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阅读 十、黑暗中行
    晓楠终于离开天津包子店,成为明月舞厅的全职歌手。并且从天津包子店搬出来,在昆山路租了间房子。房东叫施大妈,是一名基督徒。她有两套房子,自己住两室一厅,将旁边的一室一厅租出去。这两套房子原是通的,女儿搬出去后,房子就空出来。中间打个隔墙,就把小的那套租出去。老伴已经过世,有个外孙女与她同住。外孙女14岁,上初中。

    她们住二楼,周围环境很好。附近有个昆山公园,小巧玲珑。竹林与树木相间,小桥流水曲径通幽,很是幽雅。园内还有一个健身场,设备齐全,是附近居民休闲锻炼的好去处。早上人气兴旺,午后起就十分幽静。从昆山路出来,沿乍浦路往前是武昌路,舞厅就开在那里;往后就是食品街。乐队的那些人,也都住在附近,同属于乍浦街道。

    她从包子店搬出来,季老板本不同意。晓楠说,感谢叔叔的照顾。但每天半夜回来,若有人尾随,会给店里带来不安全。搬出去住在居民区里,四周都有人,叔叔大可放心。最后答应每星期回来看他们,季老板也只能同意了。

    从此,她就像放飞的鸽子,任她去广阔天地觅食,她要是不飞回来,就无处找寻。她自由了,每天就和乐队的这些哥们在一起。收入又高,就经常出入歌厅酒吧这样的娱乐场所。虽说自己也在舞厅,可那是唱歌给别人听;进入歌厅,那是唱给自己听。唱给别人听,那是工作,时时注意下面的反应;唱给自己听,那是享受,精神完全放松。可以喝着啤酒,抽着烟,说着笑话,相互还打打闹闹。开始时很不习惯,第一次发现他们都会抽烟使她大吃一惊。文杰说:“在社交场合,烟酒是媒体,是润滑剂。递烟请酒虽然简单,其中作用不可小觑。一个简单的动作,借火点火,使不认识的马上认识;举杯碰杯,使不熟悉的马上熟悉,有点小误会也能马上消除。所以,他们也是因为工作需要才学会了这一些的,为的是在这个圈子里能够生存,混得更好。”

    对于文杰的话她是信的。她也留心观察,发现娱乐圈里的女孩子多数会抽烟,好像这也是时尚,不会抽烟的才是老土,是从深山老林出来的。她最怕别人说她老土,总要跟上潮流。於是,陈文杰给她买来了女士专用烟,那种细细的、带点薄荷味的香烟。文杰说:“先用这种烟,不呛人,但是贵,也不能递给别人。慢慢习惯了,还是抽我们这种,红双喜,上海人多数抽这个。”

    於是,她学会了抽烟,也学会了喝酒。新疆人本来就能喝酒,她小时候跟着父亲喝,父亲常常笑她是个小酒鬼。后来去卫校上学,就把喝酒的事情忘了。第一次在酒吧喝酒,让乐队的这些伙伴大吃一惊,并得了个“斟酒仙子”的雅号。吉他手调侃的说:

    “这才像我们的大姐大,与我们文杰大哥是绝配。”

    “可不要胡说。我们是混饭,人家来上海是创业,哪能相配?”文杰马上阻止。

    “你说什么?我是大姐大?我有这么大吗?”晓楠借着酒意笑着问,两颊红彤彤的,像盛开的桃花。

    吉他手马上解释:“大姐大不是指的年龄大,而是说她在圈子中有权威,大家都尊崇她。”

    “那是**的称呼,什么大哥大,大姐大,在我们这里不许这样叫。”文杰立时纠正。

    “那叫个大姐总可以吧?”贝司手也说。

    “为什么总要大哥大姐的称呼,叫名字不好吗?叫我晓楠。”

    “不敢。那是大哥叫的。”

    “看我不揍你!”陈文杰举起手,佯装要打的样子。吉他手马上讨饶。

    看起来都是开玩笑,陈文杰却把心火挑了起来。本来就对晓楠有好感,在长期的接触中,他觉得这个新疆姑娘温柔可爱,与她唱的歌一样,柔情似水。上海姑娘追求时尚,讲求实际。在婚恋问题上,房子、车子、票子,缺一不可,人称“高价姑娘”。他曾经谈过一个,还是因为嫌他职业不稳定,家境贫寒而告吹。他是黑龙江知青的子女,父亲回城后当工人,最初还是和奶奶住一起。后来虽说分了房子,那也不是他的。他高考落榜,自学了电子琴,组建了这支乐队,开始在舞厅里混。虽然挣的钱不少,但不被人看得起。他心中有数,像他这样条件的人要找个像像样样、有身份有工作的女孩根本不可能,他的生活圈也接触不到这样的人。在娱乐圈里大家倒是脚碰脚,谁也不要嫌弃谁。可是,没有让他中意的,层次太低了。自从认识晓楠,倒是对她一往情深。他只知道她卫校毕业,在医院工作。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中,停薪留职到上海谋求发展。虽然现在在舞厅唱歌,将来必有更好的出路。他一直帮助她,也是在培植双方的感情。今天吉他既然点破,看晓楠也没有反感,心想趁热打铁,借机会约她谈一谈。

    舞会结束后,文杰跟在晓楠身后,等拐进昆山路,他对她说:

    “晓楠,我想跟你谈谈。”

    晓楠站住,回过头来看着他问:“什么事?”

    “到你家再说行吗?”听得出,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什么时侯学会客气了?走吧。”晓楠装作随便,心里却在打鼓。凭着女孩子的敏感,她猜到他想说什么。进了居民区,四处静悄悄,昏暗的路灯照出黑黝黝的树影,只有少数几家窗户还亮着灯。一只野猫从花池里窜出来,把他们吓了一跳。走进楼道,声控灯点亮。在201房门前,晓楠掏出钥匙,却一直插不进锁孔。她的手在发抖。文杰说:“我来。”晓楠将左手食指放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开门进屋,打开灯,屋里马上布满了柔和的光线。自从晓楠搬来这里,乐队的人经常来玩。一室一厅,家具都是房东的。十五平米的小客厅里摆放着一个双人布艺沙发和玻璃茶几,有25寸一台彩色电视和一个摆放装饰品的立柜。当然,里面的饰品是晓楠自己买的,旁边的花架也是自己买的。花盆里养的一盆金边吊兰茂密的枝叶遮掩了半个花架,下垂的枝条上还结出一个个花球。文杰从家里拿来一台DVD,有时他们就在这里看碟唱歌。

    晓楠给文杰冲了一杯咖啡,自己也冲了一杯。雀巢的,味很浓。两人在沙发上坐定,晓楠问:

    “你想说什么,现在说吧。”

    “这……”文杰似乎有点拘束,这是他们交往以来从来没有的。晓楠带着期待的目光等着他,他鼓足勇气说下去:

    “你对吉他说的话有什么想法?”

    “吉他什么话?”晓楠狡黠地反问。

    “吉他说我们是绝配。”终于把话说了出来。

    “可能我不配。”晓楠故作平淡地说。

    “不!是我不配。其实我见你的第一眼起就喜欢你,也是因为喜欢你才要求你合作,因为喜欢你才一次次教你唱歌,喜欢你才动员你全职当歌手,把你的事当成自己的事来办,喜欢你……”

    “别说了,”晓楠打断他,“我知道”,声音越来越轻。

    “那你也喜欢我?”文杰有些激动,身子向晓楠靠拢。

    “当然。”

    得着这个回应,文杰已是情不自禁,转身一把抱住晓楠,将她紧紧地搂进怀里。晓楠也难以自制,顺势倒在他温热的胸前。

    两人都不说话,尽情地享受这美妙的一刻。为了这一刻的到来,两人的感情都已储蓄得太多、太久。突然,晓楠推开文杰,面带痛苦地说:“不,不能。”文杰迷惑不解,急忙追问:“为什么?”

    晓楠重新坐正,理了理头发,心思沉重地说:

    “你还不了解我,我是一个结过婚的人。我不能欺骗你,向你隐瞒。当我将一切都告诉你,我想,你也许就不会爱我了。”

    文杰听了,好像在梦里雾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怀着唐突不安、又略带隐痛的心情期待着晓楠把话说下去。他希望不要有什么不可逾越的障碍,使他们的爱情才开花就凋零。

    晓楠喝了一口业已凉掉的咖啡,借以调整自己的心情。她给文杰重新冲了一杯。轻轻地、梦呓似地开始讲自己噩梦般的故事。

    她从自己所在的农场说起,渐渐说到她不幸的婚姻,他的粗鲁野蛮的丈夫,屡遭毒打的经历,三棵树下的跳崖,善良牧民的搭救,一直说到停薪留职,到上海打工。说到伤心处,泪水如打开的泉眼不断往外涌。文杰默默地将她复又搂进怀里,怜惜并爱抚地替她将眼泪擦了又擦。也许同情是善良人们的共性,由同情也能生出深深的爱怜。这种爱怜使人愿意用自己全部的爱去修复一颗受伤而破碎的心。文杰在她的耳边充满温情地说:

    “一切都过去了,你已跳出火坑,开始了属于你自己的全新的生活。我会弥补你过去感情上的缺失,用我全部的爱来弥合你的伤口。”

    “你说的都是真的?你不嫌弃我这朵残花败柳?”晓楠抬起眼睛望着文杰,喃喃地说。

    文杰用嘴唇代替回答,紧紧地封住了她的嘴。有什么言语比爱抚的举动更使人心醉?两条柔软的舌头粘在一起把两人心海中的激情搅得波涛汹涌。一个曾经有过婚姻经验的女人此时格外敏感,而另一个正直青春年少一切都感到新奇。这种奇妙的冲动令两人都忘记世界的存在,只有一种共同的渴望,那就是焚烧,融化,合二为一。两个身体越贴越紧,火与热的传递也越来越强烈。文杰突然站起来,将晓楠抱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