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 寻找爱——读蒋立波诗集《尚未命名的灯盏》
    雁子

    收拾书架,无意中发现一本我从来没有读过的书,是一本诗集,《尚未命名的灯盏》,作者蒋立波,翻开一页:给雁子,蒋立波,2008年10月,字写得俊美,如今少见了。

    蒋立波是谁?怎么会送我一本诗集的?想起来了,在《博客行》网站,他的博客引起我的注意,他的诗唯美,幽深,嘹亮,透明,飞翔,空旷,更加引起我注意的是,在他的诗歌中充满了上帝、光、祈祷、赞美、圣经、忏悔这些词语,甚至还有整段的圣经引用。像是约翰在旷野中那声意味深长的呼喊:“你们要悔改……”就这样我们有了网上的交流,除了诗歌,我对他一无所知。

    “当七颗星星,北方最美丽的木勺,舀干了干渴的大地/是谁还允许我保持沉默,啊,诗人/是谁还允许你吟风弄月,逃避自己神圣的责任”,“我壮烈的生命,献给了更高的故乡/我壮丽的爱情,献给了更美的少女/我崭新的篇章啊,就要从头做起/我的血液,就要灌溉干旱的天空和大地”,这些诗情喷薄的句子一下子抓住了我的心,似曾相识,不错,它们让我想起了我最喜欢的诗人李汉荣的诗歌,那些和星空、和土地、和血液,和远方有关的句子。这些句子将我拔地而起,腾空向上,在星月中穿行。

    在中国的诗人消失之前,我们必须搞清楚什么是诗人,什么是真正的诗歌。它不是大白话的分行,不是文字游戏,不是意向的随意排列,不是句子的精细雕琢,不是故弄玄虚玩概念,不是戏弄晦涩的情爱,诗人更不是汉语言的高级技师,或是戴上华丽冠冕的神经质写手。

    那么究竟什么是真正的诗歌呢?诗人李汉荣在送我的诗集《星空》的扉页上写下星星般的语言:“或许有静谧的时刻,肯定是在水草丰茂的日子,山沦落为海,海凝固为山,无数经年过去,留下心的琥珀。生命只是地质运动的一个片段,记录下内心的地质运动,这就是诗。”不太好懂是吗?长期仰望星空的诗人,语言就是这么深邃,浩渺,但我应该是懂了。只有那些与永恒、与信仰、与灵魂,与创世记有关的句子才是能够被时空留下来的诗歌,它们是“心的琥珀”,它们是天上的星星,是海里的礁石,它们将永远在那里,与上帝同在。

    为什么大部分的诗歌都不受人待见,很快就像云一样飘走,像沙一样沉淀了呢?因为缺少了神圣的光泽,与永恒失去了精神联系。

    我本人出版过两本诗集,一本在信主之前,一本在信主之后,天壤之别。两本的基调都是爱,但爱的对象完全不同,一个是人,一个是神。我现在都不敢把的第一本诗集送人了,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好比小女孩过家家,顶多也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过精致的家家,因为你的境界就这么大点。为此我特别的感谢上帝,如果不是他拣选了我,如果不是他爱我,如果不是他让我深深地爱上了他,我该如何继续写诗啊,没有了爱的句子一定是苍白的,惨淡的,就如同我否定了世俗又还没有找到上帝之前的生活一样。

    所以我认为,真正的诗歌一定是要有信仰背景的,这样,你的爱就有了终极目标,就有了永不枯竭的源泉,你的有关爱的句子就有了光泽,它无论多么遥远,也是有盼望的。那盼望就是来自远方的一束光。

    其实蒋立波有关爱情的句子写得很美,他一定是反复看过《圣经》中的“雅歌”的,我知道他读圣经,他去教堂,他妈妈是虔诚的基督徒。从他的诗里我判断他是反复地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情的,诗人的敏感也决定了他的甜和苦比一般人来得更加浓烈。“即使用尽我一生的时间,也无法将你走遍/亲爱的,对于我来说/你的身体就像一张无弦之琴/你不断变换的音符、旋律和节奏/你无限丰富的可能性/我笨拙的手指永远无法将你穷尽”,“我看见你在那片草地上奔跑/光着脚丫奔跑,你银铃一般的笑声/把一棵棵沉睡的青草唤醒”,蒋立波的诗歌是那种可以朗诵的诗歌,让人听得懂,不像许多现代诗歌那样,似乎越是听不懂越高深玄妙。如果你看圣经中的《雅歌》就会明白,爱情就是这么赤裸裸的,除非你没有爱,没有爱的爱情诗歌是悲哀的,不是为了遮掩悲哀,就是为了故作悲哀,总之是悲哀的。

    “从此我的词汇表里删去了绝望/我说,爱是我的粮食,爱是我的功课/甚至,爱应该就是我下半生的职业”。很显然,蒋立波是有爱的,至少在某一个阶段,他被爱情充满着,幸福着,渴望着。爱情可以把一个处于绝望中的人激活,在绝望中看见希望。“爱是我的粮食,爱是我的功课/甚至,爱应该就是我下半生的职业”,说得好,我深知一个诗人一旦离开了爱会怎样的沦落和衰败,我自己就是这样走过来的。

    不过这种对人的爱情最大的特点就是暂时性,它不可能永恒,不可能总是那么饱满,它注定要降温,哪怕是一场壮丽的火山爆发。诗人的得到和失去都是巨大的,而没有失去的得到往往又不会彰显出珍贵的光环。“为了得到你,我只能一厘米一厘米地把你失去”,“因为我已经失去最后的屋顶/因为当我说出拯救,写下的却是绝望/因为,因为爱就是悲剧,而我就是风波和漩涡本身”。

    许多爱情诗歌是从绝望中产生的,蒋立波也如此,就如同许多基督徒是从苦难走向上帝的,应了那句话:人的尽头,神的开头。蒋立波是不是在失恋之后走向上帝的我不得而知,但是在他后来的诗歌中,越来越多地看见了上帝、圣经、教堂这些句子。“在你大海一样恬静的呼吸中,我梦见了故乡的姐姐/我梦见了海底永恒沉默的教堂”。在《陪妈妈去教堂》的诗歌中写到:“当我扶着你在最后一排木凳上坐下/当秋天的阳光照亮飞扬的尘埃/妈妈,我再也无法原谅自己对光明的无知”。《梦见青海湖》中写到:“多少次,为了写一首勉强可以献给远方的诗/我拼命地踮起脚尖,久久眺望那一面遥远的湖水”。他在渴望什么呢?单单是爱情吗?不是的,此时的蒋立波应该已经从失恋的捆绑中挣脱出来,开始“眺望远方”,远方在哪里?远方是哪里?他明白了吗?朦朦胧胧中,他开始走向了创世记的边缘,走向了神性和永恒。感谢主,就是借着苦难中的寻找,让我们与他相逢。

    是的,蒋立波开始了长途跋涉的寻找,寻找什么呢?说不太清楚,但是确定与爱有关,与光有关,与神有关,这或许正是他的诗集被命名为《尚未命名的灯盏》的原因吧。

    有两种人的自杀概率最高,诗人和哲学家,因为他们所研究或追求的最终命题是生命的意义,而世俗的生命肯定是无意义的,“虚空,虚空,都是虚空。”(圣经传道书)生命不过是在得到与失去之间来回晃动的钟摆,最终都要失去。对于这种无意义,一般人也就得过且过了,但是诗人和哲学家不行,因为他们是为意义而生的,无意义和死亡一样恐怖,当他确定生命无意义之后,死亡就没有那么恐惧了,反成了终结恐惧的手段。很多诗人都倒在了寻找意义的途中,在希望中寻找,在寻找中绝望,在绝望中自杀。

    怎样才能结束这个怪圈呢?我以为,最好的办法是把他们带到上帝的身边,给他们另外一个角度,让他们看见希望的光芒。

    蒋立波其实已经找到了光,因此他的诗歌才让我感动让我喜欢,他需要的是一个确认,一次彻底的生命救赎。

    “让我回去吧,我已经看见乡村教堂的顶尖/沉浸在可爱的蓝色中/吟哦 赞美 祝福//我已经看到曙光中担负黎明的翅膀/彻底 粉碎 灿烂/让我回去吧,让我回去吧/让我直接穿过时代,回到故乡”。

    在许多诗人的句子中,我们可以看见“故乡”这个词,这个故乡究竟代表什么呢?可能是代表遥远,代表思念,代表生命的启程,代表幸福恬静,但是我觉得最终的含义应该是——回归。

    是的,寻找和回归是一种生命的本能,它将贯穿我们整个生命的过程,所有的人都在寻找,试图找到自己所要的,但是要什么?找什么?常常是糊里糊涂。有人说当然是幸福的生活了。但是什么才是幸福的生活呢?金钱吗?别墅吗?汽车吗,土地吗?权力吗?爱情吗?事实证明很多人得到了这些,但是他们并没有得到幸福,因为这些都不是我们生命的终极价值。

    回归就是回到生命的本来,我们来自上帝,必然要归于上帝。这并不是一句空话,为什么那些归信了上帝的人称自己“得救”了呢?得救是一种很私人的生命体验,不是谁能帮的了你的。

    当我告诉蒋立波我正在看他的《未被命名的灯盏》并被激动着的时候,他淡然地告诉我,“我已经否定了它们。”为什么?他否定了什么,又开始了什么,我急切地想知道。在看了最近蒋立波写的诗歌后我有点忧愁,我觉得他不仅没有找到他要的,而且还失去了些什么。是什么呢?是激情,或者是爱情。这么多年了,他居然还在寻找,而且还没有找到。“在那里,在血液的源头/有我们永远回不去的故乡”。

    他承认了我的判断。我问他去教会吗?他说很少。我明白了,他还在寻找故乡,寻找爱情,但却不确定它们在哪里。

    我并不想对他说他要找的东西一定在教会,因为这个可能性不太大,我也不想作他的信仰启蒙者,因为我知道这不是人所能做的工作。我只想对他说,神就是光,神就是爱,这是诗歌的基调,爱是从神而来,诗也是从神而来。当你拥有了上帝的爱,你的诗歌就找到了灵感的源头,“生命的活水将从你腹中涌出(圣经)”。你的心会充满爱,它会亮起来,它会跳动起来,它会喜乐起来。

    不急,寻找是生命永远的主题。

    其实也有一个人在找你,翻开圣经《创世记》第三章第8节:“天起了凉风……耶和华神呼唤那人,对他说:你在哪里?”合上书,你依旧可以听见那个声音:“你在哪里,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