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
眷顾他们,使他们得好处,领他们归回这地。”(耶24:6)
“求你使我回转,我便回转,因为你是耶和华我的神。”(耶31:18下,另参哀5:21)
1956年之后,基督徒经历了多次运动,许多弟兄姊妹受到了逼迫,不少被下放到新疆、甘肃、青海、四川等边远地区,有人染上血吸虫病。我没有去外地,但我跌倒了,我悖逆了,我是个逆子。
二十几年来,我远离了主,嫁了外邦人(参林后6:14),成天想着名利地位,想着成名成家。有了在医疗队的经历,我心灵里面渐渐有了变化。
1975年,我忽然接到妈妈阑尾炎手术后腹泻不止的电报,让我马上到舟山二姐家看望她。二姐夫跟我说起一位我敬慕的弟兄在回天家前讲过一个属灵的比喻,“葡萄树上的毛毛虫多难看,行走慢,又惹人讨厌。有一天结了茧,又有一天变成了蝴蝶,多美!神就是借他所造之物告诉我们,今天我们常叫人讨厌,但有一天,我们都会有更美的复活。”我当时心里是一种羞愧的感觉。爱主的弟兄经过患难,仍然持守,忠心到底,我却恋慕罪孽,贪爱世界,想到主的话“因你选择罪孽过于选择苦难”。(伯36:21)
那一天,我没有说话。当我念到以赛亚书一章,心里开始苏醒。“天哪,要听,地啊,侧耳而听。因为耶和华说,我养育儿女,将他们养大,他们竟悖逆我。”(赛1:2)“犯罪的国民,担着罪孽的百姓,行恶的种类,败坏的儿女,他们离弃耶和华,藐视以色列的圣者,与他生疏,往后退步。你们为什么屡次悖逆,还要受责打么,你们已经满头疼痛,全心发昏。从脚掌到头顶,没有一处完全的。尽是伤口、青肿、与新打的伤痕,都没有收口,没有缠裹、也没有用膏滋润。”(赛1:4-6)这些话触动了我,我自己远离主二十多年,真是懊悔难过,“主啊,我懊悔,我真是懊悔!你把我养大,我这样地悖逆,就在我远离你的时候,你仍然看顾我,把我当儿女。大半辈子过去了,我还不知道爱你。我只有在主面前悔改。”当我又念到以赛亚书一章十八节时便得安慰,“你们的罪虽像朱红必变成雪白,虽红如丹颜必白如羊毛。”1章27节还说,“其中归正的人必因公义得蒙救赎。”
1978年,弟兄姊妹逐渐从外地回到北京来,相互寻找。有的远离主入了党,有的放弃了信仰,有的不敢承认主名,有跌倒,有埋怨的等等。但是年少时在主里面真诚的相爱,使我们彼此寻找,相互怀念。刚见面时相对无言,从外貌来讲,草已枯干,花已凋谢,两鬓已有银丝。想起当初在主里面的相聚爱心,刚开始祷告开不出口,圣经也已经生疏了。我就是一个远离悖逆的罪人。大伙相互劝勉,我们的灵魂慢慢地苏醒,都回到主的面前来了。小时候一起聚会的俞姊妹到中医院来看望我,我们已有二十余年不见面,相见时默然,她微微一笑,我才认出她来,见面后,心里好像都有所感触,但说不出话来,她就走了。但是就这一见面,年青时弟兄姊妹一起敬拜主的情景就浮现我的眼前。我想这都是因为主里面的彼此相爱,二十多年了她还来寻找我。
过了几天,我中午下班,看到林弟兄坐在我家大门外楼梯头,分明是在等候我。我们也已有二十多年不见面,我赶紧开门相迎,相互问好后,他对我说的劝勉的话现在已记不得了。他专程来北京看我,送了一本圣经给我。我已二十多年不读圣经了,对圣经已经很生疏了。我想起1956年倪柝声事件发生,人民日报公开他的“**罪行”,还有罪行展览会。当时我还想到教会中的那个长老。如此属灵的人居然有那么多罪行。从那时起,我就不读圣经了。我又想起我们教会的那个长老,他们都是属灵的还站讲台,我还信什么主呀。那时我却不懂得仰望神,我当信神,可我看的却是人。人原本就是犯罪的,我的信心没有建立在磐石上。
有一天,我在内科许老师那里学习,将近中午,于路杰姊妹来了,我几乎不认得她,可是她热情地上前来相认。当时还没下班,病人正多。我赶紧走出诊室,迎了上去,不知为什么,我控制不住我的眼泪,百感交集。于姊妹是我们年轻时聚会的司琴,她说从安徽来北京出差,在上火车前匆匆跟我见个面。时间紧,她流着眼泪,微笑着跟我告别了。我扼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一直哭着,回到诊室,病人问我怎么了。我无法解释,心想在主面前一起长大的,如今我远离,我是一只迷失的羔羊。我中学的同学马姊妹从青岛出差来,到医院来找我,一见面就说,“慧中啊,好想你啊”。因为我心远离主,见了姊妹无言以对,见她持守在主面前,没有跌倒,自觉羞愧。弟兄姊妹的相互看望,使我的心灵逐渐苏醒,想起急难时呼求主,主仍然没有撇下我。
后来我听说,原来教会温老弟兄受逼迫在北京偏僻的地方居住,我便去寻找他,要听他的见证,并把自己的情况向他诉说一番,寻求交通。他劝勉我,我回想自己当年没有考上大学,到他那里寻求帮助。他为我祷告,“主啊,她们都太幼嫩,但愿你把她们的遭遇都加在我身上。”每想起他的祷告,深受感动,他真是有主里的爱,显出基督耶稣的心肠。自己当初确实是幼嫩。我想起自己遭遇患难的时候,就悖逆主,向世界妥协。我反复思想,在遭患难之前,我的生命极其幼稚,心窍不开。相信人过于相信神,把年长的弟兄姐妹当作偶像,凡事不求问主,而去问人。我不懂圣灵已经内住在我心里,没有寻求我心里恩膏的教导。(参约壹2:27-88)我读圣经,只是表面,没有让神的话语扎根在心里,它是它,我是我。我当时的情形就如同吃奶的孩子不会吃饭。回想起来,主的话没有成为我脚前的灯、路上的光,我和神之间并没有建立起亲密的关系,因此碰到风雨的时候房子就倒塌了(参太7:27)。
慢慢地知道我要的是主,我开始参加查经会,开始录制录音带送给弟兄姊妹,看望劝勉弟兄姊妹,欢喜快乐事奉主了。我寻找一切机会与弟兄姊妹交通。有一位姊妹提醒我,让我丈夫跟弟兄姊妹认识,叫他知道基督徒是一些什么样的人,与党员作个比较,神会开他的眼睛,不要胆怯,不要回避。我也想,应该让丈夫知道我已经回转了。有一天晚饭后,我就找他谈,严肃地告诉他,“我是基督徒,中间有一段时间远离主,现在我又回转了。我仍然信耶稣。”他很生气对我说,“你跟我认识时,你没跟我说你信耶稣呀”。我说,“那时我远离了,就是不信了呀。”他说,“那我们俩就是不同信仰,不同道路,不同目标的人,志不同道不合了。这是我当初不知道的。”我说,“对呀,是不同,没法同。当初你不懂,所以今天我就严肃地告诉你。如果你觉得不合,现在就可以分手。你好好想一想,决定后再告诉我。如果你现在让我走,我就可以走,我什么都不要。”他默然不语,我们相对无言,一直坐到下半夜两点,不欢而散。
有一天中午我被约到一位姊妹家,四人同去录音诗歌,来不及回家通知我丈夫,只电话告诉他我不回家吃晚饭了,让他自己吃。晚上十点半才回到家,姊妹有爱心还让我带一份晚饭给他。他生气地说,“我不吃,也不饿。”我跟他申明,“基督徒是诚实的,我已告诉你我去哪里,也已跟你请假,你这样生气是没有道理的,你看姊妹有爱心让我给你带了一份晚餐。你试想一想,我自结婚除了工作就回家,去谁家都跟你说清楚。我们基督徒不象外邦人,从来没有贪图享受、贪图安逸,也从来没有游逛过。像今天这样还是第一次。”他不说话,过一会就开始吃带回来的饭,我想他是接受了姊妹的爱心。
我曾经因为家务的负担又因与丈夫没有共同语言而心生埋怨,每天下班回家筋疲力尽还要买菜做饭,重重的家务压在我身上。当我进厨房做饭的时候,好像自己被卖到埃及地做苦工。我想撒但会笑话的,因为自己是在远离主时嫁给外邦人,吃苦果也是理所当然,埋怨谁呢?后来我进厨房时提醒自己,“邵慧中,邵慧中,埋怨不埋怨都得做,还是忍着吧!”渐渐地,我看了“路得记”后,知道恶果是要吃的,但神能改变,把自己招来的咒诅因着回转变成祝福。(参申23:5)后来,当我进厨房时,总说,“主啊,我是不愿意做家务,但是为你的缘故我愿意。求你开我丈夫的眼睛,看见基督在我心里而被感动。愿你把他的灵魂赐给我。”
80年母亲将我们弟兄姐妹八人召回苏州老家,团聚多日,我是最后到达也是最后离开苏州的。母亲和大姐带领我查经,在一起祷告的时候蒙光照,向母亲认了从小到大得罪母亲的罪。与大姐一起查经,我的灵里面更加苏醒。上海的俞师母托孙女来苏州打听问我是否回转,这给我极大的感动,她在主里一直对我倍加宽容和关爱,盼我这个浪子回转。苏州的苏衍师母、孙朱忠铭师母也都恒切地为我祷告多年,看见我回转十分欢喜。我跟随母亲去探望老姊妹,我们一起祷告,她们也都为我的回转感动高兴,将感谢赞美归给主。
88年,我在医院里晋升为副主任医师。(慧中姊妹是北京中医界优秀的儿科专家—嫩子)全院81个主任级医师进行业务综合能力比赛,我连续两个月得了月赛的全院第一。因此他们不断地给我增加工作量,周围的压力太大,超负荷的工作使我劳累过度,致使我的心情不好。在8月底的一天,清晨起来发现口眼歪斜,经过医院急诊治疗,就在家休养。得病的时候,我心里十分难过。从医院回来,我号啕大哭,我一边哭,一边委屈地向主诉说,觉得主苦待了我,想到自己过去困苦艰难的历程,上不了大学,因私立学校毕业,资历不被承认,二十多年领着低工资。经过多少年的努力,如今好不容易熬到头,晋升为副主任医师才半年,就中风面瘫,“主啊,为什么要夺走我面容,我这个样子怎么当医生,怎么给人看病呢?”主是将我最后的骄傲夺走。在家闭门四个月,我决心提前退休,医院不同意,迟迟不批准,但我心意已定,费了不少周折,经过再三申请,医院领导同意,让我终身返聘,每周上两天的班。卫生部崔部长和四个离休院长建立了一个专家门诊部,经老师的推荐,让我到那工作。朝阳区卫生局长亲自到我家来请我到朝阳区中医专家门诊部工作。在工作上我开始走入顺境,逐渐建立起自己的名声威望,病人纷至沓来,每个上午要看七十到九十个病人,并且我自己也相当热衷于看病。病人的信赖与赞扬加上优厚的收入,我的自我感觉越来越好。
后来弟兄姊妹交往开始多起来了,我渐渐渴慕读神的话,与主建立了直接的关系。冬天的清晨,六点钟我就出门,坐在空荡荡的无轨电车上,将圣经抄在本上,沿路背圣经的章节,我想将主的话记在心里。到了动物园下车,我不再转车,趁着清晨,步行走向门诊部,约有二里路,在冬日如同黑夜的早晨,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我旁若无人地大声祷告大声赞美主名,唱赞美诗称颂主名。我常常唱擘饼歌,常常想到主为我死在十字架上,活现在我的眼前,我提醒自己当永志不忘。我还常唱一首诗歌,“我每思念那十字架,并主如何在上受熬,我就不禁浑忘身家,鄙视从前所有倨傲。”还有颂赞三一真神歌等。有时感动得泪流满面,心里充满了喜乐。每当病人多,觉得思路匮乏,我就暂停片刻,仰望主的帮助。我每呼求都觉得从主那里得力量,就耐心地将病人看完。每当看完病,我就祷告说,“主啊,我有疏漏的地方求主弥补,使得病人得医治。”我总觉得因为我不住地仰望神,看病的时候思维敏捷。有主的同在与恩典,疗效很好,多半疑难病例都很快地痊愈了。虽然我常常提醒这些是主所祝福,但也开始不自觉地爱世界。我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看病事情上,也自觉不自觉地骄傲起来了。我还在两个门诊专设一个时间段,提早一个小时免费给弟兄姊妹看病,当时我认为自己这样就已很爱主了。
92年1月22日,赵弟兄约我一起去看望徐玉和姊妹。这位爱主的老姊妹因肺内感染用尽了西药,不能控制。她原本患有类风湿性关节炎,全身关节畸形,不能动弹。徐玉和姊妹,1919年生。从小父母早逝,姐姐是纺织女工,培养她念卫生学校,十分艰难。离她毕业考试十几天,突然发高烧,得了类风湿性关节炎,四肢小关节强直,完全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没有完成学业。她一生卧病在床,不能工作。她说,“奇妙的是,神养活我,如天上的麻雀,几十年来丰丰富富,没有缺乏。”1955年,神预先告诉她,“牧人要受击打,羊群要赶散。”(参太26:31)所以她就持守教会不能与世界联合。在给她诊完病的路上,赵弟兄跟我说,“这么多年来我让孩子来看徐姑,他们不肯来。这实际上是一个属灵的亏损。有的时候看望弟兄姊妹实际上是自己得益,常常反得供应。”与赵弟兄分手之后,沿路我就想,这话岂不是明告诉我吗?于是,我立定心志按时探访她。从那时起我每周一到二次定时去看望她。开始的时候,我想到她是个结核病人,很怕传染上。当我看见同仁医院退休的老护士聂姊妹的爱心时,就感到羞愧。
聂姊妹当时就已六十九岁,十七年如一日爱心服侍徐姊妹。她家住在郊区,每天晚上陪同徐姊妹,睡在徐姊妹的身边。从喂饭到料理大小便,悉心照顾,不辞辛劳。
12月28日的晚上,徐姊妹家里人来告诉我说,主告诉她,那天要接她回天家,晚上她果然平安归回天家了,享年七十三岁。打开她的钱囊,有三百多元钱,正好够料理后事的费用。她活着的时候,为主牧养羊群,收集了许多属灵书籍,供给弟兄姊妹借阅。神养育了她一生,是她唯一的依靠,她也顺服在主面前,在床上度过一生。通过这一年交往,神教我看见,他是我的帮助和依靠,这让我消除了丈夫衰老,没有儿女的顾虑。从此我就将自己完全交托给主。
徐姊妹生活得十分平安稳妥,在讲道时她与健康人无异。当我与徐姊妹交通时,曾问她,“你一生卧病在床五十多年,你是如何承受,如何学会顺服的。”她引用两处圣经回答,一处希伯来书5章8-9节,“他虽然为儿子,还是因所受的苦难,学了顺从。就为凡顺从他的人成了永远得救的根源。”她说,“我努力学习顺服。”另一处是,希伯来书第13章12节至15节,“所以耶稣要用自己的血叫百姓成圣,也就在城门外受苦。这样,我们也当出到营外就了他去忍受他所受的凌辱。”从她那里,我的灵里得到不少教益,尤其对顺服这门功课有了更深的领悟。在半年里面,最大的一件对付就是,我曾将科研费买的一些珍贵的书籍占为己有,到退休前舍不得上交这些书。这些原版进口书,图案逼真,是单位给的教研专门款项买的,还有一些是老师给我的。但当我蒙光照的时候,我就悔改,将书归还给医院的图书馆。同时,用医院每年发给主任医师购书费所购买的全部书籍送给医院的图书馆作为我的赔偿。
93年1月,我应一位同行弟兄的邀请,去美国商谈有关中医药方面的事宜,并在那里讲课,给弟兄姊妹看病,一切都很顺利。最希奇的是我见到年轻上学时在同一处聚会的俞弟兄,虽然我们已经几十年没有说过话,(其间,我去了北京,他去了劳改营)但是我风闻他为主受很多苦难,并且信心坚固,行事刚强。想到这里我在主面前暗暗羞愧不已,想到自己的悖逆远离主,我拣选了罪孽过于苦难。意外地,在美国期间我们有了多次的机会交通,每次交通都很敞开,并且有主的同在,使我灵里苏醒,在灵性知识上得到造就,解决了心里许多困惑,好像里面有了一个新的开始。我从懊悔认罪之后,重立心志,学习祷告的操练。俞弟兄教我一个祷告,“主啊,我拣选你的道路,我拣选你的旨意,我拣选你在我身上一切具体的安排。因为你先拣选了我。主啊,我爱你,是因为你先爱我,为我舍命。”我决心主动活泼亲近主,反复思想十字架完备的救恩,求主用爱吸引我,激励我,使我心里就近光。我反复思想自己的失落,是因为追求眼所能见的,就被世界掳去。我看透这世界是撒但用以掳掠我们的网罗。看穿这世界,这世界是虚空的。看断这世界,我们是分别出来的。求主保守我从此做顺命的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