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对梦岚说“我帮你”？我是为了先稳住她不要闹，因为基督徒闹离婚的影响实在不好。她也相信我的办事能力，就会在这件事上依靠我，自己就不会瞎折腾。我说的帮，是个中性词，并非帮助她离婚才算帮，帮助她在真理面前顺服也是帮，而且是更好的帮。我不能光听主内信徒的一面之词，也应该听听不信主的那一方有些什么说法，免得被外帮人说我们不公不义，使神的荣耀受损。出于这样的想法，我约了沈明杰，还带了一位姐妹同去。没想到他还很爽快，一口答应，在街上一个小茶楼见面。在约定时间，我们先去茶楼等他，不一会，他也来了。我们要了一壶茶，就在一个开放式的小包厢里坐定。
寒暄几句，就直入正题，因为他知道我们的来意，无需兜圈子。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梦岚的离婚而来，我也知道她跟你们说了些什么，你们想要说什么就说吧。”没想到他倒抢了个先。
“请不要误会，我们不是为了帮助她离婚而来，”我的解释是想打消他的敌意，能够交谈得顺利些：“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你对梦岚有些什么意见？或者说，作为妻子，她有那些做得不到位的地方？”
也许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他瞪着迷茫的眼神，不知道怎样回答。在他想法，我们肯定问那些令梦岚要离婚的理由是否属实，或许来个兴师问罪。现在这些事只字不提，倒是客气地征求意见，他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现在问这些有意义吗？”他小心回答，以攻为守。
“有啊。夫妻是爱的组合，相爱才能结为夫妻；离婚是恨的结果，因恨才要分手。但是，爱是可以培养的，恨也可以消除，没有绝对的一成不变。恨是因为对方伤害了自己，但不会去想，自己是否也伤害过对方？当你恨对方的时候，他也不会去想，对方也在恨你。如果能够去想，仇恨就不会发展；如果狭隘地只想自己，离婚就是必然。所以我们也想知道，梦岚有那些地方做得欠妥，以致激发了你的逆反心理。比如我们所了解的，你刚待退在家时，她整天为教会的事情忙，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你觉得无聊，就出去找地方消磨时间，最后迷上了打牌，反过来她还对你打牌有意见。你的打牌起源于逆反心理，逆反心理又产生于她对你的不关心。把问题理清楚了，我们找她一谈，她反而觉得内疚。原本相互之间的意见消除了，她也不再埋怨你去打牌，只是嘱咐你要有节制，坐的时间太久会影响身体。而你，除了星期天出去玩玩，平时也不出去打了，这不是很好么。”
“你要这么说，还算公平。”明杰开始接我的话，看来，坚冰开始融化，今天的谈话可能会有好的结果。他继续说：“其实，我们之间，也没有太大的矛盾。有些是出于误会，有些是她对我的不理解。只有一件，是我错了，造成了不可弥补的损失，也许我要亏欠她一辈子，那就是对她父亲的态度。我听信了我娘的话，冷酷冷淡地对待他老人家，使他心灵上受到极大的伤害，以致气闷忧郁而死，我是无论如何不能原谅自己。虽然在生气时也自我安慰，她为此状告我单位，使我在厂里受到名誉上的损失，我也不欠她了。但是，良心仍然使我不安，名誉损失岂能与生命对等？况且，本来就是我做事缺德，哪能不让别人议论？除了这件事，其它的事情都可以解释。”
“你跟她谈过吗，关于你的自责？”
“谈过，她不要听，认为我是假的。”他显得很无奈，“既然认错都不爱听，其它事情上为自己解释更不要听了，因此我也不说了，爱怎么想怎么想。”
“你说对其它事情的解释，能说给我们听听吗？如果你信得过我们的话，”与我同来的姐妹说。
“如果信不过，连这件事都不会说了。你们基督教办事，我还是相信的，尽管我不信教。”
“我们不代表基督教，任何个人都不能代表基督教。我们只能代表自己，说错了，是我们错了；说对了，荣耀归于神。”我赶紧解释，以免产生谬误。
“我娘是一个自私又怪癖的人，并不是她死了做儿子的还来论断她，她活着的时候我也这样说。这与她独特的苦难经历有直接关系，她的两次婚姻失败把她的性格扭曲了。我对她只有同情，没有埋怨。尽管她独断专行，许多事做得不近情理。我心中不满，但我不敢刺激她，只能顺着她。因为我知道，与她对着干，结果将更坏。但是，梦岚不理解。不但不能原谅她，还认为我是与她合伙来欺负她。你想想，女儿也是我的女儿，被烟雾熏得藏在被窝里，我不心疼吗？但是如果与她吵，她就偏要这样做，你又能把她怎样？没有吵，后来她自己想想也不对，就出去打牌，再也没有把人叫来家里了。可是，这件事她就一直记仇到今天，老人死去几年了也不忘记，你让我怎么想？她是基督徒吗？
“再说她腰疼我不管她，那是我故意的。我知道腰疼能折磨人，却没有生命危险。她天天唠叨，责怪我不信耶稣。说信耶稣的人活着有依靠，死后上天堂；不信的人是罪人，死后下地狱。说信与不信不能同负一轭，夫妻将来会分开。我就说：我是罪人，你是好人；你上你的天堂，我下我的地狱；既然你活着靠耶稣，与我不能同负一轭，那就各顾各吧。不必等死了再分开，现在就可以分开，免得处处看我不顺眼。就这样，我才没有管她。但是，有一次她半夜突然胃痛，我还不是半夜起来，用自行车推她上医院。因为这不是开玩笑，如果真是胃出血，送晚了是要丧命的。你能说我不管她死活吗？再说信耶稣，这是一个人的信仰，不是买件衣服，不合适了最多不穿，那是需要慎重考虑的。”说完，他直摇头：“说不清，跟她说不清。”
“那你对她这次提出的离婚，同不同意呢？”
“不同意！离婚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以后的日子过得更舒坦些。都到退休年龄了，还有什么奔头，动不动就离婚，岂不叫人看笑话。除非她有外遇，那样的话我不拦阻她。”
“那你有没有外遇呢？”
“我要是有，她提出离婚我还不快快同意？就我这个态度，你说我有没有？”
这个话题只能到此为止。我不能把梦岚手里有他情书的事情捅出去。我想，这里面可能有误会，我得把那份所谓的“情书”好好看一看，到底是写给谁的，那个年代写的，这是大有区别的。
“那你对她还有哪些意见呢？”我接着问。我觉得前面说的多数是解释，并没有说到他对她的意见。
“我对她也没有什么大的意见，”他想了想才说，“要说有，就是太唠叨。如果她的话能减少一半也就好了。”
我笑了，这叫什么意见呀？“能不能说具体点？”
他说：“那就是婆婆妈**事了。比如我在扫地，她的两只眼睛就盯着扫把，这里没扫干净啦，那里还有灰啦，说着还走过来把扫把夺过去，做样子给我看，好像我是她儿子。那好吧，既然嫌我扫不干净，你就自己扫吧，我走了，两人为扫地也会吵一架。
“她炒好菜，问我怎么样？我照实说：太咸了，她也会不高兴。说我什么时候学会挑剔了，人家辛辛苦苦把饭做好了，还咸了淡了，嫌我做得不好吃自己做去。
“几个女人在一起，也是议论这个姐妹说什么，那个弟兄不像话；或者谁的头发烫得好，哪儿的衣服在促销，说完了结伴出去，两三个小时后提一大包东西回来了。还夸耀自己怎样杀价，谁谁谁杀得更狠，让老板娘哭笑不得，最后还是卖给了我们。
“我心想，就你们这样还信耶稣呢，口口声声荣耀神，神就喜欢你们那样？什么叫仁爱，什么叫宽容，什么叫饶恕，什么叫忍耐？也许，她们在教会里都做得很好，但是在家里，与普通人没有啥两样。――这是随便说说的，你们千万不要去说给她听了。算了，我也不说了。”
“你放心吧，我们不是搬弄是非的人。”我安慰他。
虽然安慰他，却安慰不了我自己。“也许，她们在教会里都做得很好，但是在家里，与普通人没有啥两样，”这话像一根针一样刺在我心上。他说的“与普通人没有啥两样，”也包括我自己在内。在教会里，时时提醒自己是一个基督徒；等回了家，精神放松了，原来怎样还是怎样：发脾气，骂孩子，还不知道我的家人在背后怎样看我呢？许多基督徒可以把福音传给别人，却传不进自己家里，这也是一个原因。我感到羞愧，感到亏欠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