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一八七O年至一八七一年)
    我走的路一點也不輕松。不過我從沒有像如今在主里那般快活,我深情他是永不會令我失望的。自從內地會成立至今,也許這是需要完全倚靠主的時刻。

    在多事的一八七0年,戴德生還只是個三十歲出頭的年輕人。當時,中國內地會已有三十三位成員,分布在中國三個省分里的宣教站,而那些中國信徒則在十二個不同的小聚會點聚會。

    經過十六年艱苦的努力,甚至是賠上自己的健康和家庭(他的妻子和三個愛兒都先後離世)的宣教工作之後,戴德生始終沒有忘卻最初的目標。反之,他更確信是神呼召他把福音傳遍整個中國,而神仍在呼召他去完成這極大的重任。

    雖然身心都疲累不堪,他卻沒有因此志氣消沉。為了能早日康復,他終于接受要回英國休養的建議,當然在那里他仍要為內地會的工作奔波。

    福珍妮是隨戴家乘蘭茂爾號前往中國宣教的隊伍中最年輕的一員。她在杭州帶領內地會的婦女工作。表現出色。因為栗回國述職,她就買票乘舶回家。不周,因為遇事阻滯,原本準備乘另一艘船先行回國的她,結果和戴德生同船。在船上兩個月的旅程,獵德生發覺他對珍妮主內的情誼,很快就發展成為愛侶關系。而在抵達英國不久,他倆就結婚了。

    雖然新婚燕爾為他帶來喜樂,加上身體亦很快恢復了健康,戴德生卻發覺述職並不能如期地讓他有休息的機會。他反而是要背上更多的責任,而且是他難以勝任的重責。

    到一八七一年,情況已相當明顯,布迦夫婦再不能繼續為內地會辛勤勞碌了。他們一向負責內地會在英國方面的工作,但因為健康日益衰退,他們不得不前往國外過冬休息。他們那美麗的家——聖徒山,這曾是內地會英國總部的房子亦得出售了。于是留下來的工作,包括書信往來、記賬、編輯、甄選候任宣教士,以及其它日常運作等任務就落在戴德生一個人身上。

    因為除布迦先生外,並沒有人清楚內地會在英國的日常運作,可以隨時走馬上任,故此戴德生不得不留在英國,直至所有的工作安排妥當為止。不過,令他又氣餒又心急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該有什麼安排,也不清楚自己要做多久。

    同時,他對中國的呼召,和這廣大國家的屬靈需要,又感到前所未有的強烈。只是如今,他除了承擔著中國內地會總干事這一無比重責外,突然間,他還發覺自己是在英國總部的唯一行政大員。

    那也不是什麼辦公室。從美麗的聖徒山,中國內地會要遷到倫敦北部,一條市郊小路培蘭路上。從布迦先生那寬敞的圖書室轉移到一間小屋內的一個小房間,這改變不可說是不大。而這房間也就是戴德生的書房。

    對于差會友戴德生而言,這都是一段挫折重重的日子。他寫道︰

    “我走的路一點也不輕松。不過我從沒有像如今在主里那般快活,我深信他是永不會令我失望的。自從內地會成立至今,也許這是需要完全倚靠主的時刻,這無疑是件好事。因為在困難中我們才會更加經歷神。假若諸事順遂,我們就不會明白神的慈愛,他的信實和他的大能……布迦夫婦請辭這件事給我不少沖擊,我是那麼敬愛他們啊!他們的離開使我感到與過去有相連的一個聯系又中斷了,而這過去正是我那片刻未能忘懷的亡妻。但他的話卻說︰‘看哪,我將一切都更新了。’

    經過多年在中國面對那麼富挑戰性的工作後,要戴德生改行做一些呆板的工作實不易,而且那又不是了兩個星期可以了結的,那是日復一日的工作。雖然如此,戴德生卻仍甘之如貽,他寫信給一位同工說︰

    “知道是神呼召我,把我放在這一崗位上,確令我深感安慰。我並沒有為自己爭取這位置,我也不敢貿然離開。他知道放我在這處的原因,讓我做點什麼、學點什麼,甚或是受點什麼苦。‘信靠的人必不著急。’對于你我來說,這都不是容易學的功課,但我真心相信就算是要待在這里十年,也是有其價值的,而我們是要在其中好好地學功課……神不是把摩西放在一旁,要他學習四十年嗎?所以,讓我們小心不要給焦急、魯莽佔上風,也要小心隨之而來的沮喪和乏力感。”

    戴德生當然並非毫無收獲。他為差會結識了不少新朋友和支持者。很多教會和團體相繼請他去分享經驗和工作。他的見證亦吸引了許多年輕人考慮投身中國宣教的行列。

    其中鮑康寧就是個好例子。他不但成為一個到中國拓荒的宣教士,而且還成了一位著名的中國語言學家。當戴德生在英國時,他只是個年輕聰敏的初信者。懷著好奇心,他想認識一下宣教土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有一天,他走到塔蘭路去探個究竟。在一間裝飾極其簡樸的房間內,他見到一小組人在舉行祈禱會。他後來回憶說︰

    “進門的地方有一塊大匾額,上面為著‘我的神必會供應你一切所需用的。’我從未見過這類掛在牆上的大字,讓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在那里大概有十幾二十人……

    “戴先生坐在小風琴前帶領大家唱詩,開始聚會。他的相貌平庸,身材瘦削,語音低沉。像大部分年輕人一樣,我一向認為作領導的都是一些身材高大,聲音洪亮的人。但當他說︰‘讓我們同心禱告’時,我這先入為主的觀念,就有了很大的改變。戴先生帶領大家禱告,但我從未听過有人像他那樣禱告。他的禱告簡單而親切,既放膽又帶著能力,顯出神與他的關系是極其親密的。我不禁肅然起敬,默不作聲。他的禱告是長久在密室與主靈交的結果,是主降的甘露。

    “我听見過很多人的公禱,但戴德生先生和司布真先生的禱告完全與別不同,任何人听過都難以忘懷。听司布真先生禱告是人生難得的經驗,他猶如牽著那六千會眾的手,帶著他們進入聖所里。而听戴德生先生為中國禱告,我認識到什麼是‘義人的禱告是大有功效的。’聚會由四時開始,到六時結束,但卻像我所參加過最短的一次禱告會。”

    英國西部,一位受過教育,有教養的年輕女士甦爾陶來到倫敦參加茂美大會議,這是一個在中國內地會總部附近舉行的基督徒大會。在會議期間她就住在塔蘭路,她听見戴德生在會議開幕禮的致辭,看見他如何影響那些基督徒領袖的思想。不過,令她印象最深刻的還是戴德生在內地會總部的生活榜樣,而這些影響了她作出前往中國宣教的決定。多年後,她記下當日在倫敦的感受︰

    “我還記得戴德生先生勉勵我們需要保持緘默,應單單向神祈求我們所需用的。有一天當我們略用了些早點後,中午已是沒什麼可吃了。當我听到戴先生在唱一首兒童主日學詩歌時,我的心是多麼的振奮,詩歌是這樣的︰‘耶穌愛我我知道,因有聖書告訴我。’

    “然後他召集我們一齊來贊美主不變的愛,又教我們抓緊他的應許,向他講出我們的需要。那日還未完畢,我們已為他恩惠的賜予歡喜快樂。”

    自布迦先生退休後,差會的經費驟減,戴德生並沒有為這事失去勇氣,反而更一心一意推行差會的目標計劃。一天在培蘭路的辦公室內,站在那幅巨大的中國地圖前,他轉過頭來對與他站在一起的幾個朋友說︰“你有沒有信心和我一同向神求十八個工人,二人一組的差派往那九個未有福音傳到的省分去?”那小組人手牽手站在地圖前,彼此勉勵,又向神立願,他們會每天為那所需的十八個人禱告。

    幾個月過去了,他們終于想出怎樣解決留守英國總部的領導人選問題。他們不再有像布迦先生意的同工,將自己大部分的時間和精力服事差會的工作。反之,戴德生找來一班同心的基督徒成立了一個委員會,每個委員就分擔差會部分的工作,這樣一來差會的工作就可以繼續,亦不會有人因此過勞了。最後戴德生和他的新娘子終可以返回前線工作了。

    白安美的責任是留在塔蘭路照顧戴家的孩子,因為她曾是戴德生的私人秘書,故此熟識內地會在中國及英國的工作,而她亦給委員會不少寶貴的幫助。她帶領每星期在總部舉行的祈禱會,又負責接待由海外歸來的宣教士。她負責差會的日常事務和拆閱信件,遇有需要時就把信件交給委員會處理。委員會的責任是會見準宣教土、分配資源,藉出版《不定期報》發放內地會的工作進展給美會的支持者知道。

    戴德生夫婦再上路時,對內地會在英國的工作深慶得人,大為放心,只是經費仍是相當短缺。當他們啟航時,內地會在英國的銀行戶頭只剩下二十一鎊,不過他們卻不曾欠債。戴德生為此寫了一封信給差會的支持者︰

    “現在工作是增多了,無論在海內外都需要更多的人手,只是我們的原則仍是不變。我們單以禱告求神供應我們金錢上的需要。他會感動適合的人作為供應的管道。當英國總部收到奉獻時,就會轉到中國去;沒有奉獻嘛,就不用匯寄任何金錢。既然我們不會要求總部負責我們的需要,自然我們就不用學債了。假如我們的信心要再接受考驗,主必會像以往一樣信實的供應。縱然我們失信,他仍是可信靠的,因為聖經是這樣寫的。”

    經過十五個月的事奉,戴德生終于返回中國了,他實在需要更切實信靠神去面對前路患病和其它問題令幾個早期成立的宣教點的同工失掉勇氣。(戴德生的老朋友童跟福因病離開南京的崗位,而且正在返回英國途中,也是準備死在家鄉。)那些中國的教會也變得七零八落,有些宣教站無人主持大局,有些則索性關了門。需要鼓勵和幫助的人是那麼多,戴德生實在不知從何入手才好。他不但不能夠計劃向前進入那些未得的省分,還要全力重整現有的工作,使它們恢復原有水準。

    大雪紛飛的冬天,戴德生辭別妻子到杭州去照顧當地的工作,然後又沿大運河上鎮江。當他打開房子大門時,那曾是他們溫暖的家,現已空蕩靜寂,他一定會感到特別孤淒。他在那里寫信給妻子說︰

    “我邀請了教會的會眾和慕道友明天(星期日)來和我一起吃飯,我希望他們彼此重聚。願神祝福我們。雖然事情令人相當傷心失望,不過希望在人間。假如有人牧養他們,藉神的恩典,他們必會再仰起頭來的。”

    每到一處,他都抱著同樣積極的態度。最後他回到南京,和妻子一同出外布道三個月。他寫信回英國說︰

    “每天晚上,我們用圖畫和幻燈片來吸引一大群的听眾,然後向他們傳講耶穌……昨天晚上教堂里就聚了五百人。有些來了一會就走了,有些則逗留了快三小時。願神藉我們祝福這些靈魂……每日下午都有婦女來參加聚會。”

    戴德生心里的力量是那麼剛強,從他寫給白安美的信中可見一斑,他在信中問︰‘假如你不斷飲于活水泉,從你生命中會有什麼不斷涌流出來?笞案是耶穌,耶穌,耶穌!”

    戴德生擁有的是滿溢的信心,而從他靈里涌出的生命也正是當時中國內地會所需要的。他探訪過所有的宣教站,連那些外國宣教點也差不多全部去過,每到一處,他都能達到鼓勵弟兄的目的。他不但關心他的宣教同工,每到一處,他都會去找那些中國基督徒,幫助他們、鼓勵他們。

    當他們可以聚在一塊兒的時候,他的妻子就是他稱職寶貴的助手。他們會一同工作至深夜,回復文件。每當他出診時,她都會隨行。假如有人病了,她會留下照顧病人,而戴德生就會繼續前去下一個宣教站。他們多次為他的醫學知識感謝神,因為在內地會內並沒有其它醫生,而在那時期,除了那幾個條約口岸外,其它地區都找不到任何西醫。

    當然,他的醫學知識同樣也加增了他的工作負擔。有一次,戴德生到達一個偏遠的宣教站時,發覺那里已有九十八封信在等著他。但第二天,他又撥出時間來寫了長長一頁紙的指示,教導亞頁怎樣照顧他生病的嬰兒。(亞良是他們在鎮江的好助手。)無論是要寫長信或是要再次踏上旅程,戴德生都感謝神自己可以在各方面施以援手,因為他說過,並且也多次以實際行動說明,他最大的意願就是作“眾人的僕人”。

    回到中國九個月後,戴德生寫信說︰

    “主祝福我們,使我們的工作不斷發展,特別在本地同工這重要一環,人數不斷增加。這些同工本身也極其需要幫助、關懷和教導。他們是愈來愈行了,而且人數亦愈來愈多,中國的盼望就在這班人身上了。我看西教士只是一座修建中之建築物周圍的棚架,愈早拆掉就愈好,之後他們可以他遷,再次投入短期的建基工程。

    冬天又來了。季節的轉變並沒有減少戴德生要花在外面的時間。在最嚴寒的日子里他仍然繼續上路。十二個星期當中,他只有兩星期和妻子相聚,他們在鳳化一處的宣教站終于可以重聚了。他們兩個在那里有真正的獨處的機會,自從結婚以來,他們還是首次兩人單獨在一起呢。

    他們的蜜月很快就結束了,是甘比治家的孩子病了,甘家就只剩下這一個孩子,他正病得快要死了。戴德生踏雪出門,走了兩日的山路。當他可以從那里回家時,又收到另一個消息,這次的宣教站更遠了,那里的整家人都染上了天花。戴德生等他的腳夫和行李到了後,又立刻出發了(他比腳夫先跑回家去和妻子重聚)。這次的山路都是滑溜溜的,結了層冰,路是非常的難走,在有些地方,路就只是大石上釜鑿的一個個洞而已。

    要讓內地會的工作繼續發展已是壓力多多,更加上維持現有工作的經費又不見得怎樣充裕,在此情況下,放棄自己曾有的夢想,就是大大擴展事工的鴻圖大計是在所難免的了;但戴德生卻並沒有忘記。每當他從一個宣教站到另一個宣教站,在途上經過一些人口眾多的村莊,看見那些友善,容易接觸的居民時,他的心就不由得顧念那些無論遠近的未得之民。他寫信給英國的委員會說︰

    "上星期我在太平,看見滿街滿巷都是人群。當日正是趕集的日子,人們從各方涌來,方圓二三里的地方都是黑壓壓的人頭,我們亦難以在其中走動。我們並沒有怎樣傳福音,因為我們正在找尋一處可長期開展工作的地方。不過,看見此情此景,我自己亦禁不住走到城牆邊哭起來,我求神憐憫這些人,打開他們的心,給我們打開進入他們中間的門。

    “我們沒怎樣認真尋找,就有四個焦急的靈魂與我們接觸。一位老者尋著我們,我不知道他是怎樣知道有關我們的事的。他隨著我上到我們的船上。我請他進入船艙又問他的名字。

    “‘我名叫德勝,’他答道。‘我被一個問題困擾,而且找不到答案。我應該怎樣對付我自己的罪呢?我們的先哲告訴我們人死如燈滅,但我卻覺得難以置信。先生,我躺在床上想呀想,在白天又獨自在想,我前前後後地想,只是對解決自己的罪這問題毫無頭緒。我已經七十二歲了,怕也不能再活十年八年。今天不知明天事,你可以告訴我怎樣解決我罪的問題嗎?’

    “‘當然可以,’我答道︰‘我們不遠千里迢迢而來就是要解答這個問題。現在就听我說你想知道和應該知道的答案。’

    “當我的同伴們回來時,他又听到十架奇妙的故事,他離開時,心靈得著安慰和鼓舞……真高興我們已租下了一座房子,希望不久就有中國基督徒在市內分發聖經和其它基督教書刊。”

    戴德生對當地屬靈的饑渴心有感觸,第二天,他在自己的聖經中寫了以下的話︰

    “求神多給我們五十至一百個本地同工,和同樣數目的宣教士,好在鎮江省內那四個府和四十八個縣市開展工作,我們還需要有人進入那九個未有宣教士的省分。奉主耶穌的名祈求。

    “主耶穌,我感謝禰,因為你應允過給我安息。給我所需的體力、智能和恩典去安行禰的偉大計劃。”

    禱告之後,他並沒有重新得力,反而更是病得面無人色。幾個星期過去,他仍是無助地在床上躺著,連禱告也乏力。收到的經費是那麼少,使他不知道當如何分配才好。看情況,他們是難以拓展更大的工作了,但他仍寫信給倫敦的委員們說︰“我們要進入內陸。希望不久就會看見福音進入那些境況堪憐的省分。我為這事徹夜祈禱等候。他的關心會比我少嗎?”

    拓展工作比任何一個時期都艱難。但戴德生的聖經卻記錄了他那次的祈求,在他的心底里,他誠摯地相信,神的時間快到了,這也是對中國內地說的。就在那陣子,當他仍臥病在床時,他收到一封從英國寄來的信。信是一住他從不認識的女土在兩個月前寫的。她以顫動的手寫道︰

    “我親愛的先生,我向神謝恩——在兩個月內,我希望可以交付與你們的委員會八百英鎊,作為拓展內地會工作之用。請記著,是為著那些未踏足的省分的……“你們的收據很漂亮︰‘主是我們的旌旗,主會預備。’並憑信前行,仰望贊美,我相信萬軍之耶和華必會悅納的。”

    有八百鎊為拓展“未踏足的省分”!當他還未把自己的禱告記錄在聖經之內時,那封信早已寄出了,神早就應允了他的祈求。他想,真的!向前邁進的時刻已經來臨了。

    但戴德生並未看見在前頭的黑暗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