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颂恩
从小到大,我从来不记得生过什么大病。住院是从来没有过的,有的只是偶而的发烧或吃坏肚子。到了美国后迷上中国功夫,在七、八年中不断的锻炼自己,又爱玩各式运动,上高中和大学时在搬家公司做搬家工,专门搬钢琴,这一切都使我的身体一直非常强壮,从不觉得自己的身体会有什么问题。可是后来症状一件一件的显出来,由隐至显,由小至大,我也一直以自己年纪轻身体又好,目前不必担心而忽视种种症状。到最后才发现退路全被自己封绝,要回头已经太晚了。
首先是发现自己半夜去洗手间的次数增加,从偶而一次到固定一两次。每次尿量虽多,尿的颜色却总是淡如清水,我还天真的以为尿多又清是好现象。尿后四围的泡沫越来越多,成为“蛋白尿”,我开头还不晓得这是肾脏功能不好的一个重要症状,但是后来别人看到警告我了,我还是不去正视它。
后来有一阵子用脑多时常觉得后脑在痛,但过一阵子后脑又不痛了,似乎是正常了,我也不再去注意它。其实头痛是血压高时其中的一个现象;人的身体是一个极其复杂又奇妙的机器,当一个器官有了问题就会左亮一个红灯,右亮一个红灯的警告它的主人。如果问题一直置之不理,身体其他的部门会有“互偿”的作用,尽力分担有问题器官的工作,使受损的器官有机会被修复而不致马上衰残,有时会使某种症状好像慢慢减轻了,其实却不然。而无知的我那时却有“不理它,过一段日子不是自己好了吗?”的心态,直到功能耗尽,发现已经太晚了…。
在各种症状还没出现之前,我的母亲发现她得了末期肺癌!她虽然不抽烟,但是没来美国前在台湾从事新闻采访工作,必须常在抽烟的场合应酬,来美后又有一段时间每晚在烟雾弥漫的报社工作,以至她曾说过她对有烟味在身旁完全没有感觉。后来她开始一直咳嗽、背痛,越来越厉害。她先前去看医生时被当作伤风感冒来处理,她也以为只是身体因劳累而虚弱,以后越来越糟,背部碰到那里都痛的不得了,等到发现时已是末期…。她听了朋友的建议,马上和继父飞到希腊的雅典去作一种癌症治疗,却在治疗期间因心脏衰竭而过世。去机场送行时看她还好好的,飞回来的却是一具冰冻的棺材…。
她的过世对我是个不小的打击。一年左右后,继父的房地产生意因运转不灵而倒闭,住的房子被银行查封,他突然离开了美国,我那时住在楼下独立出入的地下室,也急忙搬出去,开始过独立的生活。
有一位内科庄医师,知道我母亲癌症去世而认识我,又知道我有高血压。他太太告诉我他愿意免费替我看病直到大学毕业!我对他的善心非常的感激,但一方面觉得自己没什么问题,又脸皮嫩不愿意白白看病,所以一直没有去。他却经常请我的同学转告我要继续吃降血压的药,也要定期去看他。我总是好啦、会啦的应付我的同学。对那时的我而言,高血压、糖尿病、心脏病,都是一种年纪大的人常常会得的病。有的人得一种,有的人得数种。得了的人好像也是活得好好的,只是要注意饮食和多运动罢了。这些慢性病的可怕性对我远远不及癌症或急性病可怕,所以降血压药吃完也停了。我那时觉得每天不断的吃药、每个月又要拿药,对自由自在的我实在是个累赘。
在饮食方面我从来都不节制,尤其是从高中时在外面住开始,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举例来说,我常在做完搬家工后回家做我最爱吃的“番茄炒蛋”犒赏自己。通常一次放六个蛋、四个番茄,一餐吃完。看得房东先生直摇头。
在我还没有从继父家搬出地下室前,很偶然的我在一个美国的大运输公司找到了一份固定的半职工作,做搬货的工人。一礼拜五天从凌晨四点搬到早上八、九点,工资蛮高,工作也非常辛苦。这个工作不但有非常好的医疗、保险福利制度,而且因为不容易找到人作这个凌晨的时段,为了吸引半工半读的大学生加入,它给愿意作的大学生每学期最高两千美金的学费补助。那时我正从原先读的私立大学转到市立大学读书(母亲因为后来改行从事房地产业,希望我能做建筑师帮她,所以我去读了一间建筑系不错的私立大学学建筑,她过世以后我无法负担私立大学的学费,加上建筑系又辛苦,所以我顺理成章的转到市立大学读我喜欢的电脑系)。算一算,这一份工作不但可以给我一部分生活费,还可以供我免费上大学。於是凌晨打工,白天上大学成了我那时的生活方式。
渐渐的,我发现我越来越爱睡,一回到家只要没事就不停的睡,而且一睡起来连闹钟都没有用。虽然工作上我听话、卖力,而且工作效率是那一区的第一名,但好几次都因起不了床而迟到,甚至被公司一次、两次的警告、记过。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每天上好了闹钟,到时却常常睡过头。我为我的“贪睡”懊恼不已,天天睡前都紧张兮兮的把闹钟一检察再检查。我并不知道那时的贪睡也是肾脏不好的结果。
我那时的健康是在一个可怕的恶性循环中变得越来越糟:血压越高肾脏越受损,而肾脏受损又使得血压变得更高!慢慢的,从嘴中开始有一股极难闻的味道从胃中上来,像尿味一样,甚至到后来最严重时会咳出一些黑红色的“尿痰。”这个问题在工作上都曾对我和他人造成困扰。这时我知道自己有病,可是还不知道它的严重性、可怕性。我一直拖,就是不去看医生,里面好像有一种“鸵鸟心态”让我不愿去面对自己的病情。
那时在公司我已不再搬箱子了,因为工作效率高被晋升为半职的小主管。一开始是训练新来的工人,然后转到工业工程部门做资料调查的工作。我记得有一天当我在看一大堆数据的时候,突然发现所有纸上的直线变成了曲线!大惊之下我举头四望,更发现在我眼前不管是我用的尺、墙壁、或是天花板,只要是有直线的地方全变成了弯弯曲曲的曲线!这件事吓的我不得不当天就去看眼科。眼科医师一检查马上请我去看内科,因为他发现我的视觉受损是因为我的血压太高,**到视神经。当我再回到久别的庄医师那里作检查,这时我的血压已经是260/160,比正常人的120/80高出太多。到了这一个地步,庄医师一连串的警戒我要马上开始吃降压药、不能吃盐、只能吃稀饭等类的食物…等等。他的话使我非常的迷惘,怎么可能要我光吃稀饭过活?这时我才开始了解我的问题不轻,可是我还是不知道有多严重!
庄医师并要我去肾科的一位蔡医师那里作肾脏检查,於是我在蔡医师那里验血、验尿、并做一种化验二十四小时存尿的肾功能检查。报告回来时,他告诉我我的肾功能只剩下百分之七,马上就要开始Dialysis,那时我还不知道什么是Dialysis,於是他用广东话说“洗肾。”当我一听懂他的意思时楞住了!他又说:“要不是你的年纪轻、身体好,血压这么高早死了!”那时我并不明白什么是洗肾(“洗肾”是俗称,正确的说法是“血液透析”),只是凭字面就让人觉得那是一种很痛苦的治疗。我小心翼翼的问他要洗多久,他竟然回答“洗一辈子,除非你得到KidneyTransplant(肾脏移植)”!我的脑子当时非常的乱,无法相信我这几年来忽视了血压高的代价竟是要一辈子洗肾!他看见我半天不作声,马上很郑重的告诉我只要一觉得忧郁要马上来看他,他会给我吃抗忧郁症的药!他又要我立刻安排作一个预备洗肾的手术;把左手腕的一条静脉接通大动脉,使静脉在几周内扩大,可以由此“透析”,把血液里肾脏无法排除的废料除去。这手术是我生平第一次进手术房,手术过后短短的几个礼拜之内,左手一条细小的静脉膨胀了好几倍。这时候蔡医师告诉我,任何时候只要觉得身体受不了了就去医院急诊,开始洗肾。
洗肾
这时我工作刚晋升为全职,在电脑部门做事。走路越来越辛苦,两腿里面好像灌了铅一般,走到每一处都只想找椅子座下来。吃东西最可怜,不管是吃什么,只要一想到食物中的毒素肾脏排不出来就好像在吃毒药一样,不吃受不了,吃了又怕。这样的日子过没多久,记得有一天在家中又拉肚子又乾呕,胃中不停的有黑红色的东西呕出来,实在受不了了,只有下了决心提起小包包,开车去医院看急诊,从此与洗肾结下不解之缘。
当我第一次洗肾完毕,第一个感觉是两脚轻飘飘的好像在云中,其中的沉重感完全消失了!慢慢的,身体的健康逐渐恢复,我也知道我的身体再也离不开洗肾了。我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后终於找到一个离家不远的洗肾中心。从此以后,一个礼拜三次,每次三个半小时的洗肾成为我生活中的一部分,风雨无阻,生病放假都一样要报到。
洗肾虽然把身体里大部分的毒素排除了,可是也有它的弱点,饮食上有许多的禁忌,尤其是要严格控制水份的摄取,这让一直爱喝水的我头痛不已。当我一开始洗肾后原先还会排尿的肾马上停止了工作。因为无法排尿,所以水一喝多了身体就肿胀起来,非常难受,要一直等到洗肾时才能把水抽掉。加上我的胃口好,常常受不了食物的诱惑而吃过量或吃不该吃的东西。诸如此类的问题使我洗完肾后不时会觉得虚脱,回家时好像喝醉酒一样的头昏眼花。也使我深深的感叹人类高智慧、高科技所制造的昂贵肾脏代替品和一个天然的肾有极大的差别!
在洗肾后四个月,我就选择再进手术房,在腹腔插了一根管子,一半留在腹腔里,另一半露在体外,把洗肾的方式从“血液透析”(HemoDialysis)改成“腹膜透析”(PeritonialDialysis)。我所以选择腹膜透析,一个原因是因为我觉得不断的去洗肾中心,在心理上老是感觉自己是个病人,我希望自己能更像正常人一般,不必每隔一天就要去洗肾(我那时是每个礼拜一、三、五晚上七点到十点半洗肾),在生活方式上能更自由。另一个原因是想省掉每个礼拜晚上花在洗肾上的十几个小时,让我除了白天上班以外,可以在晚上下班后继续读大学。
腹膜透析是每天晚上睡觉时在家里自己进行,睡觉前消毒、开动洗肾机器,接好腹腔上的管子。早上起来时关机、消毒后结束。所有需要的透析、消毒材料都由货车每个月送到家里,不需要到洗肾中心去。
这时我可用的时间加多了,公司因为支持我继续读书,让我从白天上班改到下午两点到十一点上班,所以我白天也开始上学了,但是几个月后发现这种洗肾方式并不适合我。第一是家里照规定随时要保存一个半月的材料以备万一,随时都有差不多五十多个箱子堆在房间里,又占地方搬进搬出又累。第二是我每天上课上班必须要早出晚归,有时睡觉的时间不到七、八个小时,而用腹膜透析洗肾通常要到十小时左右才能完全发挥功效。我长期缩短时间,又因缩短时间不得不用有最强透析功能的溶液,结果透析时不但把体内的废料吸除,连一大部分的营养也被吸走了,几个月后镜子里的我身体瘦的连自己都不敢相信。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最要命的,就是因为时间老是不够用,自己又懒,所以洗肾前后必须做的消毒工作常常偷工减料、马虎了事。结果管子和皮肤接触的地方渐渐被细菌感染,使我不但得了两次痛到满地打滚的腹膜炎,而且伤口一直不好,越烂越大,又痛又臭。到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只有开刀把管子取出来,又乖乖的回到洗肾中心继续血液透析方式的洗肾。我前后换了两种洗肾方式,一共洗了六年(一九九二年七月到一九九八年八月)。
洗肾时的心态
当我自己成为病人中的一员,天天与医院、药物打交道时,我才接触到另一个世界,充满了哀号和无奈。当无数人在阳光明媚的世界中生活、为更好的明天奋斗时,在医院里面同时也有无数人在痛苦中呻吟,甚至在死亡线上挣扎。有一次我在洗肾中因为血压越降越低而眼前慢慢的变黑,在快要休克前被医护人员救回来。因常常看到与经历这些肉体与精神上的痛苦,使我渐渐开始思考人生活的目的与生命本身的价值。
在那时的日常生活上,不管我有多快乐,当我一想到身体里的一个重要器官“永远”无法复原,那“暂时”的快乐就马上色了。看见别人能够大口大口的喝水,这个对大多数人多么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让我多么的羡慕、自卑!甚至连看到别人上洗手间都会让我难过,因为自己已经无尿可排了。从外表来看,如果我不说,别人常常看不出来我有这么严重的病,我也乐意隐藏不说。所以当我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我忍耐和压抑,把所有的痛苦与眼泪摆在心里。
那时我突然心血来潮,又凑又借加上分期付款,买了一台青年人爱骑的摩托车。好笑的是我买的那天连如何换档都还没搞清楚,只骑了几条街就停了,要向车行的人求救,当场教我如何换档后才能骑回家。买车的心态如今说穿了,只是要有一样可以向朋友们炫耀的东西来弥补我自己所没有的。但是一但朋友都知道我拥有它、新鲜感也过去了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无比的空虚和到处要为它操心的烦恼。在到处都是汽车的美国骑摩托车是非常危险的,我好面子又没什么技术,在高速公路上却偶而会碰到有跑车主动找我挑战。记得有一次上晚班的我下班后又碰上这么一台车,我的不服输使我黑夜中在一条曾有“纽约最危险的高速公路”之称的InterboroExpressway上狂飙。在惊险过后回到家时疲乏不堪,庆幸自己没出事。我发现为了想得到别人的羡慕及满足自己的骄傲,花了不少代价买来的车,所给我的快乐是那么的短暂,还几乎赔上我已经够可怜的生命!这台车真是不折不扣成为我舍不得放弃的累赘。我买车时也是我用腹膜透析洗肾的时期,是我肚子和管子中间的肌肉不停的发炎、流浓的时候。现在想起来,当我骑在车上时,别人在外面看到的或许是我在风驰电掣中享受,但是我自己知道我是在心灵的空虚与流浓不止的痛苦中骑它。
几个月后,上了两把锁的车子在一个大风雨的夜晚从院子里消失了。第二天早上发现后,一方面非常痛心金钱上的损失:我的分期付款还要五年才能付完(车行买车前告诉我保全险是一千六百美金一年,等我车子买下来后,下个月保单寄来保费却一下调整到快五千美金一年!我不愿也无法付这么多钱,所以取消了全险,结果车子丢了什么赔偿也没有)。但另一方面我又好像松了一口气!因为觉得买了这个车以后好多麻烦,像娶了一位美貌又极难伺候的太太。整天提心吊胆,担心它被偷、被抢、被破坏,那里都不敢停。不骑它觉得可惜,因为是花了那么多钱买的,又是那么的拉风、好看,然而骑了它不但要担心下雨、下雪、天冷、天热,还会怕出事、出丑,远不如开我的破车舒服和安全。加上贷款、保险、保养…等等,现在想起来,我不但不是它的主人,反而成为它的奴隶了。车子丢了,除了每月付贷款有些心痛之外,其它什么都不用管了。
难怪我曾读到一段话说人生有三苦:想要却没有的苦,追求过程中的苦,最后是得到后拥有的苦!买这车子一开头以为会给我许多的快乐,后来才发现并不能满足我,反而造成更多拥有的痛苦。
整体上来说,从洗肾后我渐渐的发现任何物质上的东西都不能满足我了,或者说,任何“暂时”的东西都不能满足我。有什么可以取代我失去了的健康呢?有时想,就算我得到了一个新肾,以现在的医学来说,一个移植过来的肾如果能用到十五年就是非常好了,二十年以上的更是不多。到时我是不是又要再经历一次新肾慢慢坏去,健康不断下降的悲剧重演?直到又不得已的需要再次洗肾、再次排队等下一个肾的痛苦循环…?而我才二十多岁呢!一但我想到这里,我眼前的一生好像已经与受苦画下等号了!以前所有的追求和向往马上变得毫无意义!
我想一个人活著的快乐程度和他对未来的盼望有直接的关系,这个病让我觉得我是一个在健康上被判了死刑的人:只有今天,没有未来。虽然我从来不是一个钻牛角尖的人,但在洗肾这件事上我却跳不出来。我一方面变得悲观,另一方面却开始认真思考许多以前懒得想,或不愿想的事。我发现自己对所谓的“好”,所谓的“坏”,开始有不同的看法,不再是人云亦云。当我看到许多人把赚钱当作人生的目标、快乐的泉源时,它不再吸引我。对这时的我,不但赚钱不再有吸引力,连身体的健康都不是第一要紧的了!因为它们实际上都是暂时的,有一天一定会失去的!到底有什么是有永远的意义、永远的价值呢?肾脏病替我开了路,使我不再把目光放在前面几个月,几年,甚或几十年的打算中,而是极度的渴望越过它们,向前看到永恒!中世纪的神学家奥古司丁说过,神造人时在人心中放置了一个“真空”,不论拥有多少永远无法填满,只有无限大的神自己可以充满它!如今我渴望得到真实的“永恒”;可是若不认识神,哪里有永恒呢?
苦难
“人的尽头,就是神的开头”
“在欢乐中,神在耳边轻声细语。在平淡中,神在耳边说话。但在苦难中,神在耳边竭声嘶吼!”…英国C.S.Lewis
我从小在基督教家庭长大,十几岁已读过圣经一遍(虽然大多数是在打磕睡中读的)。从小家里经历了一些神奇妙的看顾,让我觉得有神,但我对神的认识只是停留在脑海里,从来没有直接“感受”到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做能感受到他。在来美国与母亲住前(父母那时已离异),在台湾的父亲可能怕我和姊姊离开他到美国后会变坏,问我们要不要在走之前受洗,我和姊姊都答应了。虽然不是我自己提出来的,但我那时也的确愿意受洗,在众人面前承认我是一个基督徒(或许也功利的希望受了洗后在到美国能得到神的保守)。所以在一九八四年,我十四岁左右在台湾受了洗。
但到了美国以后,只记得妈妈带我们去了教会一、两次,后来我们就再也没去了。在美国这个新环境里有太多我要适应的地方,从台湾带来的圣经被我遗忘在书架上。我除了还记得自己是一个“基督徒”之外,不读圣经、不祷告、不去教会敬拜神,生活上与不信神的人完全没有两样。在美国开始为了读书、生活、享受…等等不同的目标不停的奋斗。
我从小到大生活可以说是蛮崎岖的;因为家庭的缘故,在台湾转来转去读了六个小学。来美国后十几年中换了十几个小房间住。从十五岁左右开始不停的工作到今天,作过送外卖、接电话、电脑输入员、装电脑技工、搬家工等等,一直不断地工作赚取生活费。在学校也蛮用功的努力读书,一直保持著好的成绩。在朋友、同学、工作中都一直蛮得人缘。有许多人都认为我年纪轻轻就自己独立,父母不在身旁却没有变坏,也没有染上任何不良嗜好,是个独立又上进的青年。我嘴巴不说,自己也是非常同意。可是洗肾后,我一下成为别人同情、帮助的对象。洗肾的费用由美国政府和公司的保险共同负担,费用的庞大,让我觉得自己一辈子无论如何的工作,对社会的贡献永远无法赶上社会将要对我的支出!难道自己年纪轻轻就要成为社会的负担、包袱?这是我非常难以接受的事实,也使我落入极大的自卑中!对身体上的自卑及对自我价值上的自卑,使我对自己的骄傲、自信化为乌有。以前那个主动、好带头捉弄人的我现在主动离开朋友、人群。
如果我写到这里就停笔,那这只是世上千万个受苦人中的一篇“苦水”,除了让人觉得命苦与同情之外,不能给同在苦难中的人任何帮助。但我现在所要见证的,是那被我所忘了的神并没有忘了我,他因爱我亲自来寻我、救我、赦免我,不但赐我今世极大的平安与喜乐,更给了我胜於世上一切的永生。
教会
原来住在康州的姐姐,搬回纽约后,因为先生的身上发生了不少事,开始去教会。后来开始在礼拜六晚上打电话给我,问我要不要与她礼拜天一起去做礼拜。每一次都是晚上我睡熟了以后打来,我一听到是她的声音就头痛,暗自嘀咕怎么又忘了礼拜六晚上的电话不能接。於是这次推不舒服,下次说不想去,她总不勉强我,可是下礼拜又打来了。到最后没理由了,正想用不想开车推辞,可是话还没说,她就说她开车来接我,到此地步只好去听一听了。
当我走进这个十几年前来过的教会时,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台上讲道的老弟兄讲得好像很沉闷,但这时的我却不再是那十几年前,老在别人讲道时打磕睡的小男孩。那次的讲道竟然深深的吸引了我,大意到今天都还没忘。他讲到雅各(以色列民族的始祖)在旷野中头枕著石头睡觉的凄凉光景;后面有要杀他的哥哥,前面要去依靠一个从未谋面的远亲。他的苦难让我想到了我自己的处境,我这时非常能体会他那种无助的心情;当别人都无法了解、帮助你时,也只有神能够、也愿意了解、帮助你。
从那次聚会以后,我每个礼拜都搭姐姐的车去教会作礼拜。我从小听了许多的讲道,对我来说,讲员的言行和他讲的道都一样有吸引力,所以我每次都爱坐在教会最前面,不但可以听到讲员的道,更爱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当我看著每一个讲员时(那时我们教会还没有固定的传道人,每个礼拜讲员都几乎不一样),我同时心里也在问自己:“为什么这个人愿意一辈子作传道人?这位神真的值得我们做这么大的牺牲吗?”
进化?创造?
每逢有位张弟兄来教会卖书时,我常去买一些关於进化论和创造论的书回家读。因为我幼年时的信仰是建立在感情上,现在我开始对我幼年的信仰动心,却希望自己不单是盲目感情上愿意相信神,也能在理智上实实在在的知道我所信仰的是合理的,科学的。
在信仰上,我渴望知道的大前提,是万物的来源。我觉得这件事的解释对我非常重要,好比在第一条叉路前的选择,万一选错了,就会越走离正路越远,而走越远要回转也越不容易;时间上需要加倍,心志上更要克服将错就错、先入为主的心态。一个最好的例子,就是我的洗肾;如果当我一开始知道自己有高血压就“选择”正视它,听医生的话持续不断的吃降压药,我完全可以避免洗肾。可是我一开始却轻率的选择了忽视它,结果付上的代价是如此的沉重!有多少次我想到应该去看医生,可是意念一出,却马上想到“既然上次没有去看医生,今天为什么非看不可?”而再次把它搁置一旁。像我这么固执的人,要打破我自己的成见非常难;我是一直到眼睛看不见后才再次踏进诊所,拖延的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万物的来源应该只有两种可能:要不是“神”创造的(不论我们对“神”的看法或定义如何),要不就是从无中生有、自然而然进化来的。我们对这个前提的选择,是具有极重大行为上的后果的;如果万物是神造的,从宇宙、人体、大脑的复杂来看,神对他的创造必然有他的目的和解释:就像“人从那里来”、“为什么要造人”、“人死后要到那里去”…等等。我们也就不可能是自己完全的主宰。但如果万物是从虚无中进化来的,那我们就是“无因之果”,我们人类也就是目前所知,进化产物下的最高峰。如果真是这样,每一个人自己本身等於是创造自己的“因”,自称为“神”也不为过。这个论点如果是真的,所有约束人类的道德、良知、善…等等,都是没有意义的,甚至“意义”本身都只是相对的,毫无“意义”的。我这时当然愿意相信万物是神创造的,可是我所受的教育、看到和听到的新闻媒体都清楚的教导进化论的观点。我希望看到一些有比较性质的、客观的,而不是一面倒的著作来搞清楚它!
当我看了许多比较创造与进化的书后,发现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一面倒的把无法证明的进化论学说当作不容质疑、的确发生过的事实来教导(在这里我质疑的是“广进化”MacroEvolution的学说:像从无生命进化到有生命,从鱼类进化到两栖类,从猿进化到人类…等等,而不是“微进化”MicroEvolution的学说:像从一种始祖狗逐渐经过隔离、培养到今天各类大小、体形的狗),而且打压、嘲笑“创造论”的观点。我们可能以为一定有无数的化石证据让进化论这么的不容质疑,但是事实上一百五十年来并没有一个明确的“广进化”证据出土,反证到是出土了不少,就如几年前在中国云南省湛江县发现的中国湛江化石群。(注:《人民日报》海外版一九九五年七月十九日:“向进化论挑战的湛江化石”)
当我在美国一个不错的公立高中学习生物学时,课本上花了好几页以进化论的观点来猜测、解释生物的来源。但有趣的是,在全文结束前,我记得有一段一两行的句子说到“…除了本文所提起解释生命由来的进化论学说,还有一种解释生命由来的是创造论学说。”作者好像极其不愿意,但为了要符合科学上对“学说”的客观性,又不得不提的把创造论放在最后轻轻一句带过,结束生物来源的“讨论。”这就是一个起初以基督教立国的美国,到如今在教育未来主人翁上对“创造论”、或“造物主”的轻视。
重生
有一次,有一位徐华弟兄从加州来我们教会传福音,那一次我的心被神的爱抓住了,我记得结尾时他说将来到了天上的家,当他遇到救主耶稣基督时,他唯一能作的,就是在他面前跪下,谢谢他为了自己上了十字架。当他流著泪真的跪下,好像耶稣站在他面前时,我失去了最后防线,眼泪决堤而下,流个不停。我坐在那里非常的尴尬,但又觉得我之所以流泪是因为他讲的太感人了,让人无法不流泪。我偷瞄坐在我隔壁的人,惊讶的发现他似乎无动於衷。我发现自己真是强烈的被神的爱感动了!
那时我开始用心的读圣经,在我洗肾的三个半小时现在成为我读经的好时光。有一晚当我一边洗肾一边读时,按著次序读到了新约圣经的罗马书。有一章列出了许多不虔不义的人所犯各样的罪(《罗马书》1:28~30)。看到了那么多的罪,我突然兴起,想看看有那样罪我曾犯过,那样罪我毫无沾染。於是我重新开始一项一项读,每读一项,就仔细想一想我从来有没有犯过。当看到一项从来没有犯过的罪时,正在得意,却突然想起圣经上说过一个人如果在思想、意念中有过这些念头,虽然在世人前是清白的,但在“暗中查看”的天父面前却已经犯了,并得罪了他(参《马太福音》5~6章)。存著宁缺毋滥的心,我就用圣经所说神的角度重新来看每一样罪,就算只有想过都算!可是这样一样样看下来时,却意外的发现所列的每一样我都有份!有几样一看就知道行为上曾经犯过,如背后说人、违背父母…等等,但其他的每一样竟然在思想中都或多或少出现过,虽然有好几样要仔细回想才发现到。这样的结果使我非常不服气!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正直、上进的人,就算有一些小毛病或“小罪”,也不可能是一个“恶人”,可是以这段经文来看我好像跟一个罪恶滔天的大恶棍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我的“大罪”都是藏在内心深处的!
我马上为了这些从心态中生出来的罪向神喊冤!要控制自己在行为上不犯罪还容易,要思想上都不犯罪实在是不可能!所以如果神要以我思想上偶而犯过的罪来定我有罪实在是强人所难!这时突然有意念让我觉得我不光是思想上“偶而”犯罪,而是“充满”了罪,不但如此,我根本“不可能”有好的思想!这个念头出来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我马上想,如果我愿意把一切我拥有的给别人,这个思想够好了吧!心中马上回答,你的动机呢?难道你完全没有一点利己的动机吗?事后你能不骄傲、不炫耀吗?我无以回答,却不甘心这么轻易就被**,我又想,如果我愿意为了救一个小孩子自己丧失性命,这个念头还能有错吗?心中又问,你这个念头难道没有出名的动机吗?如果你没有永生的念头你会去作吗?这个小孩如果是你最讨厌的你会作吗?面对这样的回答我又陷入懊恼中。
记得那晚我不停的为自己辩护,我不相信自己连一个好念头都没有!我愿意承认圣经所说,因为始祖亚当犯了罪所以我们都“遗传”了犯罪的天性,不由自主的犯些小罪…但要我承认自己是个心中充满了罪的罪人可让我受不了!可是那晚无论我怎样想,在我的每一个念头中都被引导看到了罪的成分!到最后我在无计可施时,却突然想到了就算我真的完全没有一个好念头,那至少我现在已知道了自己没有一个好念头的事实,总比世界上多少还不知道、也根本不关心自己在神面前有没有好念头的人要好吧!换句话说,我这个“知罪”的罪人总比“不知罪”的罪人要好。这时心里马上告诉自己这个念头本身就带著骄傲、自大,正好证明自己的爱狡辩及死不认错的本性…。
我清楚记得那晚我坐在洗肾的椅子上,脸色一下子青,一下子红,内心翻腾不已。神的话抽丝剥茧的把我内心的真实光景都显露了出来,让我看到自己的思想在圣洁的神眼中实在毫无良善的成分。当我每一层的自义都被剥开后,我实在是羞的无地自容。就好比一个在黑暗中过惯的人在帝王面前洋洋得意的自夸身上华美的礼服,可是突然在镜子反照下发现自己的衣服其实又破又脏又沾满粪土而羞愧无比!
我这时对自己所想过的每一个念头深恶痛绝,如果可以,我真愿意把我脑海里所有的思想都扔到垃圾桶里!记得那时我发抖的、喃喃的对神说:“神阿,我真的什么都不敢再想了…”我在极其羞愧、惶恐、又痛苦的情形下求神赦免、怜悯我这个充满了污秽的罪人。
最奇妙的事发生了!紧随我忧伤、痛悔的心而来的,竟然是极大的喜乐、平安、和释放!我的心慢慢被一股实在无法形容的、强大的爱所充满!那种爱是那么的温馨,让我觉得我是世上最幸福的人!我浸泡在那爱里享受了没多久,却突然忧伤、自责起来!因为想起我现在因拥有了这种奇妙的爱而这么的喜乐,可是却有多少我的亲朋好友们还没有信主,还没有享受到这个大爱!我不能做个自私的人!我马上拿起我的小圣经,在封面里面把我所想到的亲戚和朋友名字都写下来。我答应神也提醒我自己,一定要把神的爱告诉他们!现在往回看,我一出生就被取名“颂恩”-歌颂神的恩典,是神老早的美意…。
我记得当我快要洗完肾时,那时是晚上十一点左右,我竟然担忧在我走到车子的路上会不会碰到路人。因为我的心中那时充满太多的爱了,我竟然害怕自己会无法控制的抱住在我前面的陌生人!
到了车上我先开去姐姐家,因为自从我做了把肚子上管子取出的手术后身体很虚弱,那段期间我就在洗肾后先到姐姐家去泡热水澡,泡完再回自己家,希望藉著泡澡能加速血液循环让身体早日复原。到了姐姐家,我在滚烫的热水里泡了半小时左右,一边泡一边回想刚才发生在身上的事,真觉得不可思议。泡过澡后姐姐已准备好饭菜给我吃,当我在吃美味的饭菜时,就开始想到我实在对不起姐姐,因为洗肾以后姐姐曾表示愿换肾给我,但是后来在多重考虑下打消了这个念头。表面上我从来不曾显示过一丝的不快,可是心中却不能释怀。这时心里受到强烈的责备,一直催促自己要为不肯从心里饶恕她而向她道歉!
当我吃完时,我突然放下碗筷,鼓起勇气问姐姐能不能和她一起祷告,她放下手上的报纸,满脸惊讶的看著我…。我一开始祷告就放声大哭。我的眼泪像下雨一样的把地毯都弄湿了,我也记不得说了什么,只记得我不停的哭、祷告、哭…。对感情非常内敛的我,那天不知道从那里来那么多的眼泪,让姐姐也觉得不知所措。祷告完后,我在回家前抱了姐姐一下,在那之前我不晓得有多少年没有抱过她了…。
回家的路上眼睛因哭的太厉害,以至所有的灯光看来都变成了一大团的雾。回到家后,当我走进我的小房间时,想起今晚发生过的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我不禁问自己,明天起来后还会持续吗?这一切的感动会不会只是暂时的?甚至是徒然的?我那时还不晓得当我在神面前认识和承认我的罪后,神的圣灵(又叫做保惠师)已住进我的心中了。
如今我明白,当圣灵进入后,我不但得到因罪被神赦免,不可言喻的大喜乐、大释放,而且他做了一个不是“改善”,乃是“改变”的工作在我的心中。圣经上讲了:“我也要赐给你们一个新心,将新灵放在你们里面,又从你们的肉体中除掉石心,赐给你们肉心”(《以西结书》36:26)。几十年来我在各种环境下锻练的像石头一样自私、无情、刚硬的心,在一个晚上就被神给改变了!耶稣给了它一个最恰当的名称-重生。不是肉体上的重生,而是心灵里的重生。
重生后,我的心变的好像孩童一样的柔软,当我看见四周的大自然时,它们在我眼里都变得好像第一次看到一样的新鲜可爱。那段时期里我的眼泪也变得非常多,我每天开车上班时,一边忘我的大声唱诗歌,一边流著欢喜、感恩的泪。不但不再乱开车,而且常常因为太守规矩或开的不够快而被后面的车超上来按喇叭及骂人,而泪眼模糊的我心中只充满了爱和怜悯,毫无恨意。那段时期,我的心灵不断的感受到天父的爱环绕在我身旁,好似和初恋情人在一起一样,充满了甘甜!
神在我身上作的改变实在是奇妙!有一些马上就改了,有一些是神慢慢的在我心中做工而改变的。圣灵的工作是柔和的,不强迫的,用不断的提醒来等我自己甘心乐意去作。我把他形容为一个放大了数十倍的良心,让我不但不愿犯大罪,连以前觉得无所谓的“小罪”也会敏感起来。他在我身上把不可能的渐渐变为可能,可能的再变为愿意,愿意的再变为乐意!每当我想到藉著这个病让我认识神,以至生命完全改变,我就打从心底为我的病感谢他。苦难让我提早对追求短暂的物质失去兴趣,转而热衷寻求在永恒和心灵上的富足。就像一个临终的人在面对永恒时很少会懊悔钱赚的不够、股票没有多买等等物质上的缺乏,而是叹息没有多花时间陪家人(爱)、后悔自己得罪别人(罪)、忧虑死后的归宿(永生)等等这一些心灵上的缺乏。这些并不是一般人所认为的“消极”思想,实际上这些思想所以在临走时变得最重要正因为它们才是最真实的,而且是与“永恒”相关,不会随著死亡而消失的!要不是受到如此病痛的打击,我不知道像我这样一个庸庸碌碌的年轻人什么时候才能从名利堆中爬出来,向神打开心门。所以我重生后,常常告诉人这个病是神对我最大的祝福,许多人听了无法领会我那真真实实的感触。
最简单易见的改变,就是我的说脏话,我从高中开始慢慢的染上说脏话的恶习,开头说一说觉得很刺激,后来想改也改不掉了。有几个朋友的家长都直接或间接的让我知道我的口德不好,我知道了心中很难过,但是除了在他们面前尽量克制自己之外,实在是无能为力。有一次我正要和一个朋友打赌一个月不讲脏话,可是话还没说完我们就都笑了,怎么可能!不要说一个月,连一个礼拜都作不到!但奇妙的是,重生后讲脏话的“本性”很自然的消失了!有一次我和别人在公园里争执的面红耳赤,后来回家时在旁目睹一切的侄女突然用英文问我:“舅舅,你为什么不骂他脏话?”,她大概看到对方用脏话骂我,却发现我没有以牙还牙,却老是重复“你为什么这样…”,“你为什么那样…”这几句,好像很无能?当时我听了很诧异,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因为我连想都没有想到要如此行!但是马上感恩的心油然而生;要不是神改变了我,以前骂人时恶毒无比的我,凭什么能做到呢?
电视是另一个改变。我一直一个人住惯了,看电视毫无节制。电视好像是命根子一样,一到家就打开到睡觉。从喜剧、运动、电影、到脱口秀我无一不看。重生后我不断地和我的电视瘾争战,因为电视从坏的方面来看有太多的**和暴力,天天污染著我重生后被洗净的心灵,搅扰我和神的亲密关系,从好的方面来看又有不少的好的节目我舍不得放弃。到最后我狠下心来,玉石俱焚,完全不看它了。我把我的大电视送了人,我那时有一个非法的“黑盒子”,可以不付钱看所有有线电视频道的节目,这个东西外面那时要卖三百美元。我在处置它时,虽然知道有许多人对它是求之不得,可是转念一想,这是非法又害人的东西,所以乾脆把它装到垃圾袋里扔了!当我一下定决心丢掉它时心中的快乐是无可言喻的!或许有人会觉得我连电视都不看是太偏激了,但是对我而言,我认为我对电视的自制力差,与其整天挣扎不修,还是远离它的试探为妙!要不是靠从神而来的能力,我能甘心情愿的从在家里天天看电视转变到完全不看是绝无可能的。
再来是说谎,说谎是人人不需要教,天生就会的。也是我用来保护自己最容易,又有效的方法。要一个人连小谎都不说是极为困难的,我更是从不认为一个人能够不说谎。可是圣经上对说谎的教导很简单:“…他(魔鬼)心里没有真理,他说谎是出於自己,因他本来是说谎的,也是说谎之人的父”!(《约翰福音》8:44),说谎者是出於魔鬼!丝毫不留余地!另外说话时夸张也是人很难不犯的毛病,可是圣经上又说:“你们的话,是,就说是,不是,就说不是,若再多说,就是出於那恶者(魔鬼)”!(《马太福音》5:37),但是在我重生之后,只要一说谎、甚至只是有一点夸大,心中就不停的受到责备。这种责备是从前不会有的,就算有也毫无改变人的能力。我发现重生以后要说谎越来越难,就算将会使听到的对方极其愤怒,都宁愿红著脸认错、说实话。但是在不少这种经历后,我慢慢发现诚实往往是最好的兵器,虽然一时受责,可是我发现当我诚实的认错后,对方不但比我所想像的更能够原谅我的错,而且当别人发现我宁可挨骂也不愿说个小谎遮盖时,就能马上得到用钱买不到的信任!每当别人能够信任我,毫无疑问的相信我的话时,我实在能感受到那从谎言中得释放的喜乐!
圣经上说:“使人和睦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称为神的儿子”(《马太福音》5:9)。批评人、喜爱搬弄是非却是我的另一个恶习。以前当一个朋友告诉我他对第二个人有某方面的不满时,我喜欢去告诉第二个人,观察他的反应。如果第二个人对第一个人也有不满,我又到第一个人那里去“告状”,再看看第一个人的反应。我这样作,包含了恶作剧、好奇、隔岸观火、和惟恐天下不乱的心态。现在想起来,实在是可恶又可耻!可是那时候的我还觉得洋洋得意、乐在其中。但是在重生以后,我的心态完全转变了,我反而极乐意促成人与人之间的和睦!每当我再看见有人在批评别人时,我总愿以温柔、委婉的语气,来作另一方的“义务辩护律师。”我不再作拆毁的工作,反而爱作修补的工作。改变了我的源头不是出於我本身的良善或努力,而是完全出於神。自从我向神认罪以后,我和神中间那因罪被隔断的关系,被重新建立起来,所以很自然的,我里面那个破坏和睦的心态也被他所改变。
最后我要提的,是从神来的爱。圣经上保罗说了一段话使我非常震撼:“我若能说万人的方言、并天使的话语、却没有爱、我就成了鸣的锣、响的钹一般。我若有先知讲道之能、也明白各样的奥秘、各样的知识,而且有全备的信、叫我能够移山、却没有爱、我就算不得什么。我若将所有的周济穷人、又舍己身叫人焚烧、却没有爱、仍然与我无益。”(《哥林多前书》13:1~3)。圣经上说:“神就是爱”(《约翰一书》4:17),那是人间所没有的爱,因为它绝不因时空而改变。也只有在我被他的爱充满后,我才能去真正的爱别人。当我重生后,我发现我对任何人、事、物的爱心都增长了许多。以前觉得不可爱或不想去理的人,现在主动愿意去接纳与了解。就像圣经上说的:“你们若单爱那爱你们的人,有什么赏赐呢?就是税吏不也是这样行吗?”(《马太福音》5:46)。对自己更是常常自问,有没有恨或讨厌任何人?因为有了神的爱和赦免后,就无法允许自己恨人或不赦免人,也不愿让自己被恨所捆绑。现在我也知道,如果我光是空泛的希望世界和平,却无法爱隔壁不可爱的邻舍,我的愿望根本就是建立在一种“不劳而获”的一厢情愿上。可是如果没有得到从神来的爱,我连自己都爱不来,何况去爱别人呢?自己因为洗肾而不再是正常人,成为社会中需要关怀的弱势族群,但我因为得著神的爱,使我反而乐意去关怀别人。神教导了我如何把他赐给我的爱去再给别人,更让我明白“施比受更有福”的真理!
胰脏炎
一九九七年七月九号,我因为肚子剧痛洗肾到一半就要求停止,回家后整晚吐的死去活来,无法吃任何东西,连喝水都吐。第二天因为太严重住院检查,结果发现是得了胰脏炎,我的指数从正常人的一百多点升高到两千多点!有两天在加护病房中渡过。肚子剧痛,加上从鼻子插的鼻管了很不舒服(胰脏发炎使许多秽物不停的积到胃里,所以要从鼻子插根管子通到胃去,用机器不停的把秽物抽出),让我整晚碾转睡不著。医院里不让我吃一粒饭,喝一滴水,使我痛苦不堪,几天就瘦的吓人。我那时焦急的问医生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医生的回答让我心冷:因为我的肾脏不工作,无法从尿中排出毒素,所以我的胰脏炎非常难治。又因为我无法进食,他马上就要准备给我开刀,从胃旁开孔送入营养品,免得我的身体垮了。他认为我如果非常幸运,也至少要一个月才能出院!我听了后沮丧的不得了。
教会的许多弟兄姐妹都来看我,拉著我的手祷告。我自己也极其迫切的在神面前认罪,求神怜悯、医治我。祷告后的晚上,我发现原来不停送出秽物的鼻管渐没有东西出来,我害怕如果管子移了位,使秽物在胃中堆积,我的病情会更糟,我便不停的请每个来检视我的医护人员检查机器,每个人却都说机器没问题。第二天一大早,我正要去找护士谈鼻管的问题,那位护士却告诉我他有好消息!医生刚刚打电话告诉他如果一直没有秽物排出来,可以把我的鼻管拿掉!这个鼻管折磨了我两天,听到这个消息我高兴的不得了!我那时还不知道晚上化验结果出来,我的胰脏指数已突然从两千掉到一千左右!
当天又有弟兄姐妹们来看我,与我一同祷告。再过一天,我的指数已掉到四百多,再一天变成二百多。这时候医生让我一天一天,从温水、液体食物、到固体食物,渐渐的饮食恢复正常。我又在医院里被观察了几天,然后就让我出院了!医生的结论是我非常的幸运,鼻管只用了两天,连胃部开洞的手术都不用作,身体就这么快复原了。我却知道这么快医治了我的不是我的幸运,而是神的作为!看顾、拯救了那时痛苦不堪,向他呼求的我,也听了弟兄姐妹们的迫切祷告!
换肾
在我洗肾不久,我就去一家换肾很有名气的医院登记等待肾,这家医院离我家开车差不多四十分钟。在美国如果需要换器官,必须选一家医院登记。器官的来源除了亲人捐赠外还有两种:一种是当有人意外死亡,家属愿意捐赠器官。另一种是如果在生前签了一张器官卡(驾照后面也有),可以指定如果发生意外身体有那些器官愿意捐赠。我做了肾脏的登记后一开始满怀希望,等著医院打来好消息的电话。可是时间长了,又发现换了肾后并不是一劳永逸,新肾的存活也是有时间性的,让我等待的心也渐渐淡了。
而当我重生后,我对神的渴慕是那么的强烈,那么的希望能够保持自己对神的追求,以至我为了自己的身体向神求过两件事:“主啊,你是无所不知的,如果因为换了肾身体不再被病痛捆绑,反而使我对你的爱少过我在洗肾时,求你永远不要给我一个肾,我宁愿更爱你而永远洗肾!”,“主啊,如果你给我一个肾,可是有一天我在健康中对你的爱渐渐减少了,我宁可求你把肾拿走,而宁愿在苦难中再次渴慕你!”
我会有这么独特的祈求不是因为我喜欢受苦,乃是因为我是在苦难中才尝到了神的恩典。苦难是我的启蒙师。如今我清楚知道世上的一切总有一天都要失去,只有天上的福份是永远的。可是我也非常了解自己意志力有多薄弱,实在怕自己以后在肉体的安逸中就渐渐忘掉了那在苦难中救了我、教导我的神,所以我根本不信任自己的毅力,宁愿求神来掌管我的将来,而且如果必须的话,用苦难来塑造我。
自从教会的弟兄姐妹们知道我在洗肾,他们一直不停的为我祷告,求神给我一个合适的肾,让我能够脱离洗肾的束缚。只有我自己最不合作,觉得换不换肾无所谓,只要有天上的祝福就够了。
一九九八年二月左右,在我得胰脏炎之前半年,住在台湾的父亲匆匆的从台湾飞来美国,目的就是要捐他的一个肾给我。虽然在他来之前我在电话中告诉他我实在不希望他动此手术,可是他自己决定了非作不可,并特地从繁忙的工作中拨出一整个月的时间,希望能把手术做好。但当我们到医院询问时,才发现亲属捐赠不是那么简单,他要在半年中作三次身体检察。医院要仔细观察他的身体状况与肾功能,时间上差不多要半年以后才会动手术。这与他原先所想的一个月差太多了,可是他还是决定要作。因此他先回台湾打点一切,准备在美国长待一段时间,一个多月后又急忙飞回来开始作第一个身体检察;就是验血、验尿和肾脏的超音波检察。
检察报告回来后意外的发现他的肾功能比正常人稍差(他的身体一向非常好),而且照超音波时发现有一个肾里长了一个大水泡!虽然肾里有水泡通常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因为它比较大,加上肾功能又不是很好,医院在仔细考虑之下,拒绝了他的一番好意,告诉他医院不赞成做这个手术。到此地步,他只有和我道别,待了一缓筢回台湾了。虽然他花了许多时间、金钱要给我一个照人看来最好的肾,可是不久后我们才发现,神的时候还没有到!
同年七月九号我得了前面所说的胰脏炎。整整一个月后,八月九号凌晨十二点多,突然电话响了。这么晚打来,一听又是个陌生的声音,使我蛮懊恼的,可是再听之下竟然是我登记换肾的医院打来的,一位护士问我现在有一个肾等著我能不能马上来医院!我在慌乱中醒来不知是说好还是不好,她听得出来我非常的不知所措,就说她五分钟后会再打来。一挂了电话,我马上跳起来跪在床上祷告,心中慌乱的我向神说“如果这是你所为我预备的肾,求你赐给我平安!”,因为我那时最需要的就是平安!祷告完了后,虽然我没有任何亲人可以马上商量,这么晚了我又不愿打扰朋友,可是我知道神掌管著一切。我稍稍定下心来,医院电话又打来了,我告诉护士我愿意去医院。她接著问我最近有没有生病或不舒服,我告诉她我一个月前因为胰脏炎进医院住了九天才出院,她想了一下,问我现在身体感觉如何,我老实的回答她我直到这一个礼拜才真正觉得完全正常(因为我住院后瘦了好多磅)。她考虑了一会,告诉我只要我觉得身体没问题,就马上过去。
当我半夜开在高速公路上,看到前后一片黑茫茫的,想到自己单身一人去作这么大的手术,却没有一个亲人陪伴,不禁沮丧起来。可是才这样想,突然心里想到:“你是要有一两辆车满载著亲戚朋友与你一同去呢,还是要神自己与你同去?”一想到这,我的心情豁然开朗起来,有神与我同在胜过一切!我甚至开始唱诗歌,一路快乐的唱到医院!
到了医院,办好了一切手续,就进我的病房等待,一进入病房,隔壁床位有一位病人,我就和他聊起来了。他叫做Larry,四十出头。我问他是为什么住院,他告诉我“胰脏炎。”一听到是胰脏炎我吓了一大跳!我才吃过它的苦头的,没想到他也是得胰脏炎!后来我一直到换肾后才慢慢了解他的情况:他是一位律师,也换过肾(器官移植的病人都住同一楼),在我住院前几个礼拜因胰脏炎而住院,指数最高到六百点,然后一直在四五百点上下徘徊,掉不下来,一共住了不止一个月(我离开后他又住了几个礼拜)。我看见他跟我一样,住院时一直用鼻管,医院也不让他吃喝任何东西,人变得瘦的不得了。当我了解这一切后,我才发现神是多么的怜悯我:我得了胰脏炎时的指数高达两千多点,却在短短三天后掉回两百多点,而且那时我因洗肾无法排尿,毒素无法排除,不像他换过肾可以排尿。甚至鼻管的苦我也只受了两天就停止了。
后来我换完肾在医院疗养时,看到他的医生Dr.Butt(也就是我的手术医生)天天为了他的病一筹莫展,以至当我告诉Dr.Butt我换肾前一个月得过胰脏炎后,他就是不相信,摇著头说,你没有得胰脏炎(Pancretitis),你得的是腹膜炎(Peritonitis)!。他认为我搞错了,因为腹膜炎比胰脏炎好治多了。据我自己的猜测,如果我是在换肾前,而不是换肾后告诉他我刚得胰脏炎的事,他很可能不会愿意作我的手术!(他是极有名气的换肾医生,如果病人身体有问题绝不轻易动手术)
那天本来护士告诉我是早晨五点左右动手术的,结果一直没消息,我也趁这个机会打电话给几个教会的弟兄姐妹,和我那时的女朋友佩贞(如今我的妻子,那又是另一个感恩的见证)。我的心情非常的平稳,知道我既是属神的孩子,无论是好是坏都有他的美意(以人来看的坏不一定真的是坏!)。下午一点左右,我被推进手术房作手术。进去后在等待的过程,有一位好似中国人的医护人员把“我的”肾推过来给我看,它在一个冷冻玻璃柜子里,有液体不停的循环进出维持它的跳动。我问他这个肾好不好,他笑著告诉我他只是负责运送和观察它的,不过它体形看起来很大,所以功能应该不错。
手术是漫长的四、五小时,当我在麻醉中醒来时,只看到教会的徐姐妹和佩贞在一旁看著我,我就又睡过去了。这次的手术非常成功。刚换完的前两天他们不停的打点滴到我身体里,只要我的新肾排出多少尿,他们就再打入多少点滴,为了要观察它的功能如何。结果发现它的工作量大的吓人,医生告诉我它两天中排出了二十二升的尿液。医生笑著告诉我它打破了历来排尿最多的记录,并半开玩笑的说他一个月都排不了这么多呢!
我在医院一共住了五天就出院了。另一位肾脏科医生告诉我她从来没有看过接受非亲属捐赠的肾脏移植病人能这么快就出院的。出院后我需要吃许多的药,有几种是可以有很强烈的副作用的,感谢神的保守,一直没有出现任何不好的副作用。出院后身体感觉非常好,好到我打算一出院就去上班,可是因为许多人劝我多休息,所以我在家休息了一个礼拜才回去上班。我从进医院换肾到恢复上班之间只缺勤了两个礼拜。
后来我才知道了教会在手术当天聚会时(那天正好是礼拜天),请全体会众起立为我的手术祷告。之后还有许多我认识和不认识的弟兄姐妹们在祷告里纪念我和看我。我相信我复员的这么快绝对不是偶然的,而是充满了神的恩典。虽然无人能用肉眼看见神,可是当看到主内弟兄姐妹们之间彼此关怀的爱,就可以看出是神的爱在我们中间交流,使我们虽然非亲非故,却彼此挂念、看顾、和代祷。
从换肾到如今差不多一年半了,生活上可以说除了要持续吃药和定期检察,其它一切都和正常人没有两样。并且在换肾三个月后,感恩节那天,我和佩贞定婚了。半年后我们在双方父母的祝福下结婚。主的爱是我们认识的桥梁,也成为我们婚姻的柱石。写到这里,我的心中充满对神的感激!从他一步一步的用苦难敲醒我,一直到那晚在洗肾椅上的悔改,我的人生开始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换肾的祝福虽大,仍然无法与生命的改变相比,更无法与永生相比。当我接受了他后,我才发现不是我拣选,而是他早已拣选了我,只是我一直不了解罢了。他是位又真又活,大能的神,却又是位充满慈爱怜悯的神:“压伤的芦苇他不折断,将残的灯火他不吹灭”(《以赛亚书》42:3)。或许你如今还不认识他,但他早已认识你了,并在你的心门外叩门…你愿开门,让他进入吗?愿神的恩惠与慈爱与你同在!
蒙恩人王颂恩於主后2000年二月九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