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利瑪竇與其他教士
    開創第三期中國基督教事工的,當然要算到利瑪竇,在他以前許多冒險而努力的人,都不過是他的開路先鋒。前人種,後人收,前人之功固不可沒,而利氏苦心孤詣,亦足以耋萬世而不朽。其生平事跡,見之于一般記述者甚多,茲且據艾儒略大西利先生行跡略述如次︰

    利瑪竇,字西泰,(明代天主教士,依照中國習慣,往往于姓名之外,特題字號。)生于一五五二年意大利馬知拉打(Macerata)地方。這一年便是沙勿略去世的一年,他的父親,曾經做過高官,也希望他的兒子能步其後塵,所以叫他到羅馬京城去肄習法政。但在他年十九的時候,有志修道,不願婚娶,屏除名利,入耶穌會,有傳道四方之志。他把這意思寫信告訴他的父親,他的父親極端反對,欲親往羅馬去勸阻他,正欲動身,忽然得病,病愈欲行,又病而回,這樣有三次,乃翻然覺悟,以為這或是天主的意思,便寫了一封回信給他,慰勉一番。他便在研究習文理科學識之外,進聖安德修道院研究神學,在院立志傳道印度,于一五七七年附舟歷數國輾轉至印度。一五八○年受司鐸之職,次年得範禮安之召,乃至澳門。這時澳門已經中國政府允許作葡萄牙人居留地,耶穌會士創立了會所一座,並且成立為主教區。

    利氏到了澳門之後,範禮安便命他學習華語,因為範氏鑒于前此諸教士工作的未獲成效,乃由于不懂華語之故,于是命羅明堅利瑪竇等努力學習。後來,因為他們能操華語之故,獲得總督嘉許,使耶穌會得由廣州而入肇慶,立定了傳道的基礎。先是廣東總督名叫陳瑞,起初到任的時候,便借口調查澳門葡僑之名,乃傳令召澳門首領門多薩(AirozGonjalojdeMendoja)及新近登岸的薩阿主教(DonLeonardodeSaa)到肇慶總督府質問,其實他別有用意。這消息傳到澳門之後,一般僑商,成為不安,恐怕有什麼不幸的來臨。不得已選派兩個能說華語的人員,代替前往,于是令檢查官巴乃拉(Panela)代替門多薩,羅明堅代替薩主教,來到肇慶,向總督從容陳辭,並呈獻所帶布疋、絲絨、水晶鏡等約值二千余元銀兩之物,總督遂變其傲慢態度,款待禮遇,留居府內十五天之久,又以羅明堅酷好文學,贈給他們許多中國書籍。羅明堅見時機可乘,便向總督請求駐所,以便留此學習中國文字,雖然未得允許,卻彼此十分投契。此後羅明堅得幾次謁見總督,在肇慶建立了根基。

    二年以後,羅明堅乃帶了利瑪竇(一五八三年)到肇慶謁見新任總督郭公。肇慶是當時廣東省的省城,風景非常美麗。他們到了那里,首先謁見知府王公,按照中國習俗,行跪拜禮。知府對于這幾位外來的朋友,十分殷勤。他們向知府唯一的要求,希望得到一塊遠離市塵的空地,可以為建築教堂及寓所之用。知府立即派人帶他們到西門外江邊觀看地方,離這里不遠正在建築一九層高的八角塔,他們覺得這地方非常合宜,乃在附近擇定一角。羅明堅便回澳門計劃建築經費,利瑪竇一人留在肇慶。因為他學習中國語還不過二年工夫,對于各種事務的處理,自感非常困難。官廳雖然允許他們建築,而民眾卻異常反對,于是引起了騷動,謠言蜂起,幾乎釀成大獄。幸虧那個知府加意保護,張貼告示,說明教士來華理由,經過六個月的口舌,風潮方始和緩。所建造的房屋,完全是歐式的,下層一共五間,中層暫作教堂的一間客廳,上層為教士們住室,前面有一個陽台,從遠處看來,式樣非常美觀,而且與旁峙的九層高塔互相輝映。人民少見多怪,哄動全城。利氏因而常住肇慶。他本是長于數學及地理的研究,于是把一張世界地圖,放大尺寸,改繪成中國字的地圖,將中國本部十五省繪在中央,雖然與事實不符,但卻投合中國人自大的心理。他把這地圖與渾天儀、天地球考、時晷、報時鐘等物,贈于當道,他們都覺得非常新奇,並佩服他們的學問而得一般學者的尊敬。羅明堅既然跟著卸任的總督到紹興去了,利瑪竇便獨當一面的進行著他的工作。他不但是用學問使人佩服,並且用道德去感召人,橫逆之來,都能忍受。有一次,他的佣人捉住一個從後面牆上進來偷柴的人,他反而自己背了些柴送給他,說他是為了貧窮的緣故,不必和他計較,那個人覺得很慚愧。自然這樣的事情便傳布開來,他的名字,也一天天受人稱贊,他們在肇慶,差不多有十年光景,苦心學習中國語言,並且研究中國文字,對于中國的五經子史,都能明曉其意義,據此著書立說,發明教義。他欲實現保羅所說的︰『在什麼樣人中成什麼人』的教訓,他要『在中國成中國人』,于是他也像羅明堅一樣在飯食起居儀節生活上都完全中國化,穿著和尚的服裝,而改變歐洲的習慣。後來遇到瞿太素,才勸他改穿儒服,廢除僧名。那時有因愛慕其學問,而來跟從他的,如鐘銘但黃明沙等人。亦有因邪魔作祟而來請求祈禱的,于是在肇慶便有許多人信奉天主教了。

    到一五八九年一個新任總督叫劉節齋的,他羨慕利氏等的住宅,想要把他奪去,逼迫那些教士退到澳門,但卻不願居一惡名,所以仍舊叫教士回到肇慶,願償還其房價,利氏等力辭不受,只望在別一城中居住,總督遂指定韶州南華寺為其居所。韶州接近江西,傳教工作,遂因此向北推進一步。利氏既到韶州,便請在城河西首官地建造堂宇。鑒于前次的糾紛,不復用歐洲式,建成華式的住宅及禮拜堂各一所,時在一五八九年。在韶州遇到瞿太素(按︰太素乃文懿公常熟景淳長子,文懿公有數子曰汝夔,日汝稷,曰汝說,後來殉國的瞿式耜是汝說的兒子,也是個熱忱的基督徒,可見太素之接受基督教,影響于其後來的家庭。)他本來認識利氏于肇慶,適過韶州,談論甚契,願奉為師。本來他想從利氏學得仙丹,卻不料所學的乃是宗教真理,與數理幾何等學問,歷時不久,頗有心得,所以後來在一六○五年受洗入教了。利氏曾問太素有何祈求?太素答以行年四十三,尚未有子,能為我祈天主乎?是年,太素果生一子,名曰式谷。太素本是一個著名的學者,得其揄揚于縉紳之間,利氏之名遂大噪。

    利瑪竇曾乘暇游南雄,遇見王玉沙在南雄做官,深為契合,遂得在南雄暫住,為若干人授洗。時同伴麥安東(Antoined-Almeyde)石方西(FrancoisdePetris)相繼逝世,利氏遂感到孤單。適郭居靜(LazarusCattaneo)至韶州(一五九四年)遂共商赴北京計劃。次年跟隨起復之大吏姓石的少司馬同行,想借此以至北京。逾梅嶺後,溯贛江而上,要經過十八灘,波濤險惡,所乘之船觸灘沉沒,全船之人皆落水,隨行的青年名(JeanBarradas)者慘遭溺斃。利氏自己既沒水中,不諳游泳,度無生望,忽手觸一繩,乃得脫險。不意該大吏忽然變計,深恐攜一外人入境而獲咎,欲把利氏遣回廣州,幾經力請,始許帶至南京,而該大吏本人則陸行北上了。既至南京,不為官吏所容,復還江西,至南昌,心頗懊喪,適有醫士王繼樓者,本相識于韶州,至是見利氏至,殷勤款待,賴其見容,得識城中士人。時江西巡撫陸仲鶴,邀見甚喜,利氏以其所著書並三稜鏡獻之,遂得留居于南昌。由此,得謁見建安王,王甚歡迎之,握手而言日︰

    『凡有德行之人,吾未嘗不交且敬之,西邦為道義之鄉,願聞其交友之道。』

    利氏便著成交友論一卷獻之。時適同會穌若望(JeanSoerio)帶了些金錢來,遂租得小屋同居于此。從此利氏之名愈著,過訪者戶限為穿,有見其太煩而勸其托詞不在以謝客,利氏答曰︰

    『天主不容我作偽言,寧願過客倍增,不願言行背道。』

    因此,人家愈加看重其人格與其教道。利氏身居南昌,心常不忘北上,一五九八年適有舊相識王忠銘,新授南京禮部尚書,將入京覲見,路過韶州,原欲攜帶利氏入京,繼知利氏在南昌,遂偕郭居靜至南昌,將與利氏同至北京。

    先是利氏在肇慶時,繪有地圖一幅,為趙心堂所得。時趙公方將開府姑甦,適王忠銘帶利氏到南京,趙公饋送禮物中有此地圖,王公甚奇,以示利氏,方知此圖本為利氏所作,乃作書以告趙公,趙公喜出望外,具車以邀利氏,相得甚歡。利氏並出天主像,趙公懸之于日常拜天之所,稽首敬禮,並遍請當道諸公,同為瞻仰,暢談十余日。時王忠銘已先北上了,趙公乃命人護送入京。時正因中國與日本因朝鮮事發生戰爭,流言外國人為日本間諜,為避嫌計,不得已使郭居靜逕返南京,自己則往甦州訪瞿太素,太素勸其在甦州建一住所,然以利氏久病新愈,甯赴鎮江休養,至一五九九年仍還南京。時王忠銘已就南京新職,介紹許多官吏與之訂交,一般士大夫,咸以與利氏訂交為榮。郭居靜亦由山東來會。商量建築住所。戶部劉斗墟曾于洪武岡建有住宅一所,因常為魔擾,願讓給利氏,視之,極為滿意,即奉天主神像于其中,夜與郭居靜鐘念江遷入同居,安然無異。次日諸相知過訪,咸以為邪不勝正,始知堪輿擇日之俱屬妄誕。有太史王順庵者,博學多聞,常有志于度數歷法之學,知利氏精此學,乃令張養默先就利氏受業,習之既久,于渾儀度數,始有所得,乃喟然嘆曰︰『彼釋氏之言天地也,但聞一須彌山而日月繞其前後,日在前為書,在背為夜,其言日月之蝕也,則雲羅漢以右手掩日而日蝕,左手掩月而月蝕,言地在須彌山四面,分四大部州,而中國居其南,天地之可形像測者,尚創為不經之談,況不可測度者,其空幻虛謬可知也。今利子之言天地也,明者測驗可據,毫發不爽,即其粗可知其細,聖教之與釋氏,孰正孰邪,必有辨之者矣。』

    名士吳左海李卓吾亦皆訂交利氏,賦詩為贈。又嘗折服道家李公,高僧三槐,其學識為當時人所驚服者類此。諸大夫中首先奉教的,乃一七十歲之武官,洗名為保祿,後其子及全家皆受洗。斯時奉之人日多,就其新住的禮拜堂中公開禮拜,郭居靜將此情形赴澳門報告,並請派輔助之人,不久,郭氏偕龐迪我(DidacedePantoja)同來,留郭氏主持南京教務,利氏則偕龐氏作北京之行,時在一六○○年,所帶頁物,有大小自嗚鐘各一,油畫三幅,內聖母像一,耶穌偕約翰像一,救世主像一,鏡數面,三稜玻璃柱兩面,聖課日禱書一冊,手琴一具,萬國輿圖等。被內臣馬堂,截奪貢物,自行上奏,奉旨使殿召見,命內臣學習西琴,並問西洋曲意,利氏乃譯西琴八曲以進,帝尤愛自嗚鐘,命此二外國人留居京師,並賜月俸。向例外臣貢物,必由禮部呈進,今因利氏逕由內官直達,禮部大臣認為越級,頗示不滿,後經利氏說明馬堂強奪邀功之事,方釋嫌怨。利氏雖留京師,卻居夷館中,乃具疏請命,冀能于兩京或吳越,得一居所,未蒙報可,後經禮部趙邦靖周旋其間,始得在北京僦屋以居。後趙公因事去官,利氏獨往唁慰,趙公感激相知,歸而研究利氏天學實義一書,頗多領悟。利氏住京師幾十年,時與名公巨卿論學,賓客過訪,絡繹不絕。每接見賓客時,軛言天主教理,一有賓客,則倒屐出迎,雖在抱病呻吟之時,亦必欣然出接,忘其所苦,客去則呻吟如故,無分貧富貴賤,一視同仁,因此,交游日廣,人多樂以相親,受其感召者,大不乏人。名公巨卿,翰苑聞人,頗多受洗入教,徐光啟李之藻即其中之一。時北京奉教者已有二百余人,徐光啟本于一六○三年領洗于南京羅如望(JeandeRocha),次年為翰林,至一六三二年入閣為尚書,為當時華人信道中最有貢獻的一人。李之藻從利氏學西學,深佩利氏器識,適患重病,以獨居京師,乏人照料,利氏朝夕于床第之間,為之調護,及病篤時,乃勸其立志奉教,遂為施洗,而病亦漸痊,後為基督教多所著述。

    一六○九年利氏曾創立信徒團體,名曰天主母會,在會之人,相約以德行範世,瞻養窮人為務,按月聚會,互相策勵。其日常工作,除為志願受洗之人講說教理外,又嘗努力學問,于中國文學,造詣甚深,四書五經,都能熟讀,故其在應對周旋之時,往往引經據典,闡明教義,深得當時儒者的欽佩。本其于中國學問的素養,從事著述,一書之出,莫不受人稱譽。教內外人士,致書請問的,日有多起,輒手自裁答,雖縷縷長言,亦不憚煩。又嘗就北京建築大禮拜堂,親自督理工程。以一身任此繁劇,勞苦不辭,乃至促其年壽,于一六一○年五月十一日臥疾不起,年僅五十七歲。遺命以龍華民(Lonsobardi)繼其後任,龐迪我熊三拔等具疏奏請葬地,乃以借沒楊內官私創二里溝佛寺及房屋三十八間,地基二十畝,賜為利氏葬地,即今北京城外教士公葬之所。在京與南京南昌韶州諸士大夫都來參加葬禮,京兆玉沙王公撰文立石以資紀念。內臣中有以為外臣賜葬,向無此例為言,宰相葉向高乃曰︰『遑論利氏之道德學問,即就其所譯幾何原本一書,亦足當葬地之賜。』此利氏之死。實予基督教在中國以莫大影響。當利氏臨終之前,曾致書于其同僚,有雲『我思在中國傳播基督教之良法,莫為我死。』果然,他不平凡的死,成為基督教史上的偉績。其生平所著漢文書籍甚多,當于下文另述。

    總利瑪竇逝世時的教會情形,從上述的一篇傳記里,可以知道當時已開設教會的,有下列的幾處︰

    (一)肇慶府。于一五八三年建一住宅。

    (二)韶州府。于一五八九年建立教堂與住宅。郭居靜于一五九四年到此工作。到一六○六年已有教友八百人。

    (三)南昌府。于一五九五年,以六十金買一小房作教堂,一六○七年李瑪諾又以百金買一較大之屋立堂。一六○九年時有教友約三四百人。

    (四)南京。于一五九九年建造堂宇。

    (五)北京。于一六○五年以五百金購一屋建立聖堂,即為南堂。

    (六)上海。于一六○八年由徐光啟郭居靜開教,建立堂宇,二年中受洗者有二百人。

    (七)杭州。于一六一一年由李之藻郭居靜開教。

    當時奉教人中有名望的,如(一)瞿太素,江甦常熟人,大宗伯文懿公長子,一六○四年領洗于羅如望之手,聖名依納爵。(二)徐光啟,上海人,官至禮部尚書,一六○三領洗于羅如望,聖名保祿。(三)李之藻,杭州人,一六一○年病篤時在北京領洗于利瑪竇。(四)楊廷筠,杭州人,一六一一年在本地郭居靜手領洗入教。(五)馮應京。安徽盱眙人,讀天主實義而受感。(六)李天經,河間吳橋人,以進士仕京師,由徐光啟勸導而入教。(七)張壽,李之藻門人,與其師同受洗于利瑪竇。聖名彌額爾。(八)孫元化,嘉定人,在北京受徐光啟感化,于一六二一年領洗,聖名依納爵。(九)王征,陝西涇陽人,官至布政司,聖名斐伯理。(十)韓霏,山西絳州人,在北京與徐光啟善,聖名多默。(十一)段哀,山西絳州人,亦在北京做官時奉教。(十二)金聲,安徽甯人,崇禎進士,與徐光啟善而奉教,其女守貞不嫁,亦奉教(十三)瞿式耜,為瞿太素之佷,萬歷進士,後殉國。(十四)張賡。福建晉邑人。與利瑪竇同時同工的人,除上述羅明堅為其先進外,如︰麥安東,是葡萄牙人,他的號叫立修,在一五八五年偕孟三德到澳門,協助羅明堅利瑪竇傳教內地工作,曾隨羅氏至紹興,並與利氏共事于肇韶州,一五八九年病歿。

    孟三德(EdouarddeSande)也是葡萄牙人,號叫甯寰。一五七二年至印度,奉範禮安之命,輔羅利工作于澳門,後經羅氏帶往肇慶,總督會面詢其會否思家,乃答曰︰『永與華人處,是我願也,』後因肇慶教士為總督所逐,相率至韶州,勸導青年華人入教,不久,孟氏遄返澳門。一六○○年病歿。

    石方西(FrancoisdePetris)意大利人,號叫鎮宇,一五九○年奉範禮安之召,來至澳門,以麥安東病歿,赴韶州,繼其職,抵韶不久,有盜夜劫其室,被盜砍傷其頭,並傷僕役三人,官捕得盜,判處死刑,石氏等請寬其罪,僅杖二十釋之。助利氏傳布教道。體魄雖健,然預知不壽,未三年果病終。

    郭居靜(LazrusCattane)。亦意大利人,字曰仰鳳,石方西病歿,利氏獨居韶州,郭乃召氏來助。利氏第一次赴南京時,留韶管理教務。後偕利氏同赴北京。及還南京,被遺歸澳門報告旅行經過。事畢遂攜龐迪我(JacquesdePantoja)至南京,利氏最後離開南京時,郭氏留居南京,管理南京南昌韶州等處教務。後來範禮安卒,郭氏遂繼其視察之職,留居澳門。會荷蘭人因嫉葡萄牙遠征得利,乃遺海盜擾沿海島嶼,並欲謀據台灣,進取澳門,于是葡人設防以備。華人見之,遂有外國人謀據中國,推郭氏為帝之流言,且有不良**,以教士們不袒庇其訟事,懷恨于心,又從而煽動。釀成焚燒教堂的暴動。流言既熾,教士等處境其危,兩廣總督派人調查,召見郭氏,欲觀其武庫,郭氏導之入圖書室,乃指其藏書曰︰『此我所持以謀據中國之武器也。』又導之入學校,而指其學生曰︰『此我將率以侵據中國之兵卒也。』流言之不實,至是始為之釋然。這件事體是在一六○六年。後帶熊三拔(deUrsis)來中國,及至南昌,三拔到赴北京,郭氏則止南京。時徐光啟因父喪回上海,道經南京,邀郭氏同往開教(一六○八年)。時上海因商業興盛,已成重要城市,居民約四萬戶,人口約三十萬人。以徐光啟位高望重之故,易于號召,得建一華麗教堂。郭氏居上海二年,受洗者有二百人。復奉新會督龍華民(NicolasLongobardi)之命,偕同金尼閣(N.Trigult)鐘巴相赴杭州開教。李之藻是杭州人,已在北京受洗,時亦因丁夏在籍,力助開教事業,並勸其友楊廷筠入教,徐李楊三人,實為當時開創教會之三大柱石。杭州亦建堂施洗,日臻興盛,兩地教會,皆由郭氏主持,居杭州約三十年,至一**○年逝世,年已八十。

    龍華民意大利人,號曰精華,一五九七年到中國,先在韶州傳道,遭受甚多困難,仇教的民眾和尚,屢加侮陷。一六○三在韶州靖村建立教堂,此實為中國首建立之教堂,以其尚在利氏所建之北京教堂以前故。一六○九年被召至北京,任中國全國會督,其第一工作,即為編纂洗禮語,其意見與利氏不同,所以為引起後來禮儀問題討論的導火線。一六一六年南京教案起,在華教士,盡被驅逐,及至一六二二年熹宗帝以與滿州戰事,乃召回諸教士,謀軍事上的幫助。龍氏得與陽瑪諾(EmmanuelDiazJunior)同至北京,仍做傳教工作,並常至山東泰安傳教,勸化受洗甚多。年九十五,因跌傷而去世,時已為清朝,順治帝賜葬銀並致祭。

    羅如望(JeandeRocha)葡萄牙人,號曰懷中,一五九八年被派至韶州,後來復派至南京,曾為瞿太素及徐光啟施洗。南京教案起,偕一中國修士邱良厚避難建昌,在建昌也曾為一名翰林萬瑪竇全家施洗。後來從建昌至福建漳州開教,又至江甦嘉定傳教,並建築教堂一所。當南京教案時,曾與徐光啟起草奏疏,辨明沈涔之誣。熹宗召回北京並任會督,次年(一六二三年)去世,葬杭州方井南。徐光啟聞訃,全家持服,如遭父喪。

    龐迪我(DidacedePantoja)西班牙人,號順陽,一五九九年至澳門,範禮安遣往南京與利氏同工,利氏第二次入京,攜以同往,得其助力不少。曾赴近郊各村莊傳教,領洗者數十人,利氏死後,為之奏請葬地。奉朝命改正歷書,被暴徒毆擊,幾瀕于死。南京教案起,卒被驅逐,甫至澳門,得疾而死,時為一六一七年。

    熊三拔(SabbathindeUrsis)意大利人,號曰有綱,一六○六年被派至北京,利氏令其精研中國語言。時因中國欽天監推算差錯,朝命龐迪我與熊氏共同修歷,著書推其經緯度數與日蝕。結果,雖遭官吏嫉恨,卻得萬歷帝的歡心。及至南京教案起,熊龐二氏同被驅至澳門。一六二○年病歿。

    李瑪諾(EmmanuelDiazSenior)號曰海獄,一五八五年至印度,一五九六年任澳門會團長,並視察韶州南昌南京教務。一六○四年至北京,偕郭居靜南下。次年摧中國修士邱良厚返南昌傳教,受洗者有二百余人,並勸化一明朝宗王全家受洗。四年後重返澳門任團長職,後又奉命視察各處教會。一六三七年曾上書主教,自言居東方五十一年,任布道長或諮議逾四十九年雲雲。一六三九年病歿于澳門。

    費奇規(GaspardFerreira)葡萄牙人,號曰揆一,曾至北京協助利氏,做培植教友工作,自任講授之職,因而受洗入教者有一百四十人之多。後興陽瑪諾共管韶州教務,曾在建昌建一教堂,清兵入關,乃退回廣州傳道。

    上述諸西教士,皆與利瑪竇有直接關系,同時工作的人,尚有若干中國人士。在當時傳教工作上有相當貢獻的,除上述之徐光啟李之藻楊延筠外,如︰

    鐘巴相,一名銘仁,是第一個入耶穌會的中國人,他的號叫念江,廣東新會人,諳西方語,曾任利氏舌人,從行數年。時華人信教頗易遭受意外困難,在韶州曾受刑負枷,被驅逐後,又在杭州受杖而幽禁,隨利氏至北京後,復受第三次的禁錮,皆因其宣傳福音之故。在南京教案中受苦最多。一六二二年歿于杭州,入教凡三十二年。

    黃明沙,偕鐘巴相同入耶穌會,偕傳教師入內地傳教,在南閔曾說瞿太素入教,後至南昌傳教,旋奉視察員之召至文州。時正流言葡萄牙人謀反甚盛,氏為新入教而背教者誣告于總督,謂為郭居靜之間牒,捕之入獄,備受苦刑,問無實據,本可釋放,不意彼告詰者,復誣以私藏火藥,乃被囚禁,受重笞,體無完膚,次日復遭刑訊,抵獄即死,年僅三十三歲,時在一六○六年。

    游文輝字含機,澳門人,一五九八年隨利郭二教士在南京傳道,一六○五年得範禮安之許可,入耶穌會為修士。後隨利氏至北京,當利氏臨終時,彼曾在側。一六三○年歿于杭州。

    雷安東也是澳門人,在北京入耶穌會,常偕龐迪我傳道近畿各村莊,雖體弱多病,仍能不辭勞苦。為費奇規伴侶,遺至韶州休養,後又由韶州赴澳門,歿于舟中,時在一六一一年。

    邱良厚字永修,也是澳門人,父母皆基督徒,故自幼即入教,後為副教師,偕羅如望居南昌建昌數年。一六二一年隨畢方濟(F.Sanlbiasi)至北京,為龍華民之勤勞伴侶,受其勸化而受洗者甚多,其中有經龍氏施洗之太監龐天壽,亦為邱氏勸化之功。一**○年歿于北京。

    鐘鳴禮,字若翰,與其父念山其兄鳴仁同在澳門入教。當其兄隨利氏赴北京時,他留居在江西南昌,後從王豐肅于南京,遂入耶穌會。利氏既死,曾往北京會葬。在南京教案中被刑殘廢,幾瀕于死,其為道受難如此,不意在一六二一年,被會中除名。

    石宏基,亦澳門人,字厚濟,一六一二年隨郭居靜至杭州,次年隨林斐理至處州,又曾在南京絳州建昌等處傳道。

    邱良稟,字完初,生于澳門,或為邱良厚的兄弟,一六一○年入耶穌會。在韶州修院肄業時,被拘入獄,備受苦刑。被釋出後,曾奉派往安南南坼。長于日才,勸化多人入教。

    倪雅各,字一誠,生于日本,範禮安遣之回中國工作,一六○四年隨李瑪諾至北京,入耶穌會為修士,居北京多年。

    凡此諸人,乃利瑪竇前後中西同工的幾個重要人物,是創造這一時期中國基督教的有力分子。此後在明末清初之間,尚有幾個重要西國教士,像葡萄牙人陽瑪諾,在一六一一年與費奇規同至韶州,法蘭西人金尼閣(NicolasTrigault)一六一○年至澳門,次年被派至南京,又工作于杭州北京等處。又有意大利人艾儒略(JulesAleni)一六一三年被派往北京,曾至開封訪求猶太教經典,後勸化楊州某大吏信教,教名伯多祿(Preire)。因伯多祿任職陝西之故,隨赴陝西,後由陝西至山西,勸化若干人信教,又赴常熟為瞿太素之佷進士式耜施洗,名公巨卿與之往還者甚多。畢方濟(FrancoisSambiasi)亦意大利人,一六一三年被召至北京,南京教案起,被逐南還。山東巡撫孫元化留之居嘉定,後仇教事息,潛入北京匿居徐光啟宅。後至上海松江開封南京各處傳教,頗為明末隆武永歷諸帝盡力,冀挽頹連。葡萄牙人傳汛際(FrancoisFuriadoHeurtado)一六一八年隨金尼閣來中國,初在嘉定,後至杭州與李之藻相隨,李之藻死後,便至陝西西安,在該處建立教堂一所。與艾儒略分主南北兩教區︰南區包括南京福建湖廣浙江江西兩廣,由艾氏管轄,北區包括京畿山西山東陝西河南四川,由傳氏管轄。日耳曼人鄧玉函,亦與金尼閣同來,被召至北京,助熊三拔等修歷,因南京仇教事起,乃南歸,迨事平,復召西士修歷;時在北京者,僅龍華民與鄧氏二人,乃命鄧氏主其事,迨鄧氏于一六三○年卒,湯若望羅雅各繼續其未成之業。說到湯若望(JeanAdamSchallVonBell)也是日耳曼人,對于中國教會,在歐洲教士中佔重要地位。當鄧玉函卒後,朝廷召湯氏入京繼其修歷之任。中國歷官頗嫉恨之,得徐光記以閣老地位加以庇護,故未遭意外。光啟將死,曾托其他信教大臣,為之保護。當時湯氏曾為若干太監施洗,其中以若瑟與龐天壽為最著名,若瑟在宮庭內傳道,宮內婦女太監及後妃因而信教者有二百余人。滿清入關,順治帝亦甚寵眷湯氏,呼之日瑪法(Mota滿洲語父也)。氏曾致書歐洲母會,請派會士來華,因已得皇帝自由傳教之許可。自一六五○至一六**年間,受洗者逾十萬人。後以楊光先反教之故,與當時同工神甫南懷仁利賴思安文思入獄,幾喪性命。其生平事跡,可與利瑪竇相比。同時在上海經營教務的,如意大利人潘國光,後來為南京主教的則為南懷仁,皆天主教中的有名教師,其他不及詳舉。

    在此,我們應當補述明末皇室與教會的關系。自滿清侵入北京,崇禎殉國,福王稱帝于南京,迨南京失守,唐王稱帝于福建,號曰隆武。隆武被執,丁魁楚瞿式耜奉桂王稱帝于肇慶,改元永歷。永歷是萬歷之孫,在位十五年,端賴奉教大臣瞿式耜龐天壽焦璉等之力,支此殘局。永歷太後及皇後奉受洗進教,太後聖名赫肋納,皇後聖名亞納,太子亦因病受洗,聖名公斯當定。同時,宮中領洗的有五十人。太後曾遣使至澳門獻祭、並欲遣使至羅馬謁教皇,龐天壽本願自往,太後以其年高,乃改派卜彌格神甫前往,于永歷四年起程,持國書二通,一上教皇,一致耶穌會長,信中請求為中國祈禱太平,並多派教師來中國傳教。龐天壽亦備上教皇書帶往。卜神甫在途歷二年始達羅馬,適教皇因諾增爵故世,乃謁新教皇亞立山大第七,得教皇回書,及回中國,太後已死。永歷帝卒不能復興明室,與太子共殉國于雲南,其皇後及宮女等均送至北京,居于別宮,不能得見神甫,只有幾個女教友,時常去安慰她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