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尽管我们对罪恶与苦难的问题,在各种层面问来回探究,但是我们还是不免觉得某些特别坏的恶事和特别不公平的苦难,直叫人大叹没道理、不公平。在完全看不出受苦者的无辜和重大苦难问的比例关系时,这种不平之感简直会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我认识一位妇女,她在拉丁美洲从事过几年相当有果效的宣教事工,回国之后嫁了一位神学生,这是她已认识数载,并承诺将与她一同回宣教工场的男子。然而她才嫁他不到几小时,便开始怀疑自己嫁了一个怪兽。她先生虽然表面满口虔诚用语,但却心性残暴,在公共场合装得敬虔,私下却野蛮地对待妻子,贬抑妻子的所言所行和一切。
宣教组织很快便察觉其中有异,不再派他们出外宣教。几年之后,虐待加甚。这位妇女试图对朋友和谘商者说明,但其中有些人完全站在她丈夫那边,要她更努力。最后她只有藉酒浇愁;过了两年,她成了酗酒者,并且开始恶待她的两个孩子。她恨自己,恨她丈夫,还有,她恨神——为什么让她承受这些,她原是一心想要服事神的——虽然无疑地她也犯了错,但她却是诚实的。
当然,如果对她说,无论她丈夫是怎样的人,对她作怎样的事,她仍然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在神学教导上是正确的。她也知道这一点,她恨自己正是因为发现自己无法应付。这种责难并不能回答她的问题,只不过更加重她的罪恶感而已。
约伯记已经有很多种诠释。本篇短短一章并不适于作全面检视。不过所有的讨论都会同意本卷书对于信仰准则,罪恶与苦难议题的特殊贡献,本卷书中讨论了我们多数人认为没道理的罪恶和无缘由的苦难。这种罪恶与苦难不是轻易用些肤浅的「解答」就可以处理的。我们或许记住了在圣经别处学习到的功课,可是一用在此处,就成了无解。约伯在肉体所受的痛苦已经够糟了,但是在他心里的苦更是五味杂陈,因为苦难来得毫无道理,甚至威胁破坏著他对神和对世界的看法。这不仅令人痛苦,而且使人困惑、无所适从。
约伯的受苦及反应(伯—-三)
通常人们把本卷书前二章视为序言,描述有位住在乌斯地(可能是古时的以东),名叫约伯的人(一I)。他有三次被誉为「完全正直、敬畏神、远离恶事」(一1、8,二3)他有七子三女,加上庞大的财富。当时的财富以牲畜多寡来计算,他拥有七千只羊、三千只骆驼、五百对牛、五百只母驴,「这人在东方人中就为至大。」(一3)
不仅如此,他对神的敬畏是毫无疑问的,甚至还代表他的子女献播祭给神:[因为他说,恐怕我儿子犯了罪,心中弃掉神。」(一5)我们可以看到,这可不是约伯一时兴起或附庸风雅的虔诚模样,而是「约伯常常这样行」(一5)。
在幕后,约伯所不知道的是撒但进前与神的打赌。神以约伯作为人爱神及爱真理的最高表率:「地上再没有人像他完全正直,敬畏神,远离恶事。」(一8)撒但不信。它向神挑战,认为神太保护约伯,使他荣华不尽,而他的敬虔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好处奢想。安全无虞的敬虔是证明不了什么的:「你且伸手,毁他一切所有的,他必当面弃掉你。」(一11)
神接受这挑战,惟一的限制是:撒但不可伸手加害他。撒但满意地离开,开始在幕后操纵。先是示巴人把牛驴掳去,杀了看守的仆人;再是一把火烧了羊群和牧羊人;然后是迦勒底人成群来袭,掳去骆驼,杀了看守的仆人;最后是狂风刮来,使房屋倒塌,在屋里欢庆的孩子全都死了。
「约伯便起来,撕裂外袍,刺了头,伏在地上下拜,说,我赤身出于母胎,也必赤身归回。赏赐的是耶和华,收取的也是耶和华,耶和华的名是应当称颂的。在这一切的事上,约伯并不犯罪,也不以神为愚妄。」(一20一22)撒但还是不服。当耶和华指出约伯依然持守纯正时,撒但回答说:「人以皮代皮,情愿舍去一切所有的保全性命。你且伸手,伤他的骨头和他的肉,他必当面弃掉你。」(二4-5)神又接受它的挑战,但仍设下限制:必须存留约伯的性命。
约伯完全不知在天庭发生了什么事,只发现自己从头顶到脚掌都长了疼痛难耐的毒疮。由于日渐恶化,他只能坐在灰烬坑中,用破瓦片刮他的疙瘩。然而雪上加霜的是,虽然他的妻子所遭受的痛苦并不亚于他,但她却已认输投降:「你仍然持守你的纯正么,你弃掉神,死了罢。」(二9)但是约伯斥责她,而且讲道理给她听:「嗳,难道我们从神手里得福,不也受祸么?」作者于是结论:「在这一切的事上,约伯并不以口犯罪。」(二10)
序言的最后介绍了约伯的三个朋友:以利法、比勒达、琐法。他们听到了约伯的苦难,就一同前来「为他悲伤、安慰他」(二11),他们以当时的习俗来表达心里的哀痛,放声大哭、撕裂外炮、把尘土扬起落在他们头上。接著,他们做了一件他们所能做的最智慧的事,远较于他们不久后所说的话要智慧得多:他们陪著约伯,连续七天七夜静默不语,因为他们都感受到约伯极其痛苦。
这就是序言中所有的内容。不过有人认为,在这两章中对约伯的描述,和本卷书中其他部分对他的描述不太一致,因此有人怀疑本卷书可能前后有不同的作考。可能有人为这一个相当简单的寓意故事增加了许多雄词伟论,也或许是有人为这些滔滔的雄辩记录,增添了一则寓意故事。不过这些理论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假设果真有人在一论说前后加上序言和结语,而这个人并没有觉得这种编排法有什么太大的困难,那么我们何以要认为原作者会觉得这么作困难重重呢?底本学说的理论,即使正确也无损于其所呈现的神学主题。而约伯记的存废,端赖于目前的版本,因为那是神允许它流传到我们手上惟一的形式。
另外,最近伯蕾娜(AtnalyaBrenner)(注1)对本卷书序言提出一项更迂回的解说。她认为序言和结语(四十二7一17)都是以自觉式的反讽笔法写成。虽然篇中表面上假定好人应该健康富有,为人公义者在人世间就能「获得报偿」,最后结束章节中,更证明约伯比他在受苦难之前更好。然而作者行文如此铺陈,更令人认为他是在极尽反讽挖苦之能事。例如:格式化的数字——七子三女、七千只羊等,加上重复强调约伯的良善(一l、8,二3),甚至为子女的献祭,这一切都证明约伯简直是好得令人难以置信。伯蕾娜认为,把序言和结语视为反讽手法的运用反较容易得多。作者默默地嘲讽顺服与祝福、悖逆与惩罚的标准答案。因此序言和结语与本书的主体并不相冲突,而作者提出不公平苦难的种种问题——约伯和朋友的言论、神的反应,甚至充满反讽的序言和结语——皆留于奥秘。
我得承认,这个诠释虽有创意,我却无法信服。首先,它抽离了书中的精华,剥取了书中的力量。要不是因为约伯真是个非常好的人,以及在各方面都特别得到祝福,否则他遭受不公平苦难的这个问题,便不会显得那么尖锐。至于为什么故事不在约伯忏悔后结束,却还往下发展,为什么到最后又有祝福倾倒在约伯身上,在章末我会讨论到。
伯蕾娜认为,书中各种「格式化的表达」就是反讽语的证据。然而格式化的表达除了表示反讽之外,也可以有其他的功能。这整本书可说都是一种格式化的风格,不管是以散文体写的序言或结语,或是以诗体写的讲词。全书以戏剧的形式呈现,格式化是技巧运用的一部分,可以增强张力,用最强烈的形式表现出来。
其实,容后会发现,序言和结语作字面意义解,最能加深书中的主旨。在我们归纳这些主题以前,先来看本书第三章。
第三章记录了约伯第一次的「诗词」(这个名词听起来太过正式雄伟,因为事实上那不过是一段哀叹;但是一直到四十一章结束,我都会用此名词指称一长段交替发言的言词),它有点像是过渡段落,也和本卷书中其他部分讲词一样,是以诗体写成。在这里,约伯并不是对他的朋友发出不平之语,也不是要求神的解释。第三章只是约伯的哀叹:像耶利米一样(耶二十14一18),他希望自己从未来到这世界,「愿我生的那日,和说怀了男胎的那夜,都灭没。愿那日变为黑暗,愿神不从上面寻找他,愿亮光不照于其上。」(三3-4)约伯的哀叹接著转为无法回答的许多「为何」,但仍是哀叹多于愤怒:「受患难的人,为何有光赐给他呢?心中愁苦的人,为何有生命赐给他呢?他们切望死,却不得死……。」(三20-21)「人的道路既然遮隐,神又把他四面围困,为何有光赐给他呢?」(三23)然后接著是一些令人吃惊的自白:「因我所恐惧的临到我身,我所惧怕的迎我而来。我不得安逸,不得平静,也不得安息,却有患难来到。」(三25一26)现在舞台上即将要上演约伯和三个朋友间的对话。在开始之前,我们先将本卷书影响至为深远的一些重点摘要出来。
(1)约伯记强调,苦难是属于至高神所管辖的广阔范围。约伯虽不知道,但读者明白,约伯的苦难完全起因于神和撒但间的交换条件。撒但本身知道自己的限制:它要得到允许才能使约伯受苦。它挑战神,说神在约伯身边「圈上篱笆」保护他。也惟有在神的允许之下,撒但才能殃及约伯的家人和生计,也必须另外得到特别允许,才能打击约伯的身体。
约伯知道,若没有神的批准,没有任何事会发生在他身上。他感觉到被降在「四面围困」(三23)中,但是他看得出是由神而来。他一直享受于篱笆的保护中,现在保护被撤去,他感到受围困。即使如此,他并不妄断是出于仇敌未经神允许之举。纪伯反问道:「难道我们从神手里得福,不也受祸么?」(二10)
简言之,约伯严拒任何二元论的说法,也不祈求朦混的安慰:这必不是出于神,而是出于撒但所为。当然,它是由撒但所为,但是在神的宇宙中,即使是撒但的工作,也不能跨越全能神所设定的界限。这是产生问题的地方,但也是应许盼望所在之处。
(2)强调约伯的好,更凸显的确有无辜受难的事实。这不仅表示不是所有苦难都和某种特别的罪有直接关系,也表示在这世界上有某些苦难并不直接和任何罪恶有关。无疑的,我们也可从其他经文出处找到关于堕落、罪恶的普遍性等,与苦难间的非直接关系。在申命记、箴言、罗马书中都可看到苦难与责罚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那么一成不变、截然分明的绝对牺准,但是它们都无法掩盖约伯记中所大力强调的苦难问题,因此并不抹杀本卷书中所思索的这种苦难……
我们也知道这一点。当一个父亲**了他自己的六岁女儿,还能想出什么这个女儿「该负责」的地方?当然,她的苦难出于罪恶的结果——别人犯的罪,这正是她之为无辜受害者的地方。而无疑的若从绝对标准来看,她并不是无辜的。任何所有六岁女孩都不可能是无辜的——她们遗传自父母的所有罪性。但是这个女孩犯了什么罪,可以称这****为恰当的责罚呢?从自然的层面来看,约伯所遭受的损失,是综合了人类的歹意(示巴人和迦勒底人)及自然的灾害(野火和狂风)。但是在它们背后的是撒但,而在撒但背后的是神。在有神论的宇宙中,如果神就是圣经中所描述的神,那么就不会有其他可能。当然,我们会希望有些背信毁约的公众和叛逆作乱的罪人,真该承受约伯所受的苦难。但是它们却发生在这个神认为「完全正直、敬畏神、远离恶事」的约伯身上。虽然圣经上坚称所有罪人(最终)都会受苦难,但是并没有坚持说,每一件苦难的例子都是罪恶的惩罚。无疑的,如果这不是个堕落的世界,就不会有苦难;但是正因为这是个堕落世界,就不能说没有无辜的苦难。
约伯记不容我们回避这一点:的确有无辜受难这回事。
(3)我们在此问题上的寻索程度,与我们自己的受苦程度有关。约伯虽说:「我所恐惧的临到我身,我所惧怕的迎我而来。」(三25)倒也不表示他没有真正相信神,所以活该受苦:这样说便在第三章便颠覆了整卷书的目的。这些话的目的只是显示约伯已经思想过这些事。约伯对神并不陌生,从他的观察和自己对神的认识思考之后,他不认为自己能免于可能有的灾难损失。他所恐惧的就是这种损失。约伯已在此范畴里有了心理预备,也可能是因为这种心理预备,使他在一开始的反应是那么的崇高。
然而即便你已彻底清楚思考过苦难神学,也预先解决你将如何反应的问题,但不管事前的演练多么值得赞美,这一切都无法完全让你预备好接受苦难本身的打击。就好像跳进冰冷的湖水一样:你可以整天都预先振作精神预备经历它,但是当你真正跳进去,所受的冲击,还是会让你一下子呼吸不过来。
(4)如果我们身处苦难之中而坦白发泄我们的绝望,表白我们失落盼望之感、徒劳无益之感、对生命本身的哀叹等,神并不会因此责怪我们。请者读第三章时不免都会想起神在后来责备那些糟糕的安慰者,而坚持约伯本身说的没错(四十二7)。
当然,我们也有可能在不幸与哀痛中说了不对的话、亵渎的话等等。约伯的妻子对约伯说的话就无法让人称许:「你弃掉神,死了罢!」(二9)在某些有待探讨的范围内,坦率表露自己的哀伤、绝望与疑问,远胜于压抑它们,甚或在公众面前伪装虔诚。神知道我们任何时候的想法。约伯记所预备的「解决之道」开敞了约伯的问题与神的回应。没有问题,就不会有回应。
(5)现在奥秘的主题来了。不管约伯遭达苦难之初或尾声,神都没有对约伯提起撒但的挑战和他自己的反应。的确,如果神如此行的话,苦难的整个目的都会被破坏。神的意图(读者知道)是要显示,人可以在无立即的报酬下爱神、敬畏神,以及追求公义。因此这种对神的追求是独立于物质的安舒之外的,可以无视于物质的享受。依撒但的理论,所有宗教上的兴趣,最后都根植于一己之私,或是更糟的,只为牟利,这些跃已证明是错误的。不过约伯本身并末被允许看到他受苦的这个层面。在他而言,他只知道自己面对著深不可测的奥秘。
(6)这正是要把约伯开始的哀叹和之后的问题置于正确架构之内的原因。约占绝不放弃对神的信心,也绝不听从妻子的劝告而咒诅神,完全是因为约伯知道神就在那里,慈爱又公义,所以他很难明白这样不公平的事。因此他和神争执,对神愤怒,挑战神现身眼前,给他答案;但他所有的挣扎都属于一个信徒的挣扎。这是约伯何以受神亲自称赞的原因,因为他说得对:至少他是在正确的架构中发言。而他那些可怜的朋友并非如此。在下一部分我们就要回到这点上,看看现今的我们可以学习到什么。
约伯的愤慨与朋友的安慰(伯四——三十一)
约伯的哀叹激起了他三个朋友不得不打破沉默。好戏开场——以利法、比勒达、琐法,每个人轮番上阵,要纠正约伯的神学观,引领他悔改。每人在讲完后,约伯回答,如此一再重复。但是到了第三回合时,比勒达才急急讲了短短一段话(二十五l-6);琐法根本没机会搭上这一轮。这时约伯真是很生气了,于是作了非常长的讲词(二十六一三十一),使他的对话者噤若寒蝉,但却未能使他们信服。
约伯和他的朋友对于环绕在约伯身边的苦难问题,深深代表了彼此根深蒂固以及不同的立场。我们可作简单的摘要如下:(1)约伯的朋友以谴责的心态,提出肤浅的回答。他们神学立场的核心可以用以利法的问题为代表:「请你追想,无辜的人,有谁灭亡?正直的人,在何处剪除,按我所见,耕罪孽,种毒害的人,都照样收割。」(四7-8)(2)约怕自办,并回以难题。他并没犯什么值得受此苦难的罪恶。读者都知道这是真实的:约伯受苦,只因神要向撒但显示他仆人的灵性正直,并非因为约伯该受惩罚。
但为能感受他们辩论之激烈,我们可以看看他们的几句诗词。以利法首先很技巧地强烈抨击约伯的哀叹。毕竟,约伯曾对许多其他受苦难的人提供过忠告与帮助。[但现在祸患临到你,你就昏迷;挨近你,你便惊惶。」(四5)此项控诉不仅是指约伯前后不一致,而且如下节经文所示,暗讽约伯犯了绝顶的虚伪之罪。「你的倚靠,不是在你敬畏神么?你的盼望,不是在你行事纯正么?」(四6)这问题本身原可当作是鼓励,是温和的恭维。但是接下来的经文(前已引述):「无辜的人,有谁灭亡?」显出这都是陷阱,使问题本身变成尖刻的讽刺。
以利法觉得光以理服人还不够。他宣称自己是从夜间得异象的。向他显现的灵问他说:「必死的人岂能比神公义么?人岂能比造他的主洁净么?」(四17)当然,这个问题的本身指出重要的事:当我们在困难的问题上寻求神,必须谨守谦卑。但是以利法的表达却更强烈。愚妄人和恶人都要被神毁灭,他至高至圣,要灭尽那些徒劳中盲目钻动的人。「至于我,」如果是我,受到像你约伯这样的苦难,「我必仰望神,把我的事情托付他。」(五8)我会知道他是能重建他子民的那一位;我会闭嘴,坦承我的罪,求他救助释放。「神所惩治的人是有福的,所以你不可轻看全能的管教。因为他打破,又缠里。他击伤,用手医治。你六次遭难,他必救你,就是七次,灾祸也无法害你。」(五17一19)换句话说,约伯,如果你坦承你的罪,祈求神的至善,你会发现自己又可恢复你从前的安乐了。「我们已经考察,本是如此。」以利法当而皇之地宣告:「你须要听,要知道是与自己有益。」(五27)
然而约伯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发掉。一开始,他讨厌朋友的缺乏同情心,以及他们那闪烁不定、故示谦虚的态度。「那将要灰心,离弃全能者,不敬畏神的人,他的朋友,当以慈爱待他。我的弟兄诡诈,好像溪水,又像溪水流乾的河道。」(六14-15)约伯能看透他朋友心中未现的恐惧:如果宇宙不如他们想的那般井然有序,那么他们自己便没有了安全感:「现在你们正是这样,看见惊吓的事便惧怕。」(六21)
约伯的请求既激动又堪怜:[现在请你们看看我,我决不当面说谎(亦即隐藏罪恶),请你们转意,不要不公,请再转意,我的事有理。」(六28一29)
约伯再次回顾他的苦难。他只希望在自己受试探违弃神话语以前就死去(六10)。最后他转向神祈求怜悯:「求你想念,我的生命不过是一口气,我的眼睛必不再见福乐。」(七7)但他也不愿说他所受的苦难是公平的:「我不禁止我口,我灵愁苦,要发出言语!我心苦恼,要吐露哀情。」(七11)他祈求神撒手让他死去;他的日子没有意义。实际上他是在问:「为什么和我过不去?为什么用这样的方法和任何一个人过不去?」(参七17-19)
约伯倒也并非自称完美无罪,他只是辩称他任何想得到的罪,都应该不足以成为全能者的箭靶子。「鉴察人的主啊,我若有罪,于你何妨?为何以我当你的箭靶子?使我厌弃自己的性命?」(七20)
这一切对比勒达来说太过分了。他无法像以利法那样动听地诡辩,也不会用夜晚异象来巩固自己意见的权威性。他只是大力覆述传统的答案。「这些话你要说到几时?」他问约伯,「口中的言语如狂风要到几时呢?神岂能偏离公平?」(八2一3)
这是问题的重心所在。约伯很确定自己不该受这么多苦难,险些要指责神不公平。但是,神必然是公平的,而且他的公义遍满全地。如果你受苦,当然是你该受;比勒达另一方面向约伯保证,「你若清洁正直,他必定为你起来,使你公义的居所兴旺。」(八6)任何再愚蠢的人都可以看出他的含义:神没有使约伯公义的居所兴旺,证明约伯并非清洁公义。而另外一个可能的选择。就是神不公平;而这是完全无法想像的。
比勒达的基本假定——神是公平的——这一点约伯并无异议。「我真知道是这样,」(九2)他也从未否认过:「但人在神面前怎能成为义呢?」在此句内容中,这个问题并不是问一个凡人怎可能在神面前纯洁公义;乃是在问,一个凡人怎样能在神面前辨明为义。约伯说,就把神的公平看作是已知情况下吧!但是我的问题是,这次我自己也是公正的,而我却正在不公平地受著苦。但是我如何向神证明?我如何在他面前辩明为义?「若愿意与他争辩,千中之一也不能回答。他心里有智慧,且大有能力。谁向神刚硬而得亨通呢?」(九3一4)约伯的问题不在于神离他太远,而是约伯辩不过——虽然他很确定自己是无辜受苦(读者知道他是对的)。约伯找了一些证明神伟大的证据后,下结语:「既是这样,我怎救回答他,怎敢选择言语与他辩论呢?我虽有义,也不回答他。只要向那审判我的恳求。」(九14一15)的确,所有神的力量都可能被移作他解,约伯辩称:「我若呼吁,他应允我,我仍不信他真听我的声音。他用暴风折断我,无故的加增我的损伤。我就是喘一口气,他都不容,倒使我满心苦恼。若论力量,他真有能力,若论审判,他说谁能将我传来呢?」(九16一19)从约伯的困境,固然可看出神的至高无上,但似也暗示了神的无情。神太崇高了,以至于约伯在试炼中的言论也受到拘束:「我虽有义,自己的口要定我为有罪。我虽完全,我口必显我为弯曲。」(九20)
约伯并非否定神的至高无上,完全不是这样。「世界交在恶人手中,」约伯论道,是神他自己「蒙蔽世界审判官的脸。若不是他,是谁呢?」(九24)约怕不以肤浅的神义论解说神是任自然律而行,也不说神是因不够强大有力,预知能力也不足,所以才无法带出好事。约伯认为,神就是那么至高无上,以致他能带出好事与坏事。而问题也在于此:如果我也相信神公平,我该怎么回答?「善恶无分,都是一样。所以我说,完全人和恶人,他都灭绝。」(九22)
因此约伯把一些尖酸的话回覆他的朋友。无论约伯多洁净,他的朋友总认为他不够洁净,这是他朋友们所持的立场。「我若用雪水洗身,用硷洁净我的手。你还要扔我在坑里,我的衣服都憎恶我。」(九30一31)
约伯再次由对朋友说话转而以他痛苦的心灵对神说话(十1)。「你手所造的,你又欺压,又藐视,却光照恶人的计谋。这事你以为美么?」(十3)约伯问。「你的日子,岂像人的日子。你的年岁,岂像人的年岁,就追问我的罪孽,寻察我的罪过么?其实,你知道我没有罪恶,并没有能救我脱离你手的。」(十5一7)约伯坚称事情的真相是:神赐他生命与慈爱,也照管保全他的心灵(十12),只是却立意要他经历此一悲剧士如果神早知他有此下场,为什么一开始让他生到世界来?「你为何使我出母胎呢?不如我当时气绝,无人得见我。」(十18)
琐法这时开讲。他以堂皇超越的词汇描述神。在他眼中,约伯的话语骇人听闻。怎么可以有人竟敢对神说,「我的道理纯全,我在你眼前洁净。」(十一4)约伯一直求神讲话,给他解释。「惟愿神说话,」琐法也同意,但是「愿他开口攻击你。」(十一5)神又圣洁又超越,约伯如此污秽罪恶。其所受的苦难其实远抵不上他的罪恶呢!神一定还忘了他的其他某些罪恶。难道约伯不承认这位难以测度的伟大神是不能欺哄玩弄的?「他本知道虚妄的人,人的罪孽,他虽不留意,还是无所不见。」(十一11)
约伯带著轻蔑回答说:「你们真是子民哪,你们死亡,智慧也就减没了。」(十二2)他看透他的朋友:「安逸的人心里藐视灾祸,这灾祸常常等待滑脚的人。」(十二5)「惟愿你们全然不作声,这就算为你们的智慧。」(十三5)如果他们还要继续喋喋不休说这些废话,还不如回到目前为止他们惟一所表现的智慧,就是首七天的智慧:他们应该闭上嘴。
约伯反复述说著几个重点。没有一点可以逃开神的;有许多证据都证明有些苦难与责罚无关,「人为妇人所生,日子短少,多有患难。」(十四1)约伯知道自己是无辜的,他相信经过公平的裁判,将会证明其清白(十三18)。
第二轮讲词开始,接著又第三轮,这里不够篇幅—一观察,也无法详述约伯如何回应那些「叫人愁烦的安慰者」(十六2,新译本),不过可以将之总结为以下几点:
(1)约伯朋友的神学观太严谨,没有任何变通。比如苦难,就是完全被他们当作责难的惩罚,并没有无辜者受苦的馀地。在他们的想法里,这种说词糟蹋了全能者的公义正直。
(2)虽然这些朋友急于为神辩护,论及神的美善,但是对约伯所说的话中,都带有故意纡尊降卑之意,使约伯开始对他们失去了耐性。在他们的话语中,看不出对约伯的同情、怜恤、诚挚的悲伤。他们为神的辩解则成了完全难以忍受的严苛。
(3)切不可将约伯的辩解混淆为罗素(BertrandRussell)的无神论、休谟(DavidHume)的挑战、屈皮特(DonCupitt)的神学双向说,或是诗人的违抗:「我是自己命运的主宰,我是自己灵魂的掌舵者!」约伯的讲词乃是一个认识神的人痛苦的心声,想更清楚认识神。虽然他从不怀疑神的存在,在内心深处信服神的公平,只是从他的经验来看,无法参透这些他所深信的信仰道理为何。
这便是为何约伯在困惑、自我辩明的当中,会冒出一些信心坚定的精采之语。他非常确定自己的案情,以致希望能找到人作他和神中间的仲裁(九33-35)。当然,这是神的宇宙,他无法找到这样的人,但是基督徒在读这些话时不免想到耶稣的中保角色。约伯并不是要叛逆变节:「他必杀我,我虽无指望,然而我在他面前还要辩明我所行的。这要成为我的拯救,因为不虔诚的人不得到他面前。」(十三15一16)他确定他最终必能得到辩明,所以他说:「然而他(神)知道我所行的路,他试炼我之后,我必如精金。」(二十三10)无论十九章25-27节这段困难的经文是如何被诠释(注2),但至少它们都肯定,约伯绝对相信最终神会为他辩明。
(4)约伯最后一段长的讲词(二十六1一三十一40)重复著许多已发展出来的主题,但是更强化悲苦的张力。现在约伯不仅只是暗示就足够,他乾脆公开地说神不公平,而且几乎是蛮横地辩护自己的正直:「神夺去我的理,全能者使我心中愁苦。我指著永生的神起誓,(我的生命尚在我里面,神所赐呼吸之气仍在我的鼻孔内)我的嘴绝不说非义之言,我的舌也不说诡诈之语。我断不以你们为是,我至死必不以自己为不正。
我持定我的义,必不放松,在世的日子我心必不责备我。」(二十七2一6)二十九至三十一章动人地叙述他在受苦之前,生活中的各种敬虔之举,真是值得我们再三细读。约伯诚实、大方、受管教;他救助贫穷,帮助瞎眼的,安慰哀恸的;他立定眼睛不「恋恋瞻望**」(三十一1);他招待无数陌生人;他绝不幸灾乐祸;他也不因财富而欢喜自豪、指望倚靠。他坦率地表示敬畏神(三十一23),同时完全确信自己正直,也完全排除他是因罪受罚的可能性。在他认为,坦承他未犯的罪,不过是满足了他的朋友,也或许能够减缓争议,但这么做本身是有罪的。他的正直无法允许他如此行。
(5)因此约伯不是只寻求纯知识性的答案,或纯神学性的辩论。他希望神自己对他作个别的辩明。他希望神显现、亲自赐告他所为。这出戏不是一个未知论的杰作,而是有关一个认识神、爱神、敬畏神的人,对自己正直的自信,使他渴望与神有亲身接触,求神不仅是提供「答案」,更是亲自辩明他苦难的来由。
(6)我们来看这重要的一点。「于是这三个人,因约伯自以为义,就不再回答他。」(三十二1)他们陷入一个僵局:朋友们坚持约伯犯罪以解释其苦难,而约伯则坚持自己无辜。但是,神在亲自向约伯揭示之后,对以利法说:「我的怒气向你,和你两个朋友发作。因为你们议论我,不如我的仆人约伯说的是。」(四十二7)的确,约伯也必须为朋友们献祭、祷告。
真精采。这三个令人愁烦的安慰者为神辩护,神却指责他们说得不对。约怕这么死命地为自己辩护,甚至偶尔还越界批评神不公平,神却强调他的仆人约伯说得对。当然,这并不表示约伯所说的话完全都没有错。如我们所见,神责备约伯「用无知的言语,使我的旨意暗味不明」(三十八2)。在本章最后,我会较详细地探究约伯在什么地方对了,而他三个朋友在什么地方错了。但是无论如何,解读神对约伯言论的辩明之后,的确是可以找到有无辜受苦的可能;而报应式公平的这种简单理论——按照犯罪比例作惩罚——并不适于解释某些困难的案例。
约伯和以利户(伯三十二--三十七)
约伯记中最有趣也最困难的,就属三十二至三十七章。它一开始便引起我们的预期心理。以利户是至此才被提及的人物,在整场辩论中一直维持平和场面,这是因为其他参与老年纪都比他大,依照习俗理当让年长者优先。现在他们都静默了,便轮到以利户发言。以利户的怒气已被这场辩论挑起,他自己宣称对两方都很生气。他气三个朋友,「因为他们想不出回答的话来,仍以约伯为有罪。」(三十二3)他气约伯,「因纪伯自以为义,不以神为义。」(三十二2)因此他开始了一段长的讲词。
以利户的讲词,其特出之处是在书末既未受神称赞,也未受责备。有些人认为他没什么新意,只不过重复三个安慰者的感想罢了(例如三十四11)。如果这样,他应该是要受到责备的。但有些人认为这几章经文是后人加上去的。
但是如果较同情以利户的,则会挑出他的贡献,以及这个年轻人怎样避开约伯和他朋友所落入的陷阱。在某些情况中,以利户之所以不太受同情,或许是因为他是个不折不扣骄傲自夸的年轻人。或许他天资聪颖,但仍然过于自以为是。虽然如此,他所表述的主题为神最后亲自释出的答案作了预备的工作。如果他没有受到赞美,那是因为相较于神自己所出之言,他的贡献显得黯然失色;如果他没有受批评,那是因为他没说什么大错特错的话。
我们可以如此摘要他的言论:
(1)以利户首先为向长者进言而作很长的道歉(三十二6-22)。促使他讲话的因素,正如他向约伯三位朋友所说的,是他深以为「你们中间无一人折服约伯,驳倒他的话。」(三十二12)这并不表示他认为约伯完全对,这是我们也看到的;而是以利户谨慎地使自己远离那些「令人愁烦的安慰者」的神学论点。
(2)当以利户转向约伯时,他首先责备约伯抨击神的公平性(三十三8及下)。约伯或许无辜(以利户会依序论及这一点),但是这并非能给他批评神不公的权利。约伯的确受到恶有恶报的简化教义所冲击。在约伯和三个朋友中间的主要不同,不是在于他们对报应的基本看法,而是在到底约伯有罪或无辜的观点。由于约伯深信自己无辜,甚至起了神自己有错的念头。以利户不接受这点:「我要回答你说,你这话无理。」(三十三12)
约伯不对的第一个原因是「因神比世人更大」(三十三12)。以利户的意思并非说伟大就可以有藉口作错事,而是说神可能。心中有某些约伯所不知的目的或观点。无论约伯多么坚持自己无辜,也要为言论设限度,避免陷神于不义。
(3)以利户向约伯所提第二件事是,神所说的话和说话的方式比约伯所知的更多。「你为何与他争论呢,因他的事都不对人解说。」(三十三13)以利户坚持事情的真相为「神说一次,两次,世人却不理会。」(三十三14)他以启示说话:用梦境和异象(三十三15-18),他也籍著痛苦说话(三十三19及下)。这是约伯和朋友间争论的进一步。苦难用作管教,与罪没什么关联。它的目的属于防范性的:可以阻止人一路滑跌至毁灭之境。
(4)在三十四章中,以利户一意为神的公义辩护,以致雄辩得有些过火。值得肯定的方面是,以利户决心要阻止约伯责难神不公。对苦难的适当反应应该是接纳:神是不可能做错的。约伯如果这样说话,不免「罪上又加悖逆。在我们中间拍手,用许多言语轻慢神。」(三十四37)
如果以利户有什么时倏同流于那三位令人愁烦的安慰者之虞,就是在这里了。以利户当然并未感同身受地进入约伯的苦难,或试图彻底探究苦难引起的悲痛,何以使得约伯用那么过度的言辞为自己的正直辩护。但是以利户为神的公义辩护是对的,他并且带出一项讨论,意指约伯最大的罪不在于他受苦难以前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而在于他在苦难当中所表现出的悖逆。不过即使如此,这也不能解释苦难发生的原因。然而它却使约伯有所准备,比较能留意,而听到神终于对他讲话。
在三十五章里,以利户明确否定约伯是无辜的,但是他不像以利法(二十二5-9),列出一串约伯的罪状,只是挑战约伯的基本假设。只消举此一例:约伯认为当人受**时向神呼求救助,神却不回答。事实上并非如此,以利户强调说,一个人根容易在「受欺压」时就哀求脱离「能者的辖制」(三十五9),但是却仍不祷告。他们想求解脱,但却不归向神,也不祈祷。他们呼求自由,但是没有人说:「造我的神在那里?」(三十五10)神不听虚妄的呼求(三十五13)当他对神的假设是神欠他答案,有不公平之嫌时,那么约伯凭什么认为神该回答他呢(三十五14-16)?
(5)以利户讲词的最后两章(三十六一三十七),有几个主题合在一起,而以利户也显得较有同情心了。这些段落的要旨是这样的:无论对于罪恶和苦难的问题怎么讨论,神的公义一定都是「已知条件」——「将公义归给造我的主」,是以利户的誓言(三十六3)。但神并不带恶意,他的确卷顾他的子民。因此对于我们无法测度的苦难当有的反应,是信心和坚忍不屈;避免有的反应是怨毒,因为「那心中不敬虔的人,积蓄怒气。」(三十六13)约伯在这里所身处的危险是:「你要谨慎,不可看重罪孽,因你选择罪孽,过于选择苦难。」(三十六21)也就是说,约伯不可转向罪孽以作为减缓他苦难的方法。要有耐心,以利户说:「神藉著困苦,救拔困苦人,趁他们受欺压,开通他们的耳朵。神也必引你出离患难,进入宽阔不狭窄之地。摆在你席上的,必满有肥甘。」(三十六15一16)要有耐心;作个受管教的圣徒比作个任意放纵的罪人好。
约伯和神(伯三十八1-四十二6)
终于,神自己说话了,从旋风中回答约伯:「谁用无知的言语,使我的旨意暗味不明?你要如勇士束腰。我问你,你可以指示我。」(三十八2一3)接著一个问题又一个问题,每一问题都为要提醒约伯所不能做的各种事,却是惟有神能做的。「我立大地根基的时候,你在那里呢?你若有聪明只管说罢!」(三十八4)、「你自生以来,曾命定晨光,使清晨的日光知道本位?」(三十八12)、「你曾进入雪库,或见过雹仓么?这雪雹乃是我为降灾,并打仗和争战的日子所预备的。」(三十八22一23)、「你能系住昂星的结么?能解开参星的带么?你能按时领出十二官么?能引导北斗和随他的众星么?」(三十八31一32)、「母狮子在洞中跃伏,少壮狮子在隐密处埋伏,你能为他们抓取食物,使他们饱足么?乌鸦之雏,因无食物飞来飞去,哀告神;那时,谁为他预备食物呢?(三十八39一41)接著,神继续描述动物的特性来诘问约伯,如野山羊、野驴、野牛、鸵鸟、马、鹰雀、大庸等。「强辩的,岂可与全能者争论么?与神辩驳的,可以回答这些罢!」(四十2)
如我们所见,约伯原本期望与全能者相见。他曾誓言要求全能者显现,并写下控诉状(三十一35)。但是神的辩解并不太像约伯心里所想的那样。约伯首先停了一下,回答说:「我是卑贱的。我用甚么回答你呢?只好用手鸠口。我说了一次,再不回答,说了两次,就不再说。」(四十4一5)
但是神还没说完:「你要如勇士束腰;我问你,你可以指示我。」(四十7)然后就是最炙手的问题了:「你岂可废弃我所拟定的?岂可定我有罪,好显自己为义么?你有神那样的膀臂么?你能像他发雷声么?你要以荣耀庄严为妆饰,以尊荣威严为衣服;要发出你满溢的怒气,见一切骄傲的人,使他降卑。见一切骄傲的人,将他制服;把恶人践踏在本处;将他们一同隐藏在尘土中,把他们的脸蒙蔽在隐密处;我就认你右手能以救自己。」(四十8-14)很重要的,我们看出神在这里并不指控约伯犯了什么罪而导致苦难,他也不回应约伯在受苦中间的「为什么」,也不责难约伯的自辩正直。神所以责备约伯,并非因为约伯自以为正直,而是因为约伯想责难神来为自己辩护。换句话说,神在这里,并没有针对罪恶与苦难的问题来「回答」约伯,但是他明白地表示,在神的宇宙中,什么回答是不被接受的。
第四十章其馀部分和四十一章全部,可以看到神提出更多的反问。约伯能抓住河马(四十15及下)和鳄鱼(四十一1及下),使它们服从吗?这两种动物有时个别地代表叛逆神的原始宇宙力量。于是这项争论变成,如果约伯控诉神不公平,他自己一定要站在一个更公平的位贵;而如果他无法让这些动物服从他的话,更别提这些动物身上所代表的一种宇宙力量了。他既不能享有此种位置,却怀疑神的公平性,因此就展现出他是过度骄傲了。
我必须全文引述约伯的反应(四十二2一6),并加上两三句注解。「我知道你万事都能作,」约伯对神说:「你的旨意不能拦阻。谁用无知的言语,使你的旨意隐藏呢?(三十八2)我所说的,是我不明白的。这些事太奇妙,是我不知道的。求你听我,我要说话;我问你,求你指示我。(三十八3;四十7)我从前风闻有你,现在亲眼看见你(亦即约伯现在比以前更楚地明白神)。因此我厌恶自己,在尘土和炉灰中懊悔。」我们如何看待神和约伯之间的交谈呢?对此许多作者提出各种令人怀疑的解释。因为神指出许多自然现象,有一作者即认为神的诗词的主要目的是告诉约伯,世界之美可以作为他的苦难镇痛剂,一种美感的阿斯匹灵。当人沐浴在世界的美景中,他的问题就显得微不足道,「因为在宇宙的和谐中,苦难消融在大而宽广的设计中。」(注3)然而对于一个强烈受苦的人来说,世界的美景往往更容易因为对照鲜明而更增加痛苦。或许更糟的,它不但无法化解痛苦,反而会因为泛神论式的万物归回论调,而把受苦者「化解」了。这样当然是大大误解了神的反应。神从不曾轻看约怕受苦的这项事实。
其他,例如箫伯纳(GeorgeBernardShaw)则是嘲弄神的回答。约伯想知道为什么受苦,而神至多只是夸耀其所创造的雪花和鳄鱼。另外一位现代作家韦塞(ElieWiesel),在纳粹屠杀犹太人之后,有感而发地认为,约伯应该进一步追问神才对;无疑地,虽然约伯应该为他的态度忏悔,但是他仍然应该继续催促神给答案:为什么义人要受苦?
这些方式都对约伯记误解很大。它们有共同点:假设在神的宇宙中发生的每件事,神都必须向我们解释。它们假设神欠我们解释,我们想立刻知道的每一件事,神不可能有什么好理由不告诉我们。它们假设全能神应该有兴趣提供解释,甚于受人崇拜、信靠。
神对约伯回应的目的有两点。第一点我们已提过;约伯使神的「旨意暗味不明」,因为他为了坚持自义而不惜责难神,而约伯是没有立场这么做的。「神的讲词让约伯知道,他所处的低位,并不合适让他去判断,宇宙秩序是否偏离到可称之为『要有黑暗』的地步。」(诠4)第二点不是很明显:如果约伯有那么多事都不明白,他凭什么那么固执、那么任性地要求明白自己的苦难呢?有些事你无法明白。因为你不是神。
约伯回答得很恰当。他没有说:「啊,我终于明白了!」而是说:「我悔改」。他不是为所谓引起此番苦难的罪行悔改,而是为责难神不公的傲慢态度而悔改;他为一心只求答案,好像神欠他似的态度而悔改;他为没有更深认识神而悔改:「我从前风闻有你,现在亲眼看见你。因此我……懊悔。」(四十二5一6)
对于那些不认识神、坚持自己可以成为神的人来说,这个结果让人很不满意。那些认识神的人届时会体认到,认识神、相信神,远胜于逾越神的权利。
约伯教会我们,至少在这个世界里,苦难总是有些奥秘之处。他也教会我们要运用信心——不是盲目地、不加思索地任由现状发展,而是对那位满有恩典、把自己效示给我们的神充满信心。
约伯的圆满结局(伯四十二7——16)
这段经文可以分成两都分,第一部分我们已稍加观察过,它叙述神因约伯三个朋友讲得不如约伯正确而发怒(四十二7-8)。他们被要求向神献播祭,而那被他们轻视与欺负的约伯必须为他们祷告,因为神悦纳约伯为他们的代祷(意思是不悦纳他们三人自己的祷告!)。
第二部分(10-17节)在约伯为朋友祷告之后,耶和华使他再度荣华昌盛。约伯的亲友旧识聚集他身边,带来礼物,理当是帮助他一切重新开始。他又生养了一大家子,七子三女,而且牲畜加倍。没有一个女孩比他女儿更美,而且像她们的兄弟一样,从约伯得到产业——进一步证明约伯对受传统社会欺压、排挤的人,具有怎样怜恤与智慧的情怀(参三十一)。约伯年高寿足。一直见到儿孙第四代。最后他是「年纪老迈,日子满足而死。」这是神所拣选,最受喜爱的几个仆人所特有的墓志铭:例如,亚伯拉罕(创二十五8)、以撒(创三十五29)、大卫(代上二十九朋),以及祭司耶何耶大(代下二十四15)。
如果有些评论者不喜欢神在旋风中对约伯的回答,可能会对这个「圆满结局」更不满。他们辩称,这个故事应该结束于约伯的悔改才对。约伯有没有被恢复重建,那是不相干的事;毕竟对许多人的经验来说,这个结局并不属实,他们的苦难至终未得减缓。这个故事的结局使得报应论的教条看起来似乎是对的。所以这个结论,说得好一点,是反高潮的铺陈;说得不好,是自相矛盾。
我认为这是很肤浅的解读。或许以下的思考可以帮助解开此一结论的目的。
(1)我们必须小心已自己的偏见。许多人不满意此一结局的原因,是因为在现代文学世界中,普遍崇奉道德问题的暖味性,而道德确定性的表现,几乎普遍受轻视。现代人的心区喜好是非混淆的小说或戏剧。其中每个决定都混杂著对与错、真与假,而英雄与反英雄的角色也互相颠倒。
为什么迷恋这种暖味不清呢?因为它会被视为较成熟的表现。一清二楚的答案写出来会被当作不成熟。我们时代中的多元论乐于道德暖昧——但是要不付代价。热衷现代的道德暖味是极其自我中心的,要求神给自由,完全凭己意而行。但是当苦难开始时,焦点置于自己世界、自己利益的人,很讽刺地,又要神提供他清楚明白的答案。
(2)在经历这场折磨人的苦难当中,约伯说明了他服事神出自一颗洁净的心。的确,他曾说了些愚蠢的话而受责备,但是他从不乾脆咒诅神,背弃神。即使他要求神显现给答案,也不过是一个信徒寻求了解神作为而发出的呼求。即使他坐在炉灰中,也是对神满有信心,表现无比的信任,完全没有什么隐藏的动机。
以这层意义而言,神已胜过魔鬼的挑战。或许约伯说过一些话,使神的旨意晦暗,但是他并未失去自己的正直,或背弃神。那么,神与约伯完全和好,有什么可惊奇的呢?而如果神赢了魔鬼的挑战,还有什么理由要让约伯继续受苦呢?
(3)无论结局多么快乐圆满,无一事可以移除苦难本身。约伯所面临过的损失会永远留在心上。圆满的结局固然胜于不幸的结局,但是却不能把他所忍受过的苦难转化成比较不痛苦的苦难。纳粹屠杀的生还者,并不因为最后能安居于洛杉矶,过去所受的苦就因此略为减少。
(4)约伯记无意一味地称颂奥秘。所有的圣经作者都强调,敬畏神的终必能得丰盛的生命。如果不是这样,敬畏神不过是愚蠢和自虐罢了。本卷书倒也不是否认所有报应的形式,它乃是否定用简化、或计算精确、即时接用的报应教条。它绝对反对公式化的好人必发达,坏人必毁灭的说法。苦难还存有其他原因;报应(或祝福,或毁灭)也可能被长期延后;而认识神本身就是赏赐。
约伯仍然没有所有的答案;他对神与撒但问的挑战仍然一无所知。他只须单纯相信,有比他一己之快乐更重要得多的大事。而他也不会再晤指神不公平,反而更认识神,并且再次享受神丰盛的恩赐。
(5)约伯到最后所享受的祝福,并不是靠他在苦难中的信心而赚取的报酬。在结语中只是将祝福描述为神的免费礼物。神并不多变或坏心眼,他有时为着诸般原因收回他赐予的好处,但是他的爱是恒久系长的。
在这个意义上,在旧约中的这段结语等同于新约中对新天新地的盼望。神是公义的,而且人会亲眼看到他的公义。这么说并不是将善恶必报的报应论暗渡陈仓。而是以另一形式回到本书第八章的结论。
(6)虽然我几次提到神接受撒但的挑战,赢了撤但的挑战,我这么说,是要捕捉第一章描绘的情景,但是这种说法有危险:听起来好像神是多变的,竟然玩弄他的生灵好赢一场赌局。
显然这并不对。这场挑战并非游戏,而在神心目中,它的结果也并不模糊暧昧。书里并没有告诉我们神为什么要这么做。但神对约伯的回答肃穆、庄严,不仅显出其奥秘,也显出神的答案严肃深刻,一点也不古怪轻浮。
虽然如此,与撒但间的赛局在某些方面和一些其他圣经主题是很一致的。神关怀人类的救赎乃是神和撒但间一个更大的宇宙性之争,而且这场争战很激烈,但结果却是确定的。这个方法把拯救与审判的人类层面,置于一个比我们想像中还要大得多的架构中。
(7)现在我们也许更适于去精确了解,为什么神说约伯的三个朋友「议论我不如我的仆人约伯说的是」。的确,约伯因为使神的旨意晦暗而受责:竟用傲慢的态度要求神解释他的行为。但是约伯一直真诚地探求真理,不容肤浅的答案令他分心;他既不会否定神的至高无上,也不会(至少在他大多数言论中)否定神的公义。尤其是,就神与撒但间的赛局而言,约伯是漂亮地高空飞过——他从没有背弃神。
三个朋友则形成了强烈对比。虽然他们试图护卫神,但是他们简略化的神学为约伯提供的只是诱惑:承认未犯的罪,为的是取回原有的丰盛产业。如果约伯屈服了,就表示约伯重产业甚于他的正直,或甚于看重神;神也会因而输了这场赛局。
这三个朋友的意见如果被约伯采纳,就真会引约伯离开神;而约怕就会沦落为另一个只为个人利益寻求神的人。
到头来,这是一场我们对神认识多少的最终测试。当我们面对严苛无比的困境时,或许我们会不断提出难题诘问,但是我们能坚定地不容自己离开神吗?或许从另一角度看也不错。那位让约伯经历椎心之痛的神,也是那位曾对子民说过这句话的神:「必不叫你们受试探过于所能受的;在受试探的时候,总要给你们开一条出路,叫你们能忍受得住。」(林前十13)神不把约伯所受那么大的苦托付给我,因我承受不起。但是我们也必不可认为,在神心理曾有任何怀疑,能否胜得了这场约伯的赛局。
当我们受苦时,有其奥秘之处,但是其中有我们的信心吗?
问题讨论
1.归纳从约伯记中可学到的主要功课。
2.神是否会说你对他的一心追求,心中并没有立即获得个人利益的企图?
3.你是否曾像约伯那样对神说话?为什么?
4.以利户对约伯记中的辩论有何贡献?
5.从神的讲词中可以学到什么功课?
6.为什么约伯到最后又得兴盛?它对今日的基督徒有何意义?
7.你如何能增添对神的认识与信心,好使你在临到苦难或试炼时,可以应付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