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岑逸飛談基督教與佛教對話
    最近見岑逸飛先生在他報談論基督教的排他性和傲慢性,有些基督徒回應,卻顯得對中國文化缺乏了解,對神學也不甚了了,不過將基督教教義重講一遍,那又如何能產生文化對話的作用。

    視宗教為成就道德的工具

    我頗同意岑先生的觀點,各種宗教和哲學之間,均有可對話溝通之路徑,而基督教的上帝也不是孤懸超覺的真理,卻是一有情味、有幽默、有悲憫的神,故會主動向人溝通,參與人類的苦難,與每一孤獨的人同經人生困苦。

    由于上帝這種性格及主動性,故基督信仰的真理觀不單是超越在上,同時亦貫乎人間,聖經雲︰「上帝是眾人之父,超乎眾人之上,貫乎眾人之中,也住在眾人之內。」(以弗所書第四章六節)正因其貫透于人間,則與任何人文精神為本的宗教和人生哲理,可以有很多交匯共通之處,故與儒釋道的境界有可對話溝通的地方。

    同時,也由于上帝本身的超越和完美性,則對上帝的體會也有其獨特的情際關系,而有其不同的境界,如重生得救的經歷等是,而各宗教也自有其獨特經歷,也不能泛泛說句殊途同歸之類,以強其同。

    一般殊途同歸說,都是未入各宗教的門牆,未體會宗教的深度,而隨意用「勸人為善」的觀點來立論,這是「道德主義」的講法,視宗教為成就道德的工具,其實除了儒家外,各教都不是以勸善為其目的,如佛家求解脫痛苦,道家以虛靜心重尋人性本真,基督教從啟示而獲赦罪的自由,勸善只是這些宗教的附屬產品而已。

    大家各安其位不必判人為邪

    宗教各有其體驗的境界,大家可各安其不同,不必判人為邪,更不須毫不公平的來「判教」,說人家的宗教是自己系統中的第幾重境界,這是當今佛教最喜歡用的方法,如說孔子是儒童菩薩,關公是為佛護法和看門的迦藍菩薩,上帝是色界忉利天的帝釋,均低于佛。

    又西來寺主持心定法師說人類最高的精神文明在亞洲,亞洲的做高精神文明在佛教。這種自封最高的天朝意識,與中世紀教皇的心態無異,是完全的愚昧和虛妄,對他人信仰缺乏尊重和理解,對宗教對話毫無貢獻,只可騙騙愚夫愚婦而已。

    目下基督徒的宣教活動,亦往往只重信仰之超越純潔性,而少傳這上帝恩情之臨在性,更少表現耶穌承擔苦罪之行動,又不認識中國文化,故也令人反感,覺得是傲慢排他。

    岑先生提出來,很值得中國基督徒們檢討,若想分享自己經歷的上帝,必須對中國歷史有承擔,對中國哲理有尊敬和體會,對中國政治文化有分析和批判,同時展示信仰之開放性、批判性,和同擔人生苦罪的悲情,其信息才能透人中國文化,而觸動中國人的靈魂。

    岑逸飛先生在他報專欄談論基督教與佛教,本想帶來宗教的互相對話,後果卻是很多俗情世間的宗**回應,引來更大的隔閡。

    對他教的人生契悟和真誠情懷很少理解

    最主要原因在宗**對他教的人生契悟和真誠情懷很少理解,反有很強烈的先人為主偏見。如基督徒很易混淆民間迷信和佛教,而不大明白在迷信之外仍有一些佛教高妙的哲學和體驗,而佛**競又有將十字軍和異端裁判當成是基督教表現,這是對西方歷史的無知,更不明白基督教講寬恕和慈愛的道理。

    其實宗教對話,必先擺除宗教的庸俗表象,透入其針對的人生問題,其處理這些問題的實踐方法,及所表達的深層體驗,由此去看自己實踐的信仰,是否能進入和理解他人的特殊境界,然後找出大家之間的通路,欣賞對方的生命,並因著這些道路,去分享自己信仰不同之處,邀請對方進入自己的信仰經歷,這或可使對方能超出本身經驗,而得一新境界。

    若對方不肯,也當尊重其自由,自己則仍盡量開放,進入對方世界去對話。

    在「空」上,可與佛教有真對話

    比如以佛教來說,其核心體驗自不是一般俗世的迷信,卻是針對人生有苦、有業的束縛這問題來為處理,原始佛教即集中在「無常」和「無我」兩體驗上,而求一種實踐上的正確觀法,透察幻變,以破執著。到龍樹則對這「無常」「無我」的體驗作一哲學處理,化緣起關系的彼此依恃相關性,來說明諸法沒有「不變實體」,以「空」的體驗和觀念來統稱之,從中道兼觀空和有,不執空和不執有,而得從任何理論相和知識範疇中釋放出來。

    到中國佛學的「大乘起信論」,則求為諸法作一存有論的說明,以一切事物基于一偉大的自性清淨心,而此心之性為空,因而引出華嚴宗的奇旋名相,認為存有本體是性空,故一切理與事間的界限消失,而可講「理事無礙」及「事事無礙」法界。

    這是佛教的哲理和深層體驗,而基督教本來就有這類「空」的體會,如傳道書講世事輪轉幻變,言「虛空的虛空」及「日光下無新事」,這可溝通「無常」「無我」的觀點︰又羅馬書講一切事物都伏在虛空之下,表明諸法無不變的實體,這可溝通龍樹講的空,及腓立比書講耶穌的「虛空」(原文是「空化自己」),以上帝通過無上帝相去呈現神性,及聖經講聖靈如風,不可捉摸而又為存有萬物之根源,則又有「理事無礙」之境矣。在這空的神學上,即可與佛教有真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