姻无论如何都会失败。又说,如果成功的话还可能成为一个见证。可见,这里是有条件的。”
我禁不住笑了起来。“不错。如果米利暗不够机警小心,处处显出她优越的条件,时时表示比你精明能干;又如果你不够谦卑,不肯退居其次,有时让米利暗领头。那么,你们的婚姻便有危险。这些小地方便可能酿成大问题,产生大风波。最少你们需要下特别的功夫,才能应付得好。”
“可是,你认为我们办得到吗?”提摩太焦急地问,米利暗则轻轻抚着他的手。
“认识危险,又敢正视现实。那么便表明你们已克服了一半的困难。然而,只有这些还不够,必须下特别的功夫才能成功。”
“然而,我们不过是极平凡的人。我们并没有特别超人之处。”
“你们虽然不是超人,可是,上帝也许要使用你们做一些超凡的事。”
“你是说,作为基督徒,我们可以作大胆的尝试,向现实挑战吗?”米利暗推断说。
“我是说要看你们在生活中与神同行的程度如何,而决定你们会成功或失败。”
他们都不出声。
“现在说到我们的第二个问题。”又是提摩太重新拾回话题。“我们可能再从头开始吗?”
“这是什么意思?”
“即从第一步开始,好象我们未曾进入三角形里一样。慢慢走向爱的门户,然后从那里向其他两个方向同时并进,不遗漏任何一步。”
“他的意思是:虽然我们已走得太远了,但能不能从现在开始,在婚前抑制性关系呢?”米利暗以坦率的话语补充说。
“事情当然不容易,因为你们既已发生了性关系,以后的试探便会更大。但我并不认为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单单靠着人的力量是办不到的,它需要特殊的恩典——一种超凡的力量。可是,我也看过别人曾做到这一步。”
“结果如何呢?”
“通常是加深他们的关系。因为当他们一旦摒弃了性的关系以后,立即便能够进深一层彼此认识。但是他们必须彼此扶助。”
“我们要怎样彼此扶助呢?”米利暗想知道。
“有些场合要尽量避免。例如,不要再在晚上单独二人出去驾车兜风。多与其他的人一起出去。要坦诚相待,有些事情觉得不称心快意时,不要装作高兴。”
“这样不会使我们的情绪过于紧张吗?”
“当然会。会又怎样呢?今天所以会产生许多性方面的问题,都是因为人们以为必须不惜任何代价,去避免痛苦,自制或紧张的情绪。我认为紧张的情绪有时也有益处,它是成长的过程之一。有一天你必须学会在紧张的情绪下也能如常生活——学习这功课的最好时机便是婚前。”
“这种紧张的情绪在婚后仍然会有吗?”
“当然有的。那些在婚前没有学过忍受紧张情绪的人,在结婚以后便会面临一种危机。三角形之任何两角之间都有紧张情绪存在:在性关系与爱情之间,在爱情与婚姻之间,在婚姻与性关系之间。这情形又有如帐篷一样,只有拉紧柱与柱之间的帆布时,帐篷才能防水。如果不拉紧,帐篷便会松驰下来。”
提摩太与米利暗没有再说什么。他们与我道别以后,便手拉着手走出去了。
但以理来接我一同到飞机场去。当我们经过办事处的柜台旁边时,接线员从电话总机室的们子上抬起头来,向我微笑招呼,我也向她点头为礼。忽然,我想起没有为妻预定房间。
我们问办事处的职员我能不能换一个双人房。他说这个周末旅馆所有的房间都客满了。
“如果你在昨天,甚至今天早晨告诉我的话,还有商量的余地。”他说。
“我真不好意思,但以理。一周来我在这里忙着讲婚姻合一之道,却完全忘记了订个双人房使太太和我共用。”
那位职员说在同一层楼上我的房间对面还有一个单人房空着。问我要不要。我只好同意。
“这样看起来,人们会以为我们在吵嘴赌气哩!"我说。
但以理安慰我说:“这样也有好处。你可以有一个地方与人单独谈话。今天当以斯帖与花地玛谈话时,幸亏我们有个客房。”
以斯帖在车上等着我们。我问她当与花地玛谈话时,并中午她与我在电话上长谈时,是谁替她照顾孩子。
“我的丈夫。”她自豪地说。
但以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兄弟,你觉得受罪吗?”
“十分受罪!如果她这样继续下去,我不知道后果如何。”他开玩笑地说。然后他改变声调,“华尔特,讲正经话,自从以斯帖参加我们的工作行列以后,她好象变成了另一个人。我有了一个新的太太。”
“现在谁在替你们看孩子呢?”我问。
“花地玛自动说她替我照顾孩子,好让我能和但以理与你一起到飞机场去。”
当我们的车子往飞机场驶去时,但以理问我是不是曾给旅馆的接线员上过心理辅导的课。
“今天早上九点多钟,我想与你通电话,接线员用极温和慈爱的声音说:‘先生,我晓得你必然很苦恼,但请你不要绝望。医生睡着了。他告诉我在正午以前不要叫醒他。但如果你在中午再打电话来,我相信他一定会帮助你的-”
我们三个人都哈哈大笑。
“我只不过告诉她替我辞谢时要婉转一点。”我说。“但谁晓得你竟是第一个‘顾客-呢?今天有许多电话来过。我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人想过要在这城里设立一个电话咨询处为人服务。”
话刚说完,我们便抵达机场。这时才晓得妻的班机要迟半个钟头才能抵达。当我们在等待时,但以理和以斯帖对我昨日的演讲发表了点意见。
“昨天晚上,我们用斜线来讨论那个三角形。”但以理说。“并看见由此而产生的空白。你称它为二者关系上的真空地带。但我们知道有许多已订婚的男女与你所描写的这种情形不同。他们的处境特殊。他们已彼此认识一个长时期。对他们的爱情也毫无疑问。他们曾一次再次地证明他们的信实。他们曾一同经历过许多危机。而且,按着次序地渐渐加强他们对爱情的表达方式。同时,彼此在责任心上也逐步加增。可是,由于客观的环境问题,他们还不可能结婚。原因可能是他们还没有一个可以共同居住的地方,或者他们二人仍在读书,或正在接受职业训练。事实上,他们一直没有制造真空地带,不过离开婚礼与肉体的结合还有一个小小的空间,使他们在这最后地步上不能完全配合起来。他们的情形如果用图解来表示的话,大概是这样。”
但以理从他的外衣袋里取出一张卡片,在其上画了一个三角形,又在三角形内画了些平行的线,最后一条则稍微倾斜:
他继续解释说:“这些人说:‘我们在没有举行婚礼以前便开始婚姻的生活,并不是我们的过错。我们是被客观的婚姻生活迫成这样的。我们知道这不是最理想的,但对于我们来说,只是两害取其轻的不得已办法,我们作这样的冒险,似乎比起长期压抑天然的欲望,引起神经紧张,甚至失去对方稍胜一筹-华尔特,不瞒你说,当我听见他们这样说时,也觉得他们有点理由。等待的时间太长,对他们正常的爱的活力之损害,可能比婚前发生性关系所带来的损害更大。”
“这实在是最困难,也是争论得最多的一点。”我说。“旁观者实在没有权论断他们,或定他们的罪。”
“可是,有些人岂不是说婚前性经验能使婚姻生活更愉快吗?”以斯帖想知道这话的分量。
“就我个人而言,”我回答说。”我不知道有谁说过,如果他们婚前没有发生过性关系,他们的婚姻便会失败。我认识有些夫妇可能会说婚前的性经验对他们没有什么坏影响。但我认识更多的夫妇,在回顾他们的婚姻生活时,看法有了改变。虽然他们当初发生婚前性关系时是理直气壮,振振有词的。”
“我们读过你所著的《我爱上一个女孩子》,法兰克斯与赛茜莉是不是属于后者呢?”但以理问。
“我想是的。他们二人都认为法兰克斯无法为赛茜莉给女家付出那么高的聘礼,便使他们问心无愧地越过三角形内那片‘小小的空间。今天我想他们巴不得曾耐心等待。”
“你对这样的男女有什么话说呢?”
“首先,我会详细查问他们不结婚的理由是什么。有时,其真正的动机不过是虚荣心在作祟。他们不好意思在结婚时显得寒伧,只有一张桌和一张床。其实,这有什么不可呢?以清贫起家可能还有好处。我会对他们说:如果你们从最底下开始,那么,以后你们只有步步高升。”
“这样看来,你甚至会鼓励他们只要有一个租来的小房间,厨房里只有一个电炉时便开始家庭生活了?”
“我认为如果延迟结婚的理由只不过因为没有一套崭新的家私是愚蠢的。”
“我们这里的问题是,"但以理解释说。“许多教友不结婚是因为他们买不起白人的礼服——新郎穿的一套黑色西装,新娘穿的缎子礼服。有些人则因为请不起喜酒而拖延。”
“这使我更认为有鼓励简化婚礼的必要。”我叫了起来。“家长们应该鼓励一对爱情成熟,又肯负责任,已经订婚的男女尽可能早点结婚。”
“如果不可能的话又怎么办呢?”但以理进一步问。
“那么,你必须叫他们注意一件事实:虽然他们解决了生理上的问题,满足了他们的**,可是,有许多新的问题便会接踵而来。”
“这样的一对男女主要的问题是些什么呢?”以斯帖插嘴问道。
“我们必须提醒男女双方他们从此没有回头的余地。从他们发生肉体关系那一天开始,那扇旋转门便是固定不移的了。再者,如果那对男女没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地方,彼此之间关系的调整便有困难。特别是女的一方,比男子更没有安全感。这可能阻止她达到性高潮的快感。”
“避孕如何呢?”以斯帖问。
“通常,当他们作这种决定时,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他们很快便会认识,对这个问题,没有理想的解决方法。每一种方法都需要作若干的妥协。不在一起生活却想凡事顺遂,琴瑟和谐实在不容易。”
莹桂所乘的飞机终于降落了。搭客已经开始在机门口出现。
不一会,我看见我的妻子。她挺直身子,高贵而从容地拾级而下。她身穿一套浅棕色的衫裙,领口裹了一条绿色围巾。这是她心爱的颜色,我想。
我注视着她步履均匀地从飞机着地处走向机场大厦。她那摆动着的修长的膀臂显出瑞典人后裔的特色。我因自己是这位时髦女士的丈夫而引以后为荣。但以理默然不语。
莹桂向我们招手,春风满面,容光焕发,我暗自在想,同一个人,几天以前竟写了那封消沉的信。这真难令人置信。
我望了她的手袋一眼。私自祷祝她会记起我忘记了的一件事:送但以理和以斯帖的礼物。
彼此交换了热情的问安以后,我们一同到机场餐厅去。我们四人围坐一张桌子,要了一顿晚餐。当我们在等待的时候莹桂为他们分派礼物:给以斯帖一件衬衫,但以理一条领带。另外,还有一张印有奥国阿尔卑斯山风景画的月历,及孩子们的一些小玩具。
这些意外的礼物很快地便打破了沉寂的气氛。不一会,我们便象老朋友似的谈起话来了。我羡慕莹桂待人接物落落大方的自然神态。
当他们发现她是在美国出生的时候,他们想知道美国人是不是也有与非洲人同样的难题,他们是不是也一样需要婚姻的三角图。但以理说他曾在书报上读过一些有关美国的"交换配偶"俱乐部的事情:在那些俱乐部里,男女有绝对的性自由。夫妇二人一起上那里去,各人可以另行选择伴侣,但不作情感上的牵缠。离开俱乐部时,彼此又是夫妻的身份。不过,这些俱乐部的经理人留意到,每一对夫妇对这种玩意的兴趣并不能持久。他们里面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是的。”莹桂说。”他们认为这是对他们所谓‘单调的一夫一妻制-的解脱,但其结果通常是更空虚、更寂寞。美国人与非洲人同样需要那三角图。我们必须向人们证明一夫一妻制度可能成为一种富刺激性,引人入胜的婚姻制度,将性关系和爱情同冶于婚姻的洪炉中。再没有什么比**更烦闷,也再没有什么比离婚更空洞。”
以斯帖心目中有了一种憧憬。“如果我们四个人,一对非洲夫妇,一对欧美夫妇能组成一队,共同宣传这信息该多么好!”
“不错。如果非洲人能从非洲人口中听见这种信息,一定会更得帮助。”我同意说。
“可是,如果美国人和欧洲人能从非洲人口中听到这种信息将会更有意义。”莹桂加上这么一句。
“这也这么想。”我回答说。然后对以斯帖作了会意的一瞥。“但你必须是道道地地的‘零-——不加添,也不减少。缩小了的零总想在别人面前显出谦卑的样子。你晓得,自卑感很常把心中的骄傲掩饰起来。”
“请你不要再做我太太的咨询顾问了。”但以理笑着抗议说。他转向莹桂:“你的丈夫把我的妻子变成了牧师,又把我变作孩子的保姆。我告诉你,我们家中有一个牧师已经够了。”
“莹桂,他们的难处与我们有相似的地方。”我补充说。“每天有许多意料不到的事情,时间失去预算,没有片刻的安闲。还有,婚姻生活与工作之间也常冲突。他有时间细听每一个人吐露烦恼,却没有时间听他妻子的倾诉。我们岂不是很熟悉这些情形么?”
莹桂想了一下,然后说:“对这问题,只有一个解决的办法:你们需要一个藏身之处。在城外找一个清静的地方,不要让人知道。你们一个礼拜内,应该在那里安静地共度一整天。不然,半天也好。”
以斯帖的容光焕发起来。“我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她说。
“在哪里?”但以理想要知道。
“当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我会告诉你。”她恶作剧地笑了一笑。“其他的人不应知道。”
“有时华尔特想清静的时候,会到一间天主教的修道院去。”莹桂说。
“是的。”我说。“那时,我总不免暗自羡慕那些独身的神父。”
以斯帖想知道我这话是不是当真的。
“当然是真的。”但以理替我回答。“我想每一个有家室的人有时都会想过一下独身的生活。”
但以理叫侍者结账。他坚持由他一人付账。我们知道他的薪水有限。这对他来说,实在是一种牺牲。但我们不愿推却他那非洲人乐意款待客人的盛情。
我们由飞机场驶车往旅馆的途中,两位太太坐在后面,我听见以斯帖再向莹桂道谢,为他们提出找一个‘藏身之处-的好主意。
当以斯帖和莹桂交谈时,但以理对我说:“有一次我读过一本书,那本书的作者劝告心理辅导员不要替人出主意。”
“他这样说也是替人出主意,对不对?”
“是的。不过他说替人出主意便是指挥别人,这是不应该的。”
“但以理,这是无法避免的事。不加指挥也是一种指挥,也许是更精明的指挥方法。我同意杜尼耶(PaulTournier)的话,他说:在道德上没有人能完全中立。因为我虽然没有公开说什么,但我们在暗中对事物的反应和判断也逃不过对方的直觉。(注)
“即使你不说什么,他也会揣想你的意思。他会花许多时间去推敲他心目中所假定的你的看法。结果,他所作的结论可能大错特错,完全与你的意思相反。因此,我认为向对方坦坦白白地表示你的意见比闭口不言来得诚实。危险性也没有那么大——当然,最后却要尊重对方的自主权,不能强迫他接纳你的意见。”
“可是,华尔特,那位作者说,给人忠告,就象一个坐在岸上的人劝告溺在水里的人应该怎样爬上来。事实上,他应该跳下去,救他上来。”
“我的看法刚好相反。”我回答说。”如果你不给予忠告,等于你在岸上袖手旁观。但如果你给予忠告,便象跳下水里去一样。如果对方接纳遵循你的意见,你便要负责。你们二人联在一起,同向岸上游去。”
这时我们到了旅馆门口,要与以斯帖,但以理分手。我对但以理说:“当你到家里时,请给我一个电话,告诉我花地玛怎样。”
我因当天晚上没有聚会而欣喜。我仍旧因为昨夜睡得不够而觉得困倦。
当我们上到我的房里,我把妻抱在怀中。泪水满了她的双睛。"一切都太好了!"她说。
“你怎样交托孩子呢?”我问。
“他们都好。礼拜四我把两个男孩子送回学校里寄宿。这里有一封信,是大卫写给你的。”
我读着那十二岁的孩子粗枝大叶的笔迹:“昨夜我作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我与你和妈妈一同到非洲去。你问我的格言是什么?我想了一想,然后那首歌的词句出现在我脑子里:‘一路与主同行。”
我想,这样把孩子撇下,反而使我们可以在另一个角度去了解他们;这样的别离甚至可能有助于他们心灵的成长。
“但当你离家时,不是太难为了小路得么?她不过八岁。”我对妻说。
“不。因为她可以在邻居家里小住一个时期而十分兴奋。她把他那顶旧水手帽戴在她的玩具象头上。她说这样便会觉得你常常在她身边了。可知道她最后对我说些什么?‘妈妈,不要因为看不见我而难过,你知道日子会很快过去的-有时,我会想:他们比我还来得刚强。告诉我,你这几天讲得怎样?”
“你应该问问听的人才对,而不是问我。”
“以斯帖在车上已经告诉过我了。我并不感到意外。在我没有离家以前,我已经知道上帝在使用你。”
我们坐在几小时以前米利暗和提摩太坐过的沙发上。
“你晓得,你那些埋怨的信并不能帮我的忙。”
“我本来的意思并不是想埋怨,只不过想尽情与你谈谈而已。”
“可是,当你向我吐露这些心情时,我的良心不安起来。好象听见你在控告我,使我觉得留下你孤单一人在家里是我的错,好象我不够爱你。”
“那并不是我的原意”
“你晓得当我做这种工作时需要另一种信件吗?”
“当然知道得很清楚。不过,在我没有向你吐露我实在的感受时,我便写不出其他的信。当我觉得那么软弱时,除了写信给你以外,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你既不在身边,我没有谁可以倾诉。如果我又不能在纸上与你交谈的话,我真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莹桂不再矜持,伏在我的膝上,泪如雨下,而且低声地啜泣起来。那有如皇后般的贵妇不见了,剩下的只是一个敏感的孩子。
电话铃响了。我伸手拿起听筒,左手则继续抚摸她的秀发。是但以理打来的。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不过想为你的太太恭喜你。”他说。“你晓得吗?她给我的印象就好象一个天使。对其他的人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最初我想她不过是一个幻影。然而,她是真真实实的。她发散出一种光芒。”
“是的,”我说。莹桂仍在哭泣,她的头埋在我的双膝间。
“当她进入一个房间时,那房间的空气便不同了。以斯帖也完全被她震慑住。”
“谢谢你过奖。有时我也会想为什么我这个土包子竟那么好福气,得到这样一个好妻子。”
莹桂抬起头来,但我轻轻把她按下。
“花地玛的情形怎样了?”
“她很好。我们回来时,看见她与孩子们玩。然后,她与他们一起吃晚饭。她似乎已心平气静下来。看样子她已立定主意。但我忍着没有与她说什么。”
“不必担心,”我说,“即使你不说,她还是晓得你心中的话,要她如何走下一步。”
“她说她在写一封信给你,还没有写完。她想明天做完礼拜以后交给你。不过,我现在打电话给你的主要原因是礼拜堂又满了人。他们如潮水般涌来。你今天晚上必须来,再对我们讲一堂。”
“你没有向他们宣布今天晚上没有聚会吗?”
“我宣布过的。但是,不知怎么搞的,他们还是来了。也许是我说得不够清楚。我看见有许多人是初次来的。我不能就这样打了他们走。华尔特,你一定要来。”
“我就是不能来,但以理。”
“你是不是想教我怎样辞绝人吗?”
“我太太代替我来好吗?”
莹桂抬起她的头,用出奇的眼光看着我,然后坐了起来。
“让我问问她。”
莹桂使劲地摇头。
“她说好。”我说,"十五分钟以后来接她。”
莹桂从我手中抢了听筒,但我已把挂钩按了下去。这一来电话便断了线。
“可是,我毫无准备,”莹桂说。我知道她是不必耽心这一点的。而且,从她的声调听来,知道她已不再坚持己意了。
“只要让他们发问好了。”我提议说。“我深信,一旦你得着他们的信任以后,他们便会有许许多多的问题要问你。而我晓得要赢得他们的信任在你并不为难。现在赶快换衣服吧!他们很快便会来接你。”
她向室内扫视了一周。“那是一张双人床吗?”
“莹桂,抱歉得很,他们今天晚上没有空的双人房。所以,我只好订了另一个单人房给你,就在对面。”
她没有说什么,但我看得出她内心在挣扎,勉强把这药丸吞下去。
“可能这样更好,”我说,“万一聚会以后有人想与你单独谈话,会比较方便。”
“好的,”她说,“没有关系。”然后她到她房里去准备一下。然而,我深知她的个性。从她的声调听来,表明她对这种安排极不满意。
莹桂走了以后,我想预备一下我的讲章。我所选的经文是以弗所书五章21-33节。
“你们作丈夫的,要爱你们的妻子,正如基督爱教会。”这是主题经节。基督如何爱教会呢?我想:祂服事她。祂来不是要受人的服事,乃是要服事人。祂使自己服在她以下为她舍命。
这想法使我对下面一节为男人所欢呼,为女子所厌恶的经文有了新的认识。“你们作妻子的,当顺服自己的丈夫。”我忽然有了一种新的领悟,妻子所谓要顺从丈夫,只不过是丈夫顺服妻子的一种回应。意即“彼此顺服”。
不错。但如何彼此顺服呢?有谁达到了这种平衡呢?它似乎是每日要做的功课。
电话铃又响了。是接线员。但这一次是她自己要与我谈话。
“先生,你说我可以在电话上与你谈谈的。”
“是的,你有什么难处吗?”
“我的丈夫酗酒。”
“为什么?”
“我不知道。”
“照理你是知道的。在他的生活中一定有一个漏洞。”
“一个漏洞?”
“不错。酗酒的人通常都想填塞一个漏洞,一个空器皿。在他的生命中必然有一个空虚不满足之处。”
“我一点也想不出来。”
“你们有孩子吗?”
“有一个。”
“多大了?”
“快满四岁了。”
“你的丈夫不想要多一个孩子吗?”
“他想要的。但如果他继续酗酒,我必须出来找工作,这样我便不可能再要一个孩子。”
“你为什么不与他讲价呢?”
“讲价?”
“是的。夫妇之间有时也要认真讲价的。”
“好吧!我们应该讲什么价呢?”
“你对他说如果他不再饮酒,你就同意再生一个孩子。”
“谢谢你,先生。我不会忘记这次的谈话。”
“现在我要你拨另一个电话号码。”
“好的,请说吧!”
“四一三。”
“少了一个数字。我们这城里每一个电话号码都是四个数字的。”
“这号码是为你有需要时用的。”
“为我用的?”
“是的。你有圣经吗?”
“我可以找到一本。”
“那么,当你有需要的时候,便找腓立比书四章十三节:‘**着那加给我力量的凡事都能作-”接着是沉寂。
我把听筒放下。我想,我再次为人出主意。我实在是一个毫无办法的咨询顾问,一个不解温柔的丈夫,一个没有讲章的牧师。我坐在书桌前面,白纸上一个字也没有写。感觉就象我初来这里的第一个晚上一样。
莹桂从礼拜堂回来时,我的讲章仍旧没有写下一个字。早知如此,还不如与她一同到教会去。
“聚会的情形怎样?”我问她。
“就各种情形而论,还算不错。首先,但以理介绍说我是你的妻子,是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的母亲。然后,他鼓励他们发问,什么问题都可以。他说既然上帝造人体的一切器官时不觉得羞耻,那么,他们也不必难为情,觉得总是说不出人体某些器官的名称。这话实在加添了他们不少勇气。问题象洪水一样滚滚而来。我们可以再继续几个钟头。”
“他们问些什么样的问题呢?”
“多数是关于妇女和她们生理上的作用。当我解释女人排卵的周期并它对女人生理上和心理上的影响时,一个男子站起来问:‘这便是我太太从来没有两天是一样的原因吗?-”
“另一个人想知道他的妻子怀了孕时想吃一些古怪的东西,他应该怎么办?那些东西有时是很花钱的。他应该一笑置之呢,还是应该去为她找这些东西回来呢?”
“呵,我知道你怎样回答他们——你会告诉他们我那次买苹果的事。那时我在喀麦隆(Cameroun),你怀着加蒂。你会说你的标准丈夫如何特地到飞机场去接欧洲来的飞机,为要买两磅价钱昂贵的苹果”
“是的,还有”
“还有,你每次想到那些苹果时,你的心便对我洋溢着爱。还有”
“还有,我多么庆幸自己有这么一位体贴入微的丈夫!”
“我推想得到你说些什么。幸亏我不在场。他们还问些什么呢?”
“他们问孪生子是怎样来的。流产的原因是什么。妻子怀孕时丈夫能不能与她同房。为什么那么多女人在生孩子时死去都是很有意思的问题。”
“呵,姊妹,我多么高兴是你在那里,而不是我。你能回答所有的问题吗?”
“幸亏我带了一些讲解的图表。我用了那张女性**器官的放大图。向他们解释婴儿的形成。”
“你把它挂了起来?”
“当然,但以理有一个木架。我们把图画挂在上面,在圣坛前面,这样大家都看得见。”
“莹桂,你可知道,在我第一次演讲以前,但以理警告我不要用‘性-那个字,而现在你竟能将**图挂在圣坛前面。可见一下子他们的头脑开明了许多。”
“他们好象完全不介意。可是,当我讲及女性的器官时,但以理不能不叫以斯帖来帮他翻译。过后她告诉我她如何用她的本地语说那些字。她称**为‘婴儿的老家-,称卵巢为‘储卵的地方-,**则解释为‘出生的通道-”
“当我解释母体如何怀孕和胎儿在母腹内如何成长的情形以后,一个老年男子站起来。他手中拿着一个封好的信封,说他心中急于要问一个问题:‘如果我交给你这个封了口的信,在你没有把它拆开以前,你能告诉我信里面写些什么吗?-我只好说不能。‘好吧!-他说。‘那么,你怎能知道一个女人肚子里的情形呢?-”
“你觉得他们信任你,接受你所说的话吗?”
“大部分都为他们所接受,但当我讲及给婴孩喂母乳的事时,有一点很难说服他们。他们深深以为女人在哺乳期间若与丈夫行房的话,她的奶便会变质,婴孩吸了这种奶便会生病,甚至有可能死掉。她们哺乳的时期很长,最少要等到孩子开始学走路时才断奶。所以,一个孩子生下来以后一年内,甚至两年内,夫妇都不能同房。”
“呵,是的。我在非洲各地都听见人这么说。”
“从前我一向没有想到,缺乏正确的生理常识对伦理方面竟有如此大的影响。如果一个孩子出生以后两夫妇不敢同房,那么,必然会造成一夫多妻制。”
“或者丈夫去找**,染了性病,于是,开始那可怖的循环。”我加上这么一句。
“我想海外传道机关在这一点上失败了。我们应该传授知识,而不是教他们伦理八股。”
“莹桂,”我说。一面把手放在她肩上,注视着她的眼睛。“我为你而心怀感谢!你是一个好同工。不知道你明天肯帮我讲道吗?”
“你是说上讲台去?绝对办不到!”
“如果你不想站在台上,那么,站在台下也可以。如果你肯替我讲顾达妈**故事,作为我讲章的一部分,一定会有很大的帮助。”
“让我想想看。呵,我在飞机上的时候读了一些很好的东西,好不好读给你听听。”
“莹桂,对不起,我现在没有功夫。我的讲章一个字还没有写。”
莹桂迟疑一下,但只有片刻光景。然后说。“好的,可惜你没有功夫。但反正我也要走了。有一个女孩子要与我谈话。她的名字是米利暗,她说她已订了婚。当我解释卵子成熟的惩象时,她很感兴趣。她想在这事上多问我几个问题,她若现在便开始辨认她的周期是好的。因为结婚以后才开始决定她的卵子成熟期和非成熟期,实际上会太迟了。”
“莹桂,我很高兴你能这样帮助她。我却办不到。这便是我需要你同工的原因。”
“明天早上我们几点钟要起床?”
“最迟七点钟。礼拜于九时开始。我想将我的讲章读给你听。我们还得收拾行李。飞机是十二时起飞。所以礼拜以后不会有时间回到旅馆来,我们必须从礼拜堂直接到机场去。”
我向她说了一声晚安,吻了她一下。她便出去了。
(注)参看杜尼耶所著APlaceForyou(London:SCMPress,19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