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閱讀 歸宿(七)
    (七)

    初秋的天,藍的廣遠而極富深邃的魅力。金色的秋葉在微風中,打著盤旋從樹上往下落,陽光下顯得格外迷人,像蝴蝶翩然翻飛。

    教堂里的兩層樓里,已經擠坐滿了前來禮拜的人,來遲了的人就只好坐在教堂外的花園的低矮的水泥圍牆上,圍牆上鋪墊著姊妹們縫制的小棉墊。

    紫瑞站在講台上,黑色的聖袍和紅色的佩帶,使得她顯得更加純樸、精神。

    每一次的證道,她都會心潮起伏,她仿佛站在海洋里,面對無盡的波濤,把來自遠天的愛和力量吸吮著、咀嚼著,又同時傳遞著、釋放著。她似乎听見海的吶喊和低微的喘息,感受得到海的博大與寬厚,體會到海的呼吸與力量。

    今天,她證道的題目是《信徒與神的關系》。

    喇叭里,時時傳來她柔和甜美的聲音︰

    宗教性是外在的;靈性是內在的……

    與神真正地交往,是一種看見神的奧秘,用心、用悟性接納上帝到他們的心里,與神交往。這種交往,不只是停留在感覺上或感情上,而是處于靈魂深處的交往,一種意志的,付諸行為地交往……

    人是個有靈魂的活體,除了肉體在世界間的存在狀態是上帝的一種作為,人的靈魂也因著上帝的作為,存在于人的生命中。即是肉體生命終結了,靈魂還是存在的。人活著,不單單是只有肉體的生命狀態,而實質上更多的生命特征及生命活動,產生和依賴于人的靈魂。

    而當信仰成為人生命的一部分時,把信仰融于生命活體,成為人確定的習慣意識,又來使之決定人的行為的時候,才可以檢驗你的信仰是否純真、確實可稱之為信仰。就像一聲雞叫檢驗了彼得的堅貞……

    而真正有生活的信仰,那就是你是否以基督的愛,作為榜樣,履行在你的生活中,去使生命有價值,真正實踐愛上帝,愛人如己…

    紫瑞用心接受過靈火的鍛造,她講的並非道理,是她自己在經歷上帝、與上帝建立關系中神給她的啟示。她知道,每一句都是血和淚的攪拌、靈與肉的征戰中上帝的帶領。

    忘不了,那是紫瑞開始去教會的那個秋天,她正感覺到生活在她面前,打開了幸福之門,她擁有了世界上最完美的理想和追求,並正準備為之做出奮斗或獻身時,生活似乎一切都在與紫瑞過不去,更大的考驗便來臨了。這考驗,不僅檢驗了她對信仰的忠貞,更剝離了她靈與肉相互撕殺的外衣,顯露出真理的美善來。

    那是個周末的傍晚,紫瑞帶著陽子去涇河邊散步,這是他們母子多年來的習慣。

    秋天涇河的水,沿著古老的河道,泛著微微的渾黃,夕陽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望著蒼遠的河岸,陽子對紫瑞說︰“媽媽,你給我唱支歌吧,就唱那支烏克蘭民歌《在烏克蘭》,好嗎?”

    紫瑞看著陽子懇切的目光,伸出右手,在陽子的頭上撫摸著,一邊微笑著,一邊用很柔美的聲音,放開喉嚨唱了起來︰

    “在烏克蘭遼闊的原野上,在那清清的小河旁,長著兩棵美麗的白楊,那兒是我們的家鄉……”

    紫瑞深情並很投入的唱著。陽子不知道已經有多少次听過媽媽唱這首烏克蘭民歌了,他是想看媽媽唱歌的樣子。媽媽很純情、很投入,眼光里有一種渴望和天真在閃爍。每當她唱到︰“年老父親忍住了悲傷,他把兒子送上戰場,寧死不做奴隸和牛羊,要和敵人血戰一場”時,一種淡淡的憂傷隨即就會被剛毅的神情代替。

    突然,陽子打斷媽**歌聲︰“媽媽,告訴我,爸爸到底怎麼了,他在哪里?”

    紫瑞被這突如其來的問話怔在那里。

    看著媽媽僵固的表情,陽子補說道︰“你總說爸爸出遠門了,還說等我長大了告訴我,他到底去了哪里?我已經長大了。”

    “好吧,媽媽會告訴你,如果你一定要現在知道的話。但是你不一定能夠理解和完全明白,並且你還沒有長大,你只有九歲。”看著陽子認真的眼光,紫瑞嘆了口氣對陽子說。

    沉默,好長一段時間的沉默。他們沿著河道慢慢往前走著。

    紫瑞真不知道給陽子該從哪里說起,她躊躇著。

    “大——姐——!陽——子——!”

    一陣急促的呼叫聲,從他們的身後傳來。

    等他們听清楚是確實有人在呼喊他們,轉過身來時,小妹已經騎著自行車,氣喘吁吁地到了他們面前。

    “快,大姐,是鐘琦的電話,說他要找你”

    紫瑞不由得輕輕地皺起了眉頭,說︰“他找我?找我做什麼?”

    “他好象很著急,回去再說吧,大姐”,小妹一邊說著,一邊看了眼陽子。

    陽子詫異的目光,不斷地來回在媽媽和小姨的臉上掃來掃去。

    “鐘琦是誰?媽媽?”陽子似乎從媽媽和小姨的表情里感覺到問題很嚴肅也很神秘。

    紫瑞用兩只手捧起兒子的臉,柔聲地對他說︰“孩子,相信媽媽,我會告訴你的,但不是現在。現在我們要回去。”

    “姐,你先騎車走吧,他是從醫院里給你打來的電話,你不在,他又打到媽媽這里。”小妹著急地催促著。

    自打和鐘琦分手,紫瑞就再沒有和他聯系過。剛開始鐘琦倒是來過許多次電話,一听到是鐘琦的聲音,紫瑞都會一聲不吭地掛斷電話。後來,他們就再也沒有聯系過。

    在樓下放好自行車,紫瑞還沒上得樓來,媽媽就已經等在二樓的樓梯口,媽媽對著紫瑞說︰“去醫院看他吧,他受傷了,傷得很重!”

    媽媽聲音雖然很輕,但有一種不容分辯的力量,紫瑞還想說什麼,但看著媽媽嚴肅的面孔,她只好對媽媽說︰“那陽子就留在你這里了。”

    坐在工交車上,紫瑞猶豫起來了。

    她想起了鐘琦與她分手時冷冷的眼光,想起鐘琦和她爭論時的無理,他在他們離婚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就娶了現在的妻子。現在去看他,上帝啊,這是怎麼回事啊?但無論是從情理上還是從道義上來說,他畢竟是陽子的親生父親啊。

    “住院部站到了,下車的同志,請您拉好扶手,注意安全。”售票員的聲音提醒她該下車了。

    這時,太陽已經落山了,天色也暗了下來。

    紫瑞直徑上了外科住院大樓,樓里走廊的燈很亮。她從護辦室找到鐘琦的床號,簡單詢問了解了鐘琦的病情,得知他是遇到車禍,已經住院一個禮拜了。

    推開病房的門,所有的目光都朝她射來。紫瑞從每一張臉上迅速掃過,她沒認出鐘琦時,鐘琦已開口叫到︰“小瑞!”順著這呼喊聲,紫瑞的目光落在那張臉上。