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断头
顾此耿耿在,仰视浮云白。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哲人日已远,典型在宿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文天祥
我们逃离希望之营,才免在一九四四年“八月大处决”与史德夫人、戴美博士、韦克姑娘和特务团一班人同时就难。我逃脱死亡,不倒在敌人刀下,这已是第二次。第一次是一九四二年,
那时军部预期把我押去和杨光泩总领事与抵制日货小组访委员一同行刑。
《论坛报》公开发表美籍神甫、牧师、传教士罪案之时,史母、戴美博士、韦克姑娘和马尼拉特务团一班英勇人物的命运导经决定了。教会被搜捕与搜捕马尼拉特务团同时发动。揭露史母秘密与揭露特务团秘密的奸细是同一人。
特务团以查利赤巴顺为首。巴顺原为菲律宾美籍商人,奉麦克阿瑟元帅密令,在敌人戒备森严之下,暗中出入菲律宾活动。特务团的秘密**细揭破,使林未申治将军在赴民洛洛与巴顺约会途中被捕。同时被捕的还有他的同伴《马尼拉公报》主笔俞维·益立的同事安顿纽·伊宾戈拉和其他多人。林未申治将军是早期在美国西点军校毕业的菲律宾人,巴丹半岛之战被俘,押禁加巴士囚狱。获释后,秘密参加特务团。林将军矢志矢勇,以迄与伊宾戈拉诺人同时就义。巴顺说:“这些人被捕受刑。其中有人被迫泄露我在岷洛洛等候他们。日军派队袭击,我与同伴十人几乎全部在巴俞兰附近山间就擒。这一次意外突击中,菲立少校死难。日军误认是我。‘东京玫瑰’向全球广播,说赤巴顺被杀掉了。日军把菲立少校埋葬在岷洛洛的亚勿拉·例·伊禄。墓碑上写的是我的名字。”
菲立少校为巴顺的副手,韦克姑娘便是通过这位少校去支持地下活动。
一九四四年初,日本军部的大搜捕大袭击,确使地下活动受重大打击,但是仁人志士们的信心与勇气,也在监狱中表现出来。
范米屹·伊里沙例,是世家富商,特务团团员,和亚奇禁在一处。第一个月被召问多至二十七次。每一次被召时,他注目看亚奇,亚奇每次点头示意,鼓起他的勇气。每一次被打回狱,
亚奇便拿用餐时收藏起来的白盐,替他按摩全身。
“我一旦出牢,”伊里沙例对亚奇说,“定将看顾你的家眷。”他以为亚奇必被牺牲,岂料他本人终于成仁。
有一次,亚奇与戴美博士同时在隔室被请讯,相隔只是竹壁,声音容易听到。
“你怕死吗?”审问员开玩笑似的发问。
“我一向公正过活,我不怕死。”戴美博士从容回答。
“你要做什么,如果我们让你活着出去?”审问员又问。
“我一直公正做事,当然继续保持下去。”戴美博士普。
忠贞持正,威武不屈!她坚守绝对诚实的信条,虽至危害性命安全,亦不说谎。亚奇听到这样勇毅的回答,深受感动。
就在车中,亚奇与枢机主教命集洛·山道士,成为患难之交。山道士那时还是总主教米查·乌·罗奚智的秘书,被指收听美国电台广播,分发反日**,支持游击队。“你若对上帝有信心,便能把痛苦当作赎罪,不会怨天尤人。”山道士对亚奇说。
经过半年监禁酷刑,军部于一九四四年八月十五日在米利密大监牢举行总审判。九十个囚犯被召齐。两星期后宣判。一九四四年八月二十九日,三十位男人和五位妇女处死刑。这五位女烈士包括史母、戴美博士、韦克姑娘,和巴顺的岳母木兰姊,周莉茄及马尼拉感生修道院一位修女。这些人一样是在杨光泩总领事与其他反日领袖就难的华侨义山波斩决。
一九四四年八月二十九日“大处决”的三十名男人,二十九人由战后《星报》董事长拉法·罗细士收尸,同穴埋葬,墓碑刻有这二十九人的姓名。罗细士的儿子小拉法,是其中殉难的一位烈士。一九四二年史母生辰在丹士家的微语,竟成事实。临别,史母和戴美博士与韦克姑娘三人双目被掩,断头就义。
悠悠我心悲。
苍天曷有极。
哲人日已远。
典型在宿昔。
戴美博士的妹妹,刘拉·戴美·巨礼伊夫人,一九六六年元月十四日写给我这一封信,答复我关于戴美博士生平的询问。信中写道:
我姊凤腾(戴美博士闺名)少年老成。从小把世界重担视为己任。决定了一生命运。她为人持重,不像年轻一辈好嬉笑娱乐。我花钱安发带,花带与糖果,她却把帮母亲做外活得来的钱,放在一个储蓄区内,供给海外传教士。
凤腾进印第安纳州巨仁加赛的黎巴胡大学习医,最大志愿是往菲律宾辅助利百加·巴里士博士工作。巴里士是一位女医生,从我们小小的故乡往马尼拉,成为玛利·约翰士顿医院的创办人。我们有一叔父,也是医生。他说:“没有女人吃得下医科的苦。”
凤腾证明这位叔父错了。凤腾后来是宾夕维尼亚医学院获准入学的七位女生之一。我们一家人参加她的毕业典礼,为着她的成绩,都觉光彩。
印第安纳州首府印第安纳波利斯美以美会医院敦请凤腾实习,其后请她继续留院服务。凤腾率宣告诉院方,她另有抱负。
凤腾在芝加哥贫民区服务了一个暑期,替人接生,婴儿中有一双黑人孪生子。她又在世界闻名的约瑟·黎里博士主持的产科医院服务数星期。有一夜,老罗斯福总统的女儿爱丽丝朗爵斯太太在该院分娩,凤腾帮助黎里博士接生,爱丽丝已四十岁,第一次分娩,用麻醉剂后,面色变青。黎里博士对风腾说:“你祷告,我想你祷告的效果,会比我好。”爱丽丝生一女。次日爱丽丝说:“如果我晓得生孩子这么容易,我早就生一个孩子了.”
黎里博士要留凤腾继续任职,但她早具决心,便在一九二五年,航海往马尼拉。她在玛利·约翰士顿医院接生的孩子,数以千计。
凤腾后来由朋友的敦促,成功的自设医院。一九三六年回家探亲,为时短暂。她带母亲同她回菲律宾。直至战争黑云开始出现,才送母亲偕朋友回家。
犹记那一个清晨,凤腾偕母亲离我们印第安纳州戈伯士的家,亲口对我说:“妹妹。你要记得,下一回同我往菲律宾的名单上有你。”现在这已是永远办不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