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男高音——有机化学大师雷姆森
他身高不到一六O公分,却有个巨人的大嗓门;满脸胡子,头上却了无寸发;戴着冷酷的金边眼镜,镜片后却有一双笑眯眯的眼睛;上课前,他会习惯性地扶正歪斜的领带与裤带。『各位同学早!今天我要教的是硫——』忽然教室的门打开,有个学生慢慢地踱进来。『硫——』赶快找个位置坐下,『——硫——』迅速拿出笔记,翻开课本,『——硫——]把笔握在手中,抬头望上讲台,看到一双狠狠瞪着他的眼睛。『——硫——磺!』语毕,如雷掌声在教室里响起,好呀!比歌剧里的男高音气还要长。从此,这个学生不再迟到。
〖今夜我们要歌唱〗
化学教授雷姆森(IraRemsen)的确是歌唱高手,他还曾经在华格纳的歌剧里献唱。一八六O年,当他在德国哥庭根(GoottingenUniversity)念书时,夜晚在学校餐厅里,来自德国黑森林、维也纳多瑙河畔、苏格兰高地、比利时草原的学生们聚在一起,合唱着:
『年轻的岁月,是理想的萌芽,成长时期的怀疑,是期待更深的启蒙。我们不是唯唯诺诺的人,有谁来陪我们促膝长谈?今夜,我们高歌一曲,这是没有恶意的噪音,我们是健康的一群。』
他是唱得最激昂的一个。以一样的热情,他把化学的理论与实验点燃在普世的教育制度里。雷姆森写的『有机化学』课本,被译为德文、法文、俄文、日文,长期被用来作为大学里的标准课本,他写的『无机化学』课本,更被译成十五种文字,并不断再版。
他在一八七九年出版《美国化学期刊》(AmericanChemicalJournal),后来在一九一五年改名为《美国化学学会期刊》(JournaloftheAmericanChemicalSociety),这份期刊一直是化学学术界研究发表的最高殿堂。他曾任约翰·霍普金斯大学(JohnsHopkinsUniversity)校长,美国化学学会主席。
〖化学教育先锋〗
不过雷姆森最喜爱的还是化学和教育,他常讲:『一个好老师,是天生的,不是人造的』。他认为『一个老师最好的部分,常是他以前常常搞错的部分』。因此他提倡化学教育是一种实证教育,让学生自己去读、去做、去尝试、去讨论,当然化学实验有相当的危险性:爆炸、强酸、高热、剧烈反应,即使是实验老手,稍有疏忽,就会发生意外。
雷姆森写道:『化学实验不是随便的游戏,而是扩大视野的真实认知。在我的实验室里,学生不准追逐、抽烟、嬉戏、吃东西,要穿长袖实验衣,仔细洗手。进实验室要穿拖鞋,以免把灰尘带进来。脸上喷到化学物,立刻洗去,尤其注意眼睛,一喷到,就到淋洗台下冲洗。』
雷姆森平常喜欢唱歌,但是他的实验室『严禁唱歌』,学生做实验时,他经常进来,拿起三角瓶,检查是否污浊,如果洗得不干净,有学生会说:『他的脸比埃及法老王还难看。』雷姆森曾说过:『我的学生,就是我要训练的对象。我不是要训练助手,我要训练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要对自己所做的事负责,将来才能独当一面。我无论再怎么忙,也总会留意学生在做什么,我不要他们任何研究成果。我要他们经过严谨的训练过程,这在将来会成为他们的荣誉。』
有一天,一个学生问雷姆森:『老师,最近有一个人宣称氯离子形成的盐类,可能是二价,甚至是二价以上。』
『你的看法怎么样?』
『那人根本在胡扯』,这学生很自信地答道。
『每个人都知道氯盐只可能一价。』
『那个胡扯的人就是我!』雷姆森答道。
『啊!为什么呢?』学生忍不住面红耳赤。
雷姆森在黑板上写下一种重盐(doublesalt)的分子式PtCL4·2KCl,并说道:『这世界上有许多标准答案。当你面对标准答案时,不是停止思考,而是要去挖掘。』
学化学的关键在于了解化学效应的重要原则,而不在强记芝麻细节。有个学生自认有超强记忆力,问道:『雷姆森教授,你能写出金鸡纳碱的分子结构式吗?』雷姆森坚定地答道:『记住那个分子结构,对我大脑的使用功能,是个奇耻大辱。』
〖建立优秀学风〗
雷姆森任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校长十三年(一九O一~一九一三)。他对近代大学教育有几个革命性的影响,例如,他在一九O八年首开建议:『让女学生也能念研究所。』从此女性也能攻读硕士与博士。
雷姆森最犀利的洞见,是提出『一所好大学是给爱做研究的学生,一个实现梦想的园地』。从此,愈好的大学愈看重研究,好的大学里有爱做研究的老师、有好的仪器设备、有丰富的研究期刊,与可供讨论的学术氛围。
〖征服那座森林吧!〗
在雷姆森的带领下,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名声愈来愈好,世界各地申请入学的学生愈来愈多。有人建议把大学再细分,如化学系又分为农业化学系、植物化学系、有机化学系、食品化学系、物理化学系……雷姆森强力反对。他说:『一个大学生进入一个系,是进入一座大森林,他必须走遍整座森林,而不是一下子就留连在几丛小树旁。化学系是一座森林,食品化学不过是林中几棵树,是研究所可以深入去探讨的,但不是大学部就要细分的。』
雷姆森的看法是正确的。在大学里工学院的主系是电机、机械、土木、化工,理学院的主系是数学、物理、化学、生物,这八个科系功课最重、训练也最扎实。
雷姆森也认为高等教育的成功与否,与学生是否能找对老师,具有密切的关系。雷姆森提到,大学里的好老师有三种特点,第一种是善于教学,在他的心中永远在想:一个初学者来到我的课堂上,会有什么困扰,与如何从多种角度去切割一堂课,使学生的兴趣,被激发出来。第二种是善于研究的老师,在他的心中,永远有解决困难问题的毅力和热情,对知识比对钱或名声更感兴趣。第三种是以教育学生为他们的至爱,以训练学生为他们的职责,不管有多忙,仍以学生为第一优先。
〖瓶盖理论〗
雷姆森上课,还会用化学原理教学生做人的道哩。他在二十九岁时与美乐礼(ElizabethMallory)小姐结婚,一生持续这个美好婚姻,他说道:『作丈夫的,要像酒瓶的盖子,妻子就像酒瓶子,盖子要常常盖在瓶子上,紧紧与瓶子连接,瓶子内的气才不会跑掉,酒才会愈陈愈香,作头的人就是要稳定。』
雷姆森也是一个好父亲。在两个儿子长大后,仍经常带他们去旅行,维持与孩子沟通的管道。孩子打撞球时,他也去打撞球,后来雷姆森还成为撞球选手。当孩子骑机车时,意外地发现那骑着重型机车从马路对面呼啸而来的,竟是他们的老爸。
雷姆森不看报纸,『因为平常看社会乱象就看得够多了!』当校长的同时,他又选上市议员,大力改革市政。
〖校长的劝勉〗
他老年在基督教青年会(YMCA)演讲时,说道:『我恳求学生认识那真实的信仰,是单纯与诚实的,而不是架空在思维的理论上。真正的基督信仰就是真正的事实,这是我身为一个科学家接受信仰的原因。科学也是简单、单纯,只是信仰有些是信心的领域,不是科学的范畴。』
雷姆森生于一八四六年二月十日,死于一九二七年三月四日。如今在有机化学的课本上,都会提到他合成糖精(saccharin——第一个人工糖料)的研究。他晚年留下来一份手记:
『信仰是看得见的,
在选择时,择难不择易,
选尊贵不选自私。
信仰是体会得到的,
软弱时注入的勇气,
沉闷时兴起的飞扬,悲伤、难过、失望时的安慰。
信仰是背负重担时的喜悦,
一句上帝的话,就能跨越所有的引诱,
把一生的脚步,
定在单纯、简单的路上,
这就是信仰!』
资料来源:
1.FredrickH.Getman.1940.TheLifeofIraRemsen.JournalofChemicalEducation.USA.
2.CarlH.Snyder.1995.TheStoryofSaccharix.TheExtrordinaryChemistryOfOrdinaryThings.P.546-548.JohnWiley&Sons,Inc.US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