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集 第廿三章 遠征費城
    這是個寒冷的十一月早晨,天還未亮,我抖索著手撥電話給我的朋友麗安女士。她住在馬利蘭州的銀泉鎮。電話鈴一直響,我一直默默禱告。如果她今天沒空,我們要坐救護車到醫院去的話,這一程長途旅行,一定會要了我們的老命。

    一聲睡意朦朧的“哈羅”,接著是熱烈、甘心的同意,草率的安排,我們的朋友就上路到我們家來了。她破記錄地用二個半小時完成了一百廿五英里的路程,一路開車到我們家來。

    兩天以來,我們想像中最糟的事終于發生了。中國瑪麗眼楮疼痛得厲害,頭也痛。起初,她像往常一樣,盡量瞞住我們。後來,實在痛得忍不住了,我們才發現,趕快打電話給醫生。幾年前,醫生就警告過我們,如果中國瑪麗眼楮劇疼的話,就是白內障(青光眼)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了,而且延遲開刀的話,還可能致命。所以我們這邊在四小時內,諸事都預備妥當,動身上路了。

    所謂的“我們”是一個很謹慎的說法。你知道“我們包括誰嗎?除了病人中國瑪麗以外,還有同工甦珊娜還有一滿車我們認為非帶不可的“必需品”。麗安開的旅行客貨車是最大型的,卻給我們擠塞得只留下一點點空位,好讓她從後窗中得到一細絲的能見度。在中國住院真是什麼日用品都要隨身帶,甚至家人還送飯給病人吃,留在醫院里照顧她。我們沒有在美國住院的經驗,所以還是“有備無患”的多帶點好。我們的眼科專家,黃路加醫生在費城的眼科醫院當職。他跟我們很熟,知道我們的情形,所以我一定堅持跟中國瑪麗一道來醫院的時候,他也不勸阻我。我和中國瑪麗自從回美國以來,廿三年之久,從來沒分離過一天。現在我怎麼樣也不能讓她——年老,幾乎全盲,又正在痛苦中的她——一個人離開我到醫院去!黃醫生神跡地(這是他用的字眼)辦好了我也同時住院的手續,雖然醫院已經擠滿了病人。病歷表上,黃醫生注明我早就應該利用特殊精密的光學儀器,來接受一系列的檢驗。第二個神跡是,從醫院當局得到許可,讓甦珊娜跟我們住在同一間病房里,做“助理護士”。我們答應替她付病人住院的同等費用。第三個神跡是真的得到了一間三人住的空房。誠然,我們的主常常做不可能的事。醫生曾經叫我們每十五分鐘,替中國瑪麗滴一次眼藥水,減輕她眼部的壓力和痛苦,就是到醫院去路途中,也要照時點。至于我,像這麼長的旅途,廿年來只有過一次,那就是去費城考美國公民證的時候。我不能坐輪椅,更怕人推,因為一推動我就頭暈眼花。想到要再去費城,坐這麼久的汽車去,真好像去月球而沒有壓縮艙一樣,想到都要嘔吐了。

    我請求麗安︰“請你能開多慢就多慢。每十五分鐘在路邊停一會,讓我恢復一下平衡。”她很巧妙地試圖解釋給我听,“高速公路的規則”,又是什麼“最低速度”。我不大懂,我只曉得我可能半路就暈車暈死了。她真的盡她的本份,把速度降低為急速的爬行,又每十五分鐘就打信號,在那四條線道的公路邊停下來,讓我喘一口氣,讓甦珊娜替中國瑪麗滴眼藥水。我們大家都隨著旅程的進展,緊張得滿頭大汗。我們不住的禱告,有時出聲,有時無聲,祈求主帶領我們平安度過這一關。當麗安開到公路的最後一個三叉口,要轉入通往費城的公路上時,她把車停在“只準緊急時停車”的牌子下。甦珊娜又點了一次眼藥水,我呢,抓緊前面椅背,免得天地在我身邊游走。那時,龐重的貨車,瘋狂的汽車,,緊靠在我們車窗邊,飛擦而過。我們車子兩邊的窗子,還是用紙板擋著的。因為幾天前下過一場小雪,我們兩個老人都受不了那白燦燦的反光。麗安沒時間看地圖,或者問清楚路線,我們五點鐘就把她從床上叫起來了,她也即刻就離開了家里,她已經把這件事交托給主,相信到了時候,神必預備。

    在她再次換檔開車以前,尖銳的警笛聲突然響起,兩輛警車即刻“哧”的一聲停在我們旁邊。一個彪形警察,穿著筆挺的制服,戴了太陽鏡,大踏步地走近麗安的車窗︰“你到底想干什麼?你停在緊急地帶,知道不知道?”“警官,”麗安回答,“我們是緊急事呀!我在盡量趕快送這兩位老人家到醫院去。”

    他一看我們情形,即刻明白而同意了。麗安又告訴他,自己不熟去醫院的路,他馬上叫一輛警車去執行別的職務,他自己對麗安說︰“跟著我就行了,只要緊跟在我後面,紅燈、車速都不用管。”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見警車上的紅燈,又閃又轉的活動。總有半小時之久,警官領我們沖過紅燈和擁塞的車輛。那時正是大家上班的時候,我們在車輛中竄進擠出。我相信我當時已經昏眩過去,以為醒過來第一眼看見的,一定是我天上的父親在天門口迎接我。

    終于,我們以急剎車方式停了下來,正精確地停在醫院的掛號部門口。警察替我們找到黃醫生以後,以手揭帽表示回答我們的致謝,就離去了。這位警察做了神派給我們的天使!因為神曾應許︰“因要為你吩咐的使者,在你行的一切道路上,保護你……免得你的腳踫在石頭上。(詩我91︰11、12)。這次對我們來說是︰“免得我們在費城的市區迷宮里走錯路。”

    電梯離大門只有幾碼遠,麗安還是叫了兩架輪椅,實習醫生幫忙扶我們出來,入電梯。麗安留在車上看行李,而且車子只暫時以雙停方式停在大門口。同時,她請電梯生再開下來拿我們的“必需品”。這個電梯生是位年歲大的人,他管我們叫“三位祖母”。他送我們上去後,真的再開下來,以為只有三個那種出門過夜的小旅行包好拿,誰知麗安大包小包的,一包包拖出車來,有器械、有行頭,還有“古古怪怪的東西,像古時鄉下包扎東西那樣扎成一捆捆的”。他真以為自己的眼楮老花了。“你在跟我開玩笑!”他驚駭地說。除了數不清的大小箱盒以外,還有墊手臂的、扶住走路的架子、茶壺。泡茶的草藥、熱水瓶、吃的東西、枕頭、毯子等。“沒有人,從來沒有一個人,帶這些家伙到醫院里來的。”樓上他們一定不準,“等下我又要一樣樣搬下來。好心的太太,算了吧。”他請求著。

    麗安解釋給他听,每一包,每一件,都是那三位“祖母”維持生命的必需品,同時給他一筆可觀的小費撫痛,才解決了問題。等麗安上來時,看見電梯生還在搖頭嘖舌,把我們的東西都放在走廊上。這時,走廊上擠滿了護士、實習醫生、工友,大家都听說有某種侵襲來臨了。後來傳呀傳的,又傳到全院,說是一位中國皇後和她的侍從搬進一間私人病房里了。

    可是我們的病房里,沒有一件事可以讓我的“王權”統治。房間很大,在電梯邊的角頭。里面已鋪好了兩張普通的病床。還有一張低矮的小行軍床靠在牆邊,是為“助理護士”預備的。我被推進去的時候,中國瑪麗已經給他們抬上病床了。我要護士把我推到行軍床邊去︰“這張才是我要睡的床,”我正式宣告。“但是那是照顧你的人睡的”年輕的護士跟我爭辯,“那不是病床,我不能放你在那兒睡。”"我一定要睡在那兒”我說,“我從來不敢睡高床。我有不平衡的毛病,睡高床會頭暈會掉下床來!”"床邊有圍桿呀!”她緊張的請求。“我不要圍桿,我要睡在矮床上!”“對不起!女士!我不能讓你這樣做。”"啊!但是你一定要讓我!”我堅持。“我去問主任!”她軟弱地說。說完就把我的輪椅停放在床邊,跑開了。不一會兒,一位體態豐腴神氣十足的女士來了。她穿著白衣,手拿一塊夾板,夾了許多紙張。從她的雙層眼鏡後面,她迅速地查閱那些紙張。然後她轉過頭來大聲審問甦珊娜︰“到底誰是病人?”“這兩位,”甦珊娜指著中國瑪麗和我說,“我是陪她們的,我跟來幫忙。”“病人只能睡在普通的醫院床上,任何人違反此條例,會引致保險的注銷,那時我們大家都有得麻煩了!”她像打雷似的大吼。那時黃醫生已經在場了,眼看著我們上演的戲劇一步步進入高潮,他很溫柔卻很堅決地解釋給我听,我一定得睡在醫院用的病床上。我終于答應了,心中祈求主保守我在那座白山上,正像以前保守我經過許多山谷一樣,護士長看見我不再鬧事了,高興得吻我,謝謝我合作。

    我們兩幾乎立刻就開始了接受檢驗。我們被推下樓,從這間房推到那間房,一架架的機器凶狠狠地瞪著我們。對于我們兩人,這些檢驗真是試煉與苦刑。中國瑪麗已經又虛弱又疼痛,我又累又暈,而且日常的生活程序都大大搞亂了,使我們非常難受。那天晚上我們受更詳細地檢驗,檢驗了整天。到晚上十一點,外科主任才把我的輪椅推到一邊,跟我說︰“我很抱歉的告訴你,李曼小姐眼楮從前斷過一條血管,留下了疤,所以我們根本就不能替她開刀。”“如果開了,她會怎樣呢?”我驚惶地問。“她可能會大量出血,死在手術台上。”醫生很嚴肅地回答。“不開刀怎樣呢?”我探索地再問,“她會極其痛苦至死。”醫生不太情願地回答。

    太空人飛往月球的途中,一直要跟德州休斯頓的總部保持聯系,取得指示和修正;我也照樣將我的心,藉著禱告,時常保持與我的總部主耶穌聯絡。我求現在給我清楚的指示,真的給了。我接著對醫生說︰“好的,如果她兩條路都是面對死亡的話,我寧願她從手術台上到主那兒去,不願她這樣慢慢痛苦至死。”“很好”外科主任說,“等我跟另外三位醫生商量一下。”那時已經十一時半了,她和三位美國醫生舉行了一次密談。似乎過了極長的一段時間,他們才再叫我,好像叫到法庭去似的︰你願意簽字,負她在手術台上出血死亡的責任嗎?”

    我的主清楚地引領我回答︰“是的,我準備好了,隨時都可以簽。”我倆被推回房中時,差不多早上一點了。那晚還有好幾位護士來,替中國瑪麗準備開刀的事。我真是感覺到慈悲的主耶穌,一直與我們同在。第三天清早,麗安從她住宿的地方回來了。我們立刻一起禱告,求我們的主親自做“至大醫生”。不久,幾個男護士進來,將中國瑪麗從床上移到床邊的推床上,要推她到手術室去。他們做得那麼輕柔,那麼快捷,又那麼純熟那麼安靜,真使我驚奇不已。在我長年的疾痛中,我曾在中國進過七個不同的醫院,還進過日本大阪的聖巴伯醫院,可是我從來沒見過這樣輕柔的手法。麗安跟著推床出去,但她只能跟到最後一道門的十尺之外。那扇門內躺著許多病人,等待著開刀的時間來到。

    我的心再次與天上的總部聯絡,“一切都在控制之中”,是的,一切都在我主的控制之中。

    中國瑪麗開刀開了四個鐘頭,開刀完,黃醫生連手術外衣都來不及脫,就沖進了我的房間,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贊美主!手術成功了!”在“至大醫生”的看顧下,這些技術高明的醫生完成了縫補的工作。中國瑪麗還是要很小心,像這樣的危急事件還是可能發生,但是我們感謝主,這次在的各方安排之下,我們能及時趕到醫院,接受手術。我的檢查也給醫生們更清楚的診斷,使他們知道怎樣保存我僅有的視力。

    我們曾經謝絕訪客,因為我們需要完全休息。可是,各方友好打來問候的電話,仍絡繹不絕。有一位親愛的老朋友,居然想盡辦法,通過了醫院的禁關,來到我們床邊。他就是密勒博士,雖然他擔任宣教士四十年以後,正式退休了,可是他為主做的工作一點也沒停止。暗室之後的伊朗文譯本,就是他負責預備的。听說他每次在醫院里坐電梯的時候都跟身邊的人做見證,分福音單張給他們。正是做了一次宣教士,永遠都是宣教士!

    我們在醫院住了十天。要出院的時候,我送給外科醫生和護士長,每人一本“暗室之後”。消息就這樣傳開了,到我們要離開的時候,有卅五位住院醫師和護士來要書。還有許多人要我在書上簽名留念,我都來不及數有多少位了。

    回到李曼村的路上,沒有那麼多事故,可是有更多的喜樂。主讓我們在的課室中,學習到了另一課程,名為“信靠我,甚至遠征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