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分卷 神聖文化的神聖性在哪里——遠志明
    神聖文化的神聖性在哪里——遠志明

    正本清源

    據我所知,趙先生還不是基督徒,也沒有接觸過民間教會。只是依據歷史與文化的宏觀省察,只是從事實出發,他發現了神聖文化對于人類健康發展不可或缺的價值。這是一篇冷靜、旁觀、誠懇的文章,出自一個無神論學者之手,委實令人深思。

    幾十年來的意識形態控制,使國人所接受的人文知識大受限制和歪曲,正本清源就顯得十分重要。可以說,我們每個人都有必要懷疑一下自己以往的信息積累、思維定勢和價值判斷的可靠性。開放之後,馬列主義和毛思想對西方經濟、政治、社會知識的詐傳與偏見已先後暴露了,對基督教文明的歪曲和敵意卻借著民族主義情結延續至今。不僅廣大人民,領導階層也沒有機會認識基督教信仰的真相。時值精神道德危機愈演愈烈之際,上下不少人都希冀儒家文化的復興,趙先生卻斷然將儒家歸于世俗一類,大聲疾呼神聖文化的拯救,不獨當頭棒喝,亦是為基督教信仰的正本清源發了先聲。

    歷史方舟

    在中國大陸,知識分子對基督教文化的肯定,與家庭教會的蓬勃發展,迄今似乎仍是兩股格格不入的潮流。然而歷史已將他們溶為一爐了。經過驅逐外國傳教士、壓制教會和**信徒,四十多年來大陸基督徒從二百多萬到幾千萬,至今仍在苦難中發展著。在北美和東南亞,歷史造就了比例很高的華人基督徒,今天又有成千上萬的海外學人受洗信神。以更廣的視野來看,基督教信仰從歐洲東移到北美,現正繼續向亞洲東移。此時此刻,中國大陸出現對基督教文化的熱心研究與呼吁,豈是偶然的巧合呢?不管一個學者或一個家庭教會成員,怎樣珍惜和強調自己的獨立與超然,他都是巨大的歷史方舟中的寄客,與其它寄客一起感受著滾滾洪流的激蕩。若上帝正在撫摸中國,那麼或是知識分子智叟般的"神聖文化"引進,或是家庭教會嬰孩般的嚎啕與歌詠;或者你高擎著理性去論證神聖文化,或者他沉湎于信仰而活出神聖文化來,都是出自上帝的手。

    神聖之源

    像趙先生這樣宏觀又旁觀地分析神聖文化的價值功用,有利有弊。利在易于信服,因為擺事實講道理;弊在難于實行,因為沒有觸及事實發生的原因。比如,說基督徒之愛盛行兩千年之久,而儒家之愛則有所不能行,這誠然是事實,只是為什麼如此,需要解析清楚。趙先生給出的答案,"基督教以神聖的名義,奉行價值標準的絕對性、普遍性",仍是一個事實的陳述,而非神聖文化之動力發生機制的解析。真正的問題是︰神聖文化的神聖性(由此導致絕對性、普遍性)在哪里?神聖文化何以為神聖?

    神聖文化與神

    也許在大陸難于啟口,神聖文化的奧秘其實很簡單,就是"有神"。沒有神,哪里來的神聖性呢?或將人當神聖,我們有**東時代為鑒。以科學理性或物質為神聖,現代世俗文化便是了。或靠"未來的人文科學確立過去靠宗教信仰才能遵從的價值規範的絕對權威",然而這恐怕只是一種樂觀的願望;事實上,正是由于人文科學無法避免的相對性,神聖的信仰才顯出其無與倫比的絕對價值。

    不管人們願意承認與否,無神論的世界觀作為現代世俗主義文化的基石,是導致道德敗壞的深刻原因。陀思妥耶夫斯基說得好︰“如果沒有上帝,就什麼事都可以做"。反之,有神論的世界觀奠定了道德人格的底線︰由于敬畏和摯愛又真又活的神,便能規避世人難以規避的誘惑,便能行出世人難以行出的良善。因為對于信徒來說,神的聖善之靈無時無處不與他同在,護佑他也管教他,這就比一切寫在書本、來自偉人或源于傳統的道德誡命更有力地保證了信徒的人格操守。一些不知內情的局外人論及基督教的道德果效,常常歸于諸如"十誡"的絕對命令。其實,"十誡"並沒有阻止以色列人的犯罪,正如**東"完全徹底為人民服務"的絕對命令也無法阻止黨人的蛻變一樣。真正的信仰是對活著的神的信仰,不是對書本理論的信仰;真正的信仰經歷,是又真又活的神對人心隨時的管理、引導和祝福,而不是人將一些上好的誡命背下來持守修練。

    神聖文化與神跡

    隨之而來的另一點是︰神聖文化離不開神跡。

    假如神的存在僅僅是一種理論推定,或者如唯物史觀所言,是人類社會需要的產物──趙先生似乎沒有擺脫這種影響──那麼,這位"神"就沒有真實、絕對的權威性,除非我們假定信仰上的自欺欺人是可以靠得住的。那在歷史與現實、自然與人心中都表明自己是神的,便是真神;也只有以超人的神力表明其大能與大善的,才會被信仰者接受為生命之主。基督教兩千年來的強大生命力,是建立在耶穌降世傳道、死而復活這個真實的歷史神跡之上,亦離不開神在每一個時代、每一個信徒的苦難與祝福中的不斷彰顯。今天來看,由一個卑賤軟弱屈辱、出生在馬槽、沒上過學堂、33歲便被釘在十字架上的木匠之子,帶來了改變世界歷史、滌蕩人類靈魂的基督教文明,這本身不就是一個大神跡嗎?

    真正維系著基督徒的虔誠信仰的,絕不是一種理論上的天衣無縫、自圓其說(實際上基督教內理論紛爭的嚴重絕不亞于世俗界),乃是活生生從古至今的神跡。你可以查訪任何一個信徒,不管他是鄉野農夫或大學教授,都可以向你見證上帝的信實與慈愛,猶如歷數家父的管教與撫養一樣,歷數神在他身上的恩典。這種現象本身就稱得上神跡了。神聖文化的神聖性,就是奠立在億萬個這樣的神跡上。

    神聖文化與基督徒

    任何一種有生命力的文化都有其活生生的載體。世俗文化的世俗性,和神聖文化的神聖性,都是由其載體活出來,而非由理論家杜撰出來的。神聖文化的載體就是億萬追隨耶穌基督的基督徒,世俗文化的載體則是億萬追求世俗目標的世人。

    許多朋友敬慕基督教文明的歷史成就和道德功能,卻輕視教會和里面的痴男痴女們,尤其看不上家庭教會里那些"沒文化"者。殊不知離了他們,還有什麼基督教文明可言呢?只是神學理論嗎?純正的神學理論總是與耶穌信徒們的信仰實踐水**融血肉共軀的,否則,像自由派神學,只能導致對基督教之神聖性的嚴重破壞。

    的確,當人們欣賞天上的彩虹時,往往是想不起那些以身映現和承載著彩虹的水分子的。當人們想到神是光源,人們是否也應思想誰是神光的映現承載者呢?當人們手指彩虹說︰看哪,多麼美!人們是否在鄙視那些看起來渾渾沌沌、暗淡無華的雲霧呢?當人們為神聖文化的彩虹催生時,自己是否甘願作一個霧氣潮潮中的水分子呢?

    神聖文化與靈魂

    人們可以從旁觀者的角度,對神聖文化的功能作理性的分析;但神聖文化本身的神聖性,表現在其載體廣大信徒身上,是以靈性為根基的。靈魂的甦醒導致生命的投入與融合,而理性的信服至多導致明智的選擇與持守。

    古往今來,傳達道德命令的方式大體有三種。一是訓誡型,如儒家"非禮勿視、非禮勿听"和猶太教的"十誡"等,它要求人們認同、記住並克己恪守。二是智能型,如禪宗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和《傳道書》"萬事都有定時"等,它要求人了悟、悅服而自求超越。三是榜樣型,如共產黨號召學雷鋒、焦裕祿等,先使你感動、敬慕爾後效法模仿。此三者,均是借助于人的感性和理性,使道德命令生效。

    基督教信仰包含了此三者,又超過此三者,是信徒的心靈重生,可稱為"生命型"︰神聖的信仰改變了你的生命,又真又活、全善全能的神進入並主宰你的生命;不僅有來自耶穌的訓誡、智能和榜樣,更重要的,聖靈是你隨時的引導、管教和幫助,是你生命的呼吸,是你活著的境界。所以基督徒的善與愛,不是在苦守誡命,不是出于明智,也不是刻意模仿,而應當說︰這就是我,一個新造、重生的我,我的真實生命的自然流露。

    理性的宗教

    基督教信仰是合理的,但不是靠理性的論證建立起來、發生果效的。這並不矛盾。情侶互愛是合理的,卻不是靠理性的分析建立和維系的。

    對基督教信仰作文化的研究和推廣,最大的誤區是忽略其超理性、即屬靈的內核,誤視為一套理論,一個邏輯體系。這顯然源于人類原本有限的理性能力在不知不覺中的習慣性自以為是。這常常導致我們在強調神聖文化的價值功能時,卻對其源頭(神的存在)、基石(耶穌神跡)、載體(基督徒與教會)、發生(靈魂的拯救)大為忽略,甚至蔑視。

    我注意到趙先生在另一篇文章中談到"基督教哲學"時,說理性與信仰常常要調和與平衡才站得住。在理論上,在哲學家與神學家的爭論中確實如此。但在實踐上,使廣大信徒成為神的兒女、活出新生命的,完全是神而不是神學,完全是神的靈而不是人的理。請注意,正是這些不究學理、虔誠膜拜的信徒,活生生地展現了趙先生以哲學家的眼光羨慕和提倡的神聖道德。順便說一句,基督教哲學只有真正關注自己的對象(基督教的源頭、基石、載體和發生發展機制),而不是專注于本身的分歧與爭論時,才會有蓬勃的生命力。

    知識就是力量嗎?

    相信人類的知識能解決人類的問題,這是古今各類人文主義者的樂觀所在。人們喜歡引用培根的一句名言︰“知識就是力量",卻不知道培根還說過︰浮淺的知識使人傾向于無神論,一種人所設想的真理。然而繼續深入地探究,就會使人的精神皈依宗教。但即使如此,也不能使人的理性接受天國的奧秘。因為由感官而來的知識,像由感官而來的科學一樣,在這里是沒有用處的。感官猶如太陽,展示了大地的面貌,卻遮蓋了天國的情況。我們必須服從神聖的規律,盡管我們的意志暗中抱怨反對;我們必須服從上帝的命令,雖然我們的理性對此感到震驚(梯利《西方哲學史》中譯本下卷,商務印書館,24-25頁)。

    但願追求知識的人們,能夠追出知識的有限性和相對性藩籬,以便接近那位無限、絕對的自在者。他不單是日益敗壞的後現代社會的盼望,真正重要的,他是每一個個體靈魂的拯救。他的拯救不需要借助人的科學與理性,也不需要摧毀人的科學與理性。他的拯救恰恰是要使科學、理性、道德、生命以及人的一切,沐浴在神聖之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