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八五六年至一八五八年
    佚名

    我永远也忘不了他是如何地赐福带领我,就和我早期在家乡所蒙受的经历一样。

    我的信心不是未经考验,我是在不断地学习中认识他我不愿意逃避这些考验,因为神已是那么接近、那么真实、那么亲密!

    当时的政治情势一点也不妙,战云密布已几个月了。带来宾威廉被捕的消息的信,也传来中英外交恶化的事实。戴德生前往宁波探望巴格尔医生,一心打算补充他被毁掉的医疗器材。在宁波,有消息传来,英国已和中国开战了,英舰炮轰广州,而这场战争足足持续了四年之久。听见战事的消息时,戴德生最关心的自然是宾威廉的安全。幸好后者已离开汕头,不用面对那些性情刚烈的南方人的愤怒。在十二月,戴德生写信给妹妹有关这一切:

    “相信你也知我因种种原因被迫留在宁波,而至终最充分的理由还是南方在打仗。我们接到最后的消息是广州被连续轰炸了两天,第二天达成协议,英军进城,不过当地的总督却不肯赔款。我们正焦急地等候最新最详尽的报导……我不知道这次行动有什么好处……故此我也不便写下自己的看法。但我想指出的是,神的恩典及时从汕头带走宾先生。由此可见,我们亦可以想象在汕头的广东人的感受如何,他们一定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外国人。”

    我们再一次见面时还以为是大难临头的遭遇,顷刻却被纳入在“互相效力,叫爱神的人得益处”的“万事”之内。因为戴德生被迫留在宁波,当时发生的另一桩事,更加强了这深刻的功课。

    在宁波的南端,就是在古塔附近,有一条清幽的街道叫矫头街,街道两端各有一湖。戴德生的老朋友也是以前的同工巴格尔医生就在这条街上开了一家药房,而他的医院则大约是在一、两里外的地方。戴德生在秋天来临前快快乐乐地搬进了药房——他临时的家。回顾那些日子,他这样写道:

    “夜里,雪飘进这像谷仓一样的阁楼大房里,我依稀记得我在床罩的雪上勾划我名字的头一个字母。中国人房子的屋顶都是倾斜的,假如建造得结实的话,是可以耐得住滂沱大雨,但防雪就不成了,雪会从隙缝中漏下来。这间小屋虽然显得空荡,但却颇为适合工作。我心存感恩的在那里住了下来,并且发觉在那里早、午、晚都可以举行不同形式的聚会。”

    唯一在城里这端居住的外国人是祝恩赐先生夫妇和欧德丝小姐。祝氏夫妇也是隶属中国传道会,而欧小姐在两位年轻的英国姊妹协助下,办了一所有声有色,而且相当成功的女子学校,亦是第一间在中国开设的女子学校。这两位姊妹是撒母耳狄雅的遗孤,狄先生是最早期到中国的宣教士之一。

    当祝家搬到学校附近时,较年幼的玛利亚戴雅就常来协助这位忙碌的年轻母亲,又和她建立了友谊。玛利亚一有机会就和祝恩赐夫妇到附近传福音,她流利的中国话着实帮了很大的忙。当时玛利亚还不足二十岁,这位聪颖、多才多艺的女孩子却已有一颗传道者的心胸。

    无疑,这正是吸引戴德生其中的一个原因。在他的同工家里,戴德生时常会碰到玛利亚。他很快便发觉即使见不到她,也会不期然地想念她。她是那么和蔼可亲,大方得体,于是这两位年轻人就成了好朋友。过不了多久,她已占据了他心里的空处。

    戴德生虽然没有让人知道他的感受,他自己也不承认这段感情。然而就在他愿意公开恋爱之前,发生了一件事,打断了他们正在滋生的友情。有人计划屠杀所有的外国人,虽然阴谋不能得逞,但那地方的广东人对英国人的仇恨情绪却是高涨,使那些住在当地的外国侨民不能忽视可能存在的危险。于是他们计划把所有子女都送往上海,因为在租界里相当安全。戴德生因为会讲上海话,所以护送这批人的责任自然非他莫属。虽然他很不愿意离开,但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这个任务。

    欧德丝小姐因为已届退休年龄,正忙于把学校的管理责任交给美国长老宣教会,并拒绝离开宁波;她为免节外生枝,也为了谨慎起见,她鼓励戴雅姊妹随她一起留在宁波。玛利亚的姊姊因为刚与戴德生的好朋友。尔敦订婚,戴德生很自然地就为玛利亚会觉得孤单和缺乏保护而担心起来。

    戴德生在出发前往上海之前并没有对玛利亚或任何人透露心事,他反而还为自己的爱念找托辞,他没理由相信对方会跟他有一致的想法,另一方面他也不急于再让自己心碎一次。

    况且,在中国的这段时间里,他对于要顺服呼召,前往内地传福音所要作出的牺牲已看得一清二楚,他实在没有多大的能力,为自己的太太预备一个安舒的家。另一方面,他和中国传道会的关系亦愈趋复杂,他知道差会已出现赤字一段时期,他的薪金都是由差会借贷支付的。他后来这样记下当时的情况:

    “就个人而言,我是非常小心不向人借贷的,虽然有时我得因此被迫过着紧缩的日子。现在我的薪金是多了,我再也不用拮据度日,只是传道会本身却要向外借贷。我和其它人每四个月一次所支取的费用都是以举债支付的,因此第二年,我就以良心不安为理由向传道会请辞了。

    “对我来说,神的话是最清楚不过的,圣经要我们“不可欠债’。我认为向别人借贷是有违圣经教导的,这是公开表示神把一些好处藏起来不给我们,而要我们自己去找那些他不会给我们的东西。假若对于一个基督徒来说是错误的做法,难道对整个基督徒团体就变得可行吗?就算前人是如此,那亦不表示这错误行为是合理的!圣经清楚地教导我不应欠债。我很难想象神是贫穷、是欠缺资源的,并且不愿意为属他的工作提供所需用的。我认为假如该工作欠缺经费,那就表示在相当程度上这工作在当时或是在其发展之际,是不为神所允许的。为免良心不安,我不得不和传道会断绝关系。而最令我欣慰的是,我的朋友及同工钟先生也采取了这个步骤。我们深切谢恩,就是这次分手并没有使双方的友谊受亏损。”

    “我们所作出的行动并不是要对信心牛刀小试,我其实并不知道神要我做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否会供应我的需要,让我可以如前般继续工作……但神祝福我,使我富足,当分手成为事实时,我是多么地高兴和充满感恩!我可以带着满足的心仰望神,靠看他的恩典去作另一件他要教导我的事,并真实地感受到他爱的关怀。

    “我永远也忘不了他是如何地赐福带领我,就和我早期在家乡所蒙受的经历一样。我的信心不是未经考验,我常受考验,且屡屡失败。但我是在不断地学习中认识他。我不愿意逃避这些考验,因为神已是那么接近、那么真实、那么亲密!通常在我周转困难时,并非神的供应有缺,只是我们要服事其它人,特别是帮助周遭面对疾病或死亡的人。在这些事上我们要面对的考验比缺乏金钱还来得更多,不过这些考验所带来的果子通常也更为丰硕。”

    那年冬天,数以万计无家可归的难民,因为逃避太平天国之乱而涌入上海。很多人都贫病交加,赤身露体的就住进坟场中的拱穴内,有些则寄住在空置的楼房或是废墟中。虽然戴德生已负责伦敦宣教会在当地的一所教会,并且在市内的寺庙传道,他仍然时常出去照顾那些患病的难民,又提供食物给那些饥民。

    虽然他很忙碌,他的脑海里却时常浮现起宁波的一隅。他的感觉是合乎神的心一意吗?他需要弄清楚。

    在宁波,他所爱的亦一样挂念看他,不过戴德生对此并不知情。虽然玛利亚也同样为自己感情的事祈求神,她并没让其它人得悉,因为她知道她欣赏戴德生的地方可不是其它人能察觉得到的。他是那么别树一格,这并非说他比别人更有才华,更有魅力。虽然他也相当聪颖,开朗和充满活力,而是她觉得对方能够了解她,是个可托付终身的人。他是生活得那么扎实,而他的神又是那么真实伟大。她在宁波虽不常见到他,但自从他远赴上海之后,她竟惊觉自己是那么地挂念着他。

    她听过其它人批评他穿着唐装,但她却觉得很感动,至少他这样穿戴所代表的精神已是她所钦羡的。她敬重他乐意克己助人;他要前往内地传福音的异象亦是她的异象,虽然在当时对一位女性而言,那想法似乎仅是个空中楼阁。

    在那漫长的冬季,玛利亚非常想念着她在上海的朋友,她为他祷告,虽然她并不知道对方的感觉。

    爱情终于战胜了缄默。戴德生写了封信给玛利亚向她表明心迹,同时问她是否愿意与他订婚。玛利亚收到信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姊姊分享这惊喜的消息,接着二人就向欧德丝小姐求教,但对方的反应却相当激烈。

    “戴德生!这没有差会支持的穷小子,他凭什么这样异想天开?必须立刻断然拒绝他的求婚!”

    玛利亚虽然力图解释自己对对方的感受,可惜却只是把事情愈弄愈糟,欧德丝小姐认为必须阻止玛利亚如此胡涂下去,于是立刻口述一封信以玛利亚的名义寄出,要对方从此死心,休想再提感情一事。

    玛利亚一时不知所措,伤心难过极了。她太年轻、太没有经验了,加上女儿家为自己婚姻大事羞于启齿,因此唯有逆来顺受。接着而来的那些孤单漫长的日子里,连她的姊姊也转过来站在欧德丝小姐一方,她只有凭信心祈求,凭信心相信在主没有难成的事。她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假如神要杀死我的以撒,他必能叫他复活过来。”不过她又想此生是否有机会再见到戴德生。

    当戴德生在春天回到宁波时,情况变得更恶劣了。戴德生在收到玛利亚的信后,知道不可以去找她见面,但他对她的感情却是丝毫没有改变。至于玛利亚,却无从向对方解释那封她手书的信并非她的真实意愿。

    就在此时,欧德丝见戴德生回来了就非常不满,自觉一定要把他贬得一文不值,她不但要在玛利亚面前下工夫,还要在宁波整个外侨社会把他贬下去。于是戴德生穿的唐装就成了被批评和耻笑的对象,而他以独立宣教士的身分出现也使他成为众矢之的。他被指责为“无人呼召,无人支持,无人承认的宣教士。”其后有些人更中伤他是个“不可信赖的狂热分子,身心都出了毛病,完全没有作为。”

    玛利亚既年轻漂亮,又有才华,所以不乏各方的追求者,而这些人更得着欧德丝小姐公开的鼓励。戴德生碍于中国礼教,又因着尊重对方信中的要求,因此亦难得见玛利亚一面。然而两人却不断求神指引开路。

    直至七月一个闷热的下午,当那些女宣教士们在祝家开完午间祈祷会之后,一场暴雨骤至,令宁波市为豪雨所浸。那些还未归家的妇女,包括玛利亚戴雅和她最要好的朋友都被迫滞留在祝家,等候暴雨过去。当祝恩赐先生和戴德生从隔壁的药店回到家里时,他们得悉玛利亚和她的好朋友还在等候轿夫来接送她们回家。深知戴德生心事的朋友就对他说:“进去我的书房等候,让我去为你安排安排。”

    没多久,这位朋友下楼来告诉他说,其它妇女都走了,就只剩下玛利亚和她的好朋友,她们正和钟士太太在一块儿,倒很愿意见他。

    实在难以相信自己的好运气,戴德生心跳着的上楼去见多月来首次再会的玛利亚。整个房间内他只见到玛利亚一人,他请她允许他写信给她在英国的监护人,她迫不及待地答应了,同时还告诉他自己对对方的爱意。他们都明白前面仍然拦阻重重,唯有继续祈祷求神带领。

    真相大白之后,两位年轻人都喜极忘形。但在等候玛利亚的叔父给予戴德生回音的日子可不易过,而欧德丝小姐依然不准他们见面,这一招也相当令人难受。

    四个月的时间,感觉好象是在无尽期的等待,特别是当他们知道欧德丝小姐也写了信回英国,大部分是说戴德生的不是。玛利亚的叔父会听她的一面之词吗?假如他不答应他们的婚事那他们该怎么办?这两位年轻人都觉得顺服父母之命才会得到神的祝福。戴德生后来写道:

    “我从未听过不顺服父母的人会免受责罚,即或父母的命令或许会有差错……在婚姻大事上,父母的责任是非常重要的。当儿女真诚地对主说:“我在等候你的带领,主啊,求你开路’时,主就必会为整件事负全责。”

    十一月底的某一天,他们的忍耐和信心都有了好结果。回信收到了。经过小心查访,玛利亚在伦敦的叔父,认为戴德生是个十分有为的宣教士。中国传道会的委员们对他赞赏有嘉,而来自其它人口中的评价也是衷心的赞誉。因此,这位叔父决定不理会那些不公平的指责,欣然答允了侄女的婚事,他所列的唯一条件就是要她到达成年时才可以举行婚礼。(玛利亚的廿一岁生日就在两个月后。)

    戴德生实在兴奋莫名,他想立刻把消息告知玛利亚。但在当时的环境下,他不能就此跑去学校找她见面的,况且在学校里根本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他们两人私下讨论计划,至于他自己的家就更不可能了。

    一位隶属美国浸信会宣教部的宣教士太太知道了戴德生的矛盾,于是决定帮助他们。她住在城外一处近河的僻静区域。她计划先写一张便条到学校去请玛利亚到她家小坐,要是她在赴约时家里恰巧来了别的客人,那就——这些事不是常会发生的么?

    如此戴德生就在罗顿太太的客厅里等候,而信差则渡河到学校去找玛利亚。最后,玛利亚的声音在走廊上响起,客厅的门打开了,他们彼此相见,这也是他们第一次的单独相聚。

    四十多年后,戴德生忆述当年的往事时说:“我们并排在沙发上坐着,她的手握着我的手。我对她的爱从未冷却下来,到如今依然如此。”

    他们一旦公开关系并正式订婚之后,就频频相会,大有努力弥补那些被迫分手的日子。玛利亚的生日是在一月十六日,而婚礼则订定在随后的一星期内举行。

    那年冬天,戴德生几次口袋空空,不剩分文,但当他的钱袋只剩下几分钱时,在英国的支持者总会有意外的汇款寄来。虽然他屡被这些最后关头才出现的供应所鼓舞,他仍不能不注意到他实在无法让妻子享福。

    他对玛利亚解释他的经济状况说:“假若你反悔我是不会勉强你遵守诺言的,你得知道我们的生活有时会非常艰辛……”

    “难道你忘了,”她打断他的话说:“我是在远离国土上是大的孤儿。这么多年来,神就是我的父亲,你认为我会怕继续倚靠他吗?”

    “我的心兴奋极了,”戴德生在忆述当时的情景。他的心情在写给母亲的信中可见一斑:

    “我身心从未如此轻快过……亲爱的妈妈,我实在难以想象所发生的一切事,经过那段悬疑痛苦的日子,现在我们不但可以自由会面,而且还得尽情相约。还有几天,我们就会共为比翼鸟了!神对我们实在太好了,他答应了我们的祷告,还为我们抵挡反对的势力。愿我们与他更亲密地同行,更忠心地服事他。我希望你能认识我所宝贵的,她是珍宝!她正是我所冀望的。”

    六星期后,他再写道:

    “与你所爱的人结为夫妇真是好得无比,温馨热切的爱……这是笔墨难以形容,也是想象不来的。每一天你都可以多一点认识你所爱的,假若你也有我一样的宝贝,你会更觉骄傲,更加兴奋,更谦卑地感谢那将世上最好的厚赐予人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