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里貧窮的人有福了
冬天里的一株山毛櫸,粉白
雜亂未加隱藏地
與藍天和巨雲輝映,
光禿中帶著成熟︰
樹液預備好一有訊號就上升,
花蕾警覺地在葉上綻放。
于是在一個夏季之後,
紅念茂盛的一層薄薄的年輪成就了應許。
在明智的貧窮中再度光禿
容讓蔓延的枝條伸展
一百萬公尺更近天堂
樹干擴張得如此少
把根推向穩固的
根基,無葉是幸運。
落葉提醒要還它自由。
有一種改革可以在牧師工作的過程中展開,這項改革有可能變成像十六世紀的神學改革一樣地重要。我希望如此。改革的徵兆正在不斷累積。
十六世紀的宗教改革恢復了因信稱義的聖經信條。經過十幾個世紀之後,活潑、直接而個人化的福音傳揚,在美國漫畫家盧伯•戈德堡(RubeGoldberg)筆下,已變成一個隆隆前進、錯綜復雜的巨大機械設備︰精心設計的神職齒輪、滑輪、杠桿,咯咯作響,煞有其事,然而其結果不過是完成了十分微不足道的事罷了。十六世紀的改革家恢復了在聖經中非常鮮明的個人熱情,由于這種直接參與被重新發現的結果,帶出了新鮮與活力。
而在這個時代,改革的呼召就是︰重新發掘牧師對于靈魂醫治的工作。這名詞听起來很古老,它的確從古早就有,但並不過時。就我所知,這個詞勝過其他表達方式,因它概括說明並協調了兩件事︰一是對抗罪惡與悲傷的無止盡爭戰,以及在每個時代中把自己分別出來的最好的牧師,是如何殷勤地栽植恩典與信心。靈魂醫治听來雖有點怪,但也有好處,它可以引起人注意到今天牧師們的例行公事,是多麼的不著邊際。
我並非是惟一發現這個古老身分的牧師,已有愈來愈多牧師接納這樣的牧會工作,而且也肯定其價值,不過為數仍少罷了。雖然不是多數,甚至也不是少數中的多數,但是牧師們已經陸續開始拒絕交到他們手中的職責表,或其實是大部分基督教歷史中使用已久的舊有工作職責表,轉而開始承擔這個新的工作職責。
也許這樣的人會大大增加,成為很重要的一大群人,並在牧師中間帶出真正改革呼召的影響。這絕非空想,即便現在尚未成就,但對我而言,它似乎是今日牧師服事中一件最有意義、最富創造力的事。
牧師在主日所作的和在周間所作的事有所不同,這麼多世紀以來,牧師在主日所作的事並沒有什麼改變︰傳揚福音、教導聖經、主持聖禮、帶領禱告。但是在周間所作的事就有劇烈的改變了,甚且不是逐步發展出來的,乃是一場叛變。
大約從一百年前開始,牧師周間的工作和主日的工作有了性質上的不同。環境改變了︰牧師不再是與一群聚集的會眾而是與個人或小組一起研經和禱告。態度改變了︰不再是宣揚,而是對話。不過工作是相同的︰都是發掘聖經的意義,建立禱告生活,引導會友生命長大成熟。
這是歷史上定義為牧師所作的靈魂醫治,拉丁文「cural的主要意思是「照顧」,並隱含有「醫治」之意。靈魂是人性的本質,靈魂醫治于是成為以聖經為導向、以禱告為形態,在神聖和世俗的背景下,單單奉獻給個人或團體的關照。它是一種定意在中心工作,定楮在主要之事的決定。
不過本世紀美國牧師周間的工作卻是經營教會,我第一次听到這種說法是在即將被按立為牧師的前幾天,直到三十年後的今天,卻仍然記得當時它帶給我的不悅。
那時我和一位我非常敬重的牧師在一起旅行,對牧會的生活滿懷熱情與異象的期待,同時蒙召作牧師的內在信念正即將受到其他人的印證。神希望我作的事,我自己想作的事,和其他人希望我作的事就將要有所交集。經由相當廣泛地閱讀牧師與神父前輩的作品,我深刻感受到每天的牧會生活主要是在會友間建立起禱告的生活,在主日帶領崇拜、傳講福音、教導聖經的事,在周間的六天中發展成為每天與人交通當中基督生命的呈現。
就在內心充滿這些想法之際,我的牧師朋友和我在加油站稍停,準備加油,善于交際的他就和服務人員開起玩笑來,雙方一來一往之間,對方問了一個問題︰
「你是作什麼工作的?」
「我經營一間教會。」
這回答讓我驚訝得不得了!當時我知道牧會生活包括組織上的職責,但從未想到我的工作就是被這些職責所界定。然而,從我被授立為牧師的那一刻起,便發現無論是在我上面的長官和牧師,或者周圍的會友,正是這樣界定我的工作,交到我手上的第一份工作職責表中,完全看不到禱告。
雖然我對牧師身分的認同可上溯至昔日偉大的教父和牧師,但其實我的工作內容卻幾乎全都世俗化了(除了主日以外)。我不喜歡這樣。在一陣困惑而無方向感之後,我下定決心要作一個視醫治靈魂為要務的牧師,而非僅重視經營教會。而且,在牧師的呼召上,我要接受明智前輩而非同儕的引導。一路走來,我很幸運能找到志同道合之士,並在會友中間找到願意在改變牧會職責表一事上與我同工的人。
人們應該知道,靈魂醫治指的不是一個專門的事奉類型(如醫院院牧或教牧輔導之類的工作),而是主要的牧會工作。它不是把牧會工作縮小到靈修層面,而是利用周間的工作、會面、情境來作為教導禱告、建立信心、準備善終等素材的一種生活方式。靈魂醫治一詞能把世俗文化所引介的東西篩出來,也使我們能得到眾多先聖先賢與同輩認同,不論是平信徒或神職人員,只要是深信在主日宣揚福音,與周間作主門徒之間乃是靠禱告生活連系的,就是與我們同工的。
一個警告︰我雖比較靈魂醫治與經營教會之間的不同,卻不想因此被誤解。我並未輕看經營教會一事,也並非認為它不重要,我自己就在經營一間教會,而且已經做了二十年,我一直努力要把它經營好。
但我是用和妻子共同經營自己的房子同樣的精神來經營教會,許多基本例行公事是我們通常(並非總是)喜愛作的,然而經營一間房子並非是主要的工作,我們主要是在建立一個家庭、培養夫妻關系、養育子女、操練殷勤款待、追求有工作也有休閑的生活。我所反對的是把牧會工作簡化為組織上的職責,而不是反對我樂于和其他人在教會中一起分擔的職責本身。
當然,頑固地違抗會友的期待,像一位十七世紀的副牧師一樣古怪地從事牧會工作是行不通的,即使這個古怪的副牧師遠比當今的神職人員更有智慧。
靈魂醫治是周間主要的牧會工作,而現今世代的期待則已經世俗化了,在兩者的緊張關系下,必須要有協商、討論、實驗、面對、調整,才能恢復醫治靈魂的工作。致力于靈魂輔導的牧師,必須在期望牧師經營教會的會友中間作上述之事。在與這些未經思考就擅自為牧師寫下工作職責表的人之間維持堅定而又溫和的緊張關系下,我確信可以恢復作牧師的主要的工作。
不過,決定重申靈魂的廣大領域才是首要職責的牧師,不會因此而離開牧職重新接受職業訓練,而必須在工作上努力達成目標,因為牧師不單是在使自己,也是在使會友脫離世俗化的光景。要恢復這項呼召和改革神學一樣,都是永無止盡的。雖然施行細節會隨著牧師和教區的不同而異,不過在經營教會和靈魂醫治之間,牧師已經歷到三個不同之處︰主動、語言和問題。
主動
在經營教會一事上,我握有主動權。教會是我在管的,我負責激發、招募新會友、指出教會要走的路、著手推動事工。如果我不管事,一切就會任憑它去。我知道人有冷漠的傾向,容易受懶惰的影響,所以我就用領袖的地位與之對抗。
相較之下,靈魂醫治是經過學習培養而得的一種察覺,知道主動權乃掌握在神手中。定義此一真理的傳統信念,就是神的行動在人以先︰神無所不在,主動權一直都是掌握在她手中,他讓事情進行。從過去到現在,都是她率先發言。相信神的行動在人以先,乃是相信在我出現之前,在我知道自己可以作些什麼之前,他已經一直努力地、帶著救贖地、有策略地在動工了。
靈魂醫治並非對人性懶散的事實漠不關心,亦非對會友的難以掌控抱持天真的想法,更不是對人神經性的頑固不予留意。而是秉持一種經過訓練的堅定信念,深信所作的每件事(我真的是指每一件事),都是對神率先動工的回應。學習留意神正在進行的行動,好叫我們听到前所未聞的神的話語,看到未曾注意過的神的行動。
經營教會的問題是︰牧師在作什麼?如何能使事工再度上路?
靈魂醫治的問題是︰神在這里一直作的是什麼?在這一生中我可以覺察到什麼樣恩典的蹤跡?在這個團隊中我可以讀到什麼樣的真愛故事?有什麼事是神已經發動而我可以參與其中的?
當牧師把自己當作起點,把現況當作基本事實時,就是在誤解並歪曲事實。其實牧師不是在對抗動彈不得的人類現況,也不是在把握時間去改變它,而是看見神在人以先行動的真理,並知道如何用合適的方式,適時地參與其中。
靈魂醫治需要花時間去閱讀上次的會議記錄——十之八九就是我未參加的會議記錄。當我參與談話,出席委員會開會,或采訪家庭時,其實是在參與一件長久以來就一直在進行的事。神一直都是這個過程的中心事實,到現在還是。聖經堅信神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與我的靈魂同在」,神一直都握有主動權。如同一個開會遲到的人一樣,我正進入一個神已在其中說過決定性的言語,並已作過決定性行動的復雜情況中。我的工作未必是要宣告上述之事,而是要去發現他正在作的事,並好好的去適應。
語言
在經營教會一事上,我使用的是描述性質和引發動機的語言,希望讓會友知道我們中間沒有誤會,希望引起會友想把事情作好的動機。但是在靈魂醫治的事上,我更感興趣的是會友的現況和他們在基督里的改變,而不是他們知道的事或正在作什麼。在此情況下,我發現使用描述性質和引發動機的語言,並無多大助益。
描述性質的語言是關于什麼的語言——指稱有什麼的語言,它引領我們進入現實,使我們有可能找到進出迷宮錯綜復雜的路。學校擅長教導我們這種語言。引起動機的語言則是為了什麼目的的語言——使用話語來使事情成就的語言,例如頒授命令、許下承諾、提出要求。這樣的字句使人去作不會主動去作的事,廣告業正是這種語言藝術最巧妙的執行者。
盡管這兩種語言的用法都不可或缺,但有另一種語言對人類而言更重要,即信仰生活中的基本語言,就是個人的語言。這種語言乃使用話語來表達自己,與人交談,維持關系。這是有對象、有溝通的語言。付出和領受愛,發揮想法,說出感覺,尊崇靜默無聲,是當我們像孩子、情人、詩人般自然流露的語言,也是我們禱告時的語言,更是在經營教會時明顯缺乏的語言——因為要說的話和要作的事那麼多,使得我們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說有感而發的話。
靈魂醫治乃是決心要在事情的核心,即在自己大部分所在之處,和建立信心及親密關系的地方工作。因此這主要的語氣必須是有對象、有溝通的個人語言。牧會的工作不是發生在教導學科的學校,也不是發生在一個下達攻擊敵人指令的進攻部隊里,而是發生在家庭里的一個學習去愛人、讓小孩出生、增進親密關系的地方。
牧師的工作就是在這個人類最基本的層面上,使用適當的語言。不是描述性質的語言,也不是引起動機的語言,而是自然流露的語言︰吶喊、驚嘆、認罪、感謝,和發自內心的語言。
我們當然有許多要教導、要完成的事,但是我們主要的工作是作為一個人,因此靈魂醫治的主要語言是交談和禱告。身為牧師意味著要學習加強個人之獨特性,維護並尊重個人尊嚴的語言;這是一種不匆不忙、不強迫、不激動的語言;是朋友和情人間閑話家常的語言;也是禱告的語言。
問題
在經營教會一事上,我解決問題。有兩、三個人聚集的地方就有問題產生,自我相互撞擊而受傷、程序一團混亂、安排亂七八糟、計劃頻頻出錯、情緒起了沖突。有政治組織的問題、婚姻問題、工作問題、子女問題、委員會問題、情緒問題。必須有人來闡明、解釋,擬出新計畫,發展出更好的程序,加以組織、管理。大部分的牧師喜歡作這些事,我也不例外;使崎嶇之地變為平坦總是一件令人暢快之事。
困難在于問題出現的次數過于頻繁,使得解決問題成為全天候的工作。由于牧師常能有效解決問題並處理得當,以致沒有發現到其實牧會工作已經遭到破壞了。
嘉伯烈•馬塞(GabrielMarcel)曾寫道,與其說生活是一個有待解決的問題,不如說它是一個有待發掘的奧秘。這正是聖經的立場︰生活不是我們一起用鐵槌敲敲打打、動腦筋不斷修理的東西;生活是一份深不可測的禮物。我們沉浸于奧秘之中︰奇妙無比的愛、令人難解的邪惡、創造、十字架、恩典、神,都是奧秘。
世俗化的心靈因奧秘之事而受到驚嚇,于是它列出清單,把人貼上標簽,指派任務並解決問題。但是解決問題的生活是被簡化的生活,這些極端保守的人從不冒著要擺上很大信心的危險,也不會有令人信服的愛的言談。這些人否定或忽視奧秘之事,並把人類的存在縮減為可被管理、控制、修繕的。
我們活在一個崇拜能解釋並解決問題的專家之情況,圍繞在四周的大量科技產品使我們有個印象,以為只要負擔得起,就可以為每件事找到解決的工具。牧師受派擔任屬靈的科技人員,很難不去吸收各樣事物以保住這個角色,因為有這麼多事物必須加以修補(事實上,這些事都是可以修復的)。
但是「有一些事比這一切瑣事更重要」,瑪麗安•穆爾(MarianneMoors)如此寫道。這位昔日的靈魂導師主張「超越」比〔小事更優先。除了牧師之外,還有誰可以作這工作?少數詩人也許可以,而小孩子則總是可以作。但是小孩子不是好的導師,而大部分的詩人已對神失去興趣,那麼就只有牧師能成為導師並經歷奧秘之事。幾百年來,我們與自己的良知、熱情、鄰舍、還有我們的神一起生活,任何對上述關系較為狹隘的觀點,都無法符合真實的人性。
倘若牧師在把每個小孩視為有待解決的問題上,在把每個配偶視為有待處理的問題上,在把每次詩班或委員會里不同意見的沖突當作有待裁決的問題上成為幫凶,便是將最重要的工作撇在一邊了。
牧師的首要之務應是,在繁忙中帶領敬拜,在周間充滿詭詐與混亂的情況下發現十字架的同在,喚醒大家留意「平凡中的光輝」,而其中最要緊的,是教導朋友和夥伴在成聖過程中,過一個禱告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